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奇袭罗家桥（6）

　　“嗳哟哟！张队长！张队长！这可冤枉啊！我，我没请过东洋人，我没去请过，是他们自己来的——我罗某过去对老百姓是不大好，可是对鬼子我也是恨的呀，他们来了对我有啥好处！一会要粮一会要钱，我也是给他们弄得团团转呐，我也讨厌他们呐！我对百姓的抗日也是积极支持的。”
　　“你住口！”祥荣听了那句话又气起来，“你他娘的啥时光支持过抗日？我们在半里镇和接官亭打了一下伪军，你立即就派阎金堂来抓我们。我们缴了特务班的枪，你又大清早跑到乡公所打电话去告诉龟田，企图叫他们来包围我们把我们消灭。你今日杀猪宰羊，大摆酒席，来请鬼子和伪军大吃大喝企图叫他们来消灭我们。这些都有是你对我们抗日的支持？老实告诉你，就凭这些罪状，你已经和汉奸没有什么区别！我们现在就可以枪毙你！”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实，仿佛一发发重磅炸弹，打得黑无常昏头转向灵魂出窍！这一条条罪状，真是太可怕了，单就这些，足可以定他汉奸罪了啊，辩都没法辩的。可罗震山感到奇怪，这样秘密的消息是谁透露出去的呢？是谁告诉他们的呢？他真有点后怕了，原来他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有人监督着似的，他们都看得一清二楚；看，今天早晨龟田和大金牙一进来，他们也脚跟脚来了；而且直钻到他的大屋里。他觉得那一定是有人替他们通风报讯做眼线的。但他一下子却想不起这个人来，此刻他也没功夫去想。
　　黑无常吓得混身打颤，满头大汗。
　　“队长，队长，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我直接找东洋人这绝对是没有的！今日他们来，确确实实是他们自己来的。张队长——你饶饶我——饶饶我这一次吧——他一下子抱住祥荣的一条腿大哭起来。
　　“去你的！”祥荣厌恶地把腿一甩，黑无常跌了个仰巴叉，眼睛紧紧地盯着祥荣的右手，是不是去摸枪，并又迅速地撑起身来，急急地膝行到祥荣脚边，又来抱祥荣的腿，“张、队、长——”
　　“滚开——”祥荣气得再次发作，又踢了他一脚。这时只听得弄堂口一阵人声喧哗声，祥荣扭头一看，是罗顺和带着阿六，咬脐、贵法、根宝等一伙人来了。
　　“啊哟，祥荣，到处寻你，都没寻着，原来你在这里？”顺和见到祥荣懊丧地说，“龟田跑掉啦，追赶不上啦！”
　　“追赶不上算啦。”
　　“啊，抓到黑无常啦！”
　　“啊，果真是他！黑无常！”
　　“娘的，打死他，把他干掉算啦！这个汉奸乡长，把日本鬼子当作阿爸，把老百姓当作眼中钉，他在一天，我们九龙乡老百姓一天不得安宁！”他们发现了罗震山跪在那里，于是大家伙都围上来，气愤地骂他、唾他。当看见彩凤阿秀她们也在这里，感到奇怪，“啊，彩凤，阿秀，你们怎么也会来？来看黑无常的？黑无常，你今天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黑无常一见情形，又赶快爬到罗顺和面前来：“啊，是顺和兄弟！顺和兄弟！你快救救我吧！救救我吧！难为咱们兄弟情谊，难为上代祖宗面孔，你救哥一回吧，以前我是有对你不起的地方，我不该弄你的田，这些田产我都还给你——你救救哥哥一次——”他哭作胡赖抱着顺和的腿哀求着。
　　“滚你妈的蛋！”罗顺和双手叉腰，气的把黑无常踢了个仰面朝天，“刚刚我没看见，要是让我看见，早让我一枪把你毙了！谁是你的兄弟？你当年一夜功夫把我弄的倾家荡产，你把我当作兄弟了吗？你大畈种田，吃鱼吃肉吃鸦片，我在你家做长年睡长工间，你把我当作兄弟了吗？你把祥荣吊起来要送警察局，我看不过去，把他救出来，你也要派小阎王送我捉去送壮丁，你那时认我兄弟了吗？哼哼，你这个罗家的败类！一贯仗势欺人的恶霸——”
