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四十八、同舟漂流

　　
　　人的创业欲望与事业心永远是连在一块的。在与谢莲告别去非州的海航路上，洪志春是吃尽了千辛万苦的，这种苦有时超越人们常说的黄莲。洪志春面对谢莲，把出港后遇到风浪、地震、海盗的事详细地告诉了谢莲，虽然他以前在信中提到过这些事，但毕竟在纸上是最简单的，许多事情是表达不清楚的，也是表达不完的。洪志春听完谢莲的苦难叙述，真是百感交集，他没有想到，二个人的命运竟然如此相似。不容易呀，谢莲真是个天下最好最美的女人！
　　洪志春也把他五年中最刻骨铭心的苦难和思念又倾吐而出，那些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就像赶踏海边上的潮水，一个浪在又翻着一个浪：
　　那是红枫轮货船在伊丽莎白港卸货修理后的一天，洪志春就和公司驻南非代表组的人员告别，乘红枫轮逢命进入开普敦港装运钻石，这是返港前的一项重要任务，所以他和船上的人都很高兴。
　　起航前夕，洪志春把签好的合同、协议等用信封封好，他生怕公司老总王大毛等急了，通了一个电话后就用专递方式寄回香港公司，自已又随红枫号起航。
　　起航的时候，印度洋上万里晴空，风平浪静，是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开普敦港距好望角不远，从伊丽莎白港去开普敦方向也有较长的一段距离。船长宗虎因为修好了船，也显得特别的高兴。许冬冬和田耕站在甲板上，看着船慢慢驶出港口，心情感到无比的舒畅。站在船上观岸景，风味独特，任暖风吹拂的头发飘逸着。
　　进入开普敦港装好贷后就要返回香港，洪志春和大家的信念都是一致的，为公司工作尽心就是尽责。船在人在，成为了一种出海后自然形成的团结一致的好风尚。洪志春也因为完成了商贸的签协任务等工作，心里有了甜蜜蜜的感觉。
　　出港后一切都是顺利的。当船驶出伊丽莎白港十公里的海面上时，天气突然发生了变化，天空浓云密布，海风增大，海浪也明显高了起来，没一会整个天空全被浓云遮盖。随着几道电光在上空划动，随着雷在海面亲吻，红枫轮的面前横扬起漂泼大雨。没一会儿就一片混浊，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的风，这样的雨，搅得红枫轮不时地摇晃起来。突然间，印度洋上空又涌起一团乌云，接着又刮起一团旋风，搅得海浪冲高，横向抛出一丈多高。浪花拼命地扑在甲板上，海水在甲板上流出，发出“呼哗呼哗”的声音。
　　船长宗虎的双眉皱着，凭他多年航海的经验，他似乎是知道有一种不测的预兆要来临。他忙下令：“各位作好准备，海面上风雨大作、风浪加大，咱们准备返航靠岸！”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印度洋又像一个恶魔下凡，变得四周一片黑暗，仿佛要把船一口吞没似的。还没待船调整好朝岸边方向驶去，船体突然被接二连三的巨浪击得更加摇晃。
　　突然，船失控了向前拐弯的方向，撞在了一块礁石上，船体立即倾斜。
　　“报告船长，船体已触礁，前面船舱进水。”报务员钱晓蔚紧急向宗虎报告，船上拉响了警报，水手们急得直喊：“船长，怎么办？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了。”水手们告急，他们等待船长下令逃生。
　　“钱晓蔚，赶快发报向总部汇报，船已触礁倾斜。”
　　传来总部的声音：“紧急逃生！等候救候。”于是，船上所有的人员都紧张起来。货轮上仅有的二艘逃生艇立刻被放下水面，其余的三艘橡皮艇也充满了气。按照常规，船长紧急发令，由他带着许冬冬、田耕和洪志春，还有女报务员钱晓一起乘上了第一艘救生艇；其他的大副、二副和水手们也都各自在船体漫水的摇晃中登艇。
　　眼看船即将沉入水中，船长满脸是泪，他长叹一声：“干了大辈子的海上活，现在连生命也难保，苍天呀你太残酷了。”他用绳索拉响了高速发动机，逃生艇很快离开了红枫轮，拼命地绕开海浪朝那些海面小岛靠去。因为大家都知道，货轮在沉没的那一刻，会卷出一道吃人的漩涡和巨浪，所以必须含泪抢在沉没前面离开，在这时，大家都明白，保持好生命是最重要的，因为在这样的场合下，生命比什么都重要。生命有了，还会有船、有货、有一切；没有了生命，再多的设备和财富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逃生艇和橡皮艇先后都离开了心爱的红枫轮。救生艇在浪谷中被抛上落下，许冬冬己经吓得哭干了眼泪。田耕咬着牙，他强忍着近来身上所有的不适不吱声，他要在紧要关头用沉默保持一个男人的勇敢。洪志春的双眼紧盯着前方，看着驾驶着逃生艇的宗虎船长，只见他脸色严峻。报务员钱晓蔚呢，吓得躬着腰，像小猫似的靠在了船长的身边。小艇和其他船一起勇敢地劈开一个又一个巨浪，冲出了浪谷区。
