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宝墨

　　龙飞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前往东方第一山的路上。老天爷阴沉着脸，正在酝酿着是否下雨。前方灰蒙蒙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其实从无量镇出来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一阵凉风迎面吹来，龙飞感觉头脑清醒多了，他很庆幸没有像那位中年男子一样，忘记了前行的目的而被困在了无量镇。
　　“我们这是要走到何时才是头呀？”走出小镇很远了，小宝还在一路怀念着那只锅里的美味，“那味道，真是一辈子都吃不腻。”
　　林中埋埋怨说：“别说了，越说越饿。”
　　四个人当中，每次都是他饿得最快。他最怀念的是那个山洞，在洞里他感觉不到饥饿，根本不用为饥饿烦恼。
　　龙飞一路上总想着亲娘，他不知道亲娘会是什么样子，脑子里只能想着胡娘从小照顾自己的一举一动。他相信，亲娘只会比胡娘对自己还好。按说离东方第一山越来越近了，也就是离亲娘越来越近了。他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那无量镇算不算一关呢？如果算一关就是过了一、二……五关。已经第五关了，怎么就没有出现印象中的第五道彩虹呢？按推算，红橙黄绿青，第五道彩虹应该是青色。这么想着，眼里果然慢慢出现了一道青色。他一阵惊喜，努力睁开双眼，满眼青色！
　　“你看见什么啦？眼睛瞪那么大。”宣美凤推了推他。
　　他醒悟过来，指了指前方说：“你看。”
　　小宝凑过来，莫名其妙：“前面就是青山呀。”
　　龙飞说：“青色的。”
　　小宝说：“青山不就青色的吗？二哥在说胡话。”
　　龙飞不再说什么，在前面领路，往前急赶。走着走着，感觉有些不对，回头看见林中埋和宣美凤很吃力的样子，龙飞突然想起那只七彩鸟，每次到了岔路口就会出来指路。已经有很多天不见了，他坚信那七彩鸟一定会出现在前面的哪个路口。
　　小宝总是显得轻松地一路走在前面。龙飞也走在前面，但视力没有小宝好，小宝总是比他先有发现，小宝突然说：“那边有个人。”
　　果然，龙飞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晃动，对林中埋说：“大哥你陪宣姑娘后一步来，我先上前去打探一下。”
　　说完直追小宝而去。宣美凤冲着他的背影“哎”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哎哟！”
　　后面的林中埋连赶上去问：“怎么啦？”
　　她左手捂着右手，像是被树木拉了一下手。见林中埋问，把手放开拍打了一下身边的树木：“呆木！”
　　林中埋想起小时候有一次，玉珍跟他讲起她爹一天喝醉酒了，回家不小心撞到门框上，她爹用手打了门框一掌，嘴里骂了一句，这该死的门框！他忍不住笑了。
　　宣美凤不满地问：“你笑什么？”
　　他说：“没什么，想笑就笑了。我们赶紧跟上去吧。”
　　龙飞追着小宝前去，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略显清瘦的长发小伙子用一只毛笔在一个黑色的池子里蘸满后，提起来就在池边写下两个行草：“墨池”。紧挨着的几个池子分别是“濯笔池”、“洗手池”、“七彩池”，分明把这里当成自家的书房了。一排四个池子题写完后，小伙子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龙飞和小宝，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点点头：“见笑了。”
　　龙飞连忙说：“不敢不敢，看那字分明是书圣再世。”
