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别离
作品名称:猎手 作者:南柯追梦人 发布时间:2012-08-01 22:44:56 字数:14509
小生意供不上家里所需要的费用,维义一时愁眉不展。这时候,老栖林将自己打的猎物的不少皮张和挖的山参送给维义,这无疑是雪中送炭。维义在感激老栖林之余,决定和铁蛋儿栓柱儿一起带上这些皮张去关里,能卖上好价钱。
这天,维忠来到维义家。徐氏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忙沏茶。
“二弟呀,”维忠喝了一口茶对维义说:“你大嫂跟我商量,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把大刚和二憨过继给我们。现在你的生活也很艰难,我和你嫂子正好也没有子女。而且就我俩的条件,养活这两个孩子也没问题,你也能减轻一些负担。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呀。”
“这……”维义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想不起答应还是不答应。
“大哥,”徐氏接口道:“现在孩子还小,跟我都跟惯了,冷不丁换个地方怕不适应,等大一大再说吧。”
“小不怕,”维忠说:“我家里人多,能照顾过来。”
“大哥,”维义说:“我这几天要去趟关里,等我回来再说吧。”
“嗯……”维忠想了想说:“也好,那就等你回来再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维义:“你去关里干什么?”
“啊,”维义说:“我去把栖林老哥给我的那些皮张和山参买了,关里的价钱比咱们这要高不少。”
“噢。”维忠不再多问,坐了一会儿,和维义唠了些闲话便起身告辞。维义留大哥吃饭,因为离饭时还早,维忠还有事要办,就离开了维义的家。
“大嫂又在琢磨啥道呢?”徐氏疑惑地说。
“反正没好事,”维义很生气的说:“姐姐她都容不下,更何况两个孩子了?”
“好不了。”徐氏说。
“好了,不说这个了。”维义说:“我还得收拾东西,反正我不回来你就坚决不能把孩子交给她。”
“嗯。”徐氏答应完,就去帮助维义收拾去关里所需的东西。
维义走之前,伊梦盈怀里抱着维义的书前来送书,与在外散步的维义不期而遇。两人并没有去维义家换书,而是一起在雪地里漫步。两人并没有约定,也没有互相问及,不知不觉地在一起漫步。路上,谈完了对读书的认识,两人便不再言语,只是心事重重地在黄昏的雪地上默默地走着。伊梦盈不知道维义要出远门,维义也没有谈及要去关里卖皮张的事。维义有些话想对伊梦盈说,几次欲说,可怎么也张不开口。伊梦盈似乎也有很多话要对维义倾诉,也是几次欲开口,但话到嘴边儿也都咽了回去。两人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可都没说几句话。夕阳把金红色的光芒照射在他们的身上,在雪地上留下了游动的长长的身影。他们慢慢地走着,默默地走着。踏着积雪。欣赏着黄昏的景色。耳边除了风声和脚下的踏雪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大自然似乎是不肯叨扰他们而屏住呼吸,风声在维义的耳边似乎是在诉说着幽怨无奈之情,脚下的积雪似乎是在为维义鸣不平。两人默默无语,遥遥地望向天边。当四目相遇时,两人都感到了心灵在震颤。他们似乎是用心灵在沟通,似乎不用说话就能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
两人信步来到一家茶馆门前,维义邀伊梦盈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伊梦盈也不客气和维义走进茶馆。茶馆里喝茶下棋聊天的人们一下子静了下来,眼睛落到伊梦盈身上再也收不回来了。就连给卖唱姑娘伴奏的父亲也忘了弹拨琵琶的弦,只剩下姑娘一人仍在动情地干唱着。突然没了伴奏,姑娘觉得不对,向四周一看,只见人们的目光都落在刚进来的女子身上。这才仔细瞅着那女子,只觉得心里一震,唱腔也立即变调儿,随之也就嘎然而止。
伊梦盈落落大方的和维义在角落里相对坐下,伙计马上上前倒茶。茶馆内肃静了好一阵,人们才渐渐地开始说起话来。琵琶弹起来,小曲儿也唱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表情十分复杂的伊梦盈起身向卖唱的父女走去。
“大叔,”伊梦盈很有礼貌地向怀抱琵琶的中年人说:“可以将琵琶借我弹一曲吗?”
