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无量镇

　　小镇其实就是一个小山庄，稀少的几栋土木房子散落在一条街道两旁，街道也就是通往前方的唯一路径。远远就能看见街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着草书大字：“无量镇”。
　　林中埋望着大石头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这么好的书法。”
　　宣美凤含笑说：“你没看那镇名，鼓励着人们往里走，前途无量。”
　　龙飞望着石头上的几个草书发呆，那个“镇”字最后收笔那一点十分眼熟。林中埋“咦”了一声：“你们发现没有？那字体同二弟的如出一辙，尤其是最后收的那一点。”
　　宣美凤往前走几步，认真看着说：“确实像，但更老辣。”
　　“点者，字之眉目，全籍顾盼精神，有向有背，随字异形。谁写出那点来还不差不多。”小宝有些不耐烦，深吸一下鼻子，“真香！”
　　大家都闻到一股香味从镇子里飘来，是烧菜的香味。有的说辣的过瘾，有的说酸的爽口，有的说甜的入心，各人按照自己的口味想象着那是在烧一道什么菜。
　　小宝说：“是大蒜炒腊肉，比我亲娘炒的更香。”
　　宣美凤说：“分明是豆豉鱼的味道，肯定比我娘做的好吃，我娘做的有时候口味偏重。”
　　龙飞不知道亲娘做的菜是什么味道，那是他梦里都想吃的味道，一定是贴心可口的味道。他印象中胡娘做的野兔肉最好吃，辣的过瘾。胡娘每次烧了野兔肉，他就胃口特别好，饭也总是一碗接一碗的不知道什么叫吃饱了。那远处顺风飘过来的香味愈发令人饥肠辘辘，林中埋说：“看来还真的是让人感觉到前途无量。”
　　小宝说：“正好我们的干粮也吃不了多久，找到地方补充一些。”
　　四个人循着香味直奔小镇，镇上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皆为前店后房，门户敞开着，却不见人。偶尔望见前面屋子里像有人影晃动一下，待走上前去却又不见了。有一家日常用品店门口居然还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规规矩矩的隶书：“主人不见，需求自取”。
　　“咦，痣缘宫，真有缘。”宣美凤发现左边的几家店铺里竟夹着一家窄小的“痣缘宫”门脸上贴着一幅楷书对联：取除障痣终身福，留住吉痣代代祥。她脖颈后面的什么北斗七星痣，不知算是障痣还是祥痣，在家时镇上的老神仙除了让他找一个姓名中带“木”字的男人，也没有说出别的所以然来。想不到要在这个山沟里找到答案，真的是深山出高人。可是她进宫坐等许久，却不见高人露脸。只闻得烧菜香味阵阵入鼻，刺得人肠胃绞痛。她不好意思让大家跟着她久等，那香味实在是搅得人饥饿难耐，只好起身走出宫门继续往前走。龙飞安慰她说：“回头时有机会再来问。”
　　众人仿佛又走了很久，太阳都不见了。越往前走那股香味越浓，却又不见哪户人家的屋顶上在冒炊烟。眼看着就要走出去了，小宝正垂头丧气，忽听得宣美凤喊一声：“你们快看！”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在街的尽头，终于看见一个有几分邋遢、脸上脏污的中年男子坐在离路边不远的一口鼎锅边，锅底下还在燃着柴火，他用一双长筷子从锅里捞着吃食往嘴里送。那要命的香味就是从他那边飘过来的。
　　小宝凑上前去说：“大叔，真香！”
　　中年男子说：“确实是香，坐下来一起吃吧。”
　　众人便也不客气，围坐在锅边，林中埋问：“你们镇上的人都到哪去了？”
　　中年男子一脸懵懂地说：“我也不知道呀，来了几天也不见人影。”
　　宣美凤说：“原来你也是从别处来的。”
　　中年男子说：“我来到这里，只看见这口烧着的锅，好像是有人专门为我准备的。正好我也饿了，就没管那么多坐下来吃，越吃越好吃，你们既然坐下来了就一起吃吧。”
　　说着话，他从锅边的一只木桶里不停地往锅里夹着不知道什么肉，那肉在锅里翻滚着，香气四溢。引得众人从中年男子手里接过筷子就往锅里伸。小宝更是等不及筷子到手，从身边柴堆里折下两截直溜的树枝当筷子伸向锅里。林中埋尝一口禁不住说：“真是人间美味。”
　　小宝深吸一口：“太鲜美了。”
　　中年男子说：“你们放开吃吧，吃完了这只桶子晚上一觉醒来后又是满的。”
　　宣美凤问：“有这事？”
　　中年男子说：“我在这里几天都是这样的，吃得我都不想离开这口锅了。”
　　中年男子说着话用长筷子敲了一下锅边，发出一声闷响。众人坐在锅边不再斯斯文文，都饥不可耐大口吃了起来，小宝说：“那岂不是一只宝桶？我们带着它上路就不会饿着了。”
　　中年男子赞叹道：“宝桶宝锅呀，锅里的食物，麻辣酸甜，你爱什么味它就是什么味。”
　　龙飞终于忍不住也往锅里夹东西吃了起来，一进嘴巴，就浑身一个急愣，想起来问道：“大叔，你在这就没有碰见过什么人？”
　　中年男子说：“有呀，前两天来了一对夫妇，说是为了寻找亲生儿子往这条路向前走了。”
　　龙飞忙问：“那对夫妇长得怎样的？”
　　中年男子说：“男的年纪很老，比女的大很多，那女的分明还怀着身孕。他们外表看上去饱受风霜、历经艰辛，但前进的目标坚定不移，不吃不住就往前走了。”
