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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84、85

作品名称:无轨电车轶事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20-03-12 10:52:13      字数:5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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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清晨的车厢里漾着甜蜜的歌声。晨风凉爽,朝阳也恰当地温煦着。夏季的清晨往往比夜晚更要迷人。人们都侧耳倾听,脸上带着只有自己猜得透的表情,似乎还沉浸在夏夜温馨的睡梦中。夏季花团锦簇色彩缤纷,秘密也应该温馨浪漫瑰丽迷幻。每个人都有夏天,每个人都有秘密。如同蓉一样,只是她的秘密是一种永远无法破译密电码,给世界留下宇宙一般深深的谜底。
  我也有秘密,应该有,而且已经有了。是与芷暧昧的调侃,还是与萃朦胧的接触,抑或与婶放肆的亲吻,我不无法确定。
  我坐在最后排的角隅里,仰起茫然的脸看车窗外蔽芾黛绿的重重树叶,企图发现它们的秘密。这是树木一年中最繁茂的时候,它们朝着太阳舒展自己的叶片,仿佛那是一只硕大而汁液饱满的乳房,它们争相张着嘴巴吸吮,一片拥挤繁忙景象。
  我始终没有主动觅个机会或者寻个理由去见婶,尽管她宽宥了我,我也接受了她的宽宥。但出于羞耻,我再没有胆量面对她的眼睛。我也没有主动买两张电影票等候萃的车把票塞在她手中,我觉得这并不浪漫,倒有些龌龊,有种处心积虑的阴险。
  虽然我渴望爱,但绝不会褫夺或者偷窃爱。所以,也停止了对芷的调侃,在与她见面时就扭头走开。她常从后面惊愕地看着我,或许,也会独自忖度在哪里伤害了我。
  我处处狼狈着,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像条沮丧的狗。野狗,无人理睬甚至唾弃的野狗,甚至不如那个夜晚在小巷里邂逅的那只。我原本雄性勃勃在女人裙下徘徊,眼睛露出贪婪的光,希望引起她们的注意,哪怕被她们骂一句踹一脚也觉得无比快慰。甚至以为那是一种男性的气质,男性的骁勇,男性的本质。现在看来自然十分可笑。那不过是雄性动物在雌性面前的一种笨拙而又愚蠢的展示罢了。
  现在,我知道我很丑陋,甚至选择无人的地方呼吸——有时我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很丑陋邪恶,像《渔夫故事》中那个神秘瓶子里陡然冒出的几缕黑烟——我渴望最好没有阳光和空气,只有一片毫无生气的浑浊,那可能才是我最理想的归宿,譬如地狱。
  期末结束,学校工作告一段落,调来一位新校长,是位年过半百的老校长,在教育界颇为资深。在与全校教师见面的大会上,觉得他似曾相识,我盯着他的脸反复琢磨,忽然脑中跳出一幅画像,居然是俨,他竟与俨相貌酷肖。会后侑悄悄告诉我,他是俨的表哥,俨之所以留在教育界,就是仰仗他在教育界的关系。我问,既然如此德高望重,为什么到这个偏远学校来呢,市内不乏优秀学校啊!侑在我意料之中摇摇头。
  回到办公室,俨倒背双手站着,样子颇为威武和自得。看我的眼神也明显睥睨。我心想,小人,得志便猖狂!不过心里也潜生一种淡淡的忧虑。
  毋庸置疑,调转再次搁浅。几名被批准调转的老师,喜气洋洋地收拾东西,忙着交接工作。我沮丧而无聊地又踱到双杠边,攀上杠子,屁股下坐着一条,双脚蹬在另一条上。