“可以,可以。”中年人好像是受宠若惊,急忙将琵琶递给伊梦盈,并起身给伊梦盈让座。
“谢谢!”伊梦盈微笑着接过琵琶,坐在了椅子上。向维义看了一眼,见维义正在痴痴看着自己,便还以微笑。维义脸一红,心里突突一阵乱跳,急忙把目光移向别处。
伊梦盈正襟规坐,细细凝神,慢慢垂下眼帘。轻舒一口气,伸出左手五指,舒缓地按在琵琶弦上,右手五指形如兰花指般的弹向琵琶弦上,一阵悠扬悦耳的乐曲响彻小酒馆。
喝酒唠嗑的人们立即停止了说话,放下酒杯和筷子,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
随着乐曲响起,伊梦盈的眼神十分迷茫,似凝神天外。柳眉一蹙,眼含泪花,朱唇轻启,柔声地唱了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漂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维义听出来这是李清照的词《一剪梅》,是表现李清照在靖康之耻的年代里,历经离乱,丈夫病逝。自己只身一人无依无靠,流落异乡,在凄苦中度日的心境。难道伊梦盈也是……维义打心底觉得一惊,突觉脑子里很乱很乱,越想越乱。
一曲终了,伊梦盈已是热泪盈眶。维义看在眼里,更觉得内心很是酸楚。从小到现在,维义只有见到伊梦盈后才有了这种感觉。
伊梦盈略一停顿,琵琶声又起。曲调一变,伊梦盈又换了一首曲子弹奏起来。
随着几个的音符奏响,维义只觉得似什么在叩击自己的心脉,心灵跟着音符在颤动着。在这首琵琶曲里,维义似乎感到危机四伏。就好像在昏暗的角落里,在每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有一双双鹰隼般的眼睛在看着自己。不知是野兽还是妖魔,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伺机而动,随时都能把自己撕成碎片。随着乐曲的深入,维义又听到金戈铁马,战旗猎猎,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就好似古战场的征伐杀戮,听得维义有些心惊肉跳。
在弹奏这首乐曲时,伊梦盈的面部表情变幻不定。时而柳眉倒竖,十分愤怒。时而双眉紧锁,忧心忡忡。时而愁眉不展,愁肠寸断。一曲终了,伊梦盈谢过中年人,回到座位。这时,人们才想起了鼓掌叫好。伊梦盈很有礼貌地向大伙点头致谢。
“这首曲子叫什么?”维义问:“听起来就像是古战场上征伐杀戮的场面,好像到处都有陷阱和埋伏,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
“二哥真是懂得音律之人,”伊梦盈面色十分喜悦,但又有种忧郁在眉头:“这首曲子就叫《十面埋伏》,说得是西楚霸王项羽和刘邦的楚汉之争,项羽遭遇到韩信后,兵败垓下,离别虞姬,乌江自刎的故事。”
维义点点头,随即二人又默默相对。
在沉默中,又喝了一会儿茶,伊梦盈起身,维义急忙把茶钱交给柜上,二人便离开了茶馆。
此时,天已昏黑,一伦初生的明月在地平线上升起。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洁白的雪地上,十分耀眼。
一路上,二人依然无语,默默地走在雪地上,直到维义把伊梦盈送到维忠家的门口儿。伊梦盈依然向维义轻轻的摆摆手,柔声说了句:“再见!”然后,恋恋不舍地迈进了维忠家的大院儿。维义望着伊梦盈妩媚多姿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十分复杂。见伊梦盈慢慢地关上了大门,维义心中感到无限怅忙。这两扇大门,就像现实中的道德礼教规矩良心良知人格人品尊严一样,把他和伊梦盈无情的隔开。
在这之前,维义每次路过苏府都刻意地向大门上看,幻想着伊梦盈能出现在门口儿。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穿透苏府的大门,看到里面的伊梦盈。
自己虽然和伊梦盈不能出现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也只是知己而已。但自己这次去关里做生意时间一定会用很长,见不着伊梦盈的身影,自己不知要承受着多少心灵上的煎熬。他静静地在雪地里站立着,内心感到十分凄苦。良久良久才缓缓的转过身,恋恋不舍的向自己家走去。一路上静悄悄的,风似乎也停了,就连自己的脚踏雪声维义也听不到。他感觉自己是走在无边无际阴暗空旷的荒野里,只有昏暗和令人恐慌的寂静,没有一丝希望的光明。
为什么自己苦苦寻找的梦,会在自己真实的生活中出现?一生的追求,一生的梦想,一生的希望,一生的幸福,一生的欢乐,一生的归宿,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生命更珍惜的自己所爱,却在已无可奈何的,现实的,真实的生活中出现……
维义抬眼望着皎洁的明月,仿佛伊梦盈那妩媚动人的身影就在月光里。他深情地望着这皎洁的月亮,打心里在为伊梦盈祈祷,愿苍天保佑伊梦盈永远年轻美丽幸福。望着月亮,想着伊梦盈那妩媚的音容笑貌,心里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凄苦。突然,两句诗句出现在脑海里,略一沉吟,又想起了两句,随口吟出:
西施掩面玉环谦,
貂蝉无语昭君怜。
疑是仙子闹红尘,
缘是妩媚傲人间。
吟罢,维义找来一根树枝,在路边的雪地上挥动手臂,把自己的这首诗写在白白的雪地上。把树枝扔在一边,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诗,只感觉到愁肠百结,无奈万般。越想越是觉得凄苦,越想也就越是感觉感慨,叹息,失落。无助与无望,伴随着维义那颗慌乱的心,只有一种不能与任何人说出的凄苦在折磨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维义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诗。此时的心境与自己独自一人茫然失落地走在空旷寂静的雪地上完全一样。懵懵懂懂,浑浑然然,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家小酒馆。