　　突然，宗虎发现小艇有异常，再一听，发现发动机失灵了。“糟糕？”船长狂叫起来：“天哪，我们完啦！”
　　说着，他转过身，拿起舱里的桨板说：“各位，现在是到了真正的生死存亡关头，请大家把桨板缚在船舷边，我们要握住桨板准备漂流。
　　“漂流？这印度洋茫茫一大片，能漂到什么地方呢？”洪志春望望坐着的小艇，只见小艇在浪谷中打转。再看看其他逃生艇，早已消失在风浪中。怎么办？小艇上除了大家背着的小皮包外，除了艇的一角存放着用塑料桶装满的二桶水和几包压缩饼干和滚着的几个罐头外，其他什么都没有。他完全明白，漂流也是进入了一种生死的考验。
　　洪志春中学时代看过许多有关漂流记的小说与传记，那些书中的主人公都是勇敢的坚强者。有谁知道，这小说中的篇章将会落在自己的面前践行。一切都只能随其而行，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即使小艇被风浪吞没，也只能作好喂大鱼的准备。
　　洪志春拉拉田耕的衣角说：“田耕，我们都是男人，要勇敢些！”他见田耕脸色苍白，鼓励他。小艇在风浪中抛上落下，大家穿着救生衣，什么都不想，只求能漂到一处安宁的地方，让生命留下来，再添加勇气活下来，这已成为包括宗虎在内的小艇上每一个人的信念。忽然间，大家又变得勇敢起来了，就连浑身发抖的许冬冬和报务员钱晓蔚也挺直了身子。
　　临近旁晚的时候，小艇被抛进了一片黑色的浪丛中。这时，在很远的地方上空，船长看到了天空中像苍鹰般大小的直升机在远处的海上盘旋，那是国际救援队在海上搜寻目标。然而，漂流的小艇早已离开那儿的方位，离得很远很远。
　　在每个人生命垂危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人来拯救，希望有一艘商船或货船从旁边经过。然而，小艇附近什么也没有，就连飞鸟也故意避开了他们。半夜里，海上显得特别的冷。稍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大家就背靠着背坐着，这样的日子有说不出的痛苦。
　　“看来我们没死在地震、风浪、海盗手里，却要死在这艘小艇上了。”船长宗虎在长长叹息。洪志春不懂海流，不知道小艇要漂多远？漂到哪儿去？他只是觉得无奈。
　　白天，风轻浪小了的时候，能看到太阳。太阳是炽热的，有时候晒得大家唇干口渴，但有什么办法，实在渴了就喝上半口水；饿了，咬半块饼干充饥。
　　开始几天还行，三天下来就饿得不行了，看到还剩下不多的饼干，恨不得一下把一包压缩瓶干吞了才好。但是，小艇内五个人是一个整体，是一个临时的家，必须相互关心。
　　船长宗虎已没有了话，他神情严肃，他在担忧着其他伙伴们的下落，嘴里念念有词。也许，他们已经幸运地被直升机救出；也许，他们已被巡逻捜索的军舰救出，然而这一切都不是他所能预测到的，他常向苍天拱着手，求着上帝保佑。在这样的时刻，他们的小艇该漂向何方？
　　小艇在印度洋上漂了八天八夜，船上的所有东西都用完了。这已经是到了真正的生死存亡关口。在船上，每个人渴了只能喝海水，但海水苦涩难喝。有时，在小艇上能看到远处绿色的荒岛，又因为相隔距离太远，小艇顶不住浪的袭出，只能继续向漫无边际的地方漂去。这对艇上的每个人来说，苦恼到了是生还不如死的程度。几天下来，每个人的啃唇都开裂了，大家什么办法也没有，生命的概率已经到达了极限。于是，只能拎着塑料箱把小便放在里面，实在渴极，只能轮流地端起来喝，再后来每个人的小便也没有了，人到了这样的地步只能是等死。
　　为了减少运动量，大家干脆放弃了手握的桨板任其漂流，这是十分残酷的折磨。就在这样的时候，田耕的身体支撑不了，他不幸又发高烧了，嘴唇干裂得出血，头脑发胀，喉咙痛得像撕裂开了似的，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在人生命中需要水的时候，就是没有淡水。怎么办，塑料桶里的尿也快没有了。
　　夜露降临的时候，大家张大了口，让夜露浸润一下，如果碰到洋面上洒落的毛毛雨，那是最好不过了。就在田耕高烧越来越严重的时候，就在他要昏迷不醒的时候，老天爷有了一丝转机。那天天刚亮，天空中突然飞过一群鸟，这鸟又落下来在海面上飞翔。好久没看到鸟了，是一幸事，因为凡看到鸟的地方，不远的地方肯定有小岛和树林。面对风浪中飞上落下的鸟，洪志春作诗一首：
　　大洋白茫茫
　　浪拍连天涌
　　飞鸟不畏惧
　　搏击风浪中
　　他用诗鼓舞大家的士气。“好诗，我们也是英雄！”许冬冬点头说：“赞一个！”
