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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再起波澜(第六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20-04-05 10:30:22      字数:5877

  阳顶天道:“她爹爹甘当朝廷鹰犬,与你有杀亲之仇,就这么放了她,岂不可惜?”无伤道:“张桢虽然可恨,许多事却与他女儿无干。这些人都受了伤,我看不会再来找麻烦了。”阳顶天笑道:“宋兄弟,你为人淳厚,想这世间之人,争名夺利,杀妻弃子的不在少数,像你这般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还是头一回见着。既然兄弟开口,放过她也行,不过兄弟得答应阳某一事。”
  无伤道:“阳大哥有何为难之事,尽便开口,宋无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阳顶天道:“兄弟果然爽快,只是此事现在提及,为时过早,日后兄弟当须记得今日许诺便好。”无伤寻思道:“阳大哥有何为难之事?他既办不到,我自然不能,只是他所求何事,一时却想不明白。”说道:“只是……阳大哥,无伤一不做有违良心之事,还有……若男爹爹将她托付于我,若要和她分开,无伤也恕难从命。”
  阳顶天笑道:“兄弟不必担心,你说的这些都与此事无关。”若男只觉:这群人三番五次要拿我和哥哥,如何能轻易放过?遂指着李、桑二人说道:“无伤哥哥,他们与那玄冥小鬼原是一伙,暗地里不知做过多少坏事,为何不将他们杀了,把这女子交与阳大哥处置?”
  桑普布闻言,冷冷说道:“小姑娘休要血口喷人,我和尚做事,奉诸善行,从不滥杀无辜。今日技不如人,阁下要杀要剐,何须多言。”无伤道:“若男,他二人也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已。无伤读书不多,可先生常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要寻张桢报仇,拿了他女儿,却是不妥。”
  桑普布闻言,不禁合掌作揖道:“宋少侠心性纯善,日后必有善报。”若男喝道:“大和尚,谁听你在这儿溜须拍马,哥哥想要饶你,我却饶你不得。”心下闷闷不乐,侧过一旁。
  无伤将手搭在她肩头柔声道:“好妹子,就听哥哥一言,放了这大头和尚他们。”若男只觉:“哥哥心地淳厚,不肯滥杀一人,我若不遂他,他心里定然不快,指不定会恨我,只要他心里有我,快活便好。”却又微微一笑,说道:“大和尚,李成卓,算你们命好,碰上无伤哥哥这个大菩萨。”她本想说他大呆瓜,见桑普布面色甚为恭敬,却又临时改口。见那和尚果真合掌作揖,俯身下拜,不觉“噗哧”一笑。李成卓亦拜过诸人,抱起张玉,一行人簇拥之下急匆匆去了。
  见李成卓等人去得远了,无伤松了一口气道:“阳大哥,张玉是张桢的女儿,我怎么听他们称她为筱玉公主?”
  阳顶天道:“张桢武功高强,是忽必烈身边的红人,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被忽必烈收为义女。”无伤道:“那个李成卓后来怎么又称她作玉儿?”若男笑道:“那姓李的定是喜欢张玉,才这样叫。”无伤只觉,张玉自小性格蛮横,自己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人讨好她,一时想不明白。
  阳顶天道:“李成卓本是高丽皇族,这等蕃属小国之人,想要巴结中国权贵,也在情理之中。”若男道:“我看那姓李的,倒像是真心对她好。”众人走了一阵,阳顶天笑道:“宋兄弟,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仇人的女儿来了?”无伤只觉她父亲张桢虽然与姑姑的死脱不了干系,但自小与她相识,她虽蛮横无礼,若与李成卓结为伉俪,也是一桩好事。说道:“张玉我自小便识得她。那是四五年前,这女孩小的时候便有些娇蛮,阳大哥,若男,李成卓若是真喜欢张玉,他们能成婚么?”
