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四十五、迟来有讯

　　
　　时间又在山顶的树林上划过，一眨眼的又是一个秋天。
　　又是一年秋天到
　　期盼堆满了土壤
　　相思长满小草的惆怅
　　距离牵住欲飞的翅膀
　　
　　时间随着时钟在叹息
　　辛酸布满苦痛的心房
　　抬头仰望秋天的明月
　　雁阵划出弧线的畅想
　　
　　微风吹起流动的心声
　　众星捧出思念的目光
　　曾经相拥挥泪的一刻
　　剪影定格帘下的灯窗
　　
　　山里下雨了。又要写一封写给洪志春，绵绵的长夜，绵绵的思念，信又从谢莲的心头流出：
　　志春：我想你这些年也许想得已经要发疯了。几年来，我的梦中，我的回忆都会交织在一起，这种思念遥对的是茫茫长空和长夜。
　　凭我的感觉，你真的不会死，也许是命运在和你与我开了玩笑。梦中常常会见到你，看到你被一个巨浪抛到了一个荒芜的小岛上。只要一想起你，我就会觉得爱情这个世界其实不是我们想像得那么浪漫和简单，他需要用时间去考验的，用整个青春去等待着，甚至于生命的时光。
　　只要有忠贞之心，即使那一天我们一起变成了鬼，也会在黑色中相会。梁山泊和祝英台化成了蝶，也终成缘。何妨是我们还有着连心扎根的冬吉，每天在呼唤和等待。只要根在，哪怕我们独居一方，也是一种良心上的安慰。
　　说这些话并不是保守，而是社会交给我们的良知和守则。志春，人都是肉做的，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心中的苍凉和无奈，泪水会不自觉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常常在晚间湿了枕巾。然而，这种愁又是只能自吞，不能让姑妈看到了。她老人家为了我，终日操劳，苍老得多了……
　　在村里工作时，当人们一提起我的另一半的时候，我会把许多的泪水吞在肚里。村民们对我很好，所以也成就了我的用心和付出。在这里，我必须钻研业务，关心村里的每一户人家。
　　在电闪雷鸣的深夜，我出诊过；在寒风呼啸的严冬，我踏在纷飞的白雪中我出诊过；在风和日丽的时候，我出诊过……这几年，村里的每一条山路上，留下了我和同伴齐秀珍的脚印。当然，也要感谢小齐家的那只大黄狗。有它在我们身边，会壮我们的胆，什么也不会怕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不会觉得苦，总会感到时光带来的温暖，心头有一种甜蜜感觉。真的，爱上一个地方不仅因为这里人杰地灵，而是付出后的一种依恋。这是一种情结，一种藏在心底里面的爱。
　　志春：常常想起要唱一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但常常又觉得不轻松。特别是洪冬吉出过一次事后，我和姑妈把整个身心都粘上去了……真的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怎么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回。这是两岸的关系造成了我们的分离，还是天灾人祸造成了我们的重隔？……
　　谢莲每一次的写信，总是盼来的是空等，空等使她失望。
　　春天很快地过去，夏天又很快到来。夏天的绿是夏的使者。在炎热的天气中，所有的绿盖满了村外的山坡、溪边和村里的小院。姑妈家所有的空地在绿色的空间中变着戏法，所有的青春气息都在绿色中被突然凝固了似的，那是一种季节变换中的覆盖和快慰。
　　最令谢莲高兴的是：齐秀珍和黄明的恋情已像六月里的天气，热得似火一样了。齐秀珍已经告诉她，已先后三次到过都市与黄明约会，他们的通信是三到七天就有一封，似乎有着写不完的抒情和开心事。这是令谢莲意想不到的，他们的恋情进展得这么快，她为齐秀珍祝福。
　　这天是星期天的早晨，山村里的雾气刚刚散去。齐秀珍和黄明突然出现在谢莲家的门口。谢莲正在洗衣服，听到齐秀珍百令鸟似的叫声，赶忙转过身去，她眼前一亮。
　　“呀，是黄大哥来了，快请屋里坐。”谢莲赶忙把他俩迎进屋。赶忙倒茶、端椅子，还拉着刚下床的冬吉说：“快去叫声干爹。”
　　洪冬吉拉着谢莲的手问；“妈，那我怎么叫齐阿姨呀。”
　　谢莲听了说：“叫吧，叫一声干妈，她是你未来的干妈”。
　　“干妈。”冬吉真的这样叫了，弄得齐秀珍脸红得像只西红柿。
　　黄明见了谢莲，开心地说：“谢莲，你猜我今天为什么和小齐一早来找你？”
　　“别卖关子了，说吧，是否请我吃喜糖。”
　　“嘻嘻，我今天是给你报喜讯来的。”
　　“什么喜讯？”
　　“迟到的喜讯。”黄明又吃吃地笑了笑。谢莲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别再卖关子了，谢姐急着听你说”。
　　“告诉你，我在上星期五见到洪志春了，真的，我不骗你。”
　　“什么，你见到了他”？谢莲惊喜的脸上划过一道无奈，又一脸的惊恐。
　　“真是的，谢莲，我黄明从来不会骗人，说话是弄堂里拨木头直来直去的，请你相信我的话是千真万确的。”
