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上午九点，何凯到了电视台门口，他打电话给王广川，电话响了很久，才终于有人接听，电话那头，王广川的声音还带着些含糊的鼻音，何凯说：“我是何凯，我现在台门口，能不能出来接我一下？”王广川说：“我还在家里，你这么早啊，要不然你就去传达室开个条子进去，或者你在旁边逛逛，等我过来。”何凯说：“那我在旁边转转，等你来了，我再联系你。”何凯在电视台附近转了转，当作是熟悉环境，虽然在幸州读大学的这几年，也经常会在这附近逛荡，但今天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他想起曾经有一次，他和同班的好友林一言一同去爬山时路过电视台，他忽然指着电视台大楼说，“有一天我会在里面工作。”林一言说：“我可不想，我想有一天我会考上公务员。”但是哲学系的学生不好找工作，两人便一起准备考公务员和考研，不过何凯考研成绩不佳，而林一言的考研成绩很好，读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何凯正为工作的事儿发愁的时候，表哥说他有个同学叫冯立生在电视台工作，跟他提过有节目组想招人，他可以帮何凯去问问。何凯很开心，但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专业不对口，人家不要。表哥说专业不对口没关系，电视台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专业对口的，能说能写能学就好了。就这样，何凯跟电视台有了交集。
　　电视台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地面积不大，已经有四十多年历史了。台门前是交通主干道，旁边有许多小路，医院、酒店、餐馆、寺庙、书店、学校、风景区、住宅小区等等，一应俱全。道路两旁是四季常青的行道树，有玉兰树、芒果树、榕树、羊蹄甲，还有些何凯不知道名字的树。以前何凯来这一带并没有注意路边的景色，今天倒是头一回注意到。他想，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倒是可以在这一带好好逛逛。何凯进了一家小书店，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阅着，这时手机响了，是王广川打来的，他已经到台门口了。何凯赶紧放下杂志，急匆匆地赶往电视台和王广川会合。
　　进了大楼，王广川带何凯去了办公室，自己去了机房。办公室里还没有人，陈炎的办公室关着。何凯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十点了。他放下背包，开始整理办公室。他先把散落的手举牌叠好，收到柜子顶上，再把桌子上乱糟糟的纸和书码齐放好。他在门后找到一块抹布、一把扫把和一个畚斗，这些工具看起来也很久没有人用了，都积着灰。他去洗手间把抹布打湿了，擦干净了桌子、电脑、椅子，又扫了地，摆好桌椅电脑，把原本散在角落的绿植放两盆在桌上，放两盆在柜子上，让办公室看起来有点儿样子。他从抽屉里找了两个袋子，把垃圾装好扔掉。做完卫生，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就顺手拿起刚才码好的纸来看，原来这些纸上写的都是编导们做的节目流程。何凯认真地看着，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达到这种程度啊。正想着，王广川进来了，他问：“你吃午饭了没？”何凯说：“还没有。”王广川说：“来，我带你去食堂吃饭。咦，办公室是你整理的？”何凯点点头说：“是啊，我看办公室这么乱，就顺手整理了一下。”王广川说：“我们平常都忙，也没人管办公室的卫生，亏得你今天整理了。走走走，我们去食堂。”何凯跟着他下了楼。
