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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逃生门

作品名称:咆啸河山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3-03 11:27:24      字数:5153

  日军赫赫有名的116师团133联队,又称黑濑联队,联队长黑濑平一是化学战专家,因战绩出色屡受日军军部嘉奖,衡阳会战时,这个联队打得只剩下331名兵力。黑濑平在8月8日的日记里说:“上午,衡阳的敌守将第10军军长方先觉中将,与4名师长和1万3千名守军,正式降我军门。不能说衡阳守备军是打败了,他们45天来善战耐斗,以大陆战场的中国军队从未有过的顽强和坚忍不拔的抵抗,打出了一场表现了民族意志的勇战。”
  这是日军对方先觉将军和第10军最中肯的评价。
  日军主攻衡阳的68师团作为胜利者进入了衡阳城,眼前的情景让他们惊呆了。
  整个衡阳城已是一地瓦砾,连老鼠都打得不剩一只,鸟雀也被打伤,电线杆子上的弹孔像蜂窝似的。鸟打伤了,老鼠打没了,全城没有一片树叶子是完整的。
  城内5万栋以上房屋,较完整的仅存7、8栋,尚能勉强住人的不到60栋。
  走到哪里都是尸体,整座城市都在散发出恶臭,地下病房里,还有数百名伤员因为没有药物医治,在痛苦中饱受折磨。所谓胜败不过差一层纸。这是一座完败之城,除了死亡、伤痛、破败之外,依然倔强地透露出些许的尊严。战壕犹在,不屈对抗的痕迹犹在。市街上布设着通往各阵地的交通壕,阵地与指挥所间,连接着无数的有线通信网络。
  作为胜利者,日军的死伤数倍于守军,68师团的官兵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日本《每日新闻》特派记者益井康一随军进城,通过他的敏锐观察,用他的笔定格了这场苦难的战争:
  “衡阳一占领,我就赶紧进城了。街上的建筑成了瓦砾堆,满街都是敌我的尸体,还有伤兵,连插脚的空隙都没有。炎热的八月酷暑天里,堆成山似的尸体烂得污七八糟的,强烈的臭味,让我不敢透气。伤兵的伤口也在腐烂,爬满滚滚蠕动的蛆虫。”
  益井康一的结论是“所谓胜败不过差一层纸”。
  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
  胜利者没有喜悦心情,而是发出如此深沉的感慨。衡阳会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无所谓胜负,只不过由日军先捅破了这层纸。
  进城后,饥饿的日军搜遍全城寻找食物,除了在一家酱坊里找到一些剩下的酱油和生蛆的酱以外,什么也没找到。衡阳的攻取,使日本大本营如释重负。但是攻占衡阳的日军部队中霍乱等传染病连连发生,野战医院里住满了疟疾、赤痢、伤寒病人,特别是霍乱病人,还有伤兵,没有基本的医药和食物供应,自己动不了去寻食的,就会饿死。一天死十几个人是常事,也有医院一天死几十个的,每天要挖坑埋尸体。
  日军部队里霍乱一直到11月气温下降,还在持续,包括主持战局的日军11军总司令横山勇也感染了痢疾。衡阳一役,日军战死的病死的,合起来超过八万之众,这样的胜利是日军没有想到和难以接受的。
  益井康一在《每日新闻》上写道:“敌人之守将方先觉将军,为一号骁勇善战之虎将,其第十军之三个师,皆以必死之决心,负隅顽抗,寸土必守,其孤城奋战的精神,实令人敬仰。”