  闷坐了一会儿,淡淡的烦恼还是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几只无聊的蜻蜓在我头顶盘旋,久而不去。我觉得奇怪,我应该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它们的,倘若有,或许就是我的忧郁。这也许就是事实,它们的翅膀确实在半透明中流露出一种浅淡的朦胧和侘傺。或许,原因就在于此,它们也因爱而忧郁。于是,我不忍心再看它们,因为我忧郁不起,我没有能力在承受人类的忧郁同时,还要添加些异类的忧郁。我是个可怜的男人,不是那尊思想者的雕像,做不到凝视愚蠢的生命而陷入理性的思索。我坠入了忧郁深深的海洋。
  我用宽厚的双肩顶住双杠,然后在杠上倒立起来。于是,眼前豁然一亮,看到一幅心旷神怡的诡异画面。
  天地乾坤被我倒置了,在我的头顶是蓬茸的草地和一片沙土的操场,一双学生的脚从操场跑过,溅起一团快活的尘雾在我眼前弥散,像一朵弄脏了的云渐渐飘落。教学楼可笑地悬挂空中,我觉得有点怗危,因为时刻都有坠落的可能。最下面是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它们在我脚下,我的脚尖正踩着一片云,我试着踹了踹,它居然慢慢向后飘去。
  我自得地笑了,无比愉悦地端详着这个古怪的世界,觉得很真实也很美丽。宇宙本来就是多维的,而地球仅仅是三维的,在多维世界里观察到的景象肯定更有意思。没准某种外星人就是用这种方式生存呢。在这里是正的,在那里是反的,反之同理。区别就在于一个观察角度。
  我曾读过一篇外国科幻小说,讲了一个并不很迷人的故事,但其中所描述的外星世界却让我惊喜。在那个世界里,以一个正常人的视觉看去,星球空旷,荒凉,寒冷,渺无人烟,了无生气。然而,当你转换身体角度,倾斜为与地面呈三十度锐角的时候,眼前就会出现另一番奇异景象。居然出现繁华的世界和城市,车水马龙,人流熙攘,充满生气和活力。你也只有以那样的身体姿态才能够进入那个世界、那座城市。
  我钦佩作者独具匠心。这启发了我,试图也可以从某种意想不到的角度发现一个崭新而奇妙的世界,奇妙的蜻蜓,奇妙的人,奇妙的爱情。譬如人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恋爱,诸如矮个子的男人成为一种最前沿的时尚,成为时代女性的图腾和信仰等等。
  由此我又想蓉,或许,她就是以这种怪异的角度走入她的那个世界;或许,能够沿着这个角度可以发现她诡秘的踪迹;或许,我会斜着身子见到她,在那个世界随便的某一个地方邂逅……而那个撞击,不过是嵌入另一个世界的必须方式,一种时空转换的旋钮,只有如此,才能完成一种生命的穿越……
  我庸俗而欣喜地科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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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奇异还真的发生了。
  奇怪!一团黛绿色从远处朝我涌来,像一大片倒悬海水,像一大块荡漾的翡翠,在阳光下袅袅变幻深浅;也像一团瑰丽的梦飘到我的头顶,然后泊住,那片汹涌的黛绿渐渐平静,如瀑布一样柔顺倾泻进我的眼眸。
  一个女人站在双杠前,眯着眼睛看我,讶异端详我倒置的眉眼和嘴脸;而且还左右侧着脸,似乎以此来适应我的倒置把我怪异的五官回归到原来的位置上。她对这种倒置的空间陌生且惊骇。
  “真难看,像怪兽!”她丑陋地笑了。
  从我的角度看,任何美丽都是一种丑陋,难怪不同维度的民族有着不同的审美观,我一直盘究不到其中缘故,看来这个问题有解了。我觉得,从下至上澶漫跌宕看她,是一种骇怪。尤其她笑的时候,唇角是向下拉开的,像哭,那是一种对快乐的反叛,是一种娇美的否定。难怪蓉总是那么眯着眼睛看我们,原来是另一番嘴脸。
  我闭上痛苦的眼睛,不理睬她依旧兀自倒立。我讨厌她破坏了我的科幻意识和巧妙的构思,这是一种不约而来,一种擅自闯入,一种极不礼貌的人类行为。这让我的思维抽搐起来,双腿微微颤抖。
  “哎,忧郁的诗人”她又说,“可以说话吗?”
