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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死哪去了

作品名称:心里住着一个人      作者:菜虫      发布时间:2020-03-04 15:14:55      字数:3306

  车衣服有一个好处,一人一台电车,隔得远,车声又响,同事间就算要聊天都要大声喊,干脆大家不说话,埋头做自己的事,多劳多得。
  招弟一边车衣服,一边耳塞听歌,重复着华晨宇的《蜡烛》,见不到光的谷底,一点点微弱的光,是招弟的所有……
  雨一直下,雾蒙蒙粘乎乎地浸润着南方的春天。
  老大说她儿子在阿妈家吃饭,她也不想煮饭了,干脆交点伙食费一起办餐;老四说她的两个孩子学校好远,不如就在阿妈家一起办餐,这天气雨水多,学校太远,小孩的衣服经常淋湿。都是阿妈阿爸的孩子,不能偏心,女儿有要求,一应照办。红美将老大和老四拿的伙食费交给招弟每天去买菜。招弟每天为了买菜焦头烂额,一日三餐,不知要买什么菜才好。看着每餐堆得小山似的碗筷要洗,心累疲惫,心情郁闷到极点。
  快下班了,收到菜虫发来的微信,说家里的同学要聚会。问招弟什么时候可以来一聚。自从李品一来过招弟家之后,家里的同学都知道招弟在老家定居。
  招弟只想着要回家照看小孩,复了下次有空再聚,同学们玩得开心点。
  她车完最后一件衣边回家,一走神,针尖穿过她的手指,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漫长至心脏,真正尝到了十指连心的滋味。
  听到哇地一声,同事们看到招弟的手指滴出血珠,便弄了点机车油点在她手指上,说是防止肌肉里面有铁锈,每个车衣服的人都被扎过,没事的。
  招弟痛得眼泪自己流出来,拧住手指吸气。
  同事说不要拧,要让里面的血流出来才好,才不会发炎,就像被蛇咬了,要将里面的血划出来,一样的道理。
  招弟便放开手,甩着手指回家,任血珠滴出来,甩在路上。
  家里静悄悄的,空气凝固一般。
  “喜真。”招弟每天一回到家首先叫她。
  没有声音。小嘟嘟从房间里出来,扑到招弟怀里,抱着她。
  “姐姐在洗手间。”
  “哦,是洗澡吗?”
  “不是,是大姨打她。”
  “呀?妹里,喜真!出来,妈妈回来了。”招弟敲着洗手间门。
  “我不出去,大姨要打我。”
  招弟没看到老大,便说:“大姨不在,有妈妈在,不怕。”
  喜真出来,抱着招弟哇地哭了,招弟心碎一地。
  红美从房间里出来,冷着脸说:“你委屈了?没大没小,竟敢骂人。”
  喜真听到红美数落,跺着脚:“她就是狂麻狂鬼,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吵得我心烦,没见过这种大姨。”
  招弟抱紧喜真捂住她的嘴,问红美怎么回事。
  红美说老大看到喜真将碎纸扔到地上,便叫她不要乱扔碎纸,自己又懒得扫,要大人扫。然后喜真不听,又扔一张表示反抗,老大气得上前打喜真一巴掌,喜真便骂她是狂麻狂鬼,正好打在老大的痛脚,她最忌别人提到狂麻两个字。她以为喜真有意骂她。她非常生气,一定要好好教训喜真,喜真看到她着火的脸孔,操起身边的凳子自卫,保护着自己进了洗手间,反锁,直到招弟回来才敢出。
  “打她都是她活该,惹打,这么不听话的孩子。”
  喜真并不知道老大少年时候犯桑门的经历,不小心说了狂麻两个字,便惹来是非。
  便对红美说:“喜真不是有意,她哪里懂得狂麻狂鬼的意思,只是随口拈个词来骂人,大人要谅着小孩。”
  “你护着她呀!看她长大成什么样子!小时候不学好,长大能有什么用!你看,这凳子都被她摔坏了……”
  “阿妈,你不要明眼说瞎话,这凳子一看就是用什么东西敲坏的。”
  “是的,就是凳子与凳子打架,大姨也拿凳子打。”小嘟嘟帮着姐姐解析。
  “好呀,你自己也知道你姐的精神状态,你去怪她吗?去质问她吗?你是想让她再像当年一样出事吗?”
  “阿妈,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孩子还小,不要吓到小孩。”
  “你就是不懂感恩的人,我每天煮饭,带你的孩子,累死累活的,没得到好处,反倒怪我明眼说瞎话,我老太婆了,眼睛是快瞎的了……”
  招弟听到红美这样说,也一肚子火,谁不是累死累活的。
  招弟不想再与她争。她要搬出去住,她再也不想混在一窝牛鬼蛇神堆里。
  她忍着伤痛,照顾两个孩子洗澡睡觉。
  “喜真,大姨叫你不要扔纸,你不要扔就是了,为什么还要扔,故意气她。”
  “我就不要听好的话,她骂我爸爸,她说我爸爸没用,扔下我和弟弟不管,是个没用的男人。妈妈,我爸爸是最好的爸爸,是吗?”