  “亘四十余天之激战中,敌人尚无一卒向我投降,实为中日战争以来之珍闻。”
  此役“牺牲之大,令人惊骇”,为“中日八年作战中,唯一苦难而值得纪念的攻城之战”。
  破城后,衡阳守军只要有可能,就尝试着逃跑。
  偷渡湘江是当时一条重要的突围路线,190师568团1营3连连长陈鹤九就是这么跑出来的。
  8月6日,陈鹤九与兄弟们在演武坪与优势日军血战一场,差点全军覆没,他侥幸活出命来撤入城中。
  8月8日凌晨4时,1营营长赶来告诉陈鹤九,大势已去,并命令陈鹤九马上带领能走得了的兄弟偷渡逃生。
  于是他带领43个未受重伤的弟兄趁着夜色,跑到湘江边,每人嘴衔芦管,潜水过河。上岸后,陈鹤九吩咐大伙,各自留下地址,化整为零,各自逃生。当时陈鹤九身上负伤11处,经过河水1个多小时的浸泡,伤痛发作,加上又乏又饿,实在寸步难行。不过陈鹤九运气好,被戴姓老乡所救,养伤半个月后,回到了老家。
  另一条逃跑之路是朝西南跑向62军防区。
  6日那天,彭礼光的炮兵观察哨第一时间发现第3师阵地上竖起了白旗,他便立刻转报军部,军部回示:密切监视。白旗还在陆续竖起,彭礼光再次报告时,军部已经没有回话了。彭礼光总是想不通,彷徨中回到营部,营长也不在,但各种各样的流言已经荡漾开来,有第3师投降的消息,有方先觉想自杀的消息,还有突围的消息,真假难辨。到了7日晚上10点,也就是军部上层首次与日军接洽的时间,炮兵连观测员刘星汉跑回来向彭礼光报告,火线上已无枪声,他说:“我军官兵已自由离开火线回城。”
  听罢报告,彭礼光默不作声,营部众人都默不作声。
  彭礼光心情沉重,觉得满腔热血投笔从戎,如今却身败名裂。熬到8日凌晨2点,军部命令来了,各部到军部集中。彭礼光和部下到达炮兵阵地,点完人数只有83人。随后传来喊声“日本兵到了”。彭礼光连忙命令将炮瞄准镜扔到井里去,炮队镜、方向盘、望远镜全部砸烂。
  副连长陈子瑾问:“连长,我们要是被俘了该怎么办?”
  彭礼光说:“那还用说,当然是突围逃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被束手就擒。”
  天亮了,中美联合航空队的飞机照例占领了衡阳的领空,不断地投弹,扫射,可一切已经迟了。
  彭礼光和被俘战友被日军驱赶到城南,他们边走边收集弟兄们的尸体,一息尚存的也一律埋进坑里。一直干到天黑,队伍往回走,彭礼光一直寻找的逃跑机会出现了,将到西禅寺的时候,他突然闪下小路旁的莲塘之中,等到人声和走路声远去之后,彭礼光才爬出莲塘,黑夜里辨不清方向,但远处仍然传来枪声,朝着枪声走吧,彭礼光悄悄摸到火车西站,这才找到了前进的路,寻着有枪声的三塘方向走去。
  彭礼光回家的路同样曲折,距离三塘短短几十里的距离,他足足走了13天,三度被俘,三度走脱,几经周折才回到了老部队。日后彭礼光因为这次执拗的突围得到干城奖章,升任炮营副营长。
  相比同样的路线,第10军3师参谋处参谋陈瑞璋就快多了。8月8日夜幕降临时,他和同科室四川籍参谋王鉴开商议,两个年轻人不愿当俘虏,决定从西南方向突围。
  一人手里攥了个手榴弹,开始了漫漫征程。每当看见日军,就屏住呼吸,右手握着手榴弹,左手拉着导火索,随时准备与日军拼个你死我活。两人小心躲过日本兵视线,从一个一个尸体中爬行而过。
  陈瑞璋和王鉴开的运气真是好到家了,西南方向隔着几十里就是雨母山,那里正是增援的62军部队防区。而在衡阳与雨母山之间这几十里日军重重防线等待着国军的援军,彭礼光在这条路上被抓过三次,花了13天才跑成,而他们竟然一夜之间安全通过。到东方呈现鱼肚白的时候,被广东口音的警戒哨发现。
