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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脱虎口

作品名称:歪脖柳下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20-03-17 20:37:30      字数:4383

  秋风冷飕飕的,秋雨冷冰冰的。心里老是静不下来,自己没见面的爹,参加暴动,稀里糊涂送了命,让母亲背负了沉重的负担,吃尽了苦头;荷花的爹也是由于暴动身首异处,害得荷花卖身葬父,断了我和荷花的缘分,害得庆林远走他乡;现在,表弟三虎又暴动了,不知……
  忽然觉得眼皮跳动,心里发闷,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干活也干不安生,干脆出去看看。就对三碗和守良说:“我想去趟县城。”
  “咱不是刚回来吗?那地方不太平,师父你又不怕了?”
  “哼,这次不带你去,你干好活就行,别的就不用操心了。”我知道他的小心眼,也给他个机会。这怀春的小猫你是看不住的,关键是素丽确实可人心疼。
  “祥哥,这次去县城是不是担心三虎?”
  “呵,三碗你行啊,粗中有细,现在都能猜透我的心思了。”
  “你以为我是一头能吃的猪啊?”三碗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脑袋瓜子比你大吧?装的东西不比你少?”
  “哈哈,说你胖你还喘起来了?”
  “跟着你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祥哥,我觉得三虎够呛。”
  “怎么了?”
  “现在好像好几股人马,你来我往,斗得很凶啊。一旦被对方抓住了,好像没有留活口的。”
  三碗这么一说,我的心都蹦到嗓子眼了:“那你还不把车赶得快一点儿?”
  赶到县城的时候,雨停了,依然阴沉。一群人围着一张布告叽叽喳喳,凑过去一看:“……午时三刻,在菜市口处死共匪程伦、曹云张、王三虎……”
  我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果然让三碗说中了,眼前一黑,不是三碗扶着,肯定摔倒了。
  三碗一个劲儿扇自己的嘴巴:“这张臭嘴。”
  一打听,前几天起义的队伍被国民党军队1000多人包围,寡不敌众,几乎全军覆没,抓了20多人,今天处决。而主持这次处决的就是那位白脸崔局长的父亲,也是他搬来了军队,镇压了起义,救出了儿子。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唯一的希望就是去求崔局长的父亲。
  急急忙忙来到崔大户的家,院子里走出一人。这不是那个白脸警察吗?白脸警察一眼就看到了我:“哎呀,姜师傅,我爹一直想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也没找到机会,今天您竟然来了,真是天意啊。来,来,我爹正好在家。”
  “崔局长,哪里敢当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是啊,是啊,咱真是缘分啊。”
  我想让三碗在外面看着车,崔局长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块儿。车放在门口没事儿。”
  一边往里走,白脸警察一边不住地说话,我哼哼呀呀答应着,心里有无数只小兔子在蹦跶。希望这老头儿能念这点儿恩情,网开一面啊。
  进了堂屋,一位须发全白、脸色红润的老头儿坐在太师椅子上抽着水烟,咕噜噜直响,眯着眼睛。白脸局长一进门就喊:“爹,恩人来了。”
  老头一睁眼,就似乎有一道闪电。这老头精神头十足。三碗扯了扯我的衣角,脸色很紧张,我向他摆摆手。
  “你就是姜师傅?”老头放下水烟袋,大步走过来,给我作揖,“恩公到此,甚幸甚幸。恩人请坐,赶快上茶。”
  我还了礼:“上次没能干完活就走了,实在对不住啊。”
  老头儿摇摇头:“嗳,那怪不得恩公,都是那些乱党闹的。要不是恩公,我这一大家子,现在还能这样安生?打家具有的是时间。恩公,你不是回来打家具的吧?”
  “哦,不是,我回去后,给别人在做呢,还没做完。等做完了,要是老东家您还喜得让我做,我一定保您满意。”
  老头儿放下水烟袋,举起茶杯:“姜师傅,实诚人,以茶代酒敬您。这木料都是你收拾好了的,你得空就过来,不在早晚。”
  “那行,手头的活干完,就过来。”
  崔局长刚才往后边去了,回来后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见我和他爹寒暄得差不多了,说:“姜师傅,我老娘被惊吓着了,真想过来谢谢您,可是身体不方便。我娘说,姜师傅有什么要帮忙的,能帮的一定得帮。”
  “是啊,姜师傅,您今天来……”老头儿放下茶杯,一脸和气,看着我,“千万别客气,我目前是一县之长,还是有点权力的。”
  我吭哧了半天,心想:张口三分利,不给也够本。一跺脚:“县长大人可是今天行刑的主持?”
