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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奇袭罗家桥(5)

作品名称:九龙河风云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3-15 17:21:36      字数:4007

  在屋里的鬼子伪军们一听,他们的大部队已经被打散,再没有人来救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来,于是区小队同志和游击小组的同志们便一个个押了他们去。
  这时祥荣的腿被擦一下,仿佛有条狗从他裤腿边窜了出去,祥荣和众人仔细一看,却见龟田逃了出去。这是他们一时没注意的结果。原来刚才被罗顺和打倒躺在翻译旁边的龟田并没有被打死,只是子弹穿过他的腮边擦破点皮,他就顺势倒下装死,等待外面援兵来救。此刻他听说外面伪军已被子三五支队游击队打散再无救星了,而且清理死人时会立即被发现,便趁祥荣不注意时逃了出去。
  人们看见龟田竟还没死,逃出去了,大家转身赶快去抓。可是龟田力气大得很,咬脐抓住了他的袖子被他猛一挣,早跌跌绊绊如离弦的箭似的窜出弄堂里跑到外面去了。
  祥荣大叫:“兜牢!兜牢!前面兜牢!龟田跑啦!鬼子跑啦!快抓住鬼子呀!”
  罗顺和带着咬脐等人赶快追了出去,一边追赶一边向鬼子打枪,龟田右臂中了一枪,护着痛手依旧没命地跑,大门口一时人们也没防备,终于让他向左一拐奔出屋弄去了,罗顺和他们就跟着他们继续追去。但最终没有追着,大概让打散的日伪军把他救走了。
  龟田的逃逸使祥荣又记起罗震山来:“罗震山呢,罗震山!”祥荣问。
  祥荣赶快在地上死体堆中寻找,见倒在地上的鬼子伪军中,没有罗震山。有人还说刚踢开门时看见他正向外逃,祥荣想着他可能趁机溜了。他在自己屋里自然更知道啥地方可躲藏,祥荣凭着经验和直觉,他可能会逃到后花园去了。于是他说了声“我去看看!”就住后花园追。
  祥荣急急忙忙奔出弄堂,推开去后花园的门,果见罗震山伤魂落魄跌跌绊绊地提着长衫下摆奔向小花园的通道上,正向花园后门奔去,那后门奔出就是村外了。
  “站住!”祥荣大喝一声说,“你想逃到那里去!”
  黑无常仿佛听到一声霹雳跌倒在地,但又赶快爬起来,回头一看祥荣正举枪追来,吓得他差点昏倒,两腿都直不起来。但是他跌着爬着还是拼命往后花园里滚。可是那害人的长衫襟老是绕着他的脚,奔了二十几步路,竟跌了三四跤,大礼帽丢了也顾不得拾,露出发亮的秃顶来。
  眼见离花园后门只几步路了,他却觉得十几里长似的,老是跑不到,回头见张祥荣越追赶越近,他连滚带爬的拼命向那扇门奔去。谁知那双扇门还上着粗粗的横门关,平日关得牢牢的花园后门,这时却成了他的累赘。他急得额上冒汗,好容易把横门关脱落,又拔开一道门闩,去拉那门,谁知那扇门还是拉不开。这时他回头见张祥荣只差他十几步路了,只要他一冲就可以抓住他的后衣襟了,可是门却还拉不开。“嗨!这番完了,真是自己害自己呀!”他没命地使出其全身力气,咣当咣当地使劲撞那门还是撞不开。
  “站住!你再逃,我就开枪啦!”祥荣在后面大声喝叫。眼见张祥荣只差他七八步路了,他又用整个身子猛撞,一边撞一边看那门裂不裂得开来,这才发现那门还有一道门闩没有打开。“嘿,真是要命呀!做那么多门闩干啥!”他赶快拔开那道门闩,猛拉开门撩起衣襟赶快向外逃窜。
  “站住!站住!你还跑到那里去?”祥荣大叫着脚跟脚追赶出来。
  黑无常奔出花园门,向两边一看,幸好两边都没有人。他不敢向外逃,想着外面可能还有张祥荣的人。他就向左一拐,奔进一条屋弄去,想到自己的栈房里去躲,那里堆着山一般的一大堆酒埕和一排排几百只大酒缸;随便往酒缸缝里一钻他们也寻不着他的。
  “老天爷,总算还好!”他松一口气,朝弄堂前面奔去,猛抬头,却见从对面冲过来两个年轻妇女,一手挽只篮子向自己奔来。“娘的,大概是被东洋人伪军追赶过来的,”他想。老子被三五支队追赶得屁滚尿流,东洋人却还有这闲心思。可一想,不可能,如今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正逃命还来不及呢。还会有心思去玩弄女人?他正疑惑着想躲避他们一下,那两个妇女却一下子已经冲到了他的前面。前面一个妇女一见他就大叫:
  “啊,黑无常!是黑无常!罗震山!你站住!快兜牢!阿秀!是黑无常!是黑无常!不要让他逃过去!”
