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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1、82

作品名称:无轨电车轶事      作者:沙漠孤月清      发布时间:2020-03-10 09:28:38      字数:6916

  80
  
  路西区地势相对路东区要低,无须太用力。一路夏风送爽,月夜阒静。
  车辐条发出悦耳的嗡嗡声,我觉得有点像无轨电车柔和的声音。婶开始见我有些酒气,怕我掌控不好,紧张地腰板挺直双手紧抓车把,惊得我以更大的力量控制车把的平衡。后来大概感到了安全和这种骑车方式的刺激,她渐渐一只手离了把,还撩着头发回头顾眄;我也把手臂舒缓一下向里面靠了靠,触到一团酥软的东西。我刚想把肘部拱起以避开,她的手臂却轻轻环住我的胳膊,使我粗壮的胳膊陷入那片灵异的柔软之中。
  那是一种让我无法摆脱的柔然,一种可以将我完全吞没的柔软。
  我不得不承认,自那晚在车厢的昏暗之中拥她入怀以后,一个美妙的记忆就植入了我的意识,每每唤起我身体的亢奋和心灵的愉悦。
  我很少做梦,甚至常常渴望梦的降临。但梦对我并不眷顾,如同美丽姑娘对我的睥睨。
  一个夜里,睡梦中仿佛有一个遥远而有力的声音在向我呼唤。那声音穿越时间和空间向我飞来,从毛孔进入我的身体,我的肌肤,我的腠理,我的肌肉,我的骨骼,我的骨髓;穿越神经、血液、意识、思想,最后穿越生命,深深扎进我的灵魂之中。我的灵魂被声音箭镞上迷幻的信息密码所诱惑,我跳跃而起,沿着箭镞由来的方向,嗅着那种强烈的金属的气息留下的轨迹寻踪而去。我不知道,那张发射箭镞的古老弓弩隐藏在时间哪个角隅深处,我驾驭着本能去寻觅,去追踪。我经过山冈,经过河流,经过雪山,经过草地,终于,我在一片古老的森林中降落。
  我发现森林中有一片火红的地方,走到近前,我看到一堆原始的篝火在燃烧,将历史的夜空照得无比明亮。一群人,一群赤身裸体的人跳着一种诡异的舞蹈,他们也发现了我,他们向我招手,向我尖叫,向我舞蹈。他们赤裸的身体被篝火映照得红彤彤,他们的身体也是一簇火焰,也在燃烧。我也发现,他们的生殖器也在燃烧,乳房也在燃烧,也在舞蹈,仿佛无数只黑色的蝙蝠的翅膀在扇动。
  一个年老的女人牵我的手向森林的密处走去,她脸上皱纹密布,像地图上无数条细密的河流。也许她并不老。老是一种对外在相貌的评估,是对时间的一种误认。真正的老是生命力的衰竭,而不是皱纹的多寡。我认为她并不老,她赤裸的身体是那样的光洁柔滑,像一匹绸缎在飘动,像一潭涌泉在倾泻。她引领我来到森林的深处,我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馝馞。在一棵高高的大树下我们相对而坐,她将我的手拉起,放在她下垂的褐色的乳房上。她低声告诉我,她是人类的祖先,世界的母亲,整个人类都是她的儿子。所有人都出自她的子宫,都吸吮她的乳汁;所以她的乳房并不很丰硕壮观,但她的奶水却是永恒的,如浩瀚的的海洋永不枯竭。但她的奶水不会自动流淌,这里有个密码,她神秘地告诉我,只要你抚摸,它就喷涌奶水。
  我按照她的话去轻柔地抚弄一只乳房,我又捉了乳头用指尖轻轻地碰触,那乳头立刻膨胀起来,坚挺起来,一股细细的乳流顷刻间喷射出来,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无声溅落到草地上。我贪婪地张开嘴巴,祈求哪怕有一滴坠落到我的口中。然而她笑了,皱纹拥挤如同一簇绽开的繁花。她说你是灵魂,是虚无的存在,作为一种精神属性的虚无,你无法享用这古老的琼浆。她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带着密码离开,然后她起身兀自走向森林的更深处,她下垂的乳房和宽阔的屁股在森林的暮霭里是那样醒目,那样凝重,那样神圣。