  “是啊,”老头儿一脸疑惑,“恩公,你这是……”
  我一抱拳,跪倒在地:“崔县长,我表弟王三虎不懂事……”
  “啊呀,恩公,可折杀我了,快请起。”老头把我扶起,又摇了摇头,脸色不那么温和了,“王三虎,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个带头的,可是政府要犯,十恶不赦。”
  “爹,我想起来了,姜师傅就是向这个王三虎讲情,王三虎手下留情,才放过了我们全家,你看……”
  “不行。”老头儿水烟袋往桌子上一拍,脸色变成了冰冷的黑脸,“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犯上作乱,绝不饶恕。”
  三碗腿一软,差点儿倒了。我心里一沉,完了……拿眼看崔局长。崔局长给他爹倒上茶:“爹……恩公这……”
  “公是公,私是私,恩公的救命之恩,定当报答,可是我不能拿着国法开玩笑。”老头儿脸色依然阴沉,水烟袋叽里咕噜直响。
  “县长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念在三虎上面还有老爹老娘,又是家里的独苗……”我跪在地上,三碗也跟着跪下。
  老头儿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恩公啊,我不是不讲情面,这可是通天的案子,凡是共匪格杀勿论。”
  三碗一个劲儿磕头:“大老爷开恩,大老爷开恩。”
  突然后堂一阵喧哗,老太太颤颤巍巍出来了,“噗通”就跪在地上。原来崔局长不知啥时候去了后面,把他老娘搬出来了。
  “老爷啊,你没经历过那个场面,你不知道有多悬啊,就差那么一韭菜叶儿,我们就没命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哭。
  “哎呀,夫人,我也没说不报恩哪,这件事……”
  老太太不依不饶:“我整天吃斋念佛,就是为了消除你们造的孽啊。你看,姜师傅就是我这么多年修行得来的福报啊,没有恩公就没有你的今天。要是你不答应,我今天就死了算了,全当前几天……”
  老太太说着从袖口掏出一把刀,横在脖子上。老头儿吓得水烟袋都扔了,崔局长一把把住老太太的手:“爹啊,你就……”
  “好吧,好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救命之恩。”老头儿脸都蜡黄了,一跺脚,“不过,姜师傅啊,你领回去之后,绝对不能再让他胡来了啊。”
  “当然,当然。”我真是喜出望外,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真管用啊,“大人怎么办呢?”
  “恩人放心,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头儿把我拉起来,然后趴在他儿子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我赶紧把老太太扶起来:“夫人啊,您真是菩萨心肠啊。”
  “唉,姜师傅啊,您别客气,这是我们家应该做的。这死老头子,一根筋,不来硬的不行。人活在世上,没有不求人的时候。我觉得吧,积善成德,终得好报。”老太太站起来说,“恩公,中午就在寒舍吃顿饭吧。”
  “夫人,等我过几天回来给您干活的时候,时间多着呢,今天就……”我哪有心思吃饭呢?
  “行,那我不勉强,以后路过寒舍一定进来坐坐。”
  
  从崔府出来,三碗一掀衣服:“祥哥啊,你看看,我都吓得出汗了。”
  “唉,你害怕,我都魂飞魄散了。”
  “想不到,真想不到。”三碗直摇脑袋,“老头儿竟然肯松口。”
  “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穷凶极恶,狼心狗肺。”
  午时三刻,23人被五花大绑,套着黑色布套,一阵枪响,倒在了血泊之中。我心里特别难过,又有23个家庭陷入了苦难。特别的是那个后背上插着“人犯王三虎”牌子的人倒下去的时候,我心中更是刀割一般,虽然县长说找了个杀人犯代替,可是……
  这个社会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呢?安安生生过生活不好吗?我平日里看戏,最不愿意看那些有杀人情节的。
  从县大狱的后门,我领出了三虎。三虎有些懵,问我怎么回事儿,我说,不用管怎么回事儿,赶紧回家,老老实实孝顺小姨,别再胡闹了。
  “胡闹?祥哥,我这怎么是胡闹呢?我这是革命。革命,你懂不懂?”