　　“谢姐，他不骗你的，一清早他就乘长途车赶来先告诉了我，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所以我们就来告诉了。”齐秀珍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
　　“他现在在哪？”谢莲像走进了梦中似的问。黄明看着谢莲那渴望的眼神，话匣子一下打开了：
　　那是上星期五下午下班的时候，时逢我在外面开会返回到医院门口。刚想进门卫室大门，忽然在门房间传来一个似乎哪里听见过的声音，站定一看，只见一个戴着眼镜，脸色微黑的年青人，他正和新来的门卫师傅说话。我觉得这人在哪儿见过，仔细一看，呀！这不就是谢莲日思夜想的洪志春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我马上走近和他打招呼。他抬起头，望了望我，还有点陌生地对我说：“你好像是黄医生吧，你们医院怎么这样的缺德，为了我的事把谢莲都逼走了，她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我寻找了十几天都无讯息，医院某些人真的很缺德，为了我的事还把她解聘，这是人干的事？”
　　我听了，马上接过他的话说：“你是洪志春先生？你来得正巧，请你心定一下，你要找的谢莲我知道，她在四明山的谢村，她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一直在寻找你。”
　　他听了嘿嘿一笑说：“别哄骗人了，我历尽万苦在四明山找了好几天都找不到，今天我是来找你们新任院长的”。
　　“志春先生你听我说。当年逼谢莲离院的那个书记李大左和后勤的李叶后来狼狈为奸，早被医院开除了，他们的行径卑鄙，是应有的下场……你认识的那个李叶，当年为了追求你，给你和谢莲制造了许多麻烦。为了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她还以身与那个李大左相许……好有好报，恶有恶报。洪先生，这是我知道的实情，我不会瞒着你……”
　　也许洪先生在院长室己经知道了这些情况，他不耐烦地摘下眼镜，擦了一下泪水，一点也没有声音。他睁大了眼睛问：“黄医生，你说的事当真？”
　　我点点头告诉他：“这是真的，许多事情我知道。我知道谢莲是真心地爱着你的，这几年来，他以一个女人的忠诚在山村挑起了养育冬吉的责任，以自己的能力为山村村民诊疗治病，她也是山村里的好医生，她生活得很清苦……”
　　他苦笑了一下，转身就离开了门房间。
　　我忽然愣住了，他怎么会变得这样的没有耐心听人说话，似乎是已经不是我以前看到过的洪志春。也许他很悲伤，也许他在怨恨。只见他一边走，一边用手直抓自己头前的额发，一边抓一边好像在说：“谢莲，你真的还在等我吗？谢莲，即使你在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到。”他靠近一辆小车，手捏着从包里摸出的大哥大电话喊起了话……
　　以后说什么我就听不清楚了。说着说着，他又急急地跳上小车走了。
　　我有许多话还没说完，就拼命地追上去，车子已飞快起动了。我一边追，一边喊，可是车已开得远远的。真的，洪志春是在寻找你，他的心情似乎一点也不好，追不上他的车，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听完黄明的话，谢莲的头突然发晕，她差点倒在地上。这，这有可能吗？这儿的地址以前他身边都有的，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头脑里全是一个个问号：“黄医生，不，黄哥。你是否看错了？再说，他这个人以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根本没那样大的火气。”
　　“谢莲，这是真的，唉，因为山区长途电话难打，即使打通了也讲不清楚，所以我就找到这里告诉你了……”黄明叹了口气，眼神中留下了一种说不出的婉惜。
　　黄明不说此事还好，一说到他看到过洪志春，这让谢莲的心似撒上了一把盐一样的疼。等了几年啦，久盼了的洪去春，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糊涂人？她简直是要大声哭出来了：“洪志春，你到底怎么啦？是真寻找还是做假戏，用以掩人耳目？”谢莲自已说什么也讲不清楚。
　　然而，黄明却在谢莲前面拍着胸脯作报证：“谢莲，我看到的，我谈的确实是真的，我想，他一定会找到你的，所以我赶过来了。”
　　“洪志春？他真的？”谢莲似乎又在作梦一般。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姑妈听了，双手合一，喃喃地说：“阿弥陀佛，神灵保佑。”
　　真是奇迹，世界上有不死鸟的故事，这五年多不见的洪志春会突然与黄明相遇？对这谢莲不觉奇怪，但奇怪的是他的复出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表姐吴秀娟为什么也不写信来告诉一声？这一切，对谢莲来说，心中又藏着了一个待解开的迷团。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走过的路不容易，很痛苦。这一天对谢莲来说虽然觉得有点特别，但她心中是明确的，一是黄明已经告诉洪志春自己住在谢村；二是如果洪志春真爱她，还会千方百计寻找过来的。否则，他就不是洪志春。