  我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真相。其实,幻觉与真相并不矛盾,甚至可以并行不悖。幻觉是真相的影像,真相是幻觉的本质。我感觉乳房是一对圣洁之物,是生命祭礼中高耸在祭坛最顶端的无尚之物。它不是性别的象徵,而是生命的象征,人类的象征,是人类永恒的图腾。爱它就是热爱人类的本质,“有爱就有奶水”,我不会忘记那个老女人的话。
  现在,婶把她自己这一片神圣而柔软的领地交给我,这无疑是一种爱。即便她并无意把它交给我,而只是出于一种无意识,如果这是这样我会更加欢喜若狂。大凡无意识的行为都是最朴素,最本质的行为,这种行为本身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地方,它是完美无暇的。反过来,任何对于无意识的谴责都是一种罪恶。
  婶似乎坐得并不很舒服。毕竟由一根细细的金属横梁来托擎一个肥硕女人的肥硕屁股以及肥硕身体,这不仅仅是一种难堪和窘迫,也是一种禁锢的痛苦。她不停地扭动腰肢,这让车身也随之晃了晃。为了让她和车身保持平衡,我不得不将自己的一只手掌轻轻按在她的胸上,那里恰好是高耸的位置。
  “婶,别动,小心摔了!”我小心翼翼地说。
  她顺从地不再扭动,而由我的那只手掌充满爱心地护托那圣灵的东西。我没有任何亵渎之举,而是一种虔诚地护扶。
  到了楼下,婶下车时我的手依然执着地守护着,直到她的脚尖轻轻落地我才恋恋不舍地抽回自己的手。
  婶轻哼了一声,接着敲打腰臀说:“真不容易啊,有点刺激。”她笑了。
  我说:“大城市现在都有了出租轿车,下回我就租车接婶,那会舒服多了。”
  “哦,那好啊,可我还是觉得身体的舒服不如精神的愉快更有意思,要不是你一直扶着我,我也许还坚持不到最后呢?真挺刺激!”婶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似的,纯真而快活地描述。
  “要是婶喜欢,没事时我就这样带着你转一圈,让你高兴。”我更渴望这种形式的和姿势的相伴,急不可耐地表达了自己的贪婪。
  我一件一件把东西都扛上二楼。
  婶忙着烧水。我说:“别忙啦,我喝凉水!”说完挤到不大的厨房里,拧开水龙头扭脖痛饮一番,之后抿抿嘴。
  婶见我的汗衫湿透了,就逼我脱下来。我不好意思地推却,她则嗔怪地说我脏,我只好硬着头皮脱下汗衫。她拿条毛巾给我擦干汗流,她的手轻柔地碰触我袒露的浓重体毛,我身上和心底立刻凉爽起来,心里却陡然一热。
  “婶,你对我真好!”我拉她的手说。
  她没回答,拎着我的衬衫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传来洗衣声,她大声说:“你先看电视吧,我把你衣服洗了!”
  
  81
  
  那晚,我很快离开了婶家,确切说,是十分狼狈地逃离。
  我每每回忆起来就胆战心惊,同时也无地自容。从那时起我才真正知道,我的内心蛰伏着一个被人们称之为罪恶的东西是如此凶猛,它足以令人丧失理智。它的力量巨大到可以把我抛向疯狂的顶峰,驱使我血脉贲张胆大妄为。我从小就知道我的体内存在这种东西,但它只是给我带来一种温柔的遐想和不可名状的忧郁,没想到它居然如此狂野;像一头发怒的雄狮,也像一辆电力充足狂奔无羁的“大辫子”。我问自己,它怎么跑出来了呢?