  阳顶天呵呵一笑,也不作答。若男并未看出张玉是否中意那男子,倒是对哥哥感觉异样,一时又看不明白,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她若要有非分之想,我便杀了她。”
  无伤只道张玉一定恨我打伤她和她爹爹,却不知若男言中非分之想所指为何,一时想不明白。过了一会,阳顶天道:“宋兄弟,你看前方屋舍,一定是个集镇,我们前去买三匹快马赶路。”
  若男歇了一晚,精神极佳,一路步履轻捷,却还嫌慢;若换作往日,凭她轻功身法,即便行路,也似骑马一般,闻阳顶天所言,只怕再起波折,连声拍手道好。
  随她走了一阵,见不远一条小道横亘在前,地处郊野十字路口,左右稀稀落落有人经过。阳顶天寻思:“此去右前两道皆是晓风谷方位,两道前方尽是市集,却不知走哪条道好。”又见左右百姓人等见着众人皆是一脸惊惑,避之为快。
  当下拉过一名男子问讯,那人一脸惊悚,指着若男腰间两柄长剑颤颤说道:“她……她有刀。”若男道:“有刀怎么了,你怕什么?”那男子道:“前边不远便有官军盘查,若发现有人带刀,非杀头不可……”说话间骤然闻得一阵马蹄声至,未及说完,那人急匆匆走了。刚跑至道口,便见飞来一骑,马上弯刀划过一道银光,血色飞溅,先前还活生生一人,立时倒毙。
  三人吃了一惊,眼前一队蒙古官兵,五骑人马,手中各持弯刀,踏马而来。为首那人看似一名军官模样,叽哩咕噜说了一通,五骑元兵立马围拢上来。阳顶天道:“兄弟,这些苍蝇像是饶不过我等,且看好你媳妇。”
  见那军官大喝一声,元兵未及出手,阳顶天早已点足腾上,一道掠影划过四围,伴着“啪啪啪”数声清脆,元军脑门皆已中招,翻身跌落,立时身亡。若男走上前去踢了踢那军官脑袋,见已死透,笑道:“再让你耀武扬威,滥杀无辜。阳大哥,前边既有元兵盘查,我们何不着了这身皮,扮蒙古人耍子?”
  阳顶天笑道:“这样最好。”说着便扒下元兵衣物。无伤力大,见一旁芦苇生得繁茂,遂将尸体藏了。众人换上一身蒙古装扮,互视一番,倒还像模像样。各人挑了三匹军马跃上,拉过辔头。狗娃身小,无伤让他紧紧抱住自个腰间,使军服遮了,倒也无从分辨。若男拾了那军官马鞭,纵马扬鞭,看她英姿飒爽,倒像一名女兵,将盔绒裹了面,掩过秀颊,才让人一眼看不来;骑马绕了一圈,又折转回来,笑道:“阳大哥,你作军官,我和哥哥都扮小兵,听你号令。”
  阳顶天笑道:“三百,三百。”无伤道:“阳大哥,你也会说蒙古话。”阳顶天呵呵一笑,说道:“早年间学过几句,唬人还行,却骗不了蒙古人。”
  三人纵马急驰,路上百姓见是元兵,尽皆奔走急避。若男道:“这些百姓想是被蒙古人欺压怕了,像避瘟疫一样躲着我们。”阳顶天道:“元廷暴虐,灭宋时屠杀了数十万江南百姓,还有不愿降元的南廷贵胄、家眷人等数万投海自尽,汉人元气大伤,百姓怎能不怕?”
  众人行至一处道口,见前边一名蒙古军官领着十几名兵卒,各个手持弯刀,一众百姓行过那队官兵身前,便跪下磕头,右首一名元兵大汉,手持长鞭,左面一名汉人通译问道:“姓甚么?”那人答了,那元兵大汉便挥动长鞭,“啪啪啪”打上三鞭。
  蒙古人眼里,南人如同牲畜一般,最为轻贱,但凡过路都要受这三鞭之罚,以明身分;若有蒙古人或异族人过往,待遇又大为不同。一会工夫,已有数名百姓被当作驴马打了一通。那兵汉像是打累了,又收回鞭子,见一名百姓报了姓名,索性一把扯过头发,啪啪啪,就是三记响亮的耳光,一脚踢在屁股上喝道:“滚吧。”
  三人骑马行过百姓身旁,那些蒙古人见了官长,尽皆扼手在胸,注目仰视,神情甚是恭敬。那军官模样之人与若男穿着有些相似,像是同级,眼神微微打量了她一番,正要说话,被若男一鞭子夹头夹脑地打来。那军官哇哇大叫,想要上前理论,阳顶天见状,纵马上前,叽哩咕噜说了一通蒙古话,那军官才唯唯退下了。
  三人骑马急驰而过,虽是市镇,一时不便停留。行了里许出了小镇,若男问道:“阳大哥,你刚才跟那鞑子说些什么,怎么你一开口,他便怂了?”阳顶天笑道:“我只说,这是百户长大人,还不退下。”若男道:“什么是百户长?”阳顶天道:“你戴的银牌上刻有三珠,自然是百户长了。我也是瞎猫蒙耗子,未想那元军倒还当了真。”