　　食堂在办公楼对面的一座三层小楼的一楼，是一个不算大的食堂和一个小卖部。何凯这才知道，电视台院子并不大，就两座楼，中间隔着一条大概五十米长六米宽的小道。正值饭点，食堂里人很多，也有可能因为食堂不大，显得拥挤。何凯看着这些电视后面的人，觉得非常新鲜，心想，原来自己看的节目都是这些人做出来的啊。他们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并没有三头六臂八只眼。因为餐台不大，因此菜色也不算多，何凯跟着王广川拿了餐盘，在餐台前排队，丁丁排在他们前面，何凯看到打菜的阿姨给其他工作人员的肉都只有两块，而给了丁丁四块。打完菜的工作人员在收银窗口排队，用工作证在收银机上感应一下，就可以了。何凯悄悄问王广川：“我没有工作证，怎么办？”王广川说：“没关系，我也没有，待会儿付现金。”
　　小小的食堂里很是喧哗。何凯和王广川找了个双人座位坐下。何凯好奇地问：“他们刷的是什么卡？”王广川说：“他们是正式员工，那个是他们的工作证，也是他们的饭卡，每个月台里头会往里面打300块钱，作为餐补。有的人回家吃饭，这笔钱就省下来了，这卡还能在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东西，台外面有两家合作餐厅也可以用。反正这钱放着也不会收回去，怎么用随你喜欢。”何凯问：“那我们是不是也有？”王广川笑了一下说：“我们怎么可能有？我们又不是正式员工，只有集团聘、台聘的人才是正式员工，我们是栏目聘的，都只是临时工，只有这个——”说着，王广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塑封的卡片，何凯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出入证，正面是手写的姓名、部门、证件号和有效日期，贴着王广川的一寸证件照片，背面印着出入证使用注意事项。王广川继续说，“我们这个是出入证，进出大楼用的，半年换一次，他们是工作证，进机房啊来食堂啊都可以刷，我们要进机房就要另外办门禁卡。”何凯把出入证还给王广川，问：“怎么样才能成为集团聘和台聘？”王广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那要看你上面有没有人了。”何凯“哦”了一声，低头吃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上面并没有人，估计没戏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好歹这个工作是他一直想做的，其它的，他没有想太多。
　　吃完饭，两人一同回了办公室。王广川开了电脑上网，何凯继续看之前节目的方案。没多久，何凯听到走廊上有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说话声渐渐近了。何凯抬起头，看到两个女人进了门，一个长脸大眼长发，一个圆脸大眼短发。一进门，短发女就惊讶地说：“哇！咱们办公室变样了！这么干净！阿肥，是不是你做的卫生？”长发女说：“怎么可能是他？他如果会做卫生，早就变瘦了。”王广川说：“不要小看人，我怎么就不会做卫生了？”短发女说：“你少来，你一天都窝在机房里，哪里有空做。我猜，卫生一定是这个新面孔做的。”长发女说：“我们节目终于来了个小帅哥，还这么勤快。”短发女笑着走近何凯说：“你好，我是蔡心荷，”她指了一下长发女说，“这是徐美玲。”何凯礼貌地说：“你好，我叫何凯，是新来的。”徐美玲说：“你看看，人家多有礼貌，哪像我们，嗓门这么大，老喜欢嚷嚷。”何凯腼腆地笑着，有些不知所措。蔡心荷问：“何凯，你多大了？”何凯说：“我今年22岁，刚毕业。”徐美玲问：“你是哪个学校的呀？”何凯说：“我是幸州大学哲学系的。”蔡心荷说：“啧啧啧，你看你看，人家是学哲学的，听起来就很了不起。”