  她洗衣时,我站在门边,凝视她有节奏的动作。她回头朝我笑了,笑得羞涩而莞尔。
  “不看电视就看书吧,床头柜上有几本书,别在后面看我,让婶浑身不得劲。”她一边轻揉着汗衫,一边说。
  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就踱回卧室。床头柜上果然有几本小说,还有《西方哲学史略》和一本不知什么内容的日语书籍,我便随意翻了翻,也无心阅读。放下书本,忽然发现床头一只绣花枕头旁还有一摞包装精美的书册,大约有四五本,每本都有不同颜色的塑料封皮。我拿起最上面一本棕色的翻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且还有日期,看来是婶的日记。我记起她住在我家隔壁时,我常常隔着半掩的门缝看到她伏案写字,看来作品应该是这些日记了。我把日记翻到扉页,上面只有一个“夫”字。我重新阅读其中一则内容,原来是她记载丈夫的一件小事。我觉得这种日记的方式很有趣,有点史书的味道,是史记与日记的一种结合,让人耳目一新,别开生面。
  我又拿起另一本褐色的日记,扉页上是一个“父”字,看来记载的是他父亲的事情。我没有翻开,觉得偷看是对婶的不尊重。最下面是一本蓝色的,色彩最为鲜艳。我打开扉页,上面居然是个“偲”字,难道是关于我的日记?我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忐忑地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一九七一年开始的,我略微沉思一下,记起那一年的五月份,我家从双炉山搬迁到了南甸。
  洗衣声戛然而止,婶的声音传进卧室:“偲,你过来一下!”
  我急忙放下日记本进了厨房,婶不知什么时候也换下了她的衣裤浸泡在洗衣盆中,她现在穿的是一件套头的像睡衣似的粉色连体裙衣。
  “婶刚回来,应该歇歇,何必马上就洗这么多东西呢?”我站在门口说。
  “那可不行,夏季的衣服都贴着身穿,有了汗渍不及时清洗,就会有异味。”又抖抖手中我的那件白衬衫,“嗳,你把它搭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我在阳台上搭好汗衫,夜风从窗扇中吹入汗衫被吹得鼓胀起来,发出哗哗的响声。我回身,婶又朝我眨眨眼睛,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那是她的脸颊,上面什么也没有,倒是视线顺着脖颈下的领口掉了进去。一对脱离了胸罩束缚的乳房快活地膨胀着,颤动着,我甚至可以隐约看到粉红色的坚挺的乳头。
  见我一副傻傻的样子,婶这才说:“嗳,真笨!在这边呢。”
  我转到她身体另一侧,才看见她一侧脸颊上溅落上几处肥皂泡,我歉意地笑了笑,拿条毛巾擦掉了。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她的身边,渴望能再次目睹那道幽谧的风景。
  “你干啥?弄得婶不好意思了。”
  我红着脸转身欲进卧室,她也卖力地搓着衣服。她又“哎呦”一声叫起来,我回身一看,禁不住笑了。可能是她用力太猛,衣服和搓衣板之间挤出一长串白色的肥皂泡,溅落在她头上、脸上、衣服上。我再次拿过毛巾为她擦拭,她眯着一只眼睛告诉我,好像眼睛里也有。我又将毛巾用清水洗了一下,轻轻为她擦拭眼睛。直到她说可以了。可她还是仰着脖,原来脖子上也有肥皂泡,我就沿着脖子向下擦拭,在低垂的领口处,我又看到了那动人的情形,而且,那条肥皂泡的线路居然沿着脖颈延伸到衣领内。
  我停住,不知该如何。但看她眯着眼睛仰着脖一副享受的样子,便迟疑地把几根捏着毛巾一角的手指轻轻插进衣领,一种无比滑腻的触觉立刻袭过我的全身,我和她居然几乎同时颤抖一下。她倏然睁开了眼睛看我,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我在她注视中慢慢垂下头,也慢慢收拢了手指。我想,她可能会骂我,或者申斥我,也可能不理我。
  “唉!”她轻叹一声,“都二十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她又开始搓衣服。
  看着她洁白的两条手臂在肥皂沫中起伏,我心底缓缓涌动的暖流蓦然升腾为一个怪异的念头。我坚定地走到她身后,猛地搂住她的身体。她僵住了,然后慢慢直起身,我按住了她的胸,很用力。很明显,那不是一只爱抚的手,而是一只渴望的手,亢奋的手,攫取的手。