　　小伙子说：“看来你们定是书法行家，我莫大宝可真是班门弄斧。”
　　小宝问：“大宝？”
　　小伙子奇怪地反问：“怎么？我名字叫莫大宝。”
　　龙飞忙说：“我这个兄弟叫小宝。”
　　说话间林中埋和宣美凤已来到跟前。林中埋望着“墨池”里的墨汁感叹道：“真是好墨！”
　　大宝不好意思地说：“我来自舍州，制墨乃是家传。”
　　宣美凤说：“黄金易得，舍墨难求呀。”
　　小宝问：“舍州在东北方离这里很远，你为何一个人孤身在此？”
　　大宝说：“我本是前往辉州，见这几个池子可爱，流连在此。”
　　宣美凤禁不住问：“你说要前往辉州？去那干嘛？”
　　大宝说：“辉州宣家做的宣纸名扬天下，宣家的女子也十分可爱，听说正要举办书法大赛比武招亲，前去看看热闹。”
　　宣美凤注意到他说话时，头往后一甩，露出右边太阳穴上一块黑色胎记，像一颗大痣。但很快又被风吹散的长发遮住。她不禁伸手搔了搔后颈那北斗七星痣，问道：“你不远万里前往，为何又在此耽搁，不怕错过？”
　　大宝说：“有缘自然不会错过。你们是否同路？”
　　龙飞说：“我们前往东方第一山，不同方向的路。”
　　大宝说：“东方第一山？你们可能偏离了方向。”
　　龙飞看看通向前方的路，匆匆离开无量镇后一直没有见到太阳，一路上也不见那只指路的七彩鸟。说：“可是我们从小镇出来，只有这一条路。”
　　大宝说：“肯定有岔路，你们没留神错过了。”
　　继续往前走，肯定是到不了东方第一山。龙飞他们只好原路返回，寻找新的路径。大宝正好可以同一段路。一路上宣美凤紧挨着他，好奇地问：“听信传言，你就不怕失望？”
　　大宝说：“招不招亲我都打算留在那边。”
　　宣美凤笑着说：“比不过别人就打算赖了。”
　　“不是的。”大宝连忙解释说：“我家世代制墨，可以追溯到唐代。一直规规矩矩，传到我爹开始琢磨要发展了，人们练书法都和强身健体结合起来，开始研制药墨，好不容易研制出了八宝七彩药墨，要将祖上的事业发扬光大。终于有一天，爹把我叫到面前，郑重地将秘方交到我手里说，这可是我们莫家世代制墨的心血，你制出天下最好的墨只差历练。爹停顿了一下，问我，你知道辉州宣家吗？”
　　宣美凤问道：“辉州宣家怎么了？”
　　大宝说：“我对我爹说，但凡懂点文墨的，谁人不知辉州宣家的宣纸。爹说，你只是知道宣家的纸，不知道宣家的女子更是优秀。听说宣家广发英雄贴，为女儿比武招亲。我一听，哦，没有我什么事呀。对爹说，我也没有学过武功，宣家女子再好，对我来说就像月中嫦娥。爹说，你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宣家比武招亲实际上是比文招亲，是以比武招亲的方式举办书法大会。你从小习练书法，也算终于有个施展的机会，你带着秘方前去辉州参加宣家比武招亲，争取留在那里，名纸配宝墨，也堪称天下完美结合，去吧。我身藏秘方踌躇满志地走出家门，走出很远又感觉不对，我身为莫家的希望，难道能这样撇下父母不远万里去给人做上门女婿吗？可是另一边又对宣家女子和比武招亲充满好奇，感到刺激。细细想来，此行辉州千八百里路途，往返需要很多时日，不如带上父母一块前往，也免得一心挂两头。我为自己的想法高兴了一阵子，兴冲冲地跑回家一看，家里的房屋院落竟被烧成了断垣残壁，父母不知所踪。我就像做梦一般，眼前的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我想起父亲的最后一面，那眼神分明是诀别，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我真是在这世上枉活了十九年。”
　　小宝忍不住问：“你父母到底怎样了？”
　　“还能怎样，也许我是永远失去他们了。”大宝声音有些哽咽，“回想起来，其实之前我父亲就对我说过，东洋人历来觊觎我中华书法，听说就要和他们打仗了，那些鬼子来了，见了文房四宝就要抢夺。我们舍州水路又近，打起仗来难以幸免于难。他总担心着，我家祖传多年的制墨业会终止在我们手里。”