　　“顺和兄弟，顺和兄弟，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良心，是我鬼迷心巧，太不近人情。”罗震山挣扎起身又爬在地上苦苦求告，“我现在把家产统统还给你！我把田还给你，把屋还给你，我再向你赔礼道谦！你还有气，你就再狠狠打我几把掌好了，好坏我们总是兄弟，难为咱爷爷，一个祖宗面上，你总要饶饶我呀——”
　　“呸！你这只獭皮狗！”罗顺和向黑无常吐了一口唾沫，掀着大鼻孔说，“把你这些愿许给梁山伯庙菩萨去吧！嗤，如今谁还稀罕你还屋还田？老子已经做了半世穷光蛋，也不在乎再多做几年啦！你想用这些东西来收买我？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他转向祥荣，“祥荣，你们都清楚我的情况，我和这鸦片鬼不共戴天！没有啥好说的！我不愿和他多费口舌，你们按政策处理他吧。”
　　黑无常听了吓得混身发抖，他觉得他们都恨死他啦，这里再没有可救他的人了，忽然看见站在祥荣身后的彩凤旁边的老阿木的女儿阿秀，他弟弟罗震海过去的情侣，料想她也许是为他过去拆散震海的事情才这样恨他，他眼珠一转忙跪到阿秀面前：“阿秀姑娘，你和震海的事情，过去也都是我不好，至使如今你和震海疏远，这都是我门当户对旧思想作怪，从今后我不再从中干涉，我愿意震海和你永远相好，愿意你到我家来。”
　　阿秀听了他的话，感到又羞又气，脸被说得血红的，唾了他一口说：“呸，谁稀罕到你家来？如今谁还和你阿弟好啦！嗤，人也叫你弄到乡公所去了。他和你一样如今都变成了反动派，从此我也不会再和他来往了！”
　　黑无常一看完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能原谅他，真是众叛亲离呀，没想到他一个堂堂的九龙乡乡长会弄到这个下场！但求生的本能，还使他继续挣扎着，他继续呵呵地干嚎着，向大家磕头求告着。
　　“张队长，顺和老弟，贵法哥，众位兄弟们，看在乡里乡亲面上无论如何也总要饶饶我呀！我也是想抗日的。只是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没处诉呀，事到如今我是弄得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如人呀。”
　　“哼，说得好听，你也想抗日的。”祥荣插上说，“为什么我们几次打了东洋人和伪军，你就去告诉敌人？”
　　“我没有呀，我没有去报告过呀。凭良心讲，当时我听还感到很高兴的。我们有人收拾东洋人了。嗳，后来龟田打电话来乡公所催我，要我去查打死鬼子的人，我是不愿意去给他们查，被东洋人逼得没法了，才借个查户口为名，去搪塞一下，但不想后来发生了张队长与阎金堂冲突的事情，这是不应该发生的。阎金堂是罪有应得，他是自作自受，也是我一时没有交待清楚之故。但那时我还不知道张队长你们是抗日的游击队。自那次事情之后，日本人就不相信我，也怕你们，于是就派伪军住到慈善局来。嗳，再说今天，完全是他们自己来的；我早晨还在睡觉，他们就来叫我，其实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来干什么。要是是我通风报信的，他们怎么还来找我？我也不会这样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了。”
　　“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你就是为他们杀猪杀羊的为他们大办筵席款待他们呀，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为的是积极配合他们来清乡，叫日本鬼子来打我们呀。”
