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帝王骚客之南北朝（9）——南陈后主陈叔宝

　　晚唐时期著名诗人杜牧有首诗《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诗通过写夜泊秦淮所见所闻所感，揭露了晚唐权贵们沉溺声色、不理国事的糜烂生活；表现了诗人作为一个清醒的知识分子，对国事忧怀的心境；反映了官僚贵族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空虚灵魂！这首脍炙人口的诗歌，咏传千年，经久不衰。
　　诗中的《后庭花》亦称《玉树后庭花》，是南朝陈后主所制的词牌名。《玉树后庭花》为其爱妃张丽华所作。
　　玉树后庭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是一首典型的宫体诗，第一句化用西汉李延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诗句，映衬张丽华的美貌。第二三句跟第一句一样，都是描写张丽华的娇娆妩媚，敢与鲜花比美竞妍。有白居易《长恨歌》中“天生丽质难自弃”的感觉。充分表露了陈后主迷恋后宫的腐朽生活。最后一句笔锋突转，“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表现陈后主对青春易逝的伤感，体现出了与他“幽美中凛然寒峭，浓丽中暗藏凄苦”的词风。
　　词侧重于从侧面、动态的角度去描写，力求舍形而求神，诗中所用的“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的描写都极为生动传神；全词结构紧凑，回环照应，景与人相互映衬，意象美不胜收。在一定程度上，《玉树后庭花》代表了宫体诗的最高水平。“玉树后庭花，花开不复久”成为有名的亡国之音。王安石有词句云：“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从此词中不难看出陈叔宝对张丽华的宠爱。相传张丽华艺貌双佳，发长七尺，黑亮如漆，光可鉴人。且脸若朝霞，肤如白雪，目似秋水，眉比远山，顾盼之间光彩夺目，照映左右。更难得的是，张丽华聪明伶俐，能言善辩，鉴貌辨色，记忆特别好，“人间有一言一事，辄先知之。”当时百官的启奏，都由宦官蔡脱儿、李善度两人初步处理后再送进来，有时连蔡、李两人都忘记了内容，张丽华却能逐条裁答，无一遗漏。起初只执掌内事，后来开始干预外政。“耽荒为长夜之饮，嬖宠同艳妻之孽。”陈叔宝宠爱张丽华到了国家大事也“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的地步。后宫家属犯法，只要向张丽华乞求，无不代为开脱。王公大臣如不听从内旨，也只由张丽华一句话，便即疏斥。因此江东小朝廷，不知有陈叔宝，但知有张丽华。
　　陈叔宝是南唐陈国最后一位皇帝，陈朝是陈武帝陈霸先建立的，是南朝的最后一个王朝。
　　萧梁政权晚期，陈霸先先后平定王僧辩、萧勃、王琳，奠定了他在朝中的稳固的地位。公元557年，陈霸先代梁自立。由于梁国经历侯景之乱以及元帝萧绎失去襄阳、益州、江陵等一系列重镇。陈国建立初期国力较弱，仅控制江陵以东、长江以南的狭小地区。而且面临着来自北齐的军事威胁，都被他率军抵挡。
　　陈霸先生逢乱世，尽管身经百战，收拾百废待兴的江山，但终究难以收复失地。更可惜的是，他在位仅三年。
　　公元559年，陈霸先去世，谥号武皇帝。其侄陈蒨继位，是为陈文帝。陈霸先在位期间，任贤使能，政治清明，江南局势渐趋稳定。
　　归有光评价他说：“恭俭勤劳，志度弘远，江左诸帝，号为最贤。赫然陈祖，大业光灿。寂寞沛乡，吾兹感叹。”
　　陈蒨曾参与平定湘州王琳、临川周迪、豫章熊昙朗、东阳留异、建安陈宝应之乱，战功卓著。他在位七年，其间励精图治，整顿吏治，注重农桑，兴修水利，使江南经济得到一定的恢复。当时陈朝政治清明，百姓富裕，国势比较强盛。是南朝历代皇帝中难得一见的有为之君。但是由于他重用弟弟陈顼，导致去世后不久，陈顼篡位。
　　公元566年，文帝陈蒨去世，长子陈伯宗继位，时年十九岁。叔父安成王陈顼为司徒、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两年后，陈顼废陈伯宗自立。
　　陈顼虽是篡位的“乱臣贼子”，却也是一名明君。他在位期间，兴修水利，开垦荒地，鼓励农民生产，社会经济得到了一定的恢复与发展。趁北齐大乱，派吴明彻北伐，收复部分失地。公元582年，陈顼去世，谥号孝宣皇帝。其子陈叔宝继位。
　　南陈经过陈文帝的励精图治，国力一度强盛；陈宣帝的北伐，击败北齐，收复失地，陈朝到达到了鼎盛时期。但落到陈叔宝手上后，短短数年，却将大好江山拱手让给了隋朝。
　　陈叔宝在位期间大建宫室，荒于酒色，不恤政事，整日在后宫与嫔妃宠臣设宴作诗。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日夜与妃嫔、文臣游宴，制作艳词。如其诗《三妇艳诗》：
　　大妇西北楼。中妇南陌头。
　　小妇初妆点。回眉对月钩。
　　可怜还自觉。人看反更羞。
　　《三妇艳诗》共十一首，这一首诗中，小妇人“人看反更羞”，这种的细腻的心理描写颇有新意。但其他一些诗词多是轻荡之词。
