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战三胜 （1）

　　距东宁八十里地的太河边大营，紫云师和玉凤忠义军以及辽阳原战败的元军一部已经集中修整数日。为了尽快适应作战，子玉并未进行整编，只把各军的粮草、军医药品、通信兵合在一处，重新做了调整分配。
　　赫连子媗带来近三千人的女兵，这次榆关一战，她身先士卒，带着她们与两万义军男兵一起伏击高丽的精锐骑兵。手中的钩镰枪专削马腿，统一配备的双刀，毫不怯阵咄咄相逼。临战时，好些高丽士兵被这些从未领教过的女兵气势吓到，应对的都有些慌乱了。如今她们分在中军大营，负责战时各军的接应。为此，子玉又加了几条有关军中女兵的日常军纪，子媗虽觉得有些歧视，但想到现在不同于山寨中兄弟姐妹的义气，既与这些粗犷的蒙汉士兵为伍也是必要的。
　　子媗与男装的宏英进了元帅的大帐，里面宗霖、金彪、范刚等军中大将都已在此。子玉招呼她们近前，围着桌上的地图，讲解着目前两军对垒的形势。自元军烧了高丽大军的粮草，又合兵一处一阵强攻猛打，使得邬天翼不得不后撤到鸭绿江北的官甸附近。元军一路收复了广宁、辽阳和东宁部分失地，东宁府也得以回迁。此时元军也是连日征战，士气虽然高涨，体力却是消耗不少，子玉考虑到高丽军虽也是狼狈不堪，但他的实力还在，以我军的疲惫，若在强追，恐他孤注一掷而背水一战，我军也未必能胜，怕是两败俱伤，便下令停止追击，原地修整。
　　子玉随手拿过自己的那支萧，在地图上边划边说道：“高丽所占的这座城池在鸭绿江北是最大的，周围是大片的草甸，双方都不易设伏，城池虽不是多坚固，可邬天翼必会加固，强攻不是上策，也会殃及城中百姓。我们灭了他五万骑兵，又在追击中重创了他两万的兵力，如今应该不足十万，而我们仅损失两千多人，但他的骑兵仍多于我们，况这次战后，发现我们部分士兵体力不适应短长途的快速奔袭，伤病减员不少，敌军却是在辽南流窜作战多年，在力量上我们并无过多的优势，所以光靠速度硬拼不是办法。”
　　范刚听到这里冲子玉一笑道：“元帅怎消自己的士气，我们也曾千里奔袭，追的敌军丢盔弃甲，如今以我们的兵力，打场硬仗不是问题。”
　　子玉抬头，眼睛看着范刚道：“硬仗不是不能打，还不到时候，现在只能一点点削弱他们，最后的硬仗才有更大的把握。”
　　子媗见弟弟那双眼里有她以前不曾见过的沉稳自信，不觉欣慰，也知道他刚才说的那部分士兵包括自己的义军。通过这场战役，她明显看到紫云师的速度和力量，而义军的个体能力不错，排兵布阵也是一流，但在这种大面积的奔袭掠杀中却是薄弱点。
　　讨论时李易赶回军中，众人情绪为之一振，现在最期盼的就是敌方的军情了。他用手抹一下额上赶路赶的一头汗，说道：“这邬天翼只有三万步兵在城里，所有骑兵分两部分驻扎在城北的东西两处，城门盘查严谨，除了当地居民是凭出城的牌子返回，外人一律进不去，城里储备了足够的粮食，兵器。看来他是接受了那次的教训，如今戒备森严。”
　　子玉道：“那你是晚上越墙进去的？”
　　“不是，那样太冒险，我们是麻翻了两位当地人，用他们的牌子在城里紧着逛了一圈，又领了牌子出来，放在那两人身上，他们醒来一定挺纳闷。”说完，李易自己也笑了。
　　郝连涵道：“这些牌子又没图形，哪能把住是谁，不如就依此法慢慢潜入城里，来个里应外合烧了他的老窝。”子玉道：“这也不失一条计策，只是他城外有大批骑兵，不会让我们轻易接近的，进去的士兵也难以逃出。他之所以摆这犄角之势，就是这个用意，既留了固守的余地，又随时在城外搏杀。不过，攻城固守都不是上策，他很少使用。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出来，只要剿灭了这支队伍，高丽也没能力再跨过元朝版图半步。”