　　小宝问：“大叔，你往前方去是为了寻找什么呢？”
　　中年男子停下了咀嚼，自言自语：“是呀，我去前方寻找什么呢？”
　　他放下筷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勺：“我一到这里光顾了吃，吃着吃着竟忘记了自己要去前方寻找什么。便干脆不想，一天吃到晚，以为晚上睡一觉起来肯定能想起自己要去找什么。谁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满锅飘香的吃的，又一心只想着吃。越吃越想不起来，只能安心在这里吃住了。”
　　说着，他打了个饱嗝，爬上旁边树底下的一张吊床上：“我先睡一下，那边的几张吊床你们随便睡。”
　　龙飞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美味来得蹊跷，难道会让人忘记前行的目的？看到林中埋他们几个吃得津津有味，不忍心打断他们，只好控制自己尽量少吃。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桶里、锅里的食料吃得差不多了，小宝摸摸肚子说：“我们何不像那位大叔一样，好好睡上一觉。”
　　林中埋也满脸困意：“昨晚下雨也确实没有睡好，先好好睡一觉。”
　　小宝招呼宣美凤：“宣姑娘也去睡吧。”
　　宣美凤说：“你睡你的，我不用你管。”
　　小宝讨了个没趣，只好和林中埋爬上吊床去先睡了。
　　宣美凤问龙飞：“看你吃得很少，不舒服？”
　　龙飞只好说：“晚上吃太多了怕又睡不好。”
　　宣美凤说：“那早点睡吧。”
　　龙飞说：“我不能丢下你，你先去睡吧。”
　　宣美凤说：“你看这里虽然地处偏僻，但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还为过往路人提供吊床、饭食，让你饿了可以吃，累了可以睡。不可能有坏人出现。”
　　龙飞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宣美凤说：“你说奇怪也不奇怪，这地方很少有人进来。前路漫漫，走出去了前途无量，走不出去也许就是前面无路。”
　　龙飞望着远处的黑暗坚定地说：“不管前面有路无路，我一定要找到我亲娘。”
　　待宣美凤睡下后，龙飞也爬上了离她不远处的一张吊床上，假装闭上眼睛，微露的目光射向吃饭的桌边。他也害怕自己会睡着了，一觉醒来忘记自己要往前去干什么。
　　夜半时分，龙飞实在撑不住了，正要合眼，听见动静。借着近处锅底下燃着炭火发出的微光，瞄见中年男子翻身下了吊床。他也悄悄滑下吊床，想看看中年男子到底去干什么。中年男子在吊床附近，冲着暗处撒了一泡尿，撒完尿走到锅边用长筷子搅了搅锅里，嘴里嘀咕：“香，香。”
　　龙飞回到吊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天已大明。其他人还在睡着。他下床随意走动了一下，见中年男子已经坐在桌边跟他打招呼：“快喊他们起来后一块吃。”
　　龙飞望着重新满上的一桶肉食正发着呆，身后响起了宣美凤的声音：“奇怪，昨夜里真的有人给满上了。”
　　龙飞赶紧把林中埋和小宝叫醒，小宝伸个懒腰，吸吸鼻子：“真香！”
　　龙飞想了想说：“要不我先行一步，你们留下来。”
　　林中埋懵里懵懂地问：“你往哪里去？”
　　龙飞说：“你们原本就没有必要陪着我往前走。”
　　林中埋说：“我是你大哥，怎么能让你独自前往。”
　　龙飞听了这话心里暗喜，看来还没有彻底忘记以前的事。林中埋说：“我看这样，我陪你前去寻找亲娘，小宝陪宣姑娘留下来。”
　　小宝说：“怎么又是我，你们还是不是兄弟？”
　　宣美凤也表态：“不管去哪里，我都跟你们一起走。”
　　林中埋说：“要想走的话，我们就不能回到那锅边了。”
　　小宝有点依依不舍：“真舍不得那美味，让我再吃一点吧。”
　　林中埋说：“你吃了就不会想往前走了，这美味还会勾起人心中的许多欲念。”
　　小宝打了个哈欠，于心不甘地说：“难道我们就不去跟那位大叔告个别？”
　　龙飞说：“你们先往前走，我一个人去跟他告别吧。”
　　中年男子坐在桌边，见龙飞走过来，挥舞着手中的筷子：“快来，开吃了。”
　　龙飞：“大叔，我兄弟都往前赶路了，让我特地过来跟你告别。”
　　中年男子说：“哦，走吧，走吧。走出无量镇，前途真无量。”
　　龙飞看着中年男子有几分疯癫的样子，心中恻隐：“大叔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离开？去哪里？”中年男子莫名其妙地看着龙飞，挥了挥手里的筷子，“快去吧，前方路上找你们想找的，别影响我享用美味。”
　　中年男子埋头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食物，也搅动着龙飞的肠子，牵扯着他的胃发出一阵一阵饥饿的疼痛。沸腾的鼎锅里不断散发着浓厚的香味，龙飞不敢再待下去了，抬头毅然沿脚下的路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