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学聚会（上）

　　摘要：所谓同学会，旧情如流水。　　
　　“也就是说，因为眼镜打了那么轰轰烈烈的一架，你被领导定性为挑唆后辈的不安定分子，所以调去了档案室？”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老周觉得我不'尊重'他。他跟我说'你不是觉得你很牛逼吗？'然后就这样了。”
　　“不是我说，你就不能懂点儿事儿？万儿八千的送个礼不成？老刘在时你较劲，老周来了你更较劲，有意思吗？小鞋穿着不愿意脱了？”
　　“我就是万儿八千给他上了贡，就我这点儿资本，买的东西也是人家看不上的扔货，我何苦浪费这钱？”
　　“你又来了，抠死算了。你不搭理赵华，我理解，可你怎么不想想，赵华往你们老周那儿，公关了多少？他说你好未必有用，他一句你人品有问题、工作不认真、专业不过硬，你就根本没法反驳！你一个跑新闻的，多少年不干专业了？你说你现在还有什么竞争力？唉，愁死人！”
　　“这不是跟你说吗？我肯定是要想往上考，但，你也看到了，小鞋先不说了，光那各种阻碍吧？生怕我们爬上去了，他面儿上搁不住呗。专业更不用提了，现在连新闻稿子都不让我经手了，我上哪儿提升专业竞争力去？”
　　“你还好意思说？谁规定你就非得在一棵树是吊死的？MBA可以读吧？金融可以学吧？进业务部门总能用到吧？是，不如你们新闻万金油，可是好歹能改变现在的境遇吧？不比你非要挤破脑袋考京城公务员强？要我说，你这境界，比起你家古人来差远了好吗？哎？对了，你家古人一向不是你的连体婴吗？这次怎么没跟来？他就放心你自己去同学会啊？”
　　“唉，别提了，好端端的圣诞节，他们要演出。不过啊，我家小弟确实干什么都好专注。年纪轻轻，一把古琴弹得出神入化，一笔好字写得直逼书圣，而且啊，审美极好，古人果然好修养。”
　　“嗨嗨嗨，擦擦你的哈喇子”，末末右手抽出一张抽纸，看也不看地递了过去，左手抓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古人为啥修养好啊？还不是因为环境单纯才心无旁骛？你让他适应个一年半载，看看他在这么个妖魔横行的时代还能保持心静不？”
　　“末末你可真阴暗，我们灵芝小弟才不会呢！”
　　“不信咱俩打个赌？”
　　“无聊！”
　　“哟呵，这么向着他，看来你家男神果然成昨日黄花了。从来啊，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哟！”
　　“得得得，闭嘴吧你，好好开你的车，哪儿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废话？”
　　2018年12月24日下午，一一跟着末末回家，参加同学聚会。
　　一一的心里，意外地平静了许多。
　　“你最近脾气怎么好了这么多？”末末一个多月未见一一，本以为会看到怒发冲冠的一头小狮子，却没想到见到了一尊弥勒佛？“不用跟我这儿装，你什么德行姐没见过啊？来来来，跟姐好好诉个苦，姐听着。”
　　“没有啦，没什么可生气的”，一一顿了顿，想到最近一直伴着自己的那丝丝冷香，一个温和的笑容在嘴角绽开，“可能，最近睡得比较好吧？”
　　“睡得好就睡得好，你笑这么恶心干嘛？还是说，最近有陪睡的？”末末挤眉弄眼，那神态，那语气，那是相当相当之三八。
　　“滚犊子！”一一脸涨通红。
　　“哦～～～？”末末一个意味深长的感叹抛开，踏着月光，她的红色小别克飞驰至滨海小城。
　　“明天中午十一点一刻，我来接你，别睡过了？”
　　一一比了个“OK”。
　　“给王阿姨带个好，太晚了，我就不打扰了”，末末的小车奔驰而去，留下身后尘土飞扬。
　　
　　“一一？”一一妈很意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明天高中同学聚会”，一一有些疲惫。
　　一一妈迎进了她去，没有再言语。
　　
　　“哎呀呀，一一，好久不见，这么苗条了？我就不行了，生完二宝后都胖成个球儿了。”