　　谢莲再想打听洪志村的事儿，后村一位妇女急急赶来找她：“谢医生，我家婆婆突然小便尿血了，请你赶快帮忙看看。”容不得谢莲多想，责任感无需让她多考虑，谢莲急忙背起药箱，与黄明和齐秀珍打了个招呼，然后马上一起上路了。
　　“莲姐，要不我也去。”齐秀珍说。
　　“不，你们难得又见面，多聊聊，我去吧。”谢莲出诊时总是用医生的责任严格要求着自己的。
　　“你走好。”齐秀珍笑着，她为黄明能提供这个好消息而高兴。她拉住了黄明的手，一起朝卫生室走去。一路上，两人挨得紧紧的。现在，齐秀珍一点也不怕难为情了，因为她在黄浦江的外滩边上，看到的热恋中的男女，都是搀着手并着肩的走，有的还挽着腰哩。平时在卫生室休息间隙，谢莲也告诉她，热恋是人一生中的一道风景，只要两心相融和坚定，且双方人品都好，走在一起又何妨？那是一种自信和荣耀；如果与一个流氓走到一起，那是一种耻辱。所以她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他觉得黄明的心是诚挚的。俩人谈着碰到一起，话也多了，谈着希望，谈着未来……山风悠悠吹来，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之中。
　　谢莲从后村的阿婆家出诊走回到卫生室，走到村口的一棵大树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这时的她，浑身都汗，用手一摸，头上、脖子上都是盐霜。她停下脚步，摸出手绢擦了擦汗水，舒了口气，任微风从山坳里静静地流过来，忽觉得又有了一种凉意。想到刚才去阿婆家，把脉访病情，原来老人患的是尿道结石，她已开了中药和西药让阿婆服下，产取中西结合是她现在常用的医疗方法。
　　阿婆握着她的手连连谢着：“谢医生，太谢谢你了，我这老不中用的，多次麻烦你，真的不好意思了。”想到阿婆的话，又不觉感到责任重大，她和山村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她觉得山村需要她。其实，她也想过，如果洪志春真的寻找到了她，是一定会把她接出大山去的，戓者去远方的加拿大的多伦多；或者回到自己的石库门房，或者能够去香港……但从心里来说，她真的有点啥不得这一块山水相融的好地方。
　　走着，想着，谢莲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仿佛看到马路上来了一辆小车，走下了从千里来寻找她的洪志春，他们见面了，可谁都不说话，只是流着辛酸的泪水。这种意念像是真的，定下神来，她觉得有点好笑。
　　谢莲真在思索间，一阵铃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抬头一看，只见村长旺旺骑车过来了。他看到谢莲马上停下车来，一只手握着车把问：“谢医生，又在出诊？”
　　谢莲点点头：“村长，看你每天忙，请注意保重身体。”
　　村长笑咪咪的说：“村里有好事情要做，忙了更开心”
　　“村长，你忙的是什么事？”谢莲话音刚落，村长就像吃了开心果似地说开了：“告诉你一个特大好消息，县开发办公室给我们介绍了一位台商，今天要到乡里和我们村签约议，这个老板据说很有实力，要与我们合资创办三豹箱包服装有限公司，对方投资五十万美金负责购买机器设备，包括技术指导和出口业务的经销管理。这样，我们村以后不仅有了可观的收入，而且还可以解决年轻人的就业问题，省得大家跑很远路到大城市打工了。”村长说话满有信心。
　　“村长，那台商你见了？”
　　“对，星期六傍晚我去县长办公室见过他，这是一位年轻人，姓洪，出生台湾，是台湾名校台大的学生，有丰富的经验。其父亲还是抗日老战士。他对工作很有成就感和事业责任心。听他的秘书说，洪老板以前与滨海公司有过业务往来……虽然年轻，也吃过不少苦……所以，他对未来的事业和生活充満着信心。今天中午，他们一行人就要到乡里来，我得去陪着他们一起签约。对了，说不定下午还要来看我们村山脚下的那一处仓库办公房看看。”
　　听着村长的话，谢莲顿时觉得奇怪，村长讲的那个洪老板似乎有点像洪志春……难道他真的来了吗？她的心里既充满着惊喜又感到奇怪。他前天傍晚还和黄明碰过面，昨天到了这里的县，今天又赶到乡里，行迹像孙悟空一样了。不，不可能，如果他来这儿，怎么不来找我？她忽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村长，他人长得怎样？”谢莲突然落口问起那老板的事。
　　村长笑笑说：“这个吗，等以后厂办起来了你会看到，再说厂里也要办个医务室，到那时，我准备把卫生室改造得象莫像样的两头兼顾。”旺旺说着，就骑上自行车，一边骑一边与谢莲招招手走了。车在公路上飞奔，一会儿就消失在拐弯的山道边。
　　风在耳边响，心在怦怦跳，这村长说的洪老板难道就是他？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