  我终于坚持不住,翻身下杠,跳出科幻。
  她打量我充血的面孔:“为什么总不理我?像条死鱼。”
  我擦擦脸上的汗说:“没意思。”我的思想还有一些尾巴淹留在那个角度里没有回来。
  “什么有意思啊?难道你是小孩子让人哄着就高兴吗?”
  “有什么事?”我问。
  她往前凑一步,我向后退一步。不是因为她的丑陋,而是美丽。她已然恢复了美丽。
  “我可能有变动。”
  我瞥一眼她的肚子说:“是要升(生)了吧!”
  她下意识掩住自己的小腹:“没正经!我真后悔不该推荐你!”
  我一愣,如坠云中。她见我傻傻的样子兀自笑了。
  原来,年纪大了的工会主席准备马上退休,学校安排芷接任工会主席,这是职位提升。工会主席虽然没什么权势,也算是校级领导,据说还是副科级呢,肯定要比团委书记显赫一些。只是,前段时间我听说俨也对工会主席一职颇为关注,而且上上下下地活动;据说还曾跑到区里去找有关领导谈话,很下功夫,似乎志在必得。怎么确定了芷呢?
  “你挺能钻营嘛,俨不是很有想法吗?”我问。我的思维彻底回到了这个世界。
  “是啊,本来学校报到局里的也是他,不知为什么被局里给否了,这才考虑到我。你以为我会那样卑劣吗?”她有些委屈。
  “钻营不等于卑劣,问题是钻营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谋取权势,那是卑劣的;但如果是为了做更多的好事,那还能叫做卑劣吗?不过,我倒相信你并不卑劣。”
  “我才不在乎你的看法呢?”她扭了扭身子,语气娇嗔。
  “嗳,”我盯着她扭动的身子,“为什么否了他呢?”她那么一扭,我总是心旌荡漾。
  她的裙摆因扭动而微微旋转起来,形成一种顺时针方向的舞动,像陂塘中的一个小漩涡;长裙上深浅不一的褶裥经阳光的反射荡出一片翠绿,仿佛湖面骤起的涟漪,艳丽得有些耀眼。
  “不知道,反正是有原因的呗!”
  “也挺好的呀,当了官,不知我能不能借点什么光,比如同意我调转了等等。”我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尽管我知道那是个芝麻大的官,还不足以决定我的调转。
  “你怎么如此目光短浅呢?鼠目寸光!”她嘲笑我。
  “鼠目未必不好,看得近,才看得真切。显微镜可谓真正的‘寸光’,能看到小几百倍的微生物;猫头鹰的眼睛可谓大,白天居然看不见什么,你不这样认为吗?”我冷冷说。
  “贫嘴,典型的贫嘴!”她说,“你总是歪理邪说,强词夺理。”
  “罢罢罢,还是你说吧。”我见她如此,便停止了调侃,“告诉我,俨究竟为什么被否了?”
  她眼睛警惕地四下瞧了瞧。
  “别神经兮兮地,像个女特务。”我说。
  “是调走的那个袁老师起的作用。”
  她这么一说我更是糊涂。我想起那个三十几岁教物理的女教师,有着与婶大致相仿的白嫩肌肤和丰腴的身体,也曾在俨的年级任班主任。她跟俨能有什么关系呢?我摇摇一头雾水的脑袋。
  “你真笨!”芷嗔怪说,“袁老师的哥哥现在是区里主管教育的副区长。俨在学校时不是常常跟袁老师动手动脚的嘛,当时一个女人不好说什么,现在能不整治他吗?”
  我这才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心想俨这个人个固然有可恶之处,但这种关键时刻整人的方式也肯定不是善举。
  “校长跑了几趟局里为他争取,后来听说是区里的意思,这才善罢甘休,改为推荐我。”
  “哦,那我现在向你道喜,主席同志!”