  黑无常听那熟悉的声音,心里气得说:“啥人直叫我绰号?”抬头一看,吓得差点儿要跌倒。真是冤家路狭呀!那青年妇女竟是被他调戏过的那泼辣女人张祥荣的老婆!再一看前面那个穿花布衫的姑娘也很面熟,不知在那里见过?猛然想起,那不是老阿木的女儿,他阿弟罗震海过去的情人吗?原来今天早上祥荣他们出来后,彩凤听阿秀讲她哥哥咬脐是去罗家桥的,听说罗家桥来了许多伪军。彩凤想,待在家里也没啥事体,她们以前听他们讲打了好多次伏击战,她们一方面是担心,一方面也是好奇,想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打鬼子的。她把儿子托给了小根娘,就和阿秀两人各提了一只篮子扮作检稻穗的来到罗家桥村后。听到枪声,她们急忙向罗家桥奔来。奔到罗家大屋附近,这时见慌慌张张逃过来一个人,以为是伪军便衣队,谁知抬头一看竟是黑无常罗震山!她们知道是怎么样一回事了,于是她们大着胆子把他兜牢了。
  现在罗震山碰到阿秀,他想不顾怎么样,凭他阿弟与他过去的关系,总也不至于会抓他吧!于是他赶快向前面阿秀站着的地方跑,一边眼里求救地望着她,那意思仿佛说:对勿起,让我逃逃过去吧!但谁知刚奔到阿秀身边,阿秀突然从篮子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剪刀,向他大喝一声:“站住!”兜住了他的去路,黑无常不由大吃一惊:呵,这小娘竟也翻脸不认人!他只得再转身往后逃。
  “黑无常!你逃到那里去?”这时后面的彩凤又大喝着兜上来,黑无常见她手上没有武器,忙向她胳肢窝里一钻,又朝刚刚奔来的方向奔去,一边奔,一边还向后看,后面彩凤阿秀拼命追赶,边追边喊站住,他那里去听她们的,只顾没命地跑。眼见已奔出弄堂门口,突然前面又响起一声响亮的大喝声。
  “罗震山,你站住——”
  罗震山抬头一看,顿时要瘫唤了,只见张祥荣急吁吁地向他奔来。
  原来刚才祥荣以为罗震山往右拐跑出村外去了,他追赶到村口一看,没见罗震山,这才想到他可能转左边小弄堂里去了,于是他又折回来。
  “黑无常!你还想逃到那里去?”这时彩凤阿秀也一齐奔上来,挡住了他的背后。
  祥荣一见不由又惊又喜:“呵,原来还是你们两个,你们咋也来了?这多危险啊——不过这会倒亏得你们兜住,要不,就叫他跑了。”
  “嗨,看你们打得那么热闹,我们也想来看一看。”彩凤说。
  “罗震山,这会你跑不了啦!”