喝酒的人们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表情沮丧和平时气度优雅反差很大的维义,感觉很奇怪。但对维义一向敬佩有嘉,放下自己手里的酒杯,纷纷上前招呼维义一同喝酒。维义谦逊地谢绝,自己到角落里坐下,要了两盘小菜,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越喝越觉得心中郁闷,不觉又要了一壶酒喝了起来。再加上别的桌上的人来敬酒,维义自己足足喝有三壶,不知不觉已是醉意萌生。人说一醉解千愁,但维义却感到酒入愁肠愁更愁。突然想起了刚才在路上吟的那首诗,便拿着筷子蘸着茶水在桌面儿上写了起来,可是,他只记得“妩媚”二字,其他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维义狠狠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深深怨自己的记忆差。放下筷子,仔细地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搜寻起来。突然,陆游的那首《钗头凤》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维义又拿起筷子蘸着茶水,在桌子上边喝酒编写了起来。喝着写着,写着喝着。自己的一首《钗头凤》,不知不觉在筷子头儿下流了出来。他怕忘记,向小伙计要来纸墨毛笔,借着醉意挥笔疾书起来。不一会儿便写就:
轻抒手,
琴曲悠,
才艺双馨伊优柔。
相知绵,
相思苦,
一壶老酒,
几多清愁。
忧,忧,忧。
情未诉,
义难求,
知音相见难相留。
人消瘦,
心依旧,
人生几何,
余恨空留。
休,休,休。
心里想着一个人是那么的痛苦,有时觉得有个牵挂也很幸福。但现实就是现实,不能违背的现实,不可抗拒的现实。
写罢,维义举笔,强睁睡眼看了几遍。也没看出那个地方需要修改,又自己硬着舌头低声吟诵一遍。朗诵到“人生几何,余恨空留。休,休,休。”时,维义已似带有哭腔地哼着,两行苦涩的泪水不觉流出眼眶。然后掷笔于桌上,又把酒壶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弄得脸和衣襟湿了一大片。又含混不清的叫道:“为,为什么自,自己寻找到了另,另一半儿的时,时候,却是在自,自己的家,家庭已有了归,归属后才会,会出现,现哪?为,为什么,为什,什,什么啊?”掏出钱来扔在桌上,摇晃着站起身来,转身迈着散乱的脚步。嘴里又含混不清地吟诵着自己刚填的词,踉踉跄跄地向外面的雪地里走去。酒馆内其余喝酒的人不知维义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有怔怔看着维义跌跌撞撞地走出酒馆。
维义走后,人们依然怔怔地出神儿。酒馆老板不失时机,急令小伙计把维义写的词收了起来。虽然他不认识维义写的是什么,但他明白,维义的书法他是可遇不可求的。就是他们求维义给写,维义也会给他们写,但要写什么,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好。这时,出神儿的人们才恍然大悟,但为时已晚。因为他们也都知道维义和霍老夫子的书法,不只是在康平庄是抢手货,就是在外乡也是很负盛名的。后来,维义的这首《钗头凤》被裱好,挂在了这家小酒馆的墙上,招来了很多人羡慕的眼光。小酒馆也经霍老夫子的指点,借维义的《钗头凤》的词句而改名为“一壶老酒”小酒馆,生意十分红火。
一路上,维义跌跌撞撞地向家中走去。边走边硬着舌根地叫着:“苦啊!苦。一,一壶老,老酒,几多清,清愁。人生几,几何,余,余恨空,空留。求,求,求!愁,愁,愁!苦,苦,苦!休,休,休!……一壶老酒?不对,两,两壶老酒,不,得喝有三,三壶老酒吧?哈,哈,哈。老酒,老酒,苦酒,苦酒……”怎么到的家,什么时候到的家,又怎么和衣而睡的,他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早,维义的头很痛,浑身酸痛无力,硬挺着吃了口饭。简单收拾收拾,便带着铁蛋儿和栓柱儿大包小裹的上路了。在路过苏府时,维义望向紧关的大门,从心底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就要离开镇子时,维义突然想起了什么,虽然模糊不清,但却有记忆,是自己写在雪地上的那首诗。他急忙向铁蛋儿和栓柱儿说自己回镇子有点事,叫二人在这等他一会儿。不等二人答应,便急匆匆返回镇子,直奔自己在雪地上写诗的地方。找了半晌才算是找到了写诗的地方,可是,自己写在雪地上的那首诗只剩下一点点零零星星的划痕,自己那奔放无忌草书早已面目全非。维义极力回忆着那首诗,可觉得自己的记忆已是模模糊糊的。除了“妩媚”两字,其他的还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只有遗憾两个字在自己的脑子里不断的放大,折磨着他的思维,折磨着他的灵魂。维义真想狠狠打自己一个耳光,十分沮丧的向镇子外走去。到铁蛋儿和栓柱儿面前,一声不响地向前走。铁蛋儿和栓柱儿见维义脸色苍白,神情沮丧,也不敢多问,两人互望一眼,默默地跟在维义的身后走出了康平庄。
“二哥!”
正当维义带领铁蛋儿和栓柱儿就要走出康平庄时,身后传来一声较弱的叫声。
维义他们回头一看,是曹玉霜。只见曹玉霜较弱的身躯一溜小跑来到面前。
“什么事?”维义木然地问了一声。
曹玉霜贴在维义耳边儿轻声说些什么,然后将一张纸条递给维义,又说了声:“二哥,千万要加小心呀。”说罢,拖着较弱的身躯向镇里走去。
听了曹玉霜的话,维义先是一惊,随即便平静了下来。见曹玉霜走远,便把曹玉霜的纸条儿撕碎,散在地上,领着铁蛋儿和栓柱儿向镇外走去。铁蛋儿和栓柱儿看在眼里,莫名其妙,又不敢问,只是默默地跟在维义的身后。
离开镇子后,维义驻足回头望着康平庄镇,脑子里只有伊梦盈,曹玉霜的到来和话语就就像没出现过一样,曹家的人在他的脑海里就是根本没有一个好人。想着一梦盈,心里更是十分烦乱。真想在这空旷的田野上,痛痛快快地大吼一阵,痛哭一场,把内心的凄苦向大自然倾诉。发自内心地问自己“什么是无奈”,想了很久很久,答案是:无奈就是无奈,还能是什么?还可能会是什么?