  空军飞行员陈祥荣在衡阳保卫战初期,被日军炮火击中飞机,所幸被第10军救起,此后就一直留在衡阳,坚持到最后。
  陈祥荣原本和方先觉军长在一起,也作好了和方先觉一起当日军俘虏的心理准备。就在方先觉向蒋介石拍发“最后一电”时,被穿着普通士兵服装的第9战区督战官蔡汝霖拉着跑出了军部,从此与方先觉分别。
  不明就里的陈祥荣离开军部后,很快就被日军俘虏,他和其他被俘士兵一起,被日军强迫在城内清理废墟和死尸。
  当时正是酷暑时节,炎热多雨,俘虏们睡在露天空地,任凭日晒雨淋、蚊虫叮咬。
  在他们被俘的头几天,中美空军多次派飞机到衡阳轰炸,误炸了很多第10军官兵。受伤的士兵无医无药,更无人照顾,遍地呻吟,惨不忍睹。
  听着伤兵的呻吟,陈祥荣和蔡汝霖决定尽快逃跑,但在逃跑前,又做了一个残酷的约定:如果其中一人受伤,另一个就用石头把他砸死。
  蔡汝霖因不会游泳,决定和自己的副官一起逃,而陈祥荣则单独一个人逃。
  8月10日,陈祥荣趁日军监视松懈的机会,避开日军视线,穿过多条水沟和战壕,溜到湘江边,一头就扎进了湘江里。
  湘江浩浩荡荡,汹涌澎拜,陈祥荣在里面就像一片树叶,被水冲得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由于长期喝不干净的水、吃不干净的食物,陈祥荣得了严重的痢疾,身体十分虚弱。与水搏斗了一阵后,肚子突然剧烈痛起来,继而引起全身抽筋。他顿时感到筋疲力尽,手脚无法活动,绝望之际想沉下去一了百了。一想到第10军将士英勇抗战的故事,又出于对复仇的渴望,他拼命给自己打气,使劲蹬腿划水。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生死拼搏,陈祥荣终于战胜了湘江,游到对岸。
  上岸后,天气变得风雨交加,陈祥荣只穿一条裤衩,又冷又饿,浑身疼痛。他不敢停留,跌跌撞撞继续前行。
  这一地带是日军的控制范围,到处都是日军。陈祥荣在路上非常机敏,一旦感觉到危险,就立即伏下身子,把自己隐藏好,等到危险消失后,又爬起来跳跃着前进。
  连续避过几次危险后,陈祥荣潜行到了一条横着的公路边。所幸没有继续前进,这是日军的运输路线,路上每隔50米就有一个日军士兵站岗护路。
  陈祥荣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踌躇犹豫之间,几架中国空军飞机呼啸而至,对着公路猛烈的轰炸、扫射。路上日军被炸得鬼哭狼嚎,命大的慌忙跑进公路边的树林里,躲了起来。
  陈祥荣瞅准这个空档,连忙冲过公路。
  过了公路后,陈祥荣急于躲开日军的视线,慌乱之中竟然闯进一丛灌木丛中。灌木丛中枝丫牵连,全是荆棘,只穿一条裤衩的他在里面瞎摸乱撞,全身被荆棘划得血淋淋的。
  出了灌木丛后,陈祥荣不敢片刻停留,也不顾全身的伤痕,狂奔似的逃命而去。
  一路上,陈祥荣心惊肉跳,生怕碰到日军,他避开大路,专捡小路或山路走,也不敢找村民求助。
  就这样,他一个人奔逃在湘南的狂野里。渴了,就随便趴在有水的地方喝几口;饿了,就扯住草根、树叶,不管能不能吃,都塞进嘴里,嚼几口就往肚里咽。
  这样的亡命奔逃不知过了多少天,陈祥荣终于到达邵阳。看到荷枪实弹的中国士兵和中国国旗,他喜极而泣,胆子也大起来,找到了当地的军队机关。
  很快,陈祥荣就被昔日的队友接回了芷江空军基地。
  得知陈祥荣安全回来,大家为他高兴,全都涌来看望。
  见了陈祥荣后,队友们都惊住了:眼前的陈祥荣头发蓬乱,眼睛呆滞无光,牙齿全部脱落,嘴唇不住哆嗦,就像一个在雪地里冻了很久的老头。又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只要被风稍微一吹,就会立即栽倒在地。
