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牛刀小试

　　一阵悠扬的箫声，像老家牛背上流淌的笛音，从夕阳西下的大树后面飘转了过来。它给正在楼顶上紧张忙碌的工友们带来了春天般的福音，因为繁忙的一天又要结束了。随着工程进度的加快，老板左兵子的心情也随之越来越好了，因为第二批预付资金又到位了。晚饭前后，只要没有啥大事，左兵子多半会像一个盘腿而坐的得道高僧，自个守在高出树梢的楼顶上。看着工地上你追我赶，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他情不自禁地抽出一杆飘转流苏的竹萧，对着即将西沉的落日、漫天烧得通红红的晚霞，把满怀悠长的情愫借助这根不离左右的洞箫，化作一首首撩人的曲子，播撒在高楼林立，灯火次第亮起的合肥城。
　　“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吆，美丽哦！像绿色的雾哦——”每当这时，有人便会情不自禁地放慢手里的活计，慢慢扭转头来，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憧憬循声望去。远处，两个巨大的灰色冷却塔张开贪婪的大嘴巴，好似母亲刚刚亲手打开的笼屉，向云霞灿烂的天边喷吐着股股升腾扭转的热气。在乐音袅袅，晚霞齐飞的傍晚里，从高楼、贫房鳞次栉比的白水坝附近，隐约传来谁家孩子放学归来的嬉闹声，大人下班回家的车铃声，街边排档里年轻的老板娘殷勤招揽客人的吆喝声，甚至还有几个野孩子在街头巷尾的追逐嬉闹声。
　　“下班了，下班了，大家辛苦了，今天就干到这儿吧！”听到老板亲自发话了，大家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他们赶紧搞定手头的活计，收拾好自己的瓦刀线坨，一把抓起早前撂在一边的外套，“噼里啪啦”地向楼下跑去。
　　按照惯例，民营企业老板的建筑工地不到太阳落山，一般是不会轻易让人下班的。因为受到青海玉树地震的影响，国家对全国各大建筑工地，无论从图纸设计，地基勘察，工程施工，还是质量监督，建造资质的审查……都比九江大堤溃坝之后那几年严格多了。与以往相比，各种建筑工程除去各种花销后，真正流入老板囊中的利润也是捉襟见肘，少得可怜了。但追逐无尽的利润是天下所有资本的嗜血本能。任何商人面对可能获取的金钱，就会像一只三天没有占腥的狮子，哪怕一点血腥，甚至半点肉末都会唤醒，并瞬间激活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嗜血本能。
　　毕竟追逐巨额利润是他们商海泛舟最起码的游戏规则，各路商家最终的追逐目标啊！为了从费尽周折这才到手的建筑工程中获取尽可能最大的利润，偷工减料早已落伍，几乎不能成为建筑商们的最佳选项。在各地纷纷实行最低竞标机制和材料统一采购制度后，为了获得回报丰厚的肥肉工程，除了请客送礼，夜晚上门，金钱美女贿赂外，甚至还出现了暴力“围标现象。”某个老板或竞标人为了确保自己能稳操胜券，甚至铤而走险，事先在标场外围安排眼线和打手，将可能的竞争对手挡在场外，或直接打走，使之无法按时参与竞标。最后，对方只能以自动放弃竞标，或者因为没能按时参与公开竞标，而失去中标机会。尽管这种方式比较极端，也很危险，在没有靠山的前提下，围标者不仅要冒被人检举而坐牢的风险，甚至涉嫌招揽黑道势力，乃至权利寻租等腐败现象——无疑问，金钱是他们敢于冒险，勇于冒险的的根本动因……
　　据说左兵子刚出道那会儿，就跟着自己的老板走过人家的后门，雇过打手对付过商场上的劲敌。那年，左兵子在张老板的引导下，于过年之前，把辛辛苦苦挣来的第一桶金，像父母派发红包那样分别送给珠城各大建筑机构的上层领导。第二年大年刚过，他又怀揣着家里仅剩的几万元家底，带着十几个老乡再次杀回珠城。这次终于见到回头子——在人家领导朋友的帮助下，一次性接下一百五十多万元的桥梁建筑工程。除去各种花销和建筑成本外，左兵子从这个工程又尽赚了四十多万元。有了这由条金钱铺就的财路和烟酒混来的人脉，他在珠城简直是如鱼得水。
