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睡了一夜，藜照的精神好多了。早上起来，在街上走了几圈，买了点小菜，回家吃过早点后，就打开了电脑。
　　点开电脑微信，在青青子衿的网页上写了这么一句话发过去：知音湖北，楚楚动人，这是一句很有韵味的广告词。
　　只过了十几秒钟，青青子衿那边就回话了：这是我们湖北的旅游宣传语吧，很会作秀啊！
　　这是中央台的旅游宣传词，不是湖北台的。
　　那肯定也是我们湖北人拟出来的，湖北人聪明啊。
　　你是说你很聪明吧，为什么一定是你们湖北人拟的呢，为什么我们湖南人就不能拟呢？
　　不合逻辑呀。
　　那倒是，你们湖北是古楚国的一部分。
　　那我们也是楚人啰？
　　原本就是。青衿、子衿、青青子衿、小燕燕，叫你什么好啊？
　　燕燕吧，亲戚朋友都这样叫，习惯了。今天好热啊，27度了。
　　藜照关了微信，他在心里一遍遍叫着子衿、青青子衿、青衿、燕燕这几个名字，比较一下，他还是觉得叫子衿这名字好一些，到底哪里好些呢？顺口一些，还是诗意一些？
　　藜照说不出原因，说不出就不说吧，而且，青青子衿那一头还认为叫燕燕习惯一些，叫什么不叫什么还得尊重别人意见。
　　藜照正在做一个古人诗文的注译工作，他发现，这个古人很奇怪，他有一个很不错的妻子，却没一个字是写她的，而且，四十几万字的诗文，没一处是描写爱情的。
　　古人把男欢女爱的感情叫什么，是叫爱情么？他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不叫爱情，应该就叫男女之情。它是人类感情之一，而且是最基本的感情，其余感情都是从这里生发出来的。
　　藜照做着做着就做不下去了，憨憨地坐在那里，望着电脑出神。
　　老婆站在门口说，你做什么啊，一脸的憨相。
　　我没做什么，你不看见了吗，就是打坐。
　　又有小九九了吧，你要知道，我是个侦察兵，很厉害的。我的眼睛是显微镜，能看清你在想什么。
　　藜照不说话了，大气都不出，还是憨憨地坐着。
　　别不做声啊，家里总共二人，你要是不做声，我找谁说话去？
　　下面猪栏里，邻居养了两只猪在那儿，你去那里凑热闹吧。
　　我和它们不搭界啊，它们和你一样，听不懂人话。
　　街上人多，你去街上找人说话吧。
　　藜照老婆不做声，转身就走了，藜照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上街去找人说话，若是真的，别人一定会认为她脑壳有问题。
　　到了下午，藜照一上电脑就打开微信，给青青子衿发去一条：燕燕，下午好。
　　青青子衿立即回了一条：下午好，好热啊，都要穿裙子了。
　　你那个图案上是不是一只猫，是你养的吗？
　　这个不是，我以前倒是养过两只猫。一只叫可乐，一只叫七喜。
　　名字蛮可爱啊，现在还在吗？
　　不在了，走丢了，不知成为了谁家宠物。
　　有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养宠物的人都是孤独的人，你孤独吗？
　　我不孤独，我有很多朋友，你看，我和你就一见如故，你说我孤独吗？
　　你应该是介于孤独和不孤独之间的一个，往左一摆进入孤独，往右一摆，进入不孤独。
　　什么缘由，有说法吗？
　　当然有哇，以前养宠物，现在不养了。
　　你怎么判断我现在不养了，你又没来过我家，要是我还养了小狗呢，要是我还养了小猫呢？
　　不会的。
　　为什么呢？
　　你现在若养宠物，就不会和我微聊了。
　　是啊，丢失了两只猫，我伤心了好长时间。
　　岂不是没伴陪你了，都丢失了吗？
　　已经告诉过你，都丢失了。
　　你看我这记性。
　　其实你记性很好，你是无话找话。之前去法国考察红酒项目的时候把它们托给朋友照顾，结果却......我养了三个多月，相处久了也有感情了，我伤心了好一阵。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