　　他拉李易来到桌边，同他核定着高丽兵在地图上确切的位置。李易边指出地点，边说道：“这张图并不确切，这里的山谷还要离得近些，这儿还有一座废弃的城堡，那儿---嗨，这是什么破地图。”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纸，摊开道，“这是我们大致画的这一带地形，元帅你看，有好几处上面没标呢。”
　　子玉苦笑一下，没说话，把图重新标过，上次出征时就有这种情况，那张核实过的地图在突围中遗失了。一帮人围着地图，按着元帅刚才的思路动着脑筋，子媗道：“这种情况确实不易强攻，只能以声东击西的办法，把他们分割吃掉。”
　　子玉道：“他的六万骑兵装备精良，为确保打赢，最好削弱他一下。我们与他不过相距二百里，也要防他突袭，先下手为强，今晚就动手。”
　　他看看围着的众人，这些人也知道元帅已有了主意，个个侍立待命。子玉问李易道：“你知道通往官甸的这片草甸上有没有能走骑兵的小路？”
　　“有，有一条，在这儿，”李易一指地图，“这路要比大路近些，不能过车，走兵马没问题，上次我们就是这样绕过去的。”
　　“好，范刚、金彪、德撒尔，你们三人带一万轻骑，今晚沿小路突袭。午饭过后就休息，擦黑出发，走前吃饱，只带足弩弓箭矢。到官甸时应是后半夜，由金彪、德撒尔各带两千人袭击两处的高丽骑兵，只以射杀马匹为主，不得闯营。他们反击后你们就撤，范刚领六千人在途中接应，随打随撤，不能硬拼。若他们不追便罢，要追，就把他们引过来，打个伏击，其他人今晚早睡待命。”
　　各位将军领了命令纷纷出帐去了。
　　子玉叫住子媗，走近道：“白将军，有件事你务必牢记，必须嘱咐女兵们，千万不能违反军纪，这是军中我不能徇私。这些个女人真处罚起来我怎么开口，让她们听话，别让我为难。”
　　子媗看看旁边偷笑的萧小说道：“是，元帅，我会看紧她们，不让你为难。”说完莞尔一笑，出了大帐。
　　萧小推推子玉道：“师父，这位白将军对你真好，你们模样都有点像，她要是男人打扮，和你准像一对亲兄弟。”子玉脸一沉道：“胡说，虽是军中，可男女有别，你何时见到她对我好，都是军务，以后不许乱说。”
　　“噢。”萧小应着。
　　傍晚，范刚等一万人匆匆吃完饭，由李易领着悄悄出发了。想到有可能的伏击，子玉叫大顺把粮草装车，派人守护，又让士兵们晚上衣不解带兵器随身，并加派了巡逻的岗哨。
　　塞外的春天，应不像内地一样温暖，这几天却因阳光强烈，白天变的有些热，捂了一天的冬装感到格外腻歪，子玉便让萧小烧水送到大帐。
　　他刚刚解开发髻把头发浸到水里，就听子媗在帐外说道：“锦儿，萧小，你们俩在帐外守着，谁都不能进来，我与元帅有要事相商。”
　　“是，将军。”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子玉侧头，见子媗撩开帐帘进来，便问道：“你有何事，先等一下。”他忙抬头，想把湿漉漉的头发挽起来。
　　子媗紧走几步把他的头又按下，悄声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她用手撩着水帮他洗着，继续说道，“从云鹤山一别，再到东征，除了打仗，就是练兵，定了那么多规矩，我们都没说过几句话，我当初还不如像红鸾姐一样扮个男子呢。”
　　子玉感到姐姐的那双手温软轻柔，霎时有种回到以前的感觉，一向对自己爱护的有些霸道的姐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这种温柔突然让他心里一阵发颤。可如今面临的却是既要到来的厮杀，无暇顾及别的。他迫使自己镇静，用手抹一下脸上的水迹，说道：“你是领兵的将军，又不是在家，如今军营里十几万的将士盯着我，弟弟也是不得已。”
　　子媗顿了一会儿，委屈道：“我做的哪里不好，从东征起就没敢正眼看过你，为避嫌都尽可能地远着你，你定的规矩又多，就连红鸾姐都不能亲近了，一想到爹爹生死未卜，想找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要你这个弟弟何用。”