　　“恩，是啊，吴雪你确实该减肥了。”
　　“……”
　　“哎哎哎，刚一见面的，别聊不开心的了，你看看人家一一和末末，到底是混大城市的，跟咱们比，真是又漂亮又洋气啊，工资估计比我们高很多吧？我老公刚刚全款买了第二套房，唉，这点儿钱真是不够花的。”
　　“那薛丁丁你还真是不应该买两套房，多影响生活质量啊？”
　　“……”
　　Doublekill！
　　末末悄悄趴一一耳边哼哼：“可以啊，苏一一！”
　　一一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呗，谁再装X我接着收拾哈！”
　　“哎呦，这不是我们的班花吗？”一个肥头大耳没有脖子的中年男人伸着手，笔直地就朝末末走来，意欲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末末一伸手拦在眼前：
　　“于胖子！”
　　于胖子尴尬地张着双手：“末末你怎么这样，好歹老情人见面，你怎么一上来就泼人家冷水？”
　　那一大声“人家”，寒得一一掉了一地小米儿，这才发现，十几年不见，这位“于胖子”越发圆润了起来，远远看去，活像一个缸倒扣在一个瓮上——行动略有些迟缓。
　　“哎，这个不是那谁？哎呦，谁来着？”于胖子一手指着一一，一手使劲拍自己脑门儿，“就是学习不大中用的那个谁来着？”
　　几声窃笑从一一背后传出，她面不改色道：“苏一一，好久不见！”
　　“啊！对！原来是一一啊？这么些年不见，你可越来越苗条了！”
　　“是因为参照物变了吧？喏～～”一一努了努嘴，那几位已然成功跨进中年欧巴桑行列的女同学面露尴尬。
　　“哎哎，别光坐着了，来聊聊这些年的境况吧？这些年我自己做生意，实在是累啊，十几年下来也就才攒了这么百十来万，跟你们大城市来的肯定没法比啊！末末你现在做什么？”
　　“男科医生，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我给你打个半价，你也说了，咱不'老情人'吗？别跟我客气了哈！”
　　“……呃……哈哈哈……不客气不客气……”
　　于胖子连番吃瘪，讪笑着回头看向两位胖胖的中年欧巴桑：“哎？吴雪，你老公快来了吧？”
　　“老公？同学会可以带老公？”
　　“那当然”，吴雪一脸骄傲，“为什么不带啊？又不是没有老公？”
　　“吴雪她老公特别有本事，前阵子刚刚提了城管执法局二把手，啧啧啧，了不得，以后我们家那口子，还得麻烦秦局长多多照顾了。”
　　“丁丁，看你说哪里话来？咱们这么多年同学了，哪能不照顾冯主任呢？哈哈哈……”
　　“哎？末末，你怎么不带你男朋友来啊，听说都谈了快十年了，怎么还不结婚啊？”
　　“哦，他啊，分手了！”
　　“啊？不是吧？哎呦，那前阵子我们听说的都是真的喽？这男人吧，你就是不能拖他太久，女人啊，好日子就那么几年，一旦人老珠黄了，谁要啊？你们说是吧？呵呵呵……”
　　“好说好说，毕竟他也已经成了一地中海的二师兄，实在没有办法跟我这美貌匹配，你们也知道的，男人这种生物，品位一般都是往下延伸的，实在没得挑了，才会饥不择食，对吧？”
　　末末淡定地一抹嘴：“还有啊，这男人吧，隐疾一向比女人多，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很容易力不从心。正好，我去年刚刚拿下了心理咨询师的执照，各位同学要是有什么需要倾诉的，尽可以来找我”，末末大方地把手中名片挨张分发了开去，一时间，桌边围坐各人的脸上七彩纷呈，煞是热闹。
　　“哎？那个谁？班长还没有来吗？”
　　“邱磊吗？是不是飞机晚点了？”
　　“没有，刚刚我还给他发微信了，他说刚下飞机，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了，这都一个半小时了。”
　　“哎呀，到底是留洋的，排场就是大哦！”不知道谁冷言冷语一句玩笑，桌面上瞬间冷了下来。
　　“哎？一一？你男朋友呢？”
　　“我？”一一脑子一抽，不明白为何战火重新燃到自己身上？旁边的末末赶紧搭话，“一一她男朋友今天有工作。”