  “是的,最好的爸爸。”招弟刚平静一点的眼泪又被惹出来。
  “妈妈,我们去找爸爸吧,我们与爸爸在一起。”
  “好的,宝贝,等你长大一点,我们和弟弟一起去找爸爸。”
  “不,我明天就要去找他。”
  “他那里太远了,弟弟还小,走得腿断都还没到呢,长大了就不一样,很快就走到了,也不累。”
  “好吧,我可不想弟弟的腿断了。”
  “那你先睡觉吧,明天要早起上学哟,妈妈先去洗澡,乖,闭上眼……”招弟亲了她的额头。
  喜真乖乖地闭上眼,嘴角含笑,一会就睡着了。
  招弟感到自己快憋死了,不能呼吸,她出门去,到江边吐吐气。
  “招弟!”一声男音,吓得招弟缩成一团。
  “甲峻?!你是人是鬼,怎么会在这里?”招弟做梦也想不到甲峻这么晚出现在她家楼下。
  “哈哈,我在附近买了房子,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上下班呢。”
  “你这是做什么?监视我呀?”招弟半开玩笑。
  “没有,世界本来就很小,一不小心就成了你的邻居,你这么晚要去哪里?”
  “没去哪,散步。这一天到晚坐着,筋骨累,要锻炼。”
  “你现在做什么呀?神神秘秘的,要一天到晚坐上班,是办公室文员?”
  “不是。”招弟一边答,一边走,并不想多理他。他却跟在后面。
  “你不要跟着我,我正烦着呢!”招弟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告诉我烦什么呀?”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是白衬衣,我哪好意思跟你站一起,你还是快点离我远远的,不对!快点找个老婆才对,跟你老婆去,不要跟着我!”
  “什么呀?什么白衬衣。”甲峻被招弟弄得一头雾水,这么晚了,招弟出去,实在担心,再看她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更加不放心。
  “你停住,不要再向前一步!你有意思吗?爱而不爱,就是累赘,累赘!你懂吗?哪天,你结婚了,带着老婆才可以见我。”
  累赘!累赘!累赘!甲峻只听到累赘两个字!自己在她眼里就是累赘!甲峻心里汩汩地流血。
  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我不是累赘,我是真的担心你!”他的眼眶似乎要喷出火来。
  招弟挣扎,她看到她手指上的鲜血碰到他胸口的白衬衣,立即一个血印。
  “你看,你的白衬衣脏了。”招弟凄冷地笑。
  甲峻低头一看,招弟的手指丝丝血珠沁出来。
  “怎么弄的?”他张开嘴含住她的手指。指间传来一阵温暖。招弟死命地挣脱,却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
  招弟眼泪早已滑出眼眶,低低地说:“你走,让我静一静。”
  声音不大,却有威慑的力量,像一个频临崩溃的人发出的最后一声哀求。
  他放开她的手,原地停住,看着招弟往江边走远。
  招弟满脸的泪水,到了江边,风一吹,凉凉地粘在眼睫上。
  手机微信滴的一声,打开一个,是菜虫与同学们的聚会录像,只有十五秒。里面有苏苏,洋葱,菜虫,李品一,几个其他同学,分别这么久,变化大,认不太出来。再有就是一桌子的菜和吃剩的骨头刺辣辣地录进视屏里。苏苏坐在李品一正对面,是方便好好地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录像里没有公筷,想必李品一夹过的菜,苏苏再夹,变相接吻,甘之如饴。
  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亲人,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哪怕是酒肉朋友也没有。她想起马葛,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她摸出手机,找了一番,终于找到沉睡好多年的那个电话号码,不知还能不能用。
  “喂,喂,喂……”电话那端传来大大的嗓音。
  “马葛……”
  “招弟!你个小妮子,这么多年不理我!死哪里去了?”马葛的大嗓门在她耳边异常刺耳。
  “马葛,我活不下去了,我要死了。”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当年老姐我拿好上吊绳还没吊死呢,你竟敢死!在哪里?等我!好歹让我见你最后一面再死!”
  招弟知道马葛在开玩笑,她怎么会相信自己活不下去呢。当年可是她羡慕自己的幸福而哭着离去的人。这么多人,为了不让她再羡慕自己,招弟轻易不敢惹她。很久没联系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
  马葛听不到招弟的回音,着急地大骂:“你个小妮子!死哪去了,为什么不说话?我现在开车过去找你!我家喜真怎么样,长大了吗?”
  “你不要开玩笑了,我在老家,离你很远呢!”
  “不开玩笑,天崖海角也去,立即出发,发个定位过来,等着我!千万别死!”
  招弟嗤地笑出声来。自己怎么会死呢!还在小嘟嘟和喜真还没长大呢,自己才不要做自私的人,虽然死了可以一了百了。
  招弟按手机号码加了马葛的微信,老老实实地发了个定位过去。
  “你等着,你老家不是很远,我开车五个钟就到,现在是九点,大约二点三点到你家附近,我有很多话要与你说,等我!等我去到你身边再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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