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异国恋情招惹麻烦

　　躺在八零八基地接待处房间的床上，赵天智脑子里一直想着肖京生的事情，琢磨着如何把肖京生要到青州农场去。
　　赵天智心想，人家八零八基地是国防科工委的直属单位，级别高、规格大，各方面条件优越，人才也多，所以，一个大夫的去留，对他们来讲，基本上不是什么问题，说不要就不要了；但是，一个大夫，特别是一个高水平大夫的去留，对我们青州农场来讲，就不仅是个问题，而且还是个大问题。这个道理很简单嘛，就像吃饱的人，不在乎一碗剩饭；但对于饥饿的人来讲，那碗剩饭就太珍贵了！直接就是宝啊！
　　想着想着，赵天智就愤愤不平起来。
　　赵天智心想，同样是国家的单位，凭啥你们这也有那也有，我们就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人家肖大夫不就是谈了个外国女人嘛，那个外国女人回国了，还不允许人家想了？人家往外跑跑就是叛国投敌了？你自己说说，咱们青河省好不容易从国防科工委弄来了一个名牌大学生，你们咋就想到要把人家退回到国防科工委去？国防科工委又不缺一名大夫，是不是？有了你们把这么好的人才退回到国防科工委去，还不如给我们农垦呢！你们真是饱汉子不是饿汉子饥，你们不需要，我们农场需要嘛！
　　越想越激动，赵天智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了，一直在想着如何把肖京生给要到青州农场去。
　　赵天智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这么个特殊情况，想把一名中国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调入农场去，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现在肖京生的情况就比较特殊，要是能从方书记这里把肖京生给要到农场去，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农场医疗人才紧缺的大问题了。
　　接下来，赵天智就开始琢磨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赵天智心想，八零八基地是军事单位，性质特殊，要求高度保密，加上他们离口外又比较近，现在出了肖京生这么个情况，也够他们操心的；另外，肖京生的这个问题还算不上犯罪，只是属于严重错误，像肖京生的这种情况，他们是留又留不得，送又送不走，相当于是手里拿着个烫手山芋，在这种情况下，我若是提出要肖京生，把肖京生调到农垦系统去，说不定还真的就要上了。
　　赵天智这样想着，心情就激动了，就更加睡不着了，干脆翻身坐了起来，眼睛望着外面的天空，急切地等待着天亮，好去找方正格，正式提出要求，把肖京生调到青州农场去。
　　这天夜里，同时睡不着觉的，还有被关了禁闭的肖京生。
　　躺在禁闭室的床上，肖京生满脑子都是过去的事情。
　　肖京生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父母亲都是高干，家庭背景很不一般。
　　一九五五年的时候，肖京生以优异成绩考取了坐落于沈阳市的中国医科大学，并于一九五九年如期毕业。
　　毕业时，肖京生被分配回了北京，进入到国防科工委机关工作。
　　和肖京生一起分配到国防科工委的医学毕业生有四十多个，国防科工委之所以一下子接纳了四十多名医学毕业生，是因为国防科工委管辖的许多基地需要保健医生。
　　在这之前，赫鲁晓夫成了苏联的最高领导人，和中国建立了良好的国家关系，并派出了一千三百多名专家，帮助中国发展高新产业。
　　这些苏联专家大都在地处西北的各基地工作，如何保障苏联专家身体健康就成为一项极为重要的政治任务。
　　基于这种情况，国防科工委从各大医学院校选拨了四十多名品学兼优的毕业生，打算在北京进行集中培养后，分派到地处西北的各基地去，负责各基地苏联专家的医疗保健工作。
　　当时，肖京生和其他分配到国防科工委的医科大学生们并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们被国防科工委派往北京各大医院挂职实习、锻炼，并于半年后再次集中，然后就被派往地处西北的各个基地；肖京生和三四名医生被分派到了八零八基地。
　　八零八基地地处青河省青西走廊地区的西北部，这个地方除了少数绿洲外，就是数万平方公里的荒漠戈壁，自然环境极为恶劣，极不适宜人的居住及生活；当然，不适宜于人的居住及生活并不等于也不适宜于搞一些高尖端的产业。
　　因为青河西部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环境，国防科工委就选定了这个地方，建立了国家最早的□□□基地，并选派大批的尖端技术人才，在苏联援华专家的指导下，开始了中国□□□的研发及生产，青西走廊由此成为了中国□□□的摇篮。
　　肖京生来到八零八基地后，被安排负责基地第一苏联专家小组几位专家的医疗保健工作。
　　在第一苏联专家小组中，有一个名叫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的苏联女专家，长得身材高挑，脸皮白皙，金发碧眼，鼻挺嘴方，性格活波开朗、举止落落大方，有成熟女人的魅力，特别地吸引人。