  若男看看了胸口的银牌,果是阳刻三珠。她只觉这银牌刻得精致,一时戴在胸前把玩,并未多想,虽不明缘由,只觉若早知有这护身的牌符,就多打他几鞭,好替汉人百姓出口恶气。
  阳顶天策马急驰,二人紧随在后,一路上绿野平畴,好一派春光明媚,无伤想起若男的伤势,哪有心情停留赏玩,只怕中途再生变故,也不打尖住店,于路歇马停踌,毫无懈怠,倒还顺畅。
  不觉中行了三日有余,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这天日已过午,杲阳炎炎。行到一处荒郊,见前方山势连绵,阳顶天知道已过了湖北境内,离灵驼子所居神农架已是不远,说道:“宋兄弟,昨日走过了武昌郡,若抄小道翻跃这些山头,好过走大路折转。只是山路崎岖,骑不得马,你媳妇还好么?”无伤怜她筋脉受创,一路与她导气疗伤;见若男虽行若常人,知道东门剑七日药效还剩两日,唯有提早寻着灵驼子,才可保万全,说道:“阳大哥,山路虽陡,我背着若男走,也不碍事。”阳顶天知他内力深厚,呵呵一笑。
  神农架山区离此地不远,当下细细寻路。无伤虽负着若男,二人一路轻功小跑,如履平地。山间青石水流淙淙而过,绿松青草布着烂漫野花,却也令人心怡。翻过几座山,见一处高山崖壁,好似山穷水尽。正疑惑间,忽觉一缕轻风划过,若男道:“灵驼子大夫所居之地既唤晓风谷,我们跟着轻风走看看。”阳顶天道:“不错。”遂顺着山谷风向行径。
  众人又走了一日,穿过一处峡谷,果见一条山道,路虽平坦,却时有山蛇,野物遍布其间。二人脚快,行了一程,却见溪水浮萍、松枝雀语、和风吹得舒畅,别有一派生机。阳顶天道:“差不多就是这里吧。”无伤、若男二人见已至了晓风谷,不觉兴致勃勃,若男道:“哥哥,你放我下来,我自个慢慢走。”
  众人沿着青草路,行至傍晚,见一处烟波幽尘之地,一片碧塘前环结数间茅屋,中间一弯竹桥,连向屋宇,塘前百草、山花遍布。阳顶天道:“到了,到了。这些药草花圃是灵驼子栽种,两年前我来过一次。”当即向那茅屋喊道,“明教光明右使阳顶天,盼与灵驼子故人一见。”过了片刻,见屋内走出一名青年男子,面生俊朗,一席青衣,行止清新脱俗,甚是风雅。
  无伤只觉阳顶天不过三十多岁,这人也是二十左右,既称他为故人,想必便是灵驼子大夫了,当即说道:“晚辈宋无伤,见过灵驼子大夫。”阳顶天呵呵一笑道:“不对,不对。僮儿,我兄弟没见过你,你师父呢?”
  无伤恍然道:“你不是灵驼子大夫。”那僮子道:“师父正在熬药,听闻阳右使到了,让我来相请。”阳顶天笑道:“这个灵驼子,怕见生人么?整天捣鼓着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三人过了竹桥,进了茅屋,闻着好大一股药草味,行至后厅,见一孩童头戴一顶竹笠,坐在灶前烧火,一旁伫立着一青袍男子,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那男子道:“师父,客人到了。”那孩童起过竹笠,举头一看,现出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容,一对深目大而有神。无伤未承想这矮身之人便是灵驼子,先生曾说人不可貌相,那人既称他作师父,定然是了,当即俯身下拜道:“小子宋无伤,见过灵驼子大夫。”
  阳顶天笑道:“灵驼子,别来无恙啊。整天熬药也不嫌累么?”那人向无伤略微点了点头,站立起身,虽只及无伤等人腰际,见他抬手说道:“三月初十衡山武林大会,邱暮云、申柔夫妇号集武林,只怕事有蹊跷。钟左使此去衡山,同行的还有八大护法,介时难免有人受伤,多配些创药,以备不时之需。你带教里的兄弟来,雷教主有何吩咐?”
  话语间举手投足与成人无异。灵驼子只道随行的是明教中人,一时并未在意,说话之时不觉上下打量了番,见二人全然不似明教之人,心下一怔,此时话已出口,不禁指着无伤二人说道:“这两人是谁?”