　　正说着，又进来了一男一女，男的头发半白看起来有一定年纪，女的笑意盈盈，看不出年纪。两人一进办公室，女的就热烈与各人打招呼，看到何凯时，她说：“你一定是新来的哲学大学生何凯吧？我是林菲，他是王琛，我们都是导演。”何凯忙说：“两位导演好。”这时，陈炎到了，他说：“人都到了，那我们就开会吧。今天办公室有点干净啊。”蔡心荷说：“是何凯做的卫生。”陈炎边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边说：“小伙子不错啊。”蔡心荷又说：“何凯，咱们组人都比较随意，没那么多讲究，你就叫我们名字好了，林菲、王琛、美玲、火哥、阿肥，我是蔡蔡。”何凯腼腆地说了声“好”。
　　陈炎说：“今天开会，我们讲一下节目的事情，我们节目才播出一个多月，上次录制的那批节目还剩下两期，接下来要再录八期。蔡蔡，你那里联系艺人的情况怎么样？”蔡心荷说：“我联系了几家公司的宣传，目前有档期的艺人是孙小媛、李桐、陈冰、季维申、吴咪咪、飞飞、男孩森林和苹果女孩。如果想要他们录节目，就赶紧确定。”陈炎皱了皱眉说：“能不能再找找别的艺人，这些都不够吸引人。也就孙小媛、吴咪咪和季维申还脸熟。”蔡心荷说：“这些都是有档期的，其他大牌没时间。前两年章子怡刚出道的时候，还来上过我们的节目，现在人家已经是国际明星了，根本请不起。”陈炎想了想，说：“好吧，那就定这几个。你现在就跟他们确认时间。”蔡心荷起身到陈炎办公室里打电话，五分钟后出来了，说：“没问题了，都确认了，下周三、周四和周五录节目。”陈炎说：“好，那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节目的内容。林菲，你先说一下，孙小媛怎么做？”林菲说：“孙小媛最近有一部电视剧正在我们台播出，我想能不能让她乔装改扮成记者，去街头采访观众对她表演的看法，然后再表明身份，看路人的反应。”蔡心荷说：“就孙小媛那糟糕的演技，估计会被骂死。”陈炎笑道：“如果观众都在骂她演得不好，那就看她的反应了，那也是看点。”王广川说：“对啊，到时候可以做成预告。”徐美玲说：“我打断一下，蔡蔡，你把这些人里几男几女，会来几个人，要几个房间，有什么要求跟我说一下，我得跟酒店那边确认。”陈炎说：“那你们两个先到里面去谈。”蔡心荷和徐美玲进了陈炎的办公室，林菲接着说：“我们还可以让观众模仿她在电视剧里的表演，让她评出演得最好的一个。”王广川说：“可能观众演得都比她好，那个电视剧我看了几集，孙小媛演得真是不知所云。她到底怎么红的？”陈炎说：“人家有人捧。这样，林菲，孙小媛这期就你来负责。王琛，你来讲讲季维申怎么做。季维申年纪大一些，经历也丰富些，可以做的点应该也比较多。”王琛慢条斯理地说：“王琛的经历比较丰富，让他多讲些经历和八卦，观众也喜欢听。对了，”他话锋一转，“我们让新同事也来讲讲他的想法，他作为一个观众，可能会提供我们一些不一样的思路。”陈炎说：“对对，何凯你来说说，如果让你做男孩森林，你会怎么做？做我们这一行，要能说，不能不说话。”何凯一直是边听边想，如果自己做节目要怎么做，他想多学习一点别人的经验，冷不丁听到自己被点名了，就硬着头发说：“男孩森林是一个演唱组合，有客串过几部电视剧，他们都是年轻人，应该能玩得起来，我们可以让他们进校园，和学生做游戏，或者体验幼儿园老师的工作，还可以把他们客串的电视剧人物扩成小短剧在现场演，还可以去尝试现在年轻人的新鲜事物……”
　　何凯噼哩啪啦说了很多，连他自己都惊讶自己怎么这么多想法，这么能说。王琛说：“我就说嘛，新同事能有不一样的想法。”陈炎点点头说：“说得很好，何凯的点子这么多，用在一期里有点浪费，我们把它们分开来用，放到各期里。何凯，你就把男孩森林这期的案子写出来，让林菲来做，到时候你配合林菲。”何凯说了声“好”，望向林菲，林菲正冲他微笑，说：“我发现我们组来了一员大将啊，何凯以后不得了。”蔡心荷说：“何凯，以后你要多多帮我们哦。”
　　那一天开会开了很久，陈炎请大家吃水煮鱼，打电话让电视台附近的一家餐馆做好了送来，还有几个小菜和盒饭。王广川和何凯到大门口把饭菜搬了上来，大家围坐着吃饭吃鱼，畅所欲言。何凯觉得这个集体的气氛真是太好了，这让他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录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