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四十六、按捺不住

　　村长走了，但谢莲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的头脑中的第一感觉是洪志春真的来了。没有来的时候盼着、写着，真来的时候又百感交集，这种情结让谢莲又多了一份忧虑，她的思绪忽然又变得纷乱起来，像春天的花瓣被风突然吹上了天空又忽然落下，她似乎走进了一片缤纷的梦的世界，在追踪一个她所想念的人。她想得实在很多，慢悠悠地走向卫生室，这里是属于她的一方天地，脚步似乎变得轻了起来，但此时，她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沉重的回忆。
　　这几年，谢村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村里的变化很大。改革开放唤醒了人的各种观念，人们从媒体上和电视中了解了世界，世界也开始了解中国。
　　春风吹进山村，村民们不再守旧，人们知道了什么是市场经济，懂得了经济发展只有融入世界才能步入世界，放眼世界，才能走准共同致富的路。在这场大变革中，村长的作用和魄力也日益显示出来。为了早日把谢村变成富裕之村，他常与乡政府分管工业、商业的乡长一起筹划，开始了常年的招商引资。在他的努力下，村里的竹编工艺、雕刻工艺品有了很大的发展。用竹根雕的老人像、竹筒做的笔筒、竹篾制的各种小篮子、蓆子大多出口东南亚。山村的经济有了很大的变化。
　　特别是近二年，沿公路大道边的山脚下，建造了几十间厂房供城里人前来投资或合资办厂。这些房子有出租的、有联营的、有合资的，虽然小打小闹规模不大，但却是迈出了可喜的一步。按山村人们的话说，旺旺是喝过墨水的人，有文化的人，懂得把山村引入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搏击。
　　村里有了钱，旺旺就带领村民先筑路，引成了“要想富先筑路”的致富思路。有了路，车能开进来，货能运出去。他做的这些事村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夸旺旺有眼光。因此，从今年开始，县和乡里把谢村作为重点投资村，不仅引资建厂，而且还利用谢村独特的地理优势，还在规划资金准备开发新的旅游景点，把山村与城市市民的假日休闲连成一个供产、供游、供观赏的山村。村里一时变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土金也不再走到城里，成为了旺旺得力助手。所有的建筑，都由他填资或借贷款建造。旺旺成为了带领村民奔小康的头雁。
　　旺旺每天很早就去厂里、乡里、县里奔走，签协议、办执照，忙得一天到晚连呼吸的时间也没有了。旺旺为了这个村，他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人们有目共睹。中国的乡村要圆致富梦，没有一点闯劲和有志向的人引领是不行的。谢莲似乎又看到了山村美好的明天。想到这儿，她不禁甜甜地笑了。
　　“谢姐，碰到了啥事笑得那么甜。”齐秀珍从卫生室迎出来，黄明也跟在后面，他们都笑得很灿烂。
　　“你们多谈谈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谢莲把药箱递给齐秀珍，返身走出门外。
　　“谢姐，你怎么啦，你要到哪里去？”
　　“不，我想去借辆自行车，我要到小镇去一趟，买点东西。”
　　“谢姐，你不用去了，黄明留在我家去吃饭，我们家早都准备好了东西，我妈还买了野猪肉和山鸡，你和我们一块儿去叙餐吧。”黄明也附和着。
　　谢莲笑了：“不，不是为了你们，我知道你会照料好黄医生的，是我自已想买一点东西。”
　　“那谢姐，我帮你去幼儿园老师那儿借一辆，那里的车是女式的，骑起来既轻又快。”齐秀珍说着，早就捷步抢在前面了。
　　不一会，一辆凤凰自行车由齐秀珍推了过来。谢莲说声：“谢谢你”。就骑上车，直朝乡那条公路驶去。
　　至于她去干什么齐秀珍和黄明都不清楚，就连谢莲自己也弄不明白。反正，谢莲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推动力，怎么也按捺不住一颗心的莫名跳动，她是执意要去的。
　　她骑得飞快，风吹起，头发飘了起来，风风火火的一幅山路骑车人的剪影。谢莲好长时间没骑车了，骑车感到像是在泥田里捉泥鳅似的，车头东歪西斜的。好在乡村的公路上汽车少，任她晃晃悠悠地骑。
