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入洞房
作品名称:歪脖柳下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20-03-11 20:46:30 字数:3133
20岁那年,过了十五,师父就跟母亲嘀咕说,水莲的嫁妆已经准备好了,永足岁数不小了,只要收拾出一间新房就把婚事办了吧。母亲说,她早就盼着那一天了,就让大哥找人把后屋拾掇好。
水莲拉着我的手,直勾勾看着我:“祥哥,你说真心话,是真心要娶我吗?”
“当然真的,你不想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都是我一直在热脸贴你的凉屁股……”水莲低着头,声音很小。
我把水莲抱在怀里:“水莲,我就是一块石头,也让你焐化了。”
“你心里还……”
我堵住水莲的嘴,抬起她的嘴巴,看着她泪汪汪的眼:“我心里现在只有你。”
“嗯。”水莲拱在我怀里,我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下彩礼的时候,师娘一看只有三套衣服、三块被面、三块褥子面,连个整套的首饰都没置办全,就嘟囔:“是不是拿我闺女不当人呢?这么点彩礼打发要饭的?这要是在烟港……”师父瞪了她一眼,说“又忘了保证书”,师娘就不言语了。
我不喜欢这个师娘,可也没办法,还得天天向师娘问安好。师娘自然也不大喜欢我,经常横挑鼻子竖挑眼。水莲看不过,就帮着我说几句。
结婚头三天就搬箱,把水莲的嫁妆搬回家,布置在新房。东西还真不少:梨木大柜、桃木箱子、枣木杌子……连澡盆都带来了。大嫂像个指挥官,嫂子们一起上阵,布置婚房足足一上午,才把一个红彤彤的婚房布置好。
大嫂打量了一会儿说:“永足,不是我嫉妒,水莲比我幸福多了。我来的时候,也就是三铺三盖,你们这是六铺六盖,一辈子都够用了。”
母亲拉住大嫂的手:“英子,妈对不住你啊。我捡了你这么个好媳妇,唉,那时候我……”
“妈,你想多了。我嫁的是永顺,不是铺盖。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不能放在一起比较。”
大嫂不仅人俊俏,心思更美。村里妯娌之间因为结婚条件差距大而大打出手,终生不上门的还真不少。
我躺在新房的炕上,心里像揣着好几只小兔子。过些日子,我就要跟一个女人睡在这炕上生儿育女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呢?想想母亲和师父,当爹当妈真不容易啊。师父的腰都弯了,妈的头发都白了。可还是一天到晚不歇息,说是等孩子们都成家立业就能享福了。可是,他们真的能停下来享清福吗?
想起了荷花,当初我多少次想象着跟荷花同床共眠的情形,想象着生的孩子的模样,而今荷花都有儿子了,可不是我的……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这样呢?对荷花和水莲都不尊重啊,可我还是抑制不住。外面喜鹊喳喳叫着,“喜鹊喳喳,好事来啦”。我闭上眼睛,尽可能地想象着……
我俩的结婚证就贴在大柜门里面:“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当私塾先生的龙二爷给我讲了里面的意思,就是我和水莲门当户对,情投意合,将来子子孙孙不断绝。这正合我意,生他个十狼八虎。
农历八月二十九,真正的秋高气爽,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这个不大的村庄。喜鹊格外多,格外能喳喳。母亲颠着小脚,忙里忙外,每一句话里都透着快乐。是啊,小儿子今天办了婚事,这一辈子的心事也就差不多了,也对得起那个短命的了。
母亲有时候偷偷在里间抹眼泪,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里不知还念叨着啥。我心里明白,20年哪,母亲是怎么过来的?心中有多少苦,泪水流了多少,只有母亲自己一个人知道。村里人都说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可谁知道母亲其实多么需要个人靠靠肩膀啊!
一阵锣鼓响,鞭炮齐鸣,我高头大马去娶水莲。
母亲说:“这是人生大事,你可别像平时一样嬉皮潦草的。”
我说:“知道妈,我就要当爹了。”
东西村的,村里人都来看热闹,一路上姜永凯、唐三碗他们几个嗷嗷叫着,一时也没闲着。
给师父师娘敬茶的时候,三恩在我面前摆起了小舅哥的谱儿,让我给他敬茶。
我说:“等明天修理你。”
他说:“从今天起,你得尊重我,我是你孩子的舅舅,娘亲舅大你懂不懂?”
水莲说:“哼,你就跟我沾光吧,不然永足还不打你个屁滚尿流?”