  “还贫?现在该说你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哦,我明白了,是不是你也有什么道德问题没有通过,不过不对呀,即使真是这样,也轮不到我呀。”
  “偲老师!”她羞怒了,“你再这样,我就走了,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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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的愤怒多少有些真实的成分,我连忙赔礼道歉,并摆出一种谦逊的、侧耳倾听的姿势。
  芷因升迁空下来的团委书记一职在学校不设专职,都是由从事其它工作的人兼任,譬如芷就在任数学教师的同时兼团委书记。但它是一个阶梯,是青年发展成为领导干部的一个有利的跳板。芷首先想到我,并极力向学校领导推荐,说我年轻,有才华,有能力,是最佳的人选。
  芷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就是提醒我在适当的时候跟领导谈谈,表明一下自己要求进步的愿望。她认为毕竟这是一个机会,虽然只是代管团委工作,却给以后的进步创造着必要的条件。看她为我焦急的样子,我从内心里感激她。关键时刻鼎力举荐,这常常是男人做不到的。
  前几天与佚喝酒时,他抢着结账,我不解。他说:“这是谢你帮芷做了许多工作。”
  我连连摆手说:“还是我付账吧,她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瞧你说的,我和她不分你我,谁谢不是一样嘛。”
  我说:“不一样,你跟她不分你我跟我可没关系,我帮谁谁谢我,这跟你也没关系啊!”
  他说:“你小子总是讲歪理,而且还理直气壮,拿你没办法!”
  没想到她居然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谢意。我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装出蛮深沉的样子说:“你认为我会干吗?”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你一天阴阳怪气,天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这回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说:“不用考虑,我决定了,不干。不过,还是感谢你的诱掖,真没想到你如此仗义,有点女侠的味道!”我由衷地揄扬。
  她红了脸说:“从没见你夸过人,原来也挺夸张啊!”
  “这很简单,主要是因为你现在值得夸奖了。而我呢,只夸奖那些像女人的女人。你要小心了,别让我再夸你,那很危险,因为你就有被拐走的危险。”我忍不住又无耻地调侃起来。
  她毫不示弱:“我才不怕呢!”说完带着胜利的笑意走了。那片绿色也跟随她远去,消逝在教学楼里,如同退潮般地消逝,把我孤零零地搁置在荒凉海滩上。
  我抚摸着双杠,兀自嘟哝着:“这明明是一种勾引嘛。”
  我陷入了沉思。尽管我拒绝了芷,但心底还是涌过一种温暖的热流,同时也掀起一重波澜。
  我不企望出人头地,但也不想就此默默无闻。只是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官场而已,至于我的前途在哪里,目前我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盲目地奢谈人生理想,那是一种幼稚和狂妄,是一种对自我认识阙如的无知。我总是用这随遇而安的思想来诠释命运给予我的遭际,无论喜忧我都比较泰然地对待,多少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这不是我的圆滑,而是我的无奈。
  我觉得老庄哲学实际上也不是一种自觉,而是一种无奈。至于孔子的入世思想其实也未必可取,那是一种无聊,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看,也不啻一种羞耻。
  我认为尽管这个世界很吝啬,但总会为我准备一条出路的。我相信这肯定不是一条坦途,一条笔直的柏油路,因为这种宽敞的大路是为芷一类代表主流的人铺设的。而我只是一个边缘人,跌跌撞撞地觅到一条或曲折坎坷、或险峻褊狭的山路,已然欣喜若狂,毕竟我是在行走——很可能多数情况下是攀爬——是在前行,只是我目前并不知道这条路在哪里。不过,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我们都沿着时间的轨道行进,谁也超越不了时间。
  时间是我们不得不选择的共同信仰。即使蓉,也不是对时间的背叛,而是采用另一种遵从的方式。既然时空是一种永恒,那么,另一个世界毫无疑问也有时间和空间存在。
  我怀着哲学的亢奋再次跃上双杠,领略时空旋转的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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