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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衡阳城陷落

作品名称:咆啸河山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3-02 12:13:53      字数:5174

  衡阳城中央银行地下室第10军指挥部内,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各种各样的坏消息传到这里,参谋们匆忙地接着电话,参谋长孙鸣玉因派不出援军努力安抚着求援的部下,枪炮声越来越近。
  方先觉养的那条黄狗在指挥部里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地叫着,随着日军对衡阳展开的第三次攻势,它已经叫了两天。战事已经接近尾声,它的叫声让他的主人分外烦躁。
  方先觉坐在一个角落,默不作声,这几天他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解开目前的困局。
  1944年8月8日凌晨3时,日军第40师团一部攻至中央银行第10军指挥部,指挥部的指挥系统瘫痪。日军已突入衡阳城内,在这最后关头,方先觉军长命令守军放下武器,与日军接洽。
  在预10师阵地上,师长葛先才接到了方先觉军长的电话:“日军已经接受了我们提出的停战条件,要求我军解除武装,我已经答允。你不要自我摧残,快叫部下放下武器,我们个人生死荣辱当在所不计,只要能达到保全我万名官兵生命安全的目的,我也觉得如释重负。我军衡阳一战,自始至终,只要问心无愧,别人的想法、看法以及褒贬,那是别人的事,我们本着良心做好了自己的事就行!”
  放下电话,葛先才对身边的人说:“衡阳完了,我军也完了,一切都完了。”
  葛先才身边的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见葛师长下令,停止抵抗。
  日军由北门攻入衡阳城,各部联络中断,城内开始混战。方先觉与几位师长及参谋长孙鸣玉奉命来到中央银行地下室内开会商讨。这时,管钱的朱光宇挑着数百万元现金,准备分散给这些师长。
  钱放在地上,无人过问。朱光宇说:“这是钱啊,闪闪发光的金子,你们没看见吗,还要不要?”
  葛先才说:“你这个朱脑壳,尽捣蛋,这时候了,钱有什么用,你自己处理吧!”
  凌晨4时许,方先觉率领周庆祥、葛先才、容有若、饶少伟等四个师长及军参谋长孙鸣玉以下幕僚20余人,沿着中山南路向五桂岭走去。他们到达中山堂附近,日军已派人在那里等候,引导着方军长一行进入了江西会馆。方军长在这里会见日军前线指挥官,谈话约半小时后,日军指挥官派人送方军长一行到欧家町天主堂日军第68师团司令部,出来迎接方军长他们的是日军68师团幕僚长一群人。
  过了一会,方先觉率第3师师长周庆祥、第190师师长容有若、预10师师长葛先才、暂54师师长饶少伟及副官处处长孙广宽在城南天主堂与日军第68师团师团长堤三树男见面,正式缴械投降。
  上午10点15分,在仁爱中学内的一条战壕中,方先觉军长和堤三树男师团长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而坐。
  方先觉说:“佐久间阁下的身体还好吗?”他说的是战事开始之初被国军炸伤的68师团前任师团长佐久间为人。
  堤三树男回答说:“非常感谢方军长,他恢复得很好。这些时间以来,辛苦你们了。贵军一直都勇敢无畏地作战。我对阁下及贵军忠勇的将士们表示敬意。”
  方军长说:“堤三将军,我们是停战,不是投降。”
  堤三树男说:“方军长,你们就是投降,缴械投降!”
  “不,我们是有协议的,停战协议。”
  “你们是因为打不下去了才要求停战的,你们就是投降!”
  “好吧,我们不争这些名词了,历史会做结论的。不管如何,我们是订有协议的,你们要负责治疗我们的伤员。”
  “方军长,我们虽然有这样的协议,可是,我们这里没医药呀,我们自己的伤员也都是无药可医,如何治疗你们伤员?”
  “这么说,你们是要不遵守协议啰?”