维义他们刚走不久,万源达酒楼的小伙计就跑到维义家,说是替人给维义送封信的。徐氏也没问是替谁送的,随手接过信件,向小伙计道了个谢。小伙计说了声:“不用谢!”转身飞跑回去。徐氏随手把信件放在维义书桌上,却发现维义的诗搞不见了。心想,一定是维义带走了,难道伊梦盈在维义的心目中就那么重要?就这么让维义心仪?徐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打了个唉声,便又去忙她那总也忙不完的活去了。
半个月过去了,维义他们毫无音讯。一个多月过去了,维义他们依然音讯皆无。徐氏和霍老夫子老栖林许文贵他们都坐不住了,但又没有办法。维孝急得不知怎么办好,一着急就要犯病。维忠也只能安慰着众人:
“是不是皮张不好出手……”
“是不是维义在等好价钱……”
“是不是他们又在倒腾别的买卖了……”
“说不定这次二弟回来就会发大财了呢……”
“对了,”徐氏突然想起来什么;“二爷刚走不久,酒楼小伙计就送来一封信,不知是谁的信。”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霍老夫子说。
“这,”徐氏说:“这,不好吧?”
“就按老夫子说的拆开看看。”维忠说道:“现在外面都在风传,说二弟是让那个神秘猎手给绑架了。兴许在这封信里能找到二弟去向的线索。”
“谁说的二哥是让那个神秘猎手给绑架了?”维孝问道。
“是你嫂子听说的。”维忠说。
“哼……”维孝要说什么,被霍老夫子用目光止住。维孝只好岔开话题说:
“随便拆人家的信可是太没礼貌了。”
“都,咳——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顾虑这些?”霍老夫子有些着急地说。
“这……”徐氏有些犹豫。
“就听老夫子的吧,”维忠对徐氏说:“把信拿来我拆,二弟将来要是埋怨就让他埋怨我好了。”
徐氏再看维孝,维孝也觉得有理,不再坚持,也微微地点点头。
徐氏到书房将书信拿来递给霍老夫子,霍老夫子毫不犹豫的打开信封,将信抽出仔细看了起来。信上的字迹十分娟秀,是一幅很好的行书书法,一看就知道出自女孩子之手。但在信纸上,有的地方似被水滴浸泡过,有些地方凹凸不平。
“这是什么,这信纸咋好像着水了?”维孝指着信纸上凹凸不平的地方问霍老夫子。
“我也看不出是什么。”霍老夫子摇着头说。
“别打扰老夫子看信。”维忠对维孝说。
维孝只好后退了几步,静静等待霍老夫子说出信的内容。
霍老夫子仔细看了一会儿,边看边皱眉头。眼里有些湿润,嘴里不时发出长长的叹息。
“信上都写的是些什么?”维忠不觉开口问道。
霍老夫子又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还是给大伙念念吧。”说罢便高声颤抖着读了起来:
“苏二哥:你好!
我不叫伊梦盈,也不是顾镇长的外甥女,更不是
什么从国外回来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而已。之所
以要冒充顾镇长的外甥女,就是为了要将你害得妻离子
散,家破人亡。但这决不是我要这么做的,而是受人指
使。因为我欠人家的人情和恩惠,是我这辈子还都还不
起的。所以,授人以柄,也只能受制于人了。可是,当
我要按他们的计划对付你时,我却发现我打心底深深地
喜欢上了你。自从我们第一次在马路上相遇,我就被你
那令人敬服的气度所感染。当我在别人的口中得知,你
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君子和你的所作所为时,我为你而感
动。当我走进你的身边和你谈论读书感想时,我被你的
才华而折服。当我看到你为我写的那首诗时,我感到的
是幸福和陶醉(不要说那首诗不是为我写的,一是你不
会撒谎。你对我说是你关里的一位好朋友写的,而我问
你时,你却说你的好朋友没来过康平庄。那么诗的第一
句‘康平降红颜’怎么解释?二是你说谎脸红,说话都
直结巴)。当你听懂我弹奏的乐曲时,就证明你是我的
知音。从而我发现,你就是我梦中都想要找的意中人。
都是我的命不好,时运不佳,上天弄人,没有福份把终
身依托给你。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识何必又
相知呀?
主祸福天不由己,
意心仪不能自抑。
朝天笑无力奋起,
誓难言古灯青衣。
言尽于此,恕我不能直言,一切千万要多加小心。
记住那句古训:‘防人之心不可无’哇!我走了,我带
着你写给我的诗走了。走到他们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就像是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二哥,原
谅我不能把要害你的人告诉给你,我已经欠他们的太多
了。我会在遥远的地方为你祝福,为你祈祷。天天读着
你为我写的诗,让这首诗陪伴我的一生。
祝福你永远幸福,永享快乐!