　　宣美凤感到后颈一阵瘙痒难忍，伸手去抓。大宝看在眼里，问：“姑娘后颈是否被蚊虫叮咬？”
　　宣美凤一脸痛苦：“何止是蚊虫叮咬。”
　　“哦，那试着涂点这个。”大宝变戏法般手里拿着一块墨锭样的东西。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见姐姐宣美兰腮帮肿的鼓鼓的，痛得吃不下睡不香，父母请来老神仙，他一边口念咒语，一边在姐肿痛的腮帮上画符，最后用墨汁样的东西将腮帮涂满，像贴上一块黑膏药。
　　她问：“这就是传说中的药墨？”
　　大宝说：“祖传秘方改良过来的八宝七彩药墨，消炎解毒，止血止痛。这块就送与姑娘，后颈痛痒时可以涂抹。”
　　“涂抹一下倒是可以，怎么好意思接受如此贵重的东西。”宣美凤说。“上党碧松烟，夷陵丹砂末。兰麝凝珍墨，精光乃堪掇。”
　　大宝说：“这次离家，打算将祖传药墨秘方都贡献出去，何惜一块墨锭。”
　　宣美凤问：“你叫木大宝？”
　　大宝说：“是莫大宝，非木大宝。”
　　宣美凤有些失望地说：“我就是辉州宣家二女儿宣美凤。”
　　大宝奇怪：“你家在拉开场子比武招亲，你却在这里？”
　　宣美凤说：“家里还有我姐呀，比我漂亮贤惠多了。”
　　小宝说：“你赶紧赶过去，还来得及。”
　　大宝看着宣美凤说：“我要和你们一起去东方第一山。”
　　龙飞去东方第一山的路上又多了一个伙伴。他们一路往回走，努力寻找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路口。眼看要倒回到无量镇了，终于，龙飞发现了一只七彩鸟，一只他非常熟悉的藤编的七彩鸟。鸟儿倒在草丛里，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分明是被风吹过来或者是被人扔到这里来的。可以肯定的是，路一定就在附近。他让大家分头寻找，没多久便听见大宝叫喊：“大家快过来呀！”
　　果然有一个路口，只是一条满身伤疤的大蟒蛇横躺在路口，一动不动。大宝以为是条死蛇，上前用脚踢一下，没想到蟒蛇猛地一下竖起了身子。龙飞喊一声：“小龙！”
　　蟒蛇窜到他身边，友好地往他身上蹭。他很奇怪，一路上不曾露面的小龙为何在这个路口出现，像在有意等他。他有一种感觉，感觉离亲人越来越近了，禁不住对小龙说：“小龙，这里是不是离东方第一山很近了？如果你先到的话，请你带话给我的亲娘，告诉她说，她的亲生儿子龙飞就要到她身边来了。”
　　果然，小龙在他身上蹭够了，就一下窜到路中央，朝前溜走，分明是在前面领路。龙飞领着众人，朝着小龙前行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却被一条河道阻断了前行的路，也就是没有路了。大家不知道路在何方，正不知所措，忽听得一阵沙沙响动，近水处的草丛里钻出一只窄小的木筏，那木筏在拼命地往前拱，让人目瞪口呆。
　　“小龙！”龙飞冲着木筏发一声喊，宣美凤最先发现在木筏里带动着木筏的小龙，蛇头在木筏的前面高出水面，蛇尾却在木筏尾部的水里不停地摆动。
　　“七彩鸟！”小宝对着筏头喊一声，龙飞看见了那熟悉的飞不起来的七彩鸟。
　　木筏太小，龙飞建议大家分两批过河。小宝捡来一根树枝跳上木筏，树枝伸向水里试了试，说要帮小龙一起划。他招呼宣美凤一起上筏，宣美凤却说：“让新朋友先上，大宝小宝一起走。”
　　她笑着推了一把大宝，看着渐渐离开岸边的木筏，听得林中埋对龙飞说：“你这小龙，简直就是《西游记》里过流沙河那只神龟，出现得真是及时。”
　　她说：“何止是神龟，分明是孙悟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家阿黄要在，也是一匹白龙马。”
　　林中埋说：“狗比人识相，更认识路。”
　　龙飞说：“小龙就是我兄弟。”
　　龙飞的思绪不禁又回到翰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