  大家都热泪直流,一个个跑过去拥抱他。
  好心的队友买来了一个西瓜。陈祥荣已经50多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一看到切开的西瓜,抓住一块就往嘴里塞。几口狼吞虎咽之后,西瓜肉全被吃光,只剩下一块薄薄的西瓜皮。陈祥荣仍然抓住不放,一口一口啃个不停,似乎整个世界就剩下那块西瓜皮。
  等他从西瓜皮中抬起头来时,只见他嘴上、脸上全是西瓜籽、西瓜屑。队友们拿着另外的食物递过去,他却一一躲开,继续啃着那块西瓜皮,一边啃一边不停地哼哼:“真好吃,真好吃……”
  看着陈祥荣饥不择食的样子,队友们都热泪滚滚,似乎看到了第10军将士坚守衡阳的悲惨处境。
  第10军军长方先觉,参谋孙鸣玉,预10师师长葛先才,第3师师长周庆祥,190师师长容有若,54师师长饶少伟等人被软禁到衡阳市南郊的欧家町天主教堂。
  方先觉早已患病,这时正卧床不起。日军派来军医为他治疗,又从武汉请名医来为他诊断。日军高级将领不断来探视,乘机向他招降。汪伪政府日本顾问吉丸,代表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畑俊六请方军长移身南京或汉口治病,并邀请方军长以第10军为骨干,成立“先和军”,实现大东亚和平。
  方军长厉声说:“我奉命守衡阳,城破未死,愧对国家;但愿病死衡阳,以赎罪行。如强我离去,宁可就戮!”
  这年10月19日,高级军官周庆祥和孙鸣玉率先逃出生天。
  军统首领戴笠得知方先觉仍被囚禁于衡阳,便命令军统湖南站站长金远询,衡阳站站长黄荣杰设法营救。
  由于日军看守宽松,副官处长张广宽先一步脱险,他在外面找到了衡阳县游击队,随后精心策划了一场营救行动。
  11月8日夜,趁着下雨,衡阳县游击队派便衣潜入天主教堂,趁着院内无警卫无看守,将包括方先觉以及朱光宇等贴身人员在内共13人,从后门带出天主教堂。
  那时,日军已打到了贵州独山,兵力不足,后方空虚,天主教堂只是前门有卫兵,后门无人看守。雨夜中,他们避开大路,一路行走在稻田田埂上,到天光微明时,却发现仅剩下7人,分别为军长方先觉、上校日文秘书梁建勋、少校庶务副官王绍芳、上尉侍从副官王洪泽、卫士龙修文、少校通讯营长袁大文和朱光宇。
  天亮后,方先觉一行到达鸡窝山。地方官员及群众见到方军长平安脱险无比高兴,招待他们吃了早饭,把他们的湿衣烤干,随后又由当地政府用睡椅扎了一副滑竿抬着方先觉继续赶路。
  方先觉当时穿的是花丝格的灰色长袍,充作经商老板。朱光宇和其余5人都是便衣,充作伙计,一路皆由群众带路、护送,数天后到达武冈县洞口竹篙塘,来到100军李天霞军部。停留3日,换了衣服并由100军开具证明,又护送到洪江王耀武处,然后由王耀武联络军委会派飞机把方先觉接到重庆。
  方先觉他们逃跑几天后,也就是11月21日夜10时,饶少伟和暂54师参谋长甘印森在泉溪居民袁斌、聂某的协助下渡过湘江。22日凌晨4时,饶少伟一行人终于成功通过日军警戒线抵达安全地区。
  最晚脱险的是葛先才和容有略,直到1945年3月中旬的某天深夜23时,葛先才同容有略等五名高级将领在情报人员以及地方游击队的接应下脱险,经由芷江机场飞回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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