　　“嗳？一一男朋友做什么工作的？怎么圣诞节都不休息啊？”
　　“她男朋友的来头，说出来可吓死你们，富N代，小鲜肉，巨帅无比，现在从事演艺工作？”
　　“啊？戏子啊？不过嘛，倒也挺符合一一的品位。”
　　“错，人家那可是诗礼簪缨的高门大户出来的少爷，演艺只是玩票，玩儿够了，人家就回去继承家业了，一一，到时候当上了少奶奶可别忘了姐妹们啊？”
　　末末面上挤眉弄眼，桌子下面的手却跟一一的扭作一团。
　　“那必须滴啊，你可是我的亲•姐•妹啊”，一一咬牙切齿微笑着说。
　　“嗳？末末，真的假的？没开我们玩笑吧？一一以前不是喜欢邱磊这种类型吗？”
　　“谁还没个青春年少不懂事儿的时候啊？是吧，一一？”
　　“是谁在暗恋我啊？”
　　房间门“咚——”地打开，房间里三十多个人同时扭头惊呼：
　　“邱磊？”
　　“你小子可算来了？”一位名唤齐强的男同学走上前去一把抱住来人，“老同桌，好久不见了！”
　　“你小子可真没良心，一声不吭就跑美国去了。”
　　“哪儿啊？这不是同学们一召唤，我立刻就放下手头工作赶来了吗？吴雪、薛丁丁、蔡芬芳、张墨涵、董悦、余末末、苏一一，哎呀，还是咱们国产美女看着温润舒服，比洋妞漂亮多了。”
　　“班长，你怎么还这么重色轻友？光看美女了，也不关心下咱们这帮子帅哥。”
　　“帅哥？我怎么没看到？”来人手搭凉棚逡巡着。
　　“滚！”几个圆滚滚的男人猛地扑了上去，闹作一团。
　　“哎呀，还是青春时期的同学好啊……”吴雪感叹着，“那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包括您这帮子大喇叭‘可爱’的无事生非吗？”
　　“……”
　　Triplekill！
　　“……一一啊，我觉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这么阴阳怪气的……”
　　“哪里，是您误会了，我一向就是这种说话风格，您难道忘了？”
　　“咳，同学聚会，好端端的，别吵架哈，都是误会”，圆滚滚的于胖子打闹中，还不忘回首和个稀泥。
　　“行了，都等你了，入座”，齐强一拍邱磊。
　　正正好的主宾位留给了远道而来的班长大人，他的右手边坐着的是末席，苏一一。
　　“一一啊，十几年没见，越来越有气质了啊！”在一圈寒暄后，邱磊一张堪比招财猫的笑脸，转向了他曾经的“爱慕者”。
　　很遗憾，末末的嘴没有开过光，苏一一曾经的“男神”既没有发福，也没有变秃，身材依然如故。倒是褪去了青涩后，从曾经的小小精英，变成了如今的精英PLUS，那张伶俐的小嘴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含糖量也直线上升了好几个level。
　　说起来，作为一代校草，苏一一她们班的大众情人，当年，邱磊还真是俘获了班中九成以上的少女心，唯独不包括一一和末末。
　　末末常叹，“既生瑜，何生亮”，对这个永远的老对手并无多少好感。而彼时还是末末忠实拥护者的一一，自然是坚定不移的末末派，虽然她也觉得，邱磊这人长得不错。
　　“不错是不错，就是老觉得，哪儿好像不大对劲儿”，一一曾经在毕业N年后，与末末闲聊八卦时，提起这位所谓“男神”，“就好像在客满的地铁里有人放了个闷屁，明明难受吧，可是你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人家不对？所以，我也不明白，吴雪她们是从哪儿看到的‘我喜欢邱磊’？”
　　“咳，说你实诚你还真实诚？明明是人家自己喜欢他，面皮儿又薄，那不好意思，只好找个脸皮厚的蠢货挡挡枪了？再说，人家邱磊家大业大，怎么说老爹也是个小老板儿，要真是顺利跟他好上了，以后起码衣食无忧吧？其实啊，物质的女孩最幸福了，起码人家知道要什么，最麻烦的就是你这种油盐不进的！”
　　而今，一一深觉，末末此言不虚。
　　不过啊，这幸福到底是个什么呢？
　　猫吃鱼，狗吃肉，你想要的东西得到了，不就是幸福吗？
　　那我想要的……
　　究竟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