　　开始时，小半条公路都成为了她的专利，她似乎觉得自己手握的自行车的车把要随时逃走似的，所以两只手使劲地捉住车把，紧紧的。它这样的水平，像是高中时刚刚学会的那一刻，那时真有意思，常常摔倒了还要骑，摔痛了也不吭一声……
　　好久没骑车，她心里感到特别的紧张，但紧张之后她又开始镇静和硺磨起来，寻找骑车的内在规律。其实，车把握得越劲越会使车技进入下降状态。只有放松抬头望着前方，这样骑车才会有效和稳起来。她进入了熟识的记忆之中，找回来了骑车的灵感和感觉，她很快走顺了山路。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行程，谢莲来到了乡政府的所在地谢镇。谢镇是一个地道的百年老镇。这里所有的房屋都是木头结构拴起来的，古色古香的窗和门连成了一条古色古香的小街。这条街她已经熟悉。在她生洪冬吉前和当卫生室医生培训时来过，她知道乡政府的办公室就在乡卫生院附近。她对这里的一切已经比较熟悉。特别是培训间隙，齐秀珍带她走过了这里的每一扇窗户，她对街上那儿有商店，那儿有农贸市场，那儿有小商品市场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在一条用石头垒起墙的小河边，是乡政府的所在地。里面是古色古香的小楼和屋宇，还有郁郁葱葱的林木。
　　她站在乡政府门外突然发问自已：奇怪，我怎么来到这儿了，我来这里干啥？她挪动着步子不敢走进去，生怕门卫问这问那的。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阵笑声，她抬起头一看，只见门外的大道上走来几个推着自行车的青年，说笑着进了大门的院子。
　　随着几声车铃响，前面又驶来了两辆黑色的小轿车，车子在石板路上颠簸着，一直开进了乡政府的后院。谢莲转过身去，她只才想起自己为何要来的事。对了，这神差鬼使的，她是要看一看乡政府里面是不是来了洪志春？
　　她正想着，外面又有几个中年人推着自行车进了乡政府大门。她一转身，推起车，也随着车辆悄悄地走了进去。她把车放在门卫后面的停车带道上，自已轻轻地走了过去。
　　乡政府的办公地方不大，除了一幢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外，办公室大多是平房。虽然只有三排，但显得很整洁，里面的绿化也搞得很美。除了丛丛古银杏树外，院子里植満了弯弯的曲柳和垂柳，柳中央间隔种的是桃树，己经结满了核桃大小的青桃。月季在花坛盛开着，几枝红石榴花还从栏栅边钻出来，透着芬芳的红色。
　　院的一角有一幢古色古香的房屋，是三间门面的，屋顶上翘着龙凤角，很是别致。谢莲好奇地眺望着。这时，前面的草坪上走来一位兜着花头巾的绿化养护工，她是一位中年妇女，手里拎着篮子。见谢莲好像是在东张西望的，便主动走近她的身边：“小姐，你是来开会的吗？会议室就在那儿。”她指了指那幢古色古香的房子说：“就是有那龙凤屋的阁厅里，是乡镇府出面召开的招商引资签约会议，是有大老板到咱穷山村来投资的，你是来开会的吧，喏，你朝那儿走吧。”
　　说着，中年妇女拎起路边的一个洒水桶就走了，脸上溢着微笑。
　　“谢谢阿姨。”谢莲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只能用生硬的本地话来回答。
　　谢莲在花坛边踱步走了一圈，然后从平房的走廊上走了过去，绕道走到了龙凤阁的后窗一侧的一棵弯柳树下。她轻手轻脚地走近那扇雕花的玻璃窗，隔着玻璃的下角朝内观望。
　　只见龙凤阁的里面己是灯火辉煌，一张长圆形的桌四周坐満了人。她从玻璃窗一角斜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村长旺旺，他坐着的地方与玻璃窗对着，她生怕他看到了，赶忙换了一个角度。
　　长圆桌的斜对面的几个人，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长得和洪志春挺象的，但因为谢莲的心是紧张的，只能一看就蹲下，偷偷摸摸地看不仔细。不过，当年的洪志春是不戴眼镜的，脸是白白的，而现在看到的这个人是不是洪志春很难说。再说，世界上人象人的人多着哩。她越看心越跳，生怕被里面的人看到了不好，所以在窗下只能象小孩子捉迷藏似的，似在玩探头游戏一样，一会儿探个头看看屋里，一会儿就又弯下了腰。
　　会议显然己经开始，氛围是和谐的，窗缝里不时传出朗朗的笑声。