三恩气得朝师父师娘嚷嚷:“这是我亲妹吗?唉,爹啊,嫁出的闺女泼出的水啊。”
师父哈哈大笑:“一个女婿半个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师娘打了师父一下:“看你臭美的。”
拜了堂,水莲就被送进洞房里。水莲拉着我的手说:“祥哥,我娘告诉我,一进了洞房,就要抢先上炕,这样我才能当家说了算。我想,咱们俩一块儿上炕,一同过好咱们的日子,好吗?”
我一听,眼泪都出来了。昨天布置铺盖的时候,大嫂说:“按照规矩,把新媳妇的被子压在永足的下面,这样才能管得住老婆。永足,你看呢?”
我说:“不用,就把水莲的被子放在我的上面,我愿意被老婆管着。”
话一出口,嫂子们叽叽喳喳一片。“哈哈,咱老姜家出了个怕老婆的。”“什么呀?据说这是新思想,女人大翻身,压在男人身上。”大嫂挑起大拇指:“真是老姜家的儿子。”
我们上炕以后,水莲看了看被子,朝我笑得那个甜啊。然后,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据老人说这是“坐福”,不能躺着;如果是躺着,则与病卧相联想,视为不吉利。
当送客的叔伯大舅哥来婚房赴小席的时候,大舅哥说了些客套话,我跟个小鸡子似的连连点头。来送客的人可不是一般人,除了是近亲之外,还必须是儿女双全,身体健康,运气好,有头有脸。
水莲看着我的样子,憋不住笑出了声。
大舅哥有点儿酒意:“水莲,在家里你是闺女,到这里……你就是媳妇了……你是姜家的媳妇了,再……不能……像在家调皮了自由自在了……”
“知道了,哥,”水莲给大舅哥倒上水,“喝口水解解酒,别回家惹我嫂生气。”
“我……哈哈,我……永足,水莲这是提醒你啊……敲我这个山,震你这个虎……”
当夜深人静客人渐渐散去之后,呆在二人世界里的我忽然觉得手足无措,站着难受,坐着不得劲儿,看着红衣红袄红花红烛映衬下的水莲,竟然不知干啥了。
水莲见我傻乎乎地站着,扑哧就笑了:“你平时的精神头哪去了?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你咋连碰都不碰一下呢?过来。”
我像个犯了错的小男孩,走到炕边。水莲伸出手,这是我第二次接触水莲的手,那次在河边除了紧张就是害怕,这次就像被什么蛰了一下,突的一下就到了头发稍。这手肉乎乎的,温暖,软和。水莲粉嫩的脸蛋更是红得热烈,奔放。我似乎觉得有一种热烈的渴望在身体里涌动,情不自禁……
当我与水莲水乳交融如胶似漆,青春的肉体紧紧相连的时候,灵魂也串联在一起了。水莲的温存让我懂得了什么叫女人,什么叫如鱼得水,什么叫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多年以后,我看到越来越高的离婚率,很是不理解。在我看来,结婚就是担当,就是责任。不一定给对方多么的富贵,但必须把对方当作自己的亲人。一男一女把自己交给了对方,这不仅是缘分,更是信任。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水莲不在被窝里,吓了我一跳。叫了声水莲,就跳下了炕,跑到灶间一看,水莲正在帮着妈烧火做饭。一看我光着身子下来了,水莲“哎呀”一声,起身就把我推到里间:“你这是发什么神经啊?”
“我……我以为你跑了……”
妈听了哈哈大笑:“水莲,赶紧让他上炕,这小子还离不开老婆了。”
吃过早饭,母亲说:“吉祥,年前就别出去做工了,在家多陪陪你媳妇,过了年我得抱孙子。”
第二年秋天,母亲抱孙子的愿望也实现了,水莲很争气,生了个8斤半的大胖小子,起名叫宝乐,后来大名叫明理。
我对母亲说:“都有儿子了,应该出去挣两个钱了。”
母亲点点头说:“嗯,一有孩子,就是当爹的了,得有担当。出门之后,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想到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我带着家伙什,走南闯北,施展着自己本事,传播着自己的名声。每天虽然不说是大鱼大肉,也总会有小菜小酒,自我感觉良好。心想,就这样优哉游哉,了却一生不也胜过神仙吗?
家里的事都有大哥打理,所谓“三人同行老大受苦”。我知道大哥不容易,既当哥又当爹,人不到三十就满脸的褶子,花白了头发。每每想起哥哥,我也就是一声叹息,人哪,就是个命吧,没办法,为啥哥哥就先出生呢?
没想到,我这一出门,还救了王三恩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