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入府第一餐

　　春妮儿在刘府突然受到刘王氏热情接待，这位知识型青年女性浮想联翩。她偶然又想起一年多前的一幕，都是那事把自己和赵呈祥害成这样。
　　她一想起自己一年多的逃亡生涯，还真是气得不轻；脸色也出现了暂时的难看，还好，赵呈祥并没有发现她的瞬间表情。
　　聪明伶俐的春妮儿总是会自我调解，面对事实，对丈夫赵呈祥一笑说：“唉！呈祥，你说民国老蒋手下这些没骨气的东西，是没血性的软体动物，想钱想疯了时候，什么损招都能使出来，害得你我有家不能回，有单位不能工作。呈祥，自从咱俩逃出聊城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家，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赵呈祥看着洗漱后光鲜靓丽的春妮儿，思索着她提出的问题，觉得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于是回答道：“无论你是乔静春还是春妮儿，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条件反射。当你看到和你有同样的书房，一想这不是自己的，会想到什么？那就是家！明白吗我的妮子？”
　　春妮儿露出一点笑容说：“呀！你是不是钻我心里去了啊？真想我的书房，可以任意地去翻任何一本我喜欢的书。看，那些译文版文学真想看，就是不能去触摸，想一想就想回家。”
　　“想家是正常的，我也想起了我的书房，没办法，那些狗东西就是想钱想疯了才出此下三滥手段。忍一忍吧，估计这样日子不会太长。假如刘府院儿里谋不到事做，明天就调头向南走，咱们回家！真回家。在聊城周围探听一下消息，一旦有八路军，我们就从军怎么样？咱俩都去当兵，我在四平那里就想到了，可是，看到你一听枪炮声就怕成那样，我打消了我的想法，春妮儿，你看我的想法行吗？”
　　“行啊！为什么不早说呢？哎，真的吗呈祥？能回家很好，能从军那就太好了！我真想去当兵，就当老百姓喜欢的八路军。”
　　两人还是第一次有奔家的概念，以前各自心里都有从戎打算，只是一闪而过。两人今天说出了心里藏有半年的心里事，又觉得涣然冰释一些对聊城情报局、暗杀队的仇恨，又燃起前途自信心。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有人敲门。
　　春妮儿急忙起身打开门，见一四十出头妇女，手提饭盒与竹篮子说：“尊敬的客人，大家都叫我王婆子，是管家刘王氏让我把饭给二位送过来。二位，以后您也叫我王婆子吧，我有这屋的钥匙。刘王氏告诉我说，以后这屋卫生还归我管。你们在屋里时，把门在里面上好闩，有人敲门问声谁，听出是自己熟悉的人再开门。这院里有五十多位外乡人，多是乞丐或闯关东没着落者。人杂又陌生，不可以像今天这样直接开门。”
　　春妮儿一笑说：“谢谢阿姨提醒，以后一定注意。”
　　王婆子对刘府当家人的安排，心里也划浑。刘王氏告诉她，当家的说，家里来了关内的老表亲，到书房别乱说话。两位表亲可是当家的座上宾，招待、说话一定要有分寸。
　　王婆子也在纳闷，自己是当庄土生土长的，几十年里没听说刘府在关内有表亲啊？但王婆子不是爱刨根问底儿的人。心中在想：表亲就表亲吧，伺奉好就行，管人家什么亲干吗？
　　王婆子说罢递过去柳条筐，又说了一点注意事项。春妮儿道声谢后，接过来，王婆子转身要走，又被春妮叫了回来。春妮儿一直在兴奋中，叫回来王婆子。
　　赵呈祥和春妮两人，从山海关入东北大地一直往北走。只知道小鬼子滚出了中国，不知道中国内战即将从东北开始，更不知道往北越走离县城越远，土匪比蝗虫还多。
　　他们的目的地是，借此机会，到北大荒深处一游。哪里知道，再往北深入，在无政府地带匪患多如蝗灾年代里大地上的蝗虫。有些穷人实在没有活路的，聚三五成群干起打家劫舍杀人越货行当。零散土匪多为各村农民，他们没有专业的山头，一天劫的财一分了事。