　　你朋友不负责任啊。
　　也不能怪她，养两只猫确实麻烦，那两只猫也调皮，朋友还要上班，哪里有时间照顾啊。我最先买回家的是那只黑色的，刚开始难养，一直生病。后买的那只是白色的，很好看的。
　　我从没养过猫狗，一点也不懂它们。
　　流行的观点认为，没养过猫狗的人不懂得爱。
　　这有点武断吧，我是没养过猫狗，但是我很懂得爱啊。
　　爱谁？你的父母，你的妻子，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还是所有的人？他们值得你爱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一时回答不来。
　　那好，那就放在你心里吧。
　　藜照换了个话题说，你今天忙不忙？
　　很忙呀，忙活了一上午，中午都没午休。
　　下午闲一点咯？
　　怎么说呢，现在还闲不下来了，晚上还有一个应酬。上午客户订的酒还在安排发货呢。
　　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富得流油。
　　借你吉言啦。
　　你这么辛苦当然是要有回报啦，女孩子太辛苦了容易变老的。
　　只要有钱就行，变老怕什么，再说，人人都会老去。
　　也是啊，你想的开。
　　做生意嘛，辛苦点是应该的。小照你在做什么啊，能不能告诉我？
　　我在和你微聊说话呀。
　　你今天没工作吗？
　　我天天现事啊。1933年12月8日，林语堂在上海某大学演讲《关于读书之意见》时说：“人生在世，幼时认为什么都不懂，大学时以为什么都懂，毕业后才知道什么都不懂，中年又以为什么都懂，到晚年才觉悟一切都不懂。”忘无可忘，得无所得，此悟实则参禅三重境于人生之对应，此禅也可用于谈人。
　　青青子衿看过这么长一段文字，然后说，我现在处于半懂之中。
　　藜照说，这不是说具体的谁谁，而是适用于每个人。
　　我明白，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参透禅理是人的追求，而世人却没几个是能够参透禅理的，这就是人生的矛盾。
　　就因为这样，人生才能过得精彩啊！
　　我们都是俗人，俗人是参不透禅理的。
　　俗人，雅人，小照，这个怎么定义呢？
　　物质的人就是俗人，精神的人才是雅人。
　　谁可离开物质啊，都要穿衣吃饭，都要用钱。
　　不是这说法，物质的人是指追求物质和追求财富的人；精神的人是指追求精神和追求精神享受的人。
　　那大众岂不都是俗人了？
　　也有雅人啊，你看那个微软的老总就是。香港有个艺人，集有财产65亿，却用着一般的手机，穿几十元钱一件的衣服，吃饭喜欢大排档，把钱全部捐出来了，此事若是真的，他也算个雅人。
　　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还都是站在了一定高度的人，有这个能力。穷人就不行。
　　停了几秒钟，青青子衿说，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你呢，视频看看你如何，愿意吗？
　　现在不行。
　　为什么，这还有说法吗？
　　当然有说法，我在围城内。
　　说完这句，藜照就关了微信。吃过晚饭后，他拿着手机跑到了洞庭湖草原上，西天的夕阳落在湖水里，天水相接的地方一抹红色，美极了，湖波荡漾着，金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那里似乎有一只渔舟，舟子上有一渔女，那是子衿吗？
　　当然不是，藜照却希望是。
　　藜照打开手机微信视屏，给青青子衿发了过去，声音叫了十几下，不见接话，他只好停止呼叫。
　　沿着新筑的湖堤往东走，脚下是一色的黄泥巴。右边是一个垸子，垸子里许多鱼池不养鱼了，都在种藕，新绽的荷叶已经亭亭如盖了，仿佛，藜照看见一女孩撑一小船在池中穿行，她在做什么呢，这女孩是谁呢，那不是青青子衿吗？