　　《南史•陈本纪》中说：“后主愈骄，不虞外难，荒于酒色，不恤政事，左右嬖佞珥貂者五十人，妇人美貌丽服巧态以从者千馀人。常使张贵妃、孔贵人等八人夹坐，江总、孔范等十人预宴，号曰‘狎客’。先令八妇人襞采笺，制五言诗，十客一时继和，迟则罚酒。君臣酣饮，从夕达旦，以此为常。而盛修宫室，无时休止。税江税市，征取百端。刑罚酷滥，牢狱常满。”这样一个不称职的皇帝，怎么不国破家亡？
　　自古昏君都是国家的恶梦，却是敌国的机会，隋文帝杨坚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公元588年，隋文帝杨坚派杨广、杨俊、杨素、刘仁恩、王世积、韩擒虎、贺若弼、燕荣等共五十多万大军全面攻陈。面对敌人的大军，陈叔宝还在自欺欺人的说：“王气在此。齐兵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次年，隋军不费吹灰之力进入建康城，陈叔宝同张丽华、孔贵殡躲进井中，被隋军所俘，南陈灭亡，隋朝一统南北。杜牧做《台城曲》讽刺陈叔宝：“整整复斜斜，隋旗簇晚沙。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谁怜容足地，却羡井中蛙。”
　　他的诗词，也并非一开始就是艳词艳曲。相传，陈文帝因西南平定，大宴宾客时，陈叔宝以一首《陇头水》，惊艳亮相：
　　塞外飞蓬征，陇头流水鸣。
　　漠外扬沙岸，波中燥叶轻。
　　地风冰易厚，寒深溜转清。
　　登山一回顾，幽咽动边情。
　　全诗质朴清新，情真意切，完全没有宫体诗的艳丽迤逦。诗写满了远离故园，思乡幽咽的真情，令人动容。到了宣帝时期，陈叔宝被立为太子，开始了他的腐败生活：
　　晚宴文思殿诗
　　晚日落馀晖，宵园翠盖飞。
　　荷影侵池浪，云色入山扉。
　　萤光息复起，暗鸟去翻归。
　　乐极未言醉，杯深犹恨稀。
　　其实，正如他诗词的演变。陈叔宝早年也年也想有一番作为。刚登基时，对整理国家也是信心满满：
　　幸玄武湖饯吴光太守任惠诗
　　寒云轻重色，秋水去来波。
　　待我戎衣定，然送大风歌。
　　“待我戎衣定，然送大风歌。”可见，陈叔宝也有“扫平寰宇”之志的，只是他偏安江南，不知道北方政权已经强大到他没法想象的地步。
　　据记载，初等大位的陈叔宝颁布过许多惠民的诏书，还发布求贤令：“王公已下，各荐所知，旁询管库，爰及舆皂，一介有能，片言可用，朕亲加听览，伫于启沃。”而且，陈叔宝也是一位仁慈的皇帝，在位虽只有七年，却十余次“大赦天下”。足见，其有爱民之心。
　　让一个不适合当皇帝的人去当皇帝，就相当于把一个国家往火坑里退，只苦了一个国家的百姓。陈后主与南唐后主李煜一样，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但在诗词方面达到了很高的造诣，给后人留下了很多佳作。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是现在很多人常说的话，这话是出自《骆驼祥子》，但是我想《骆驼祥子》中肯定也是化用“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这句话。而这句话，就出自陈叔宝的诗《戏赠沈后》
　　留人不留人，不留人去也。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通俗编》卷十三引《平陈录》：“张贵妃权宠，沈后经半年不得御。陈主当御沈后处，暂入即还，谓后曰：‘何不见留？’赠以诗云：‘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处不留人，会有留人处。’”没曾想到，陈叔宝的一句戏言，被一直沿用至今。沈后即沈婺华，沈婺华看到这首诗后，还回复了一首《答后主》：
　　谁言不相忆，见罢倒成羞。
　　情知不肯住，教遣若为留。
　　李煜亡国后还写过很多对故国的思恋以及悔恨的诗词，而陈叔宝则不同。《资治通鉴》上载有这样一首诗：
　　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太平无以报，原上东封书。
　　这首诗很出名，其中的“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被明朝大学士解缙提笔挂在了当时北京大明门（清朝称大清门，民国叫中华门）左右，直到新中国成立才被拆除。
　　说来也具有讽刺意味，而这首诗的作者正是亡国之君陈叔宝，而且还是在他亡国献给隋文帝的一首诗。（《资治通鉴》卷一百七十八：“陈叔宝从帝登邙山，侍饮，赋诗曰：‘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并表请封禅。）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这种“乐不思蜀”的心态，让他在隋朝多活了十多年。但是这十多年又给了他什么呢？不错，生命是革命的本钱，但是本钱有了，陈叔宝也不会去“革命”。因此，这十多年时间没有能带给他更多东西，除了后人的谩骂……
　　作为亡国之君，隋文帝对他算是非常仁厚。陈后主在洛阳生活了十多年，公元604年，病逝。也正是隋文帝的这份仁慈，得以让陈氏子孙为历史作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
　　辛亥革命的陈其美、民国元老陈果夫、陈立夫，为创建新中国立下丰功伟绩的陈独秀、陈云、陈毅等，都是陈霸先的后裔。相传，宋朝陈氏入越南的人最多，李朝女皇李昭皇之夫陈创建越南陈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