　　像他们流浪汉单身男人倒是无所谓，春妮儿那副身段、那张诱人的脸蛋儿，让单身匪徒见到，是会出人命的。打死男性、掠走女人那是极正常的。
　　两人今天走出约二十里路，是饿了，也是走累了，坐在土坝上休息一下，准备进村到小户人家讨饭吃。在土坝上坐了一会儿，聊天时赵呈祥站起身对爱妻的手舞足蹈动作，打动了原地方官刘广德。
　　是他们的举止行为被远处刘广德发现。这位生不逢时的高知型大地主接班人刘广德，先派狗剩子打探详细听回音，又想到，不该以这种身份和方式与陌生人交朋友。
　　于是，刘广德便打马赶到近前目光碰触时，觉得这二位是他眼下所需难求的贤良者，又觉得也许是苍天眷顾常做善事的刘府，才降才于我也，应该珍惜。
　　此刻刘广德想到，这样荒凉的地界，人们都往外跑，或去国外，或去兴安岭大山深处，从没见过有外来者投奔北大荒的原日占区。刘广德觉得也许是天赐良机，派下良人助我刘府善行。他又认为刘府管理者，必须接受苍天赐予，将人才接入刘府，也许日后会对刘府有大作为。刘广德今天心事太重，无暇顾及其它，刘府的善后是此时第一。
　　在这之前他已有了离家出走躲避即将到来的打土豪、分田地、铲除恶霸新运动。最重要的是今天早饭后，爱妻李静一的独到见解：为日满卖命时，很难说不得罪百姓；尤其是他更晓得中华民族在历史上，汉奸卖国贼是全民最痛恨之人，做汉奸卖国也是全民共诛之罪过。
　　是在这种复杂心态度时的刘广德，在村外巧遇程兆祥化名的赵呈祥，和乔敬春化名春妮的小夫妻俩，并派跟班狗剩子送回府，安排在自己心爱的书房落脚容身。刘府上层人都知道，当家的刘广德对书房宠爱有佳，胜过夫妻间的卧室。
　　关于刘广德这样的安排，刘王氏已猜到了七八层，可能这三间书房要易主？那么刘广德会去哪呢？刘王氏心里对刘广德把书房安排进陌生人，她心里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刘王氏安排完贵客赵呈祥和春妮儿走后，赵呈祥和春妮两人并没有任意地查看书房一切。他们俩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又在聊城公立学院当过大学讲师的人，对主人的安排觉得心里暖融融地舒适，但没资格查看主人的隐私。又过了半个时辰，由管家刘王氏派王婆子送来茶饭，放在中间休息室。
　　王婆子是位懂事、做事非常谨慎的四十岁出头中年妇女，她没有文化，但是又是一位求上进的女性。在经常打扫学堂时，偷学一点点知识。她在心里觉得，能在府上东家书房容身的贵客，一定是有来头的上等佳宾；能在东家书房用茶饭者还是第一次，足以证明来客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王婆子又想到，是管家夫人瞧得起自己，一定注意行为，不可多言，怕是言多有失。她放下托盘转身要往外走，被春妮叫住。
　　春妮对王婆子一笑说：“阿姨，要是不忙的话，坐一会儿吧，说几句话好吗？阿姨，我叫春妮儿，今天见阿姨慈眉善目的一定是位好心人。春妮儿想向阿姨打听一些事儿，烦请阿姨劳神呢。”
　　王婆子转身回来，坐在春妮对面，一笑说：“姑娘，想知道什么问吧，我老太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笑了，俺们这儿疙瘩的女人，识字的少，女孩子没有上学的。别叫我阿姨，咱这儿疙瘩都婶子、大娘或者姐妹地叫着。府里人都叫我王婆子，习惯了，我听着也顺耳。刚才说的一句成语，是在学堂里打扫卫生时学的，觉得好听就用上了，也不知道对不对？”
　　春妮儿好久没有与人们交流机会，她说的是真话，王婆子的长相确实慈眉善目的有人缘。今天春妮儿也确实遇上了好人。她起身向王婆子又一笑说：“叫您阿姨您听着不顺耳，那我叫您王婶吧行吗？”
　　“行、行、行，叫啥并不重要，先生说过，名字是人的代号，就像文学中编的页码一样，只是区分开每个人而已。姑娘，您还没回答我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用在这里对不对呢？”