　　这样一想，藜照就笑了，真的是神经衰弱啊，怎么一说到女孩就是青青子衿呢，你见过她吗？
　　天完全黑暗下来，湖风轻轻地吹来，很凉爽，很惬意。藜照又打开手机微信呼叫青青子衿，还是不见人接话。
　　藜照走在回去的路上，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刚才来时，心里充满着幻想，他要看看这个视屏里的人和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一样的漂亮，这世上有许多人当面看不怎的，照相却是很好看，青青子衿属不属于这类人呢？在湖里转了一圈，呼叫了青青子衿两次都没找到人，能不泄气吗？转念一想，自己真是昏了头，现在什么人生了，还想着回到二十岁的青春岁月。
　　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打开手机微信，就看见青青子衿发来的一条微信：刚才去吃饭了，手机没拿，对不起。
　　藜照回了一条：为了和你视屏，我都跑去洞庭湖了。
　　你在家里不方便吗？
　　是的。你一定要和我视屏吗？
　　你不方便就算了。
　　你那里方便吗？
　　我这里方便，已经吃完饭了。
　　你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个人啊，朋友们都回家了。
　　藜照老婆看见藜照一直在手机上写写画画，就说，看电视就看电视，不要学小猫钓鱼，看电视要一心一意。
　　藜照赶忙关了手机微信，专心致志陪着老婆看起电视来了
　　青青子衿那头看见藜照关了微信，也就离开了微信。
　　这时候，芸芸说，燕燕，今天有收获吗？
　　青青子衿说，有收获呀，上午还出了货呢。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是问你钓鱼有收获吗？
　　你是问书生藜照吗？
　　你说呢？
　　他呀，当然是有收获啦，这个人很有味，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很愿意和他聊天，他就是个生活在精神世界里的人，也有点像契诃夫小说里的别里科夫。
　　你说他生活在套子里呀？
　　不完全是，但是，有点像。你看啊，他居然怕老婆。
　　你怎么知道他怕老婆？
　　我想要和他视屏，他不敢在家里视屏，竟然跑进了洞庭湖草原去和我视屏，好笑么？
　　怕老婆有什么不好，你将来真要是做了他的老婆，你就可以指挥他了，他就是你的宠物猫了。
　　我现在还没这个打算啊。
　　都要和人家视屏了，还说没打算呀，你糊鬼吧！
　　我就是想看看他，我想看看视屏里的人是不是也和照片上人一样风流倜傥有魅力。
　　你还真的和他谈呀，你不钓他了？
　　谈也是要谈的，钓也是要钓的，慢慢来吧。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道理你不懂呀？
　　我当然是懂呀，我就是想鱼和熊掌兼得，把他钓到手，他就是我的金龟婿了。
　　芸芸说，来来来，把你的手机微信聊天我看看。
　　青青子衿有点犹豫，然后还是把手机递给了芸芸。
　　云云看了几分钟，不说什么又把手机还给了青青子衿。
　　第二天一早，藜照在湖湾散步，给青青子衿发去一条微信：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燕燕小姐起床了吗，户外空气清鲜，快到外面走走吧。
　　走了一段距离，藜照看看手机微信，不见青青子衿回话，就连续不断写下去：
　　鸟儿叫，车儿跑，环卫工人起得旱。
　　早点铺，小卖部，打开大门迎主顾。
　　一碗面，六元钱，快来快来叫破天。
　　那一头的青青子衿还在被窝里睡觉，她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在钓鱼，钓竿垂下去好久了，有一条鱼老是在诱饵边游来游去，就是不咬钩，她在岸上急坏了，鱼儿不咬钩怎么办？