一个深深爱着你的人
即日”
信读完了,大伙都为“伊梦盈”的真情所感动,原本有点酸楚的徐氏第一个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她为自己丈夫的人格魅力而自豪,她为自己丈夫有可能离开自己而悲伤。
“这不只是个才女,也是个有血性和侠义心肠的奇女子啊。”霍老夫子感叹道:“可惜呀,可惜。”
“是呀。”“是呀。”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长吁短叹起来。
“‘古灯青衣’,这是出家了?”霍老夫子沉吟道。
“可惜。”“可惜。”大伙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对了,”霍老夫子突然叫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啥了?”维忠维孝不觉同时问道。
“这信纸上凹凸不平的是啥了。”霍老夫子说。
“是啥?”维孝急着问道。
“眼泪。”霍老夫子很动情地回答道。
大伙又是一阵叹息。
“是谁要害我二弟呢?”维忠突然发出疑问。
“还能有谁,”维孝气不过,狠狠的说:“就是你们家的大少奶奶和顾凤清梁凤武他们呗。”
“你胡说。”维忠怒道:“这不可能,你大嫂不是那种人。”
“还不可能呢,”维孝大声吼道:“这信上已经说明了那女人为什么要认顾凤清为舅舅了吗?顾凤清和梁凤武不是穿着一条裤子吗?他们不都是你家大少奶奶的靠山吗?要不是你的老婆一天到处跟着瞎参和,胡搅搅,咱爸咱妈能死的这样早吗?”
“咱爸咱妈的死与你大嫂有什么关系?”维忠也吼了起来。
“咱爸咱妈都是咋病倒的?”维孝质问道:“我姐夫没了,我姐没依靠回家,你看你老婆都闹成啥样了?”
“这……”维忠语塞。
“我二哥给‘老麒麟’卖皮子挣点钱,是我二哥把钱都给了‘老麒麟’。看把你老婆闹得,不是她活活地把咱爸给气得病倒的吗?”维孝得理不饶人,红着两眼大声说着,“一件一件,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难道还要我一一列举吗?”
“这……”维忠还回答不上来。
“要不让他们娘们儿这么瞎整,我二哥能穷的都揭不开锅吗?”维孝气呼呼地继续说道。
“这与你大嫂有啥关系?”维忠不解。
“没关系?哼!”维孝怒极:“给咱爸过生日,给咱爸办丧事。你倒是挺大度的,什么你六我二哥四的……”
“这有什么不对吗?”维忠问道。
“得了吧!”维孝不屑的说:“表面上看你是向着我二哥了,可你老婆让孙猴子把门儿收礼,是人的她又都请个遍。这个帐你咋不算算?你老婆从中得捞了多少啊?”
“这……”维忠若有所思。
“下一个该轮到我了。”维孝笑着说:“她只能把我整死,也省得我争苏家的财产了。钱财上我能让她少费不少脑筋。”
“不会吧?”维忠嘴里说着,心里也在犯嘀咕。仔细想一下,维孝所说不无在理。只觉得心跳加速,头晕目眩,冷汗也渗了出来。
“不好!”霍老夫子急忙制止维孝继续说下去:“快别说了,快把大少爷扶住,别让他倒下,动作要慢点儿。”
大伙一看,只见维忠脸色灰白,两眼直视,目光迷茫,嘴唇微微颤动,似在问“不会吧?不会吧……”整个人如无骨似的往下堆。
维孝和许文贵急忙把维忠扶住坐在椅子里,霍老夫子急忙打开药箱子找药给维忠服上。维忠依然目光迷茫,一脸的愁容,嘴唇发出谁也听不清的声音。渐渐地,两行清泪涌出了眼眶。霍老夫子又找出银针,用酒擦拭几遍后,再为维忠针灸。
半晌,维忠脸色渐渐的好转起来,但目光依然十分茫然。嘴唇仍然在不停动着,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维孝:“我老婆真是那样的人吗?你大嫂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大少爷,”霍老夫子对维忠说:“都是为二少爷的事着急,三少爷说话急了点,你就别往心里去。”
“是呀,是呀。”许文贵也急忙打圆场。
“大哥,”维孝见大哥差点没过去,也着实吓出一身冷汗,后悔自己说话太重,又不加考虑,急忙给大哥赔不是:“都是我胡说八道,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好,好。”维忠慢慢的点点头,笑微微的颤抖着说:“我说你大嫂不是那样人吗。”
维孝转过身去,狠狠地在自己的嘴边拧了一把,真想狠狠地在地上啐上一口。
“好了,”霍老夫子松了一口气说:“大少爷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着急上火了,我这点药你先拿去,每天早午晚,饭后吃一包,用温开水服用。过几天我再给你配制新药。”
“好,”维忠的精神好了一些,但说话还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那就多谢谢老夫子了。”
“不客气,不客气。”霍老夫子急忙摇手说。