  “别这样,听话!”许久,她才低声说,用潮湿的手拍拍我的胳膊。
  我把她翻转身又紧紧抱在怀中,比那次在无轨电车上抱得还要紧。她没有动,她怔怔地看着我,我毫不妥协地直视她的眼睛,大概从我的眼睛中看到了坚决的欲望,在一声轻微的叹息之后,她把滚烫的脸颊贴在我的鬓角上,由我拥抱和抚摸。那不是一种温情的抚摸,轻柔的抚摸,而是一种占有性的、吞噬性的、甚至带有一种撕扯性的抓握;而且,抓握的部位部件不仅仅局限于胸部,背部,腰部,还包括那肥硕而柔软的臀部。
  她轻轻推开我,从我身后走进屋里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眼神忧郁地看着自己。我站在她身后,我们从镜子里对视。之后我又一次抱她,但这次是缓缓地收拢手臂,而且,我的手竟然下滑。她颤抖一下,眼泪倏然流淌下来滴落在我的手臂上。
  “你吓到我了!”她转身扑倒在床上啜泣起来。
  我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感觉到一种恐惧,我不知道惧怕什么,却心惊肉跳。但我仍然坚持着我的欲望。
  “我不怕,我想……”
  她开始打我,打我的后背,揪我的头发,拧我的鬓角,掐我的胸肌;最后,她搂着我的脖子瘫软下来。我的嘴唇正对着她的嘴唇,我也闭上眼睛,在那火热的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刹那间我的脑袋如同爆裂一般地炸开,意识像燃烧的火焰迸出诡异的火花。
  她忽然坐了起来,她盯着我充血的眼睛凝视一会,便跳下床跑到厨房里,随即我听到一阵猛烈的泼水声,如同顷刻间倾泻的瓢泼大雨。我奔到厨房门前,她站立在地上,从头到脚都是水淋淋的,头上、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肥皂泡,睡裙紧紧裹在她的身上,显现出肥硕的胸和肥大的屁股。她那富于女性特征的身体以一种相当于赤裸的形态呈现出来,黑发一绺绺散落在脸庞上,遮蔽了她美丽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她双手掩面,忧郁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
  我用仅存的理智支撑着,跑到阳台扯过汗衫,跑出痛苦的房间,跑出痛苦的大楼,跑进无尽的痛苦的黑暗之中。
  
  82
  
  我欺凌了她,以我的粗野之举。
  我喜欢了不该喜欢的女人,我拥抱了她,亲吻了她,甚至企图占有她。为什么会是她呢?会是一个如母亲般的女人,为什么我只对她才会产生如此炽热而又疯狂的激情呢?难道这就是我的爱吗?难道我的一生的宿命就是被女人拒绝吗?甚至是我爱的女人和可能爱我的女人?
  我觉得我彻底崩溃了,甚至觉得我的一生到此结束了。
  世界是匀称而和谐的,如高高的月亮,而我是多余的。多余的存在只能制造不和谐,多余的存在本身就包含着不存在的必然性。我疯狂地骑着自行车四处乱窜,想寻觅一处最僻静的荒无人烟的地方结束自己可悲而又可怜的龌龊的生命。城市的夜晚格外宁静,宁静到在街上就可以听到惬意的鼾声。但我发现,这个城市似乎也容不得我的尸体,没有一处适合我这具肮脏的躯体销声匿迹。
  我在一条不知名的小巷里坐下。
  我坐在一堆废弃的乱转头上,双手抱头,谴责自己,谴责已经完全隐身遁形于体内的那个幽暗的家伙。它此时可能正悠然自得地躺在我的血液里、神经里、肌肉里、骨头里,或者指甲里、头发里、牙齿里。它疲倦了,它在睡眠,它在休憩。但却把罪恶和痛苦留给我,让我痛不欲生。我由此感到自己的肮脏卑劣,现在我才意识到我确确实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小子。
  巷子尽头,一条黑色的影子向我移动,它沿着小巷另一侧的路边踽踽而动,像一个鬼魅,一个如我一样狼狈的鬼魅,它慢慢地走近来。我看出它的本相,是一条狗,一条孤独如我的流浪狗。它那灰色的毛发居然有几个美丽的卷儿,但却是肮脏的卷儿。这种肮脏成为它是一条流浪狗的注脚。
  我悲痛地望着它。
  它在走到我对面时才惊恐地发现了我。