　　梦里也看见芸芸在钓鱼，她已经钓上两条大鱼了，每钓上一条就要向青青子衿炫耀一番，青青子衿把嘴巴一嘟，心里想，别高兴太早，这也许是做梦呢。
　　正这样想着，青青子衿就醒过来了。顺手拿起手机一看，藜照已经发过来几条微信，还有点诗意，笑了笑就起床了。
　　藜照吃了早点就坐在电脑前做事，做累了就打开微信，再给青青子衿发去一条：你在做什么事呀？
　　青青子衿那头很快就回信：我在工作。
　　你今天还上班呀，没去看你父母亲。
　　今天没去，我要工作，有点忙。
　　你昨晚不是说要去的吗？
　　我已经去了，在那里呆了一晚上，今早上就回了。
　　你是晚上去的呀？
　　嗯，是的。
　　你今天出去玩吗？
　　我要工作啊。你在做什么？
　　我在和你说话呀。
　　青青子衿不说话了，发过来一图像。
　　藜照说，我是个图盲，不识图的，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青青子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找你，你才搭话。你肯定是在做别的事，敷衍我啊！
　　不是这样子吧，今早上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不见你回一句话，你那时是不是还在梦里捡豆子？
　　不是捡豆子，而是在钓鱼？
　　钓鱼，你会钓鱼？
　　正在学手，只想钓一条大鱼，好炫耀炫耀。我早上看到了你发的信息就回了，早上开车从我爸妈那到酒庄也要一个多小时呢。
　　啊，这就不能怪你了，我还以为你没看见呢。我是想让你心情快活啊，才和你说了那么多经典废话。
　　青青子衿这时候又发过来一个图案。
　　藜照说，你又用一图案对付我呀？我看不懂啊。
　　什么叫对付啊？这表情不好吗？
　　很好很好，我说着玩的。
　　有空视屏吗？
　　你一定要视屏呀？
　　是呀，就是想看看你的人。你那边不行呀？
　　你为什么一定要视屏呢？
　　那就不要吧，只当我没说。我待会得出去了，请了几个朋友吃饭。
　　好好招待你的朋友，别得罪了人家。
　　好的。
　　一碗面，一碗饺，吃得朋友开怀笑。
　　青青子衿关了微信，芸芸说，你又在钓鱼吧，有把握吗？
　　我早上在梦里梦见你钓了两条大鱼，我可是一条也没钓着。
　　你要善于总结经验，是钓技问题还是诱饵问题。
　　应该是诱饵问题。
　　那你就多投一点呀，这又不折本，你想啊，比如这个藜照吧，他远在岳阳，你在武汉，你就多说说爱他的话，他还真睡你了不成。
　　问题不在这里啊，问题在于我现在差不多真的爱上他了，你说说，我这鱼还怎么钓？
　　你疯了啊，我看他和你爸有得一拼。
　　我就是疯了啊，年龄是问题吗，只要有爱就行了。
　　年龄怎么不是问题，将来，他死了好久好久，你还活着，这不就是问题吗？再说，他能抛弃现在的家庭和你在一起吗？
　　难说啊，这要看发展。
　　燕燕，你不能这样下去，我不是嫉妒你谈恋爱，你要认清形势，现在生意越来越难做，你要是按照正经路子做，一年也做不了几单生意，没有生意就没有利润，没有利润就开不出工资，就交不了房租，还有庞大的业务经费行政经费，它们从哪里来？这些你想过没有？所以，生存是硬道理，你首先要学会生存，你不学会生存，生存就会打败你，把你贬为乞丐。
　　这个道理我懂，你是大老板呀，这个心主要由你操，我呢，就是给你敲敲边鼓帮帮忙。
　　燕燕你不能这样说啊，当初我们是有约定的，责任你要承担五分之二，你如果推卸责任，将来我们闺蜜都没得做啊。
　　别价别价，我就是说着玩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呢，还是这样吧，我不再专谈恋爱了，还是鱼和熊掌兼得两不误，钓到这个金龟婿，金子我要，婿也要。
　　这恐怕是你的一厢情愿吧，你会吓跑他的。
　　青青子衿嫣然一笑，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