到了饭时,徐氏留大伙在家吃饭。大伙心知肚明,纷纷起身告辞。霍老夫子对维忠不放心,让许文贵送维忠回家。许文贵答应一声,便掺着维忠走了。维孝提着药箱子,把霍老夫子送回家去了。
临走时,霍老夫子对徐氏和维孝小声说:“你们今后一定要注意曹大小姐。”
“咋了?”维孝疑惑的看着霍老夫子。
“‘伊梦盈’的诗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噢?”维孝还是不解的看着霍老夫子,徐氏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首藏头诗。”霍老夫子认真的说。
“没看出来。”维孝纳罕的说,徐氏也直摇头。
“主祸福天不由己,意心仪不能自抑。朝天笑无力奋起,誓难言古灯青衣。”霍老夫子说:“这首诗表面上看起来是很无奈,也道出了一个人不能自己的无限悲哀和痛苦,无奈只能出家来脱离尘时间的痛苦。但你们仔细看看,每句的头一个字,就能看出这是一首藏头诗。”
维孝和徐氏还是摇着头,询问的目光看着霍老夫子。
“诗的每句的头一个字,看出是‘主、意、朝、誓’这四个字没有?”霍老夫子问二人。
徐氏摇摇头。
“啊!我明白了。”维孝恍然大悟,一字一顿地念道:“这四个字应该念做:‘注、意、曹、氏’。”
“对!”霍老夫子乐了。徐氏也明白了,不住的点着头。
“你们今后都要多家小心。”霍老夫子又嘱咐道。“曹大小姐绝对不是孤立的,她有帮手,而且还不只一个。顾某梁某和烂肺子都是她利用的工具,包括伊梦盈伊小姐也是她的一步棋,只是伊小姐不肯与她同流合污而已。”
徐氏和维孝听了不住地点着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春暖花开。但维义他们依然音讯渺茫,徐氏和维忠维孝霍老夫子许文贵老栖林他们都束手无策。每天早起就盼望维义能回来,但到了晚上,一切期盼都随着黑夜的降临而渺茫了。这一段时间,虽然维义不在家,但徐氏的日子并没困难着。老栖林经常给徐氏送一些兽肉和鲜鱼,维忠也经常从家里拿来一些粮食来。维孝也经常来看望二嫂和孩子们,不时地还带来些东西。霍老夫子和镇里与维义交好的朋友们,也经常给徐氏拿来吃的用的东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维义和铁蛋儿栓柱儿他们依然杳无音信。一天,许文贵在老栖林处取鱼回来时,在路上遇见一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少年,卷缩在壕沟里睡觉。许文贵怎么看怎么眼熟。到了近前,仔细一看,许文贵高兴得大叫起来:“是栓柱儿?”
“嗷”的一声,那少年被吓得大叫一声,兔脱般地跃起身来就跑。
“别跑,栓柱儿,我是你许大爷。”许文贵跑不动,只有在后面高声喊叫。
那少年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隐没在山林中。许文贵跑了几步,已累得气喘吁吁。见无法追上那少年,便注意辨别那少年跑的方向。见那少年没了踪影,便急急赶回到家里与徐氏商量。
徐氏听了后,心底又燃起一点点希望,但自己也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只好请维忠维孝和霍老夫子来一起商量。
“我去找,”维孝说:“我咋也比许大叔跑的快。”
“不行,”许文贵说:“栓柱儿跑得飞快,恐怕只有狗能撵得上他。”
“这……”维孝没办法了。
“这事儿好办。”霍老夫子缕着山羊胡子,笑眯眯的说。
“咋办?”大伙齐声问道。
“交给一个人,不出三天保准把人给咱们送来。”霍老夫子很自信的说。
“交给谁?”大伙又问。
“老栖林。”霍老夫子一字一顿的说。
“对呀。”大伙恍然大悟,同时叫道。
“我这就去找老栖林去。”许文贵说罢转身就走。
果然不出霍老夫子所料,第二天一大早,老栖林就骑着枣红马把栓柱儿送到了维义家。老栖林将一块怀表和一团纸交给徐氏,硬着舌根说:“这的是在他睡觉的地方找到的,这表的应该是二兄弟的。”
徐氏接过一看,正是维义的怀表。那团纸正是维义为“伊梦盈”写的诗搞,虽然已皱成一团,缺边少角,也能看的出维义的字迹来。
“这怀表二爷可从来没离开过身上的,咋会到栓柱儿的手里呢?”徐氏边嘀咕,心里边犯寻思。
见徐氏拿着怀表和纸团,卷缩在墙角里的栓柱儿“嗷”地一声窜了上来就抢。徐氏被吓了一大跳,老栖林急忙拦住栓柱儿。栓柱儿看样子很惧怕老栖林,乖乖地卷缩在墙角里,嘴里含混不清叨念着什么:“表……二少爷的……家……诗……伊小姐……魔鬼……杀人……”一会儿哭,一会儿又惊恐地大叫起来。
不论你怎么问,栓柱儿就是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着,两只眼睛露出惊恐的目光。一会儿哭,一会儿惊叫。徐氏和许文贵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请来了维忠维孝和霍老夫子。
“栓柱儿,你咋的了?”许文贵几乎是哭着问:“你咋弄成这样啊?”