　　“这，这——“黑无常吓得一时语塞了，他的小黄眼睛咯碌咯碌眨巴着，“这，这都是上面，哦，不都是东洋人的主意呀，你们几次打了他们，是他们害怕我们九龙乡有游击队。”
　　“那你就派阎金堂来抓我们，阎金堂抓不到我们，你就叫龟田派大批日伪军来到九龙乡打我们？”
　　“不，不，不是我叫他们来的！是东洋人几次三翻打电话来催的呀，我被他们逼得没有办法应付应付的。”
　　“好啦，谁相信你的鬼话！亏得我们没叫你和日本鬼子抓了去。你黑无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还不清楚？”
　　黑无常被驳得哑口无言，脸色蜡黄。
　　“是嘛，”顺和说，“你不讲实话，我们没法原谅你！”
　　黑无常急了，忙又气急败坏地说：“张队长，那是我一时糊涂我确实是叫阎金堂下来是叫他应付应付的，没有想到阎金堂他真的这样认真，我真该死！这个阎金堂真太死板！”
　　“好咯好咯，你又把责任推给了阎金堂，他做的坏事由他自己负责。”
　　“顺和，张队长，我确实是不欢迎东洋人的呀，他们来了对我没有什么好处的，就像今天，他们来了杀猪宰羊大吃大喝，晦气我家家畜，也晦气老百姓，凭良心说，我也不愿意他们来的，他们来了总是劳民伤财。”
　　“说得好听！”
　　“你是别有用心！”
　　“为什么你和龟田并排坐在一起那么亲近，你又作何解释？”贵法等一个个说他，弄得他张口结舌无话可说。黑无常急得额上冒汗，青筋直暴。祥荣看着大家揭他的罪行，看着他那个狼狈样子，想着他从前强横霸道迫害百姓的凶残行为，恨不得一枪崩了他，可是他想到周区长几次三番对他讲过的话：“现在大敌当前，我们还是要以抗日为重，不顾那些反动乡绅过去对劳动人民怎么欺压，只要他不是明目张胆死心塌地为东洋人做事当汉奸，我们还是要放弃前嫌，争取他们抗日，至少不使他们跑到敌人那边去。”祥荣咬了咬牙，愤恨地对他说，“哼，黑无常，你并不老实，你的话我们有的能相信你一点，有的一点也不能相信！要按过去的罪行，我们完全可以杀掉你，或者把你抓起来。为了顾全大局。让你再有个改过自新立功赎罪的机会，我们暂且饶了你。”
　　“嗳，嗳，嗳，谢谢张队长！谢谢张队长！”罗震山立刻磕头如捣蒜，“张队长，你对我这样宽宏大量，我永生永世也忘不了你！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顺和兄弟，众位兄弟，我也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他又对顺和和贵法等磕头。
　　“你不用说这些好话，我们不爱听，要看你的实际行动。”祥荣对他说，“你走吧！为了抗日大局，我们今天放了你。你若真能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帮助百姓抗日，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你若阳奉阴违，继续搞阴谋耍鬼计，再和东洋人勾勾搭搭，反对抗日，到时候我们就要和你老账新账一起算！”
　　“嗳，是，是，我那里还敢再这样呢？张队长，你相信我吧！相信我！我再不会去做坏事了！再不和东洋人来往了，如果我再不好好做人，你们随时随地可以杀掉我！”
　　“不要像黄狗在粪缸上发誓那样，”贵法斜着眼对罗震山说，“发过誓后又照样去吃屎了。”
　　“那敢呢！那敢呢！贵法兄弟，今天我一定改邪归正，从新做人！”
　　“不是讲讲就可以了，要看你实际行动！”
　　“那当然！那当然！今后我一定向着三五支队，向着抗日，向着老百姓！你们有啥事情尽管麻烦我好了！我一定好好照办！”
　　“好吧，你滚吧！甭再花言巧语了。”
　　“嗳，是，是，是，多谢张队长！多谢张队长！多谢顺和兄弟！多谢贵发兄弟！多谢诸位了——”
　　罗震山如遇大赦一般弯着腰一边不断地向大家点头，急速地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