  它站住了。它的影子被小巷尽头的那盏昏黄的路灯拉得很长,像一只奇诡灵异的剪纸。它的眼睛并不肮脏,那是一双锐利而又渴望的眼睛,在深深的暮霭中闪烁出幽幽的光斑。我们彼此对视,彼此用眼睛探寻,这个夜晚很静谧,很适合交谈,尤其适合人与动物交谈。如果那是一个落魄的动物,如果那是一个落魄的男人就更为适宜。因为它们对于宇宙而言都是动物,没有什么高贵与低俗之分,正如我们不能认为长颈鹿和一只虱子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一样,他们都是动物。所以,他们可以沟通。而且,狗是人类最早期驯化的动物之一,是人类上万年来的忠实朋友。他们中的某些优秀者,或者说是有情有义者,不仅仅是人类的朋友,某种意义上也是人类的一员,甚至比某些人更有资格作为人出现。
  它忧郁地望着我,我也忧郁地望着它。人与人之间尚且在一定距离之外相互琢磨和端详,更何况人与狗呢。我们之间尚无可以亲近的理由,这个世界告诉我们,盲目地亲近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我们都在对对方做出自己的评估,首要一点就是对方是否具有一种善意。善良是动物界的一种美德,即使狼群也有它们的善良。善意可以化解动物之间的一切隔阂,它是一种最朴素的交际语言。
  我渴望它扭转身子,然后向我走来,如果它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搂过它的脖子在它脸上亲密一吻,尽管它的脸也是肮脏的。肮脏不是亲近的障碍,如同母亲亲吻满面灰土的孩子。在爱面前,一切都不是障碍。但它没有,我甚至张开嘴唇牵动下颚,发出一种小时候跟大孩子们学会的“啵啵”的声音,那是他们对狗的呼唤。这种声音在夜里听来是那么美妙和悦耳。它的耳朵随着我的呼唤也有节奏地动了动,看来它懂这种表示呼唤的亲近语言。
  但它还是没有向我走来。它迟疑着,犹豫着,思索着,或者是回忆着。它在搜索自己的记忆,验证是否熟稔坐在它对面的这个动物的形象。它的鼻翼也在快速伸缩,它用它的优势器官来甄别熟悉与陌生,善良与丑恶,安全与危险。大概反馈的信息并不乐观,它警惕起来,它的眼睛睁得似乎更大了,透露出一种带有恐惧感的戒备。
  我失望了,我本想让两个孤独而受伤的心灵相互偎依在一起,给彼此一种安慰。现在看来,这是一种徒劳的想法。它受的伤可能比我还要深重,它的爱情故事可能更为凄惨,甚至惨不忍睹。所以,它对一切都是麻木而警惕的,它不相信友谊,更不相信爱。
  它终于摇摇头,大概是对我的善意表示一种惋惜和无奈,也是对我们在这个深夜的邂逅的一种终结。它扭过头去,抛弃了我,继续它的流浪之旅,继续寻觅可以相信和爱的事物。
  我悲怆注视着踟蹰的背影远去,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之中,痛苦地落泪。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连拥有一条狗的友谊都做不到。我是悲哀的,也是卑劣的。在它的心目中,我尚不配做它的朋友,我只能这样认为。
  熹微中,一个女人清扫大街的蠕动身影把我驱赶出这条小巷。我回了家,悄悄躺在自己的床上,我终于睡了。
  当我醒来时,发现母亲站在床头。
  她问:“昨晚喝多了?”
  我点点头。
  “你婶早晨来过,说你昨晚喝了酒去接她,你走后她不放心就来看看。”
  我羞耻地扭过头去。母亲疑惑地摇着头离开房间。
  我躺在床上,眼前总是出现婶的脸庞。我知道我闯了祸,玷污了一个我一直尊重和爱慕的成熟女人。我的道德谴责我,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但同时我也忿忿不平。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她?或者说她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仅仅是因为她是有夫之妇抑或她是被我称之为“婶”的成年女人吗?我是理性的青年,我却寻不到答案。也因此我就不能彻底地说服自己,让自己的情感服膺自己的理性。尽管羞耻,我仍然顽固地认为我爱她是没有错的,她不爱我也是没有错的,如果我们相互都有爱,那么错误就不在我们。
  我忽然头痛起来,那是一种由表及里的痛苦,痛得我的思想都痉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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