“杀人,杀人,”栓柱儿多多嗦嗦的小声说道:“杀人了,杀人……”
“谁杀人了?”维忠问道。
“杀人了,杀人……”栓柱儿嘴里不住的嘟囔着。
维孝说:“这孩子身上有伤。”
“栓柱儿,”霍老夫子说:“你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杀人了,杀人……”栓柱儿依然惊恐地小声嘟囔着。
霍老夫子起身向栓柱儿走过去:“让我看看伤在哪儿了。”
“啊!鬼呀,魔鬼呀,杀人的魔鬼……。”栓柱儿使劲往墙角里缩,慌乱的用手臂去遮自己的脸。
“咋回事?”霍老夫子怔怔的停住了脚步,略一沉思,沉吟道:“这孩子是让什么可怕的事给吓坏了。”转过脸对大伙说:“你们过来帮我把栓柱儿摁住,我看看他的伤。”
维忠维孝许文贵一起向栓柱儿走去。只见栓柱儿更加恐惧,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惊恐得大声尖叫着:“鬼呀,杀人了,魔鬼……”突然他猛然一弯腰,迅速从人缝中钻了出去。老栖林一没防备,也让栓柱从他的裆下钻了过去。老栖林急转身,伸手去抓栓柱儿,栓柱儿已奔出屋外,飞快地跑出了苏家。老栖林急忙紧紧追赶,但只追赶了一阵,老栖林就停了下来。他不是追赶不上,他是被栓柱儿那撕心裂肺的惊嚎所震动,他不忍心再去追赶那个惊恐而又无助的孩子。
“这一定是那位神秘的猎手干的。”维忠似乎是在自语。
“那个神秘猎手?”维孝不屑地问道。
“就是说比‘麒麟’老哥还厉害的那个猎手呗。”维忠回答。
“谁说的?”维义斜眼看着维忠说:“又是尊夫人说的吧?”
“我是听你嫂子说的,可外面早已传开了。”维忠认真的说:“你看栓柱儿的神情,一定是被什么可怕的场景给吓的。可是谁又能做出这么恐惧的场面呢,竟然把一个孩子活生生给吓疯了呢?可以肯定,一定是个手段残忍狠辣的人所为。那么有谁具备这样的狠毒手段呢?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个神秘的猎手了。”
维孝他们听了不语,霍老夫子则是嘴角儿挂着一丝苦笑,微微的晃了一下脑袋。
回到屋里,谁也不说一句话。人们都明白,维义和铁蛋儿再也不能回来了,就连回来的栓柱儿也不知今后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徐氏只有默默的流着眼泪,慢慢地整理着维义的衣物。维忠维孝看到这情景,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霍老夫子和许文贵也在旁边感到无限的伤感,不觉眼睛湿润起来。
“二嫂,节哀吧。”维孝抽泣着对徐氏说:“要不你就使劲的大哭一场吧,不然会憋出病来的。”
徐氏再也忍不住,放声的大哭起来。维忠维孝也随之痛哭。霍老夫子和许文贵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珍珠,散在了自己的胸前。一向不会流泪的老栖林,眼泪也止不住涌出了眼眶。
“大哥,”哭了半晌的徐氏抽泣着对维忠说:“二爷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看栓柱儿这样,多半是没有指望了。要是真的被害了,我和孩子给他烧香烧纸都没地方去烧,这可咋办哪?”
“这……”维忠沉吟着,脑子里在加紧思索。
“这好办,”霍老夫子接口道:“买口棺材,找几件二少爷平时最爱穿的衣裤鞋帽放进去埋了就行。”
“这样行吗?”维孝问道。
“行,”霍老夫子说:“有人客死他乡,找不到骸骨的就这么办。这叫衣冠冢,古人早就有建衣冠冢的。”
“噢。”维孝明白了。
“可是,要是我二哥回来了怎么办?”维孝转念一想又问道。
“这……”霍老夫子沉吟起来。
“回不来了,”维忠抽泣着说:“前些日子我就找张瞎子给算了一卦,张瞎子说二弟和铁蛋儿被人给害了,栓柱儿逃出来,但也给吓傻了。这不栓柱儿真的回来了,人不是也真的疯了吗?”
“那你咋不早说?”维孝问。
“我不相信你二哥真会遇害呀。”维忠哭道:“我还让我老丈母娘请大仙儿给问问,大仙儿说二弟没死,领着铁蛋儿和栓柱儿跟着‘伊梦盈’私奔,远走他乡,再也不会回来了。”
“放屁!”维孝骂道。
霍老夫子和许文贵在心里也跟着维孝一起骂李氏是在放屁。
“现在看来,”维忠好像没听见维孝在骂自己的丈母娘,继续说道:“还是张瞎子算的准哪,栓柱儿真的回来了,栓柱儿也真的傻了。”
大伙都不言语,因为张瞎子在康平庄镇是出了名的活神仙,卦算得准。本镇的镇长,警署署长等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事都得请他。就连外地慕名而来找他的人也是骆绎不绝。张瞎子原本不瞎,卦算绝了,两眼无疾而瞎。人们都说他是因为“泄露天机”才瞎的。
就因为张瞎子的卦算得绝,大伙都不言语了。就连平时什么都不信的霍老夫子也低头沉思,不说一句反对的话了。