  黑无常双膝一软,一下子跌跪在祥荣面前:“呵,张,张队长,张队长,饶命——饶命啊——我是没办法的呀——凭天地良心,我可没做过啥坏事呀——”他浑身哆嗦,牙齿打颤,满头大汗,面孔腊黄,稀疏的头发贴在发亮的额头上,袍襟上污泥邋塌,鞋爿也早丢了,赤着脚,一付狼狈相,往日的威风不知丢到那里去了。此时他活像跪在城里十字街头一个告地状的乞丐,可是他那凶狠狡猾的小黄眼睛却依旧在彩凤阿秀和祥荣身上溜来溜去。
  “没做过啥坏事?”祥荣望着黑无常枯黄的憔悴的秃脑袋,望着他虽然哭作胡赖仍显阴险凶残的瘦黄脸,气不打一处来,他想起三月高桥会,他的二弟祥明被打死;他结婚时故意寻衅来抓他壮丁,最后又把他父亲抓去坐老虎凳灌辣椒水被折磨死;又想到他婚后又三番四次来调戏他妻子;更忘不了他那次被抓来叫阎金堂反剪双手悬吊在罗家祠堂里;忘不了妻子被抓到罗家差点被糟塌;以及以后自己几年来在外面的颠沛流离、被抓民夫做苦役等等苦难。这一切的一切,那样不是他罗震山弄出来的?还有三阿婶,罗顺和等近坊上的人们,他们又受过他多少冤枉气?吃过他多少苦头?遭过他多少难?多少人家被他弄得倾家荡产;多少人家被他弄得妻离子散。可如今他却说没有做过啥坏事!
  “你没有做过啥坏事,过去是没有办法?”祥荣气得怒不可竭地瞪着黑无常说,“罗震山,我来问你:你处心积虑强占人家财产那是没有办法吗?你敲诈勒索随便抓人打人那是没有办法吗?你调戏妇女,糟害人家的妻子也是没有办法吗?你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不是你做的坏事?你仗势欺人叫你的狗腿子把人活活打死这也不算是你做的坏事?你为了满足你的兽欲,逼得好几个妇女悬梁上吊投河自杀,这也不是你做的坏事?东洋鬼子进来后,你为了保持自己的名誉地位,效忠鬼子派你的狗腿子阎金堂三天两头抓人拉人逼租逼税,出屋掳棉被,弯腰抓雄鸡,把人家煮饭的锅都挖去,把压榨来大批的派谷送到鬼子地方去,弄得老百姓民不聊生,老百姓进来抗日自卫,你立即派你的特班来捉拿镇压,这也不是你做的坏事?”
  祥荣越讲越气,越讲越激动,气得他胸脯发胀,嘴唇哆嗦都说不下去了。
  “黑无常,你讲呀!你这个坏蛋!你做了多少坏事,这些都是你没有办法做的吗?”彩凤踢他一脚催问他。
  “嗳,嗳,我讲!我讲!我不是人!我以前是磨灭了良心,太强横霸道!我是做许多坏事——”黑无常跪在地上拍打着自己的嘴巴说,“我对不起你们!我霸过你家的三亩两分田,我还厚颜无耻地调戏过大嫂;我也派过特务班抓过张队长,我有罪!我是做了许多坏事——现在我情愿把田还给你!我向你们赔礼道歉——”他果真双手托地跪着向祥荣彩凤连连磕头赔罪。
  “谁要你道歉!谁要你赔礼!”祥荣气得大吼一声,打断黑无常的话,“我今天不是来和你算个人账的!算我个人账,即使还我这些东西,你也赔不足我!你能赔得出被你弄死的我的父亲吗?你能赔得出被你们活活打死的我的弟弟吗?你能赔得出我生生被你吊在祠堂里半夜的屈辱和痛苦吗?你能陪得起这几年我在外流浪奔走妻子忍饥挨饿的苦难吗?你要赔,你用这几个钱能抵偿我这许多年来受苦受难和对我的种种的迫害吗?
  “而且你何只欠了我一家人的血泪债?你还欠了芦苇漕,罗家桥,九龙乡多少人家的血泪债!我今天不算你这个账,这个帐三天三夜也算不清,暂时不算。今天我算算你反对抗日的账!你三天两头派特务班下来收税收捐,拿去资敌,你还经常拉夫抓丁给日本鬼子去筑碉堡修工事,搞得百姓吃糠燕菜家破人亡。罗震山,今天我要算算你还是不是一个中国人的良心账!你还有一点中国人的良心吗?你还是一个中国人吗?你还几次三番把东洋人伪军引进乡里来,抓抗日的民兵,你和龟田勾勾搭搭叫他派大队人马来三天一扫荡,四天一清乡,闹得村里鸡犬不宁,今天,你又叫龟田和伪军大队人马来做什么——嗯?是不是你派他们来消灭我们?你说呀!你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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