　　有一次，正在野外取样的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因患感冒，感到无力，浑身难受，同行者便给负责医疗保健工作的肖京生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后，肖京生立即背上药箱，和另外一名医护人员一起，乘坐北京吉普车，赶往十多公里外苏联专家们取样的地点。
　　肖京生赶到时，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发着高烧，整个人都疲软得站立不住。
　　肖京生赶忙给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量了血压、温度。
　　在量完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的体温后，肖京生大吃一惊，因为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的体温已高达四十度。
　　肖京生立即给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注射了柴胡注射液，然后和另外一名医护人员把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抬到了吉普车上，紧急返往基地医院；谁知，在离基地医院还有三里多路的地方，吉普车干锅了、沾缸了，跑不动了。
　　情况紧急！眼看着昏迷中的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肖京生心急如焚。
　　怎么办？再拖延下去，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肖京生急得团团乱转。
　　肖京生不停地催着司机修车，司机被催急了，对肖京生说道：“肖大夫，你再不要催了，你就是再催，这车也走不了了。”
　　肖京生急切地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嘛！究竟是哪里坏了？”
　　司机道：“发动机烧干了，粘锅了，没法走了。”
　　肖京生不懂粘锅是怎么回事，对司机道：“人命关天，硬开着走呗！”
　　司机哭笑不得，只得给肖京生解释说：“发动机运转需要机油润和，现在机油已经烧干了，铁和铁粘连到一起了，怎么走？走不了！”
　　肖京生明白了，现在吉普车所发生的毛病基本上就和病人肠粘连一样，看来催也是白催，屁事不顶。
　　焦急中，肖京生拉开吉普车门，背起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一路小跑，愣是把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给背到基地医院了。
　　经过抢救，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醒过来了，知道是年轻的中国大夫把自己从野外背了回来，救了自己一命。
　　后来，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就爱上了肖京生，两个人谈起了恋爱。
　　放在今天，一个中国男人爱上一个外国女人，还真算不上是什么事，别说是和苏联的女专家好上了，就是和尼日尼亚的黑女人好上了也不算个事，只要你不嫌她黑就行。
　　前些年，央视星光大道节目中，有一对名叫白加黑的选手，就是一个中国小伙子和一个非洲姑娘的男女组合，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嘛！
　　但是，在一九五九年的那个时候不行，那个时候，别说你和一个外国女人好了，你就是和一个中国女人好了，也得审查下双方的历史、家庭成分，也得组织批准。
　　凡事不经组织同意或批准，那还不乱了套了！你说这个肖京生，你和谁好不行，非要跟苏联的尼娜好，组织能放心？也就那时候咱有求于人家，所以你和尼娜好了，虽然组织上不是很放心，但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将将就就罢了。
　　这是一场跨国奇恋，肖京生和尼娜，一个中国男医生，一个苏联女专家，两个人爱的如醉如痴，全没了国别的限制。
　　一年后，正当他们准备步入婚姻殿堂时，中苏之间忽然翻脸了，一夜之间便要撤走援助中国□□□建设的所有专家，尼娜也不能幸免。
　　事情太过突然，尼娜在撤离时，竟然不能够和肖京生打个招呼；因为此时，肖京生正陪同另外一些外国专家在数十公里远的野外里工作。
　　当肖京生从野外返回驻地后，发现情况有点异常；因为驻地一下子寂静了，少了苏联来的专家，少了笑声和歌声。
　　平常这个时候，都是许多人围在一起，或拉琴、或唱歌、或男男女女地搂抱着跳舞；现在却静悄悄的，像死了一般地沉寂。
　　肖京生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冲到苏联专家居住的大院，大声地喊着“尼娜！尼娜！”。
　　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肖京生急忙出了大院，高声喊着：“尼娜！尼娜!”