　　听到子媗声音变暗有些哽咽，子玉一阵不安，他抬手抓住子媗为他挽发的手腕，说道：“抱歉，姐，是我没体谅你，我定军规没想过这些，就是怕那些粗鲁军人对女子不敬，惹出事来影响作战士气。姐姐还须忍耐一下，已探到爹爹被押在高丽王都，既不在邬天翼手里，应是安全的，有了消息定会先告知你。姐莫哭了，别让萧小听到，他已经怀疑我们了。”
　　子媗后退一步，点头说道：“有你这些话就行，姐也不是不懂，好了，我回帐了。”
　　子玉望着姐姐的背影，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听过传说中杀敌的巾帼英雄，也敬佩姐姐这些与众不同的女子，可一旦军中有了女兵，又碍于父母常讲的那些纲常伦理，倒不知怎样管理了。有些军规不过是用来防止男兵侵扰女子的，却限制了女兵的自由，倒显得有些歧视。他用温水擦了擦身子，清爽多了，便穿上外衣走出大帐，在营地里巡视着。
　　十几万的大军，无数的营帐，又值春季，人也如草木一样感到一种新的契机。子玉也觉得自有了这些女兵，那些男兵们平时随便邋遢的现象少了，衣服整齐，脸也洗的勤。尤其是战时，那种士气一个赛过一个。每次战后，只要有女兵在场看护，伤员们格外精神，好的也快，在一贯遵循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下，这种感觉潜移默化存在着。
　　当他来到河边几座帐篷时，有五六个人正光着上身在清洗，男子特有的健壮体魄和黑红的皮肤在月光下格外醒目。他走过去厉声喝道：“你们是哪个营的？不知军规吗，必须在营帐里洗浴，我说过几次了。”
　　几个人愣在那儿，大概是没想到元帅会突然出现，有个人大着胆子解释道：“按军规，这个时辰不是女兵不能出来吗，我们是……”
　　“是什么，女兵不出来你就能违规吗，紫云师从来都是军规大于元帅，你敢破例。”
　　明都听到声音跑过来，子玉的脾气他知道，忙呵斥道：“谁让你们在这儿的，还不收起来穿衣服。”又对子玉道，“元帅，他们是我手下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罚我也行，是鞭子还是木棍。”
　　其实子玉也明白，自己这些规定是军中从未有过的，如今大战在即，每个士兵都是宝贵的。他走了几步，说道：“军规就是军规，没有不罚的道理，就罚你们半个月不许洗澡。”
　　身后，几个士兵吐吐舌头，互相看了一眼，明都道：“还不快进帐去，以后长点眼力。”
　　子玉回到大帐，萧小已歪在自己那张床上睡了，帮他脱下靴子又盖上一件毯子。然后坐在边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今晚的战况有何变数，邬天翼是否会冒险跟进，这都是未知，怎能入睡。除了营外巡逻的兵士，军营里所有将士都已和衣而眠，他却想着各种结果的应对，今后所能用的策略，脑子里几乎没停过。
　　帐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猛地站起出了大帐。
　　李易不愿惊动睡着的士兵，把马拴在营外一人悄悄进来，到了元帅帐外，却看到元帅已迎了过来，便道：“元帅没睡？”
　　“没有，等你呢，怎样？”
　　“你休息吧，没事了，邬天翼把追击的兵叫回去了，范将军觉得不够本还追着杀了一阵。如今正在打扫战场，剿了不少兵器，也收回不少箭矢，将军让我先回来报信，这次射杀了不少战马，追兵明显少了。”
　　“太好了，我们伤亡大吗？”
　　“不大，只有十几个士兵受了轻伤，元帅去睡会儿吧，他们大概天亮才回来。”李易劝道。
　　“好吧，我先眯一会儿，他们来了，记得叫醒我。”心一放下，子玉的困意猛然袭来，很快便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