　　“王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用在这里十分正确。王婶，我们以后再互相学习，机会有的是。今天我想问一问王婶，咱这里购物去哪里？”
　　“啊，姑娘问的是这个呀，想买个针头线脑的有货郎挑子送上门来，门西就有货郎李达川专住的房间。买大件，如大衣布匹棉花油盐类的近的是双山县城，远的是郑家屯，再远的就是新京和奉天。姑娘，我就知道这些，还有事吗？”
　　“王婶，就医呢？就是看病，买药是要去很远地方吧？”
　　“对的姑娘，咱这地方有病就医是有钱人家的事，穷人家得大病只有等死的份。买药嘛，到双山县城即可办到，都是草药汤子喝起来很苦的。”
　　“王婶，广德哥的大公子也上学了吗？”
　　“没有，两个小公子太小，一个五岁、一个六岁，由翠姑娘哄着呢。”
　　“是吗？王婶，广德哥四十多岁了，接续太晚了吧？”
　　“是的姑娘，说起来话长，简近捷说吧，大太太心慈，刚来刘府时间不长，婆婆下世。对了，婆婆是二房，头房在那场大瘟疫下世后，又续个年轻姑娘。生了两个女儿。大太太下世后，小女儿才两岁，还没断奶。太太担负起抚养小姑子责任，也就没要自己的孩子。她小姑子叫刘若涵，是嫂子照顾长大的。一直到小若涵十五岁，两人才要自己的孩子。”
　　春妮儿有点被感动的表情，感叹地说：“哦，天下竟会有这般善良女子？一定是位才智过人之辈。了不起，够得上贤妻良母了！”
　　“大太太是奉天大都市大户人家女子，懂得的事非常多。”
　　春妮儿迟疑了一会儿，两眉紧锁地一声长叹：“唉！但愿好人一生平安。王婶，我没事了，您去忙吧。”说完，躺下自言自语：
　　“北大荒是真荒凉，
　　嫂子也会当亲娘。
　　不到贵府怎知晓？
　　此府还有小学堂，
　　但愿百姓无灾病，
　　战乱匪患苦难当……”
　　春妮感慨几句后，送走王婆子。
　　一直在小本子上写日记的赵呈祥，听到春妮儿顺口溜后收起笔，对春妮儿撇了一眼说：“咱吃点东西吧，看王婆子送来的酸菜粉炖肉，我早就馋得流口水了。你们说个没完，我又不好意思先吃。”
　　春妮儿也一笑说：“呈祥，我的预感咱要在刘府常住一段时间，要向王婶问一下有用的。”
　　两人进入午餐还是晚餐目前还不知道，反正落下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太阳在西坨子杨树林上方在渐渐下沉，洒给松辽平原金色的余辉，本该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恩赐，可急着往家赶路的刘广德主仆没有一点欣赏的好心情。太阳给人间一天的光明像似该下班了那样，她带着永不知疲倦的笑容，走进西山杨树林中。
　　傍晚，刘广德和跟班仆人大栓子，从二十里外北屯，办完他在告别时以前没有结尾的事，粒米未沾、滴水未饮、空腔瘪肚地回到府里。有人接过马匹，主仆二人分别走进该去的地方。
　　大栓子急忙跑去西跨院，到厨房狼吞虎咽填饱肚子，然后到门东宿舍去休息。
　　刘广德心里有事，可能是也有火，只觉得四肢无力，但没觉得饿。他没有进书房，觉得有些累，并没有去西跨院饭厅，而是进了第三层院和李静一的卧室。
　　推开门便嚷着：“静一，我回来了。静一，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李静一从里间走出来，用食指比着嘴：“嘘！小崽子哭着喊着要骑爸爸当大马，小翠儿刚才哄睡。哎，看你满脸憔悴的样子，像似生病了似的，你吃着饭了吗？”
　　刘广德伸两下胳膊又踢踢腿说：“我好着呢，咱东北汉子个顶个都皮实，你看看这筋骨！再说了我不饿，也吃不下。胃里觉得堵得满满的，等一会儿饿了再说吧。”
　　李静一露出无可奈何表情说：“唉！无论有多大的事，饭必须要吃的。俗话说，爹死娘亡、别断食粮！况且只是有个打算而已。真到了生离死别那一步，也要顶住压力呀！我们的临时离别，还不是为永远的相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