  阳顶天道:“于路上认识一位小兄弟,这位周姑娘是他妻子。”灵驼子寻思,既是阳右使的朋友,自有他的道理,见若男虽貌似无恙,只是廉泉穴上隐约透着一丝暗气,当即明白了八分,说道:“我看这姑娘脉象紊乱,看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却是为何?”
  阳顶天道:“我这位宋兄弟的妻子中了百损道人的玄冥神掌,正想求你医治一番,救她一救。”灵驼子伸手在若男脉上一搭,又看了看她脸面,说道:“真是巧了,若是再晚一日,这姑娘即便医得好,武功只怕是废了。既是阳右使的朋友,我这刚好有一剂药,顺气调脉,可暂保平安。”
  无伤道:“东门姐姐的药可保若男七日,这才过了五日,怎么就……”灵驼子道:“小兄弟,你们怎么会惹上朝廷的人?百损道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好在这小姑娘内力颇深,换作常人,岂还有命?”无伤于是将如何中了张桢等人圈套,后遇见阳顶天,护着若男力战张玉等人尽数说了,最后说道:“我夫妻二人蒙阳大哥救过性命,您若能救救若男,宋无伤甘愿赴汤蹈火,报答阳大哥与灵驼子大夫的大恩。”
  灵驼子哈哈一笑说道:“周姑娘虽服了药,奈何于路用力过多,药效减弱。”当即唤过一名青衫男子道,“童儿,你服侍周姑娘把药喝了。”无伤只道灵驼子愿施妙手,当即跪下说道:“多谢灵驼子大夫。”
  灵驼子将他扶住,他只觉这人虽身材极矮,手间力道却非比寻常,听他说道:“公子请起,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大礼。”见他相对而跪,无奈之下,两两相扶而起,灵驼子道,“我这剂药,只能暂保她平安,若是要得根治,还得多花些工夫,你可知我晓风谷的规矩?”
  无伤一阵懵然,转头看了看阳顶天,见他笑道:“灵驼子,宋兄弟心地淳厚,与我虽相识不过数日,却是过命的交情,看我薄面,你就破例与他媳妇治一治。”灵驼子道:“阳顶天,你几时见我破过例?明教凭何能一呼百应,你身为我教光明右使,应该懂得。这位宋公子虽与陆无双、程英等武林前辈渊源极深,终非是我教之人。”
  阳顶天素知灵驼子为人直爽,方才赐药,已是给足了脸面,此人又清心寡欲,无所嗜好,一时想不出办法,不觉长叹一声,不便再言。无伤急道:“阳大哥,到底是什么规矩,要无伤怎样做才好?”阳顶天起先要无伤答应一事,早料及于此,只盼灵驼子若能破例也就罢了,未想此人固执,真要提及,又觉有失道义,止不住连连嗟叹。
  无伤道:“灵驼子大夫,我先前答应过杨大哥,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灵驼子心下一怔道:“这事原就不是什么为难之事,你既无门无派,若能入得我明教,我替你妻子医治,也就顺理成章了。阳顶天,你身为光明右使,宋兄弟若是入教,自然无需三跪九叩之礼,只需你赐身火符,我灵驼子立马给这姑娘治伤。”阳顶天道:“灵驼子,人各有志,我明教岂能随意逼人入教?”
  无伤道:“阳大哥,我愿意入教。”阳顶天心下一怔,说道:“宋兄弟,你可想明白了,江湖上不少人称我教为魔教;你姑姑们都是名门正派之人,若入我教,终身不得反悔。”
  无伤道:“明教赏善罚恶,行的都是义举,怎能称为魔教?只要能救了若男,宋无伤就是豁出命去,替天下人行大义之事,又有何为难的?”灵驼子笑道:“阳顶天,你听到没有?这可是宋兄弟自己说的,没人逼他。”阳顶天未料无伤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喜不胜收,挽住他双手说道:“好,好,好,可惜没有好酒……”一连道了三声“好”字,阳顶天“酒”字刚出,却又止不住收回,灵驼子笑道:“怎地没有好酒?我这谷里就酿有素酒数坛。”阳顶天一时想不明酒还分荤素,不禁说道:“素酒,想必是你这谷中清茶吧?”灵驼子当即喝道:“童儿,去将我那陈年的素酒取来。”又道,“荤酒发酵,都需借助酒曲,我这酒无需谷物、酒曲,取自山间百草自然发酵,故名素酒,饮它也不算犯戒。”阳顶天笑道:“灵驼子,真有你的。”语间手指向灵驼子,二人心有灵犀,不觉相视一笑,再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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