“看所有迹象,二少爷是遇害了。”霍老夫子沉重地说:“栓柱儿回来,而二少爷却没有踪影。他是个负责人的人,决不会丢弃老婆孩子不管的。这是其一;其二是,他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从不浪费时间,所以怀表是绝对不会离开兜里的;其三,那首诗稿,二少爷十分珍惜,决不可能随便送给他人的。这说明,在二少爷他们遭遇不幸前,把怀表和诗搞交与栓柱儿,让他回家报信。从栓柱儿身上的伤可以看出,栓柱儿也参加了殊死的搏斗。在维义和铁蛋儿的全力掩护下,栓柱儿下才得以逃脱。而且,栓柱儿在远处目睹了维义和铁蛋儿被害的经过。再加上他逃出后,既要躲避恶人的追杀,又要躲避野兽的伤害。一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他,他的精神在惊吓和逃避中。早已崩溃了,所以今天栓柱儿才是个傻子,才是个疯子。从他身上的伤的愈合情况上看,我可以断定,二少爷他们还没出关就已被害了。因为要害他的人事先已在他们必经之路埋伏好,并且不是化装就是戴着面具做的案。不然,栓柱儿也不能总喊叫‘魔鬼’呀。由此可以看出,害二少爷的人,是二少爷熟悉的人。”
徐氏听完,突觉天旋地转,大叫一声,人便晕倒在地。维忠维孝七手八脚将徐氏抬到炕上,霍老夫子急忙取来银针,消毒后,在徐氏的人中和虎口针灸。半晌,徐氏才苏醒过来,缓了口气,又一次失声痛哭起来。维忠维孝也跟着哭了起来,霍老夫子和许文贵在旁也跟着流眼泪。
“棺材我来买,”维忠抽泣着对徐氏说:“弟妹,你就准备好二弟平时最喜欢穿的鞋帽衣裤吧。成殓好了之后,就埋在咱爸咱妈的坟旁边儿。”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维忠好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自己亲自作决定。连他自己都感到很自豪,也很英明。
先给维义设个灵堂,供人们祭拜三天。霍老夫子手书挽联。
上联:
梁木风摧不见尊君影;
下联:
德星夜坠只看仙鹤飞。
横披:
清白悠传
维义的祭文由霍老夫子来写,而霍老夫子只感到心潮起伏,思绪万千。铺好纸,研好墨。可攥着毛笔,半晌也写不出一个字。维义的音容笑貌,维义的才识学识,维义的所作所为无不历历在目。半晌,一笔没下,却已泪满衣襟。霍老夫子控制了好半天,又仔细斟酌了半晌。一纸祭文,算是动笔。写几句,寻思一会儿。足足又一个半天,霍老夫子的祭文才算收笔。字迹写的连老夫子自己都不满意,一是自己对维义的感情太深,虽说是忘年之交,但相互之间心灵上的神交却是没有人能比得了的。对维义的遭遇霍老夫子一是悲伤到了极点。二是写草了怕维忠不认识,念起来不流畅,影响祭奠场面的庄重严肃。
维忠买来上好的棺材,找张瞎子给看的日子,又找来风水先生给看的风水。维义的衣冠冢如期建立,来祭奠的人很多。除了家人和维义的一些老朋友之外,还来了不少平民百姓,场面十分隆重。
霍老夫子给维义写的祭文,还是由维忠来读。维忠读前先看了看,不觉眼热鼻酸,泪水已涌出眼帘。嗓音苦涩而沙哑,沉痛而又悲伤的读道:
“维
民国17年5月24日,吾弟维义突然无踪,少
之遗物留下。呜呼,懵然悄逝。登其堂不闻其声,
入其室不见其人。此际此情能勿黯然神伤,怆然心
痛也哉。回忆弟之生平,严以持身,俭以理家,忠
厚处世,和平待人,方期永厚。愿上天可怜,保佑
吾弟。如吾弟尚在,让其早点还家。如不幸辞世,
愿其含笑于九泉矣……”
维忠言罢,泪如雨下,人群已是哭声一片。
在给维义建衣冠冢的同时,维忠也没忘记给铁蛋儿也都建了个小的衣冠冢。之后,一切又归为了平静。
维义的衣冠冢建完后,康平庄有出了一件大事,是曹家的二小姐曹玉霜。
曹玉瑾和曹凤岐李氏一直在逼曹玉霜嫁给梁凤武做小,曹玉霜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答应了,但一直以自己身体不适推托。维义的衣冠冢建立后,曹玉霜的心如一潭死水,没有了一丝生机。在曹玉瑾得以在逼迫下,拖着身心俱疲的病躯,浑然不觉地被人打扮一番,迈进了梁凤武抬来的花轿。
梁凤武起着高头大马,满脸堆笑,在众人的簇拥下,喇叭声声,锣鼓喧天,兴致勃勃地踏上了回家的路上。
到了家门前,梁凤武条下马来,在媒婆的口令声中来到花轿前。轻声细语令人肉麻地叫着曹玉霜的名字,没有回答。梁凤武没有觉得什么,急不可耐地掀起了轿帘,一幅惊人触目的场景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见曹玉霜脸色苍白歪在轿子里面,左手腕处一道鲜红血口子,鲜血正在汩汩向外流淌着,染红了大片衣襟。一把剪刀在她的脚下躺着,在一汪雪水中,凶狠地张着它那滴血的血口,似乎是在向人们昭示它的残忍。
梁凤武大叫一声,扔下轿帘,跳过一旁。人们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曹玉霜抬出轿外施救,但曹玉霜已经没了生息。
曹玉霜的死,使康平庄的人们深感惋惜。而曹玉瑾曹凤岐和李氏气得咬牙切齿,深恨曹玉霜不识时务。他们的表现却令人们感到气愤,但却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