　　有一天，那个心事重重的老板张万能在酒足饭饱之后，把左兵子拉到一边对他悄声嘀咕了几句。原来这这位张老板是想请左兵子从老家物色几个伸手利索的小伙子，带上家伙，跟他一起出去做一趟只赚不赔的大买卖。至于来回的车旅费和好处费，按照道上的规矩五五分成。左兵子本来就是个爽快而知恩图报的主，既然人家张老板张口说活了，那肯定是遇到了难处啊！大家既然兄弟一场，他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那该出手时就得出手呀！左兵子不好细问，也没搞清老板的意图，以为请人出山仅仅是出去帮他消消火，出出气而已，也就随口答应了对方。当晚，酒足饭饱后，左兵子一伙人分乘两辆早就准备好的出租车，来到一处别墅前。听到喇叭声，等待已久的张老板赶紧迎上前去，亲自把他的老乡们迎出车门。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有人掏出手机，将别墅里的人叫了出来。“噼里啪啦”，随着一阵捶鱼泡般的杂乱响声传来，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汉子便倒在门前的血泊中。眼看时机已到，老板将手一挥，那群老乡像受惊的老鼠“刺溜”一声，迅速钻进车内，轰响油门窜向远方无边的夜色里。
　　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左兵子带着那个别动队，像没事人似的，早早就守候在富丽华大酒店门外不远的入口处。不久，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在他们面前“噶”地一声停了下来。从车内升到半截的玻璃窗里伸出几根套着钻戒，夹着香烟的手指来。左兵子像捡到令箭的剑客立马迈步向前。在获得对方授意后，他又立马退回原地直挺挺地站好。一切安排妥当后过，一辆宝马车像是如约而至，随着车门的开启，从那里走下几个夹着黑包的中年男人。“呼”！就在人家脚板刚刚落地，还没弄清方向和路面的瞬间，只见左兵子将右手轻轻一挥，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壮汉便突然上了发条的机械人，同时抡起手里的家伙冲向来人。“噼里啪啦”，一顿乱棒突然从天而降，劈向他们。
　　“哎呦。”“啊呀！”随着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起，也就在眨眼之间吧，几个刚刚下车的来访者就被打倒在地，痛苦地呻吟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一切好说，一切好说……”在对方领头人一再求饶，并保证一切听从安排之后，左兵子这才放过他们，并允许那群人从原路返回。这群人刚刚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又一群人从几辆轿车里钻了出来。“咔嚓”，“噼啪”“咚咚……”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那群人回过神来，十几根木棍、砍刀已经像雨点一般砍劈向人家的身上、头上，背上，甚至车上……“呀！跑——”大约是看出了苗头不对了，那个老板模样的大胖子将手里的东西一扔，转身抱头鼠窜。而他身后的跟班们，一看老板已经脚板擦油——开了溜，立马丢下车辆、家什和所有文件，紧随其后撒腿就跑逃。“哪里走？”“啪啪，啪啪”，他们狼狈而逃的身后，尾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追打声，还有不时传来一两阵要命的手枪声。
　　事后，自觉英雄有用武之地的弟兄们总算开了眼界，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行内围标。那群被他们首次拦住的四个人，被他们一路追打的辆车车人，还有被大伙差点儿打断肋骨的大胖子，就是当天陆续过来，准备按时参与竞标的投标人呢。原来，为了自己能稳操胜券，成功竞标，老奸巨猾的张老板不知从哪学来的门道，竟然想起左兵子这位武林高手和他手下的几位弟兄，试图借助他们的拳头冒险一搏，在“激烈”的竞争中能一路过关斩将，力压群雄，独占了花魁。于是才发生了以上的一幕——那是张老板经过精心策划，特意安排自己的铁杆心腹——左兵子，要他率领一帮人，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些竞标人挡在会场外，不得入内，至少也要等到会议结束才能恢复他们的自由。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控制住对手，让他们根本没法参与竞标，以免节外生枝。因为左兵子出手相助，张老板终于如愿以偿地击败了所有对手，甚至还把一个同行打进了医院，顺利竞得一项总价六七百万元的市建工程。按照原先的君子协定，左兵子当然也没少赚。只是他脑子精明，不愿陷得太深，事后在张老板的精心安排下，撤出珠城，到异地另立门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