　　肖京生一边喊着，一边焦急地四处寻找着那个披着一头金发、白皮肤、蓝眼睛、高鼻梁、大嘴巴、异常美丽又温柔可人的苏联姑娘。
　　那个美丽漂亮，温柔可人的苏联姑娘是他的唯一，是他生命的全部。
　　肖京生没有找到尼娜，只找到了黑着脸的基地外国专家部主任李健。
　　肖京生大声问道：“李主任，尼娜呢？”
　　李健冷冷地回答道：“尼娜回国了。”
　　肖京生急了，声音更高了，喊着问道：“谁允许她回国的？”
　　李健不高兴地答道：“我怎么知道谁允许她回国的？肖大夫，这个问题你别问我，要问你到北京国防科工委问去！”
　　肖京生闻言急了，央求李健说：“李主任，求求你，快告诉我，尼娜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健见状，叹了口气，对肖京生说道：“哎，肖大夫，原本我是不告诉你的，但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爱情嘛，本就是人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东西，所以，哪怕是违犯纪律，我也顾不上了，看你急成这样，我就告诉你吧。肖大夫，苏联专家要撤回国去，你赶紧到高窝铺去，兴许你和尼娜还能见上一面，晚了就永远都见不到面了。”
　　高窝铺既是青疆线上的一个火车站，也是八零八基地的另一处工作地点。
　　肖京生闻言，转身便跑。
　　“站住！”李健高声喊道。
　　肖京生怔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惊愕地看着李健。
　　“肖大夫！”李健道，“高窝铺离此十多公里，你几时能跑到？稍微等候一下，我派个吉普车拉着你去。”
　　肖京生闻言，激动地流下来眼泪。
　　不一会儿，李健派的吉普车便来了。
　　肖京生坐上李健派的吉普车，风驰电掣般地赶往十多里外的高窝堡外国专家工作地点。
　　此时，在高窝铺工作地点，苏联专家被集结在那里，准备回国。
　　在吉普车冲进高窝堡外国专家工作地点广场时，肖京生远远地看到苏联专家们正在上一辆辆解放牌卡车，准备到火车站坐火车启程回国。
　　吉普车尚未停稳，肖京生便拉开车门，跳了下来，一边大声喊着：“尼娜，尼娜。”一边就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
　　外国专家高窝铺工作地点，苏联女专家尼娜正在恋恋不舍地等待上车。
　　在这段时间里，她数次回头，寻找着她深爱着的肖京生，那个年轻的、英俊潇洒的中国大夫，她心爱的恋人。
　　尼娜知道，就是那个英俊潇洒的中国大夫，背着自己跑了三里多路，把自己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
　　尼娜爱肖京生，她的心里充满了渴望和不舍，她不愿意就这样走了，走的无声无息，以至于连心爱的人都不能见上最后一面。
　　正在尼娜焦急渴望中，忽然，她看到了远处扬起得尘土，随即又看到了带起尘土飘然而来的吉普车，在“嘎吱”的刹车声中，她看到了从吉普车中跳下车来的肖京生，听到了肖京生“尼娜！尼娜！”的呼喊声。
　　已经上到卡车上的尼娜·伊万诺夫娜·伊万诺娃顿时感到一股热流涌上心田，泪水“刷”地下就流满了脸庞，她不顾其他人的拉扯，纵身跳下了卡车，由于跳得太急，竟然摔倒在地。
　　尼娜爬起身来，迎着肖京生跑去。
　　一位苏联士兵要阻拦尼娜，尼娜怒视着那士兵，怒吼道：“滚开！”
　　那位苏联士兵犹豫了一下，然后闪在一边。
　　尼娜踉跄地扑入肖京生的怀中，两个年轻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京生！我爱你！”仅仅说了这么一句，尼娜便大声地哭了起来。
　　肖京生用力地抱紧心爱的姑娘，心急剧地跳动着，刹那间也是泪流满面。
　　“尼娜，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肖京生紧紧地抱着尼娜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你走！”
　　尼娜悲痛欲绝，用头使劲地撞着肖京生的胸脯，泣不成声。
　　正在担任警戒任务的中苏两国士兵迅速过来，将两人拉开。
　　尼娜被苏联士兵粗暴地推着，拉上了卡车。
　　而肖京生则被中国士兵拧着胳膊动弹不了。
　　载着苏联专家的卡车扬长而去，车后卷起阵阵扬尘。
　　望着远去的卡车车队，肖京生使劲挣脱着被执勤士兵拧着胳膊，大声地喊着：“尼娜！尼娜！”
　　执勤士兵紧紧地抓着肖京生，使他不能挣脱束缚。
　　随机，肖京生被执勤士兵押回了八零八基地总部，交由八零八基地政治部批评教育和进行处理。
　　肖京生的神经由此受到了刺激。
　　自那后，只要有机会，肖京生便偷着往中苏边境跑。
　　对于神经受了刺激的肖京生，八零八基地保卫处也严加防范，发现肖京生外出后，紧急抓捕，以防他做出出格之事；故此，肖京生每次外逃，都会被八零八基地保卫处及时捕获。
　　这一回，在执行野外医疗任务时，肖京生又跑了。
　　和以前不同，这次，肖京生跑得有点远了，出了青河省，一直跑到了口外的石河子市，被农八师的军垦战士给逮住了。
　　经石河子军垦公安处审讯后，得知该人乃是青河省八零八基地的大夫，农八师就把电话打到了八零八基地保卫处，说你们一个名叫肖京生的大夫要外逃苏联，被我们逮住了，你们速来石河子军垦公安处领人。
　　肖京生不见后，八零八基地保卫处也怕出什么问题，紧急搜索，不见踪影，正在焦急中，忽然接到农八师公安处电话，才知道肖京生已经跑出清河省，跑到人家农八师哪里去了。
　　得知这个情况后，八零八基地保卫处处长余利勤大怒，命令保卫处几名公安，速到石河子农八师那里去，把肖京生给抓回来。
　　八零八基地的几名公安紧急赶往石河子农八师公安处，把肖京生给押了回来。
　　想到过去的往事，肖京生满脸都是泪水。
　　肖京生心想，我不是要叛国，我只是去找我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