　　忽然，又有一群鸟从不远处飞来。突然，有一只大鸟从鸟群中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小艇的舱里。
　　“有救啦！”大家喊着。洪志春紧紧抱着大鸟，只见大鸟的翅膀上还滴着血，血也是水份。船长宗虎按住大鸟，用手紧捏着脖子用力一扭，血立刻从鸟的喉管边喷涌而出，流入塑料箱里。这时的田耕已经昏迷得不行了，他在微微说着胡话。
　　“田耕，你醒醒，水有了。”洪志春端起塑料桶里盛着的血往田耕嘴里灌。这时，田耕突然醒来了，他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水箱口殷红的血。他摇着头说：“志春，我不行了，这些血还是留给你们。”
　　“为什么？”洪志春不顾一切地又提着塑料桶，让桶口对着田耕的嘴。
　　“不，不用了，我自己知道……”田耕说了几句朦朦胧胧的话。许冬冬流着泪说：“耕哥，你要坚持到底，以后回到香港，我当你的……”她说着就失声痛哭。
　　突然，田耕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劲，他恍恍忽忽站起身，一个猛扎子滚入了大海。海浪卷来，立即把他吞没在浪中……
　　“田耕—”许冬冬哭了。
　　“田耕—”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沙哑着嗓子喊。
　　大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件漂向远方的红色救生衣，又看到那件衣服在浪中渐渐下沉，随后又不见了。
　　“田耕—”“田耕—”小艇上所有的人哭着呼喊起来，沙哑的声音在海面传向遥远的地方。也就在同一时间，大家都垂下了头，为田耕默哀着。
　　海浪沉默了，海风不刮了，海上忽然变得风平浪静。田耕自知病重，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大家……他死了……他的行为是壮烈的，他是为了他人的求生而放弃了自己的生存，凸现了一种高尚的精神和品格，折射出他生命的伟大……
　　为了生存，大家终于把海鸟撕开了，稍稍拔了一些毛后便端上了嘴边。血淋的，这是猿人爱吃的毛饮食物，然而，在求生的欲望下，大家什么也不顾了，咬着生的鸟肉，这其实也是一种壮烈。
　　到了第十八天的中午，平静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块绿滩地，突然把小艇搁住了。
　　“谢天谢地”。船长不顾一切地跳下水，推着小艇靠在了一块礁石的后面。这时，每个人都已经没有力气了，可以这么说，大家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出小艇的，离开船仓后每个人是涉水爬上岸的。如果在战争中，这又可以称得上是一种壮烈。
　　这是印度洋与大西洋相距不远的一个荒岛，方圆不到五百公尺。岛虽小，但上面却长满了椰树和杂草，开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小岛上还有一潭清澈见底的水，大家什么也不说，扑在绿色的草丛上，用手捧着猛喝。怪，那水不苦不咸，而是甜甜的，似矿泉水一般。人在虚克的时候喝上这样的水，无疑是赛过了吃人参。
　　喝完水，大家坐在地上，精神稍微有了好转，生命在危难中有了一线希望。洪志春顿觉感到胸中有了一股活下去的勇气。地上，有落下的椰子果，草丛里滚了好几个，这正是上天送来的礼品。洪志春硬是用皮带扣给打了个洞，捧着、传着，四个人终于轮换着喝了起来。
　　“这是个救命岛呀。”许冬冬満含着泪水，心里装满了新的希望。
　　船长宗虎的脸上早已长満了长长了浓黑的胡子，他像黑旋风李逵一样，不时地打量着大家。不过他也瘦多了，原来挺出的肚子小了不少。也许因为他有了肚子里的油水，才使他坚持得最为出色。
　　“好在肚子里的油水帮了大忙。”他用手敲敲瘪了的肚子说：“是它发挥了作用哩。”
　　报务员钱晓蔚和许冬冬一样，看似骄气的女孩，但也在风浪中挺过来了。看来，女人的生命力真的要比男人强，这是因为有韧劲。最没想到的就是田耕，一个活脱脱的年轻人为了不连累人而突然的死去。想到这儿，洪志春的心情万分复杂，他从草丛里搬了几块石头，和着沙在岸边上堆了一个小坟，小坟面对着大海。坟上插上几根椰子树叶，许冬冬流着泪又摘来了几朵野花放在坟堆上面。洪志春又用树枝在沙堆上写着：田耕之墓。
　　大家又站起来黙袞，在登上荒岛的第一时间开了一个特别的追悼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