　　忽然，她看见那个戴眼镜的青年用右手把眼镜从鼻梁上放了下来，露出了浓眉下的一对大眼睛。这一瞬间，谢莲看清楚了，是他，戴眼镜的他就是洪志春。谢莲看得真切了，她简直要冲着高声喊起来。多少期盼，多少情缘都在心头化作了爱的涟漪，她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她庆幸出诊碰到了旺旺，她证实了黄明讲的话是真实的，这个世界呀，说大就是很大，说小就是很小。
　　她激动，她要高喊。多少年的怀想，多少年的盼望……然而，她没有这样做，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觉，这是激动，这是怀疑，这是兴奋？她的手脚突然一软，一屁股坐在了窗下的一根枯树枝上，只听“啪”的一声，树枝一折两段。她吓了一跳，但又尽力使自己镇静，她实在是太紧张和激动了。她摸摸胸口，似乎心在跳出来，这究竟是一种激动还是心中升起了怒火，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差点儿失去了知觉，赶忙贴在了窗下的墙壁。
　　微风吹来，阵阵的清凉。她忽然想到了这样做有失自己的形象，要是被乡里干部和村长旺旺知道了，还成了什么体统，如果这洪志春变了心？嘿，被人看见了多不好。不过，她也立刻下定了决心，她要当面在洪志春面前讨个说法，问他这些年在哪儿？问他还要不要自己的孩子？问他到底在那个胡芦里卖的什么药？她的心理实在复杂，她在矛盾中挣扎着。
　　她在窗下的墙壁上刚贴上，却又想站起看个仔细。突然，前面的一扇窗被打开了，探出了一个脑袋。啊，他是村长旺旺，是他打开了窗户。刚才，旺旺在喝茶的瞬间看到了窗口一角有谢莲的影子，他以为是一种幻觉的出现，就推窗看看。
　　当他探出窗看到真实的谢莲时，便惊呼起来：“谢莲，你这是怎么…”
　　谢莲听到旺旺的声音，头脑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这可不行，我怎么能这样？她赶忙与村长摇摇手，转过身飞也似地奔到乡政府门口，她生怕有人追来了，推着自行车骑上，夺路就走。
　　她骑上车，在石板路上不时地跌倒，又不时地骑上，她的腿上摔得一阵阵地痛。她真的弄不懂自已这是为了什么，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看到了洪志春又转身走了？这是寻盼了多年的志春啊。她忽然骑着车放声大哭起来。
　　村长旺旺唤谢莲的声音虽是轻轻的，但还是被坐在长圆桌上的青年老板听到了，他就是洪志春，寻找谢莲多日的他，听到旺旺唤谢莲的声音，神经像是被磁铁吸引住了一样，突然站起身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窗口：“村长好，你刚才唤的是谢莲？她人呢？”他的神情似乎有点凝重。
　　“村长，你呼唤的那个谢莲长什么样的？”青年老板洪志春又问。
　　村长旺旺笑了笑说：“老板，她是我们村卫生室的谢医生，你认识她？”
　　村长旺旺望着洪志春。心想，奇怪？谢莲怎么会来到这儿的窗口？难道她有什么急事来寻找自已？莫非那个伊枝香陈莉又在和她纠缠不清？难道村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真的有点茫然了。
　　“村长，刚才你唤的谢莲去哪儿啦？”青年老板洪志春的眼神忽然变得呆呆的了。他抬起头，似乎是在想着一个重要的事情一样。
　　这时，坐在他旁边的女秘书走过来：“洪总，你这是怎么啦，会议继续开下去吧，下一个议程是签约。”
　　乡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过来笑着说：“洪老板，我看你好像有什么重要心事似的，等签好约，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帮你办。”
　　“乡长，我想见见村长唤的那位女医生，她的名字我太熟悉了，我要见见她。”
　　乡长笑了说：“那好办，吃好饭咱们一块儿去谢庄。”洪志春这才退回坐桌。
　　会议继续开始。会上，双方就关于建立合资厂的内容、条件、投资金额、分配利润、管理等谈得很融洽，并立即拍板签约。会议很快地结束了。洪志春和乡政府代表、谢村村长旺旺分别在备忘录与合资协议签了字。在和谐的气氛中，全体成员很快合了影，以示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