  “革命革命,不就是要别人的命吗?庄稼人管那么多事干么?”
  “你……祥哥,谢谢你,不过我还得……”
  三碗一把薅住三虎的衣领,大声吼道:“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们给人家下跪磕头说尽了好话,才找了个死刑犯替下了你,你还……”
  三虎一听,捶胸顿足:“你们……还不如不救我……我这样怎么也不安心……”
  “那是个杀人死刑犯。”
  “杀人犯?我是不是杀人犯?我杀的是什么人?”三虎越说越激动,“我去宰了那个狗县长,血债血偿。”
  “你醒醒吧你,”三碗使劲抱住三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的那些伙计都死了,你去也是鸡蛋碰石头。”
  三碗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竟然有这样的见识。三虎耷拉下脑袋,又是鼻涕又是泪:“我自己偷偷摸摸活着,心里能好受吗?”
  “你不是还有没死的伙计吗?你去找他们,东山再起。”
  “对,我咋这么糊涂呢?”三虎一抱拳,“二位哥哥,大恩不言谢,在此别过。”
  “救你一次,可没有第二次啊,你看着办吧。”我掏出两块钱,“拿着,买点东西,赶紧悄悄回家看看小姨和姨夫。记住,隐姓埋名,不能在本地露面了。”
  送走了三虎,往回赶。路上不时有些哭哭啼啼的人。三碗说:“这些人恐怕都是被枪毙的那些人的家里人,真可怜。祥哥,要不是你,哭的人里就有你小姨了,你真厉害。”
  “唉,这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赶巧了,你的功劳也不小啊。”
  “不对,祥哥,我觉得吧,应该是好人自有好报。”三碗很得意自己的结论。
  “也许吧。”我脑子里还是一盆糨糊。
  正往家赶着,前面有一辆马车跳下个女的:“祥弟,见了姐都不打招呼?”
  “哎呀,荷花姐,你这是……”
  “我们刚从你姐夫的舅家串门回来。”荷花虽然是两个儿子的妈了,但依然那么俊俏,动情的眼眸依然让我心跳得快,郁闷就像被风儿刮散了。
  “永足,你们干么去了?”姐夫永年也跳下车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身板硬朗,声音洪亮。
  “我们去救……”三碗张嘴就来。
  我赶紧接过话:“我们去旧货市场看了看,没有一件像样的东西。”
  荷花的小儿子贤亮白白净净,要是个女孩儿,将来肯定是个大美女,跟我不太熟,怯生生地喊了声“舅舅”。我从兜里掏出一包糖递给孩子,摸了摸孩子的头。大儿子贤胜身量像他爹,笑嘻嘻地叫了我一声“舅舅”,我捏出一根麻花给他。
  荷花到车上的篮子里拿出一包桃酥:“这个捎给你儿子吧。”
  我也没推辞,分手各自回家。三碗用手捅了捅我:“祥哥,你跟水莲睡觉的时候,是不想荷花?”
  “你胡吣个什么?”我踢了三碗一脚。
  三碗打出一个鞭花儿:“哈哈哈,要是两个都娶就好了。”
  看来,荷花还是挺幸福的,这我就放心了。我有时就想,人啊,有一份牵挂,有一份念想还是很好的事情。荷花成了我心中一个美丽的梦,我心里很温馨。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荷花最终还是成了我的女人。
  看着荷花一家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有一种想老婆孩子的感觉,又想到了小姨,此时可能搂着三虎又是哭又是骂吧。想到了自己的老娘,把自己拉吧大,娶妻生子,付出了多少心血,说得清吗?假如我今天跟那23个人一样,家里那一大群怎么办呢?死一个男人,对于社会来说,就像抹去了一粒灰尘;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就等于失去了一座靠山。
  还是活着好。对三碗说:“咱俩回家。”
  到村口,我让三碗回家看看,把在县城买的猪头肉、火烧等分了一些让他带回去,虽然三碗不愿意回去。
  树上两只翠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三碗捡起块石子儿丢过去:“你俩亲嘴儿也不找个地方。”
  别看三碗粗鲁,其实心里也有着苦楚。三里五村,没有不知道三碗的身世的,因而尽管长得粗壮有力,却没有一个媒人提过亲。当三碗看着荷花嫁人了,看着我娶妻生子了,他那颗年轻的心能不活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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