  “方军长,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一诺千金,问题是我们做不到,要不然,你去检查一下我们的医院吧。”
  “你是师团长,你应当尽力呀!衡阳城内的官兵们都非常缺乏粮食和医药品。投降后需要能够提供充足的粮食补给和医疗配备。另外考虑到面对当地居民时所产生的难堪,希望停战后能将我们移送到远离地域。”
  堤三树男对方军长的提议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要求第10军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他说:“方军长,我敬佩你们第10军,来到中国多年了,我打过无数的仗,但是,我还没遇到像你第10军这么英勇顽强的军队,善打,能打,全是你这个军长调教得好,我敬佩你,也敬佩你们第10军,因此,我手里如果有药,是一定会治疗你们伤员的。”
  这时,一个幕僚进来向堤三树男报告:“报告将军,经过清点,方部缴械的官兵共13306人,大部为伤病员,能战斗者约4000人,绝大部分能战斗者已经放下武器。”
  堤三树男说:“是不是还有没放下武器的抵抗者?”
  “是的,将军,有散兵和小股敌人仍在城内进行抵抗,他们不愿意投降。”
  “你回去告诉前线指挥官,我们尊重这些勇敢的敌人,那就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他们,如他们所愿!”
  “好的,将军。还一个情况,由第4战区抽调来援的重庆军第46军等已进抵距衡阳8公里的二塘,这是一支机械化部队。”
  “你去告诉前线指挥官,叫他密切关注这支重庆军去向。”
  那个日军幕僚走了,堤三树男转过头来对方军长说:“听说援军来了,你是不是很失悔?军事上的胜利,往往在于坚持最后五分钟。”
  “我没什么可失悔的,你说的只是假设,”方先觉不卑不亢回了一句,然后带着人回到了地下室,等候处理。
  周庆祥走在最后,是他带着日本人走进地下室的。
  日军师团长堤三树男率领幕僚长及以下诸人来到地下室与方先觉再次见面。堤三树男一改先前态度,他首先发言,杀气腾腾的对方先觉说:“本官以日军最高指挥官资格,向贵官提出无条件投降的要求。”
  方先觉说:“我们有七项条件。”
  “我说过了,是无条件投降,请即时答复!”
  方先觉对翻译官低声说:“服从这个要求。”
  堤三树男说:“贵官及各师长的生命,皇军负保障之责。”
  随后,日军把军长方先觉、参谋长孙鸣玉、第3师师长周庆祥、预10师师长葛先才、190师师长容有若劫持而去,将他们安置在天主堂内单独的一栋房子里住下。配属第10军的暂编54师师长饶少伟没有暴露,与军部的科室人员混在一起被日军关押在东洲岛船山中学。
  蒋鸿熙腰部受了枪伤,动不了,只能躺在医院里听天由命。还在昨天下午5时光景,日军猛烈炮击。医院里人太多,成为日军炮击目标,不少炮弹打到医院掩体上,两面房子里聚集的伤兵被炸死不少。蒋鸿熙所在堡垒虽没伤亡,也被震撼得狼狈不堪。
  街上乱糟糟的,伤兵六神无主,蒋鸿熙作为营长充当了伤兵指挥官的角色,他命人把门堵上,不许出去,反正是听天由命,炸死就炸死吧。
  到了半夜,战场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一点声响。伤兵们又开始不知所措,纷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蒋鸿熙躺在竹床上坚定地说:“不理他,我们还是不要出去。”这晚上,蒋鸿熙反而非常平静地睡着了,鼾声如雷。
  熬到8日天亮,战场依然安静,医院的掩体还是没被人发现,犹如世外桃源。伤兵们再也坐不住了,蒋鸿熙的勤务兵自告奋勇挖开门跑到外面侦察情况。过了一会,他回来说:“满大街都是日本兵,各街口放哨的都是日本人。”
  蒋鸿熙说:“你如何判定的。”
  “因为那些兵都戴着钢盔。”
  蒋鸿熙这才有些慌张,命手下再去侦察状况。
  真相很快大白,日本人找上门来了。被俘的命运朝蒋鸿熙袭来,蒋鸿熙感到无比的酸痛,眼泪流下来,半晌说不出话。伤兵们围着他也都压抑着痛楚哭了起来。就这样,蒋鸿熙和伤兵们成为了日军俘虏。
  8日凌晨1时左右,预10师的情报参谋毛啸风,陷入两难境地。国军幸存者,全被压迫至市区中心的湖南省银行、中央银行附近的几处残垣断壁之下,这时枪炮声已渐稀疏,敌机在低空盘旋,机身的红绿尾灯与探照光柱,不断从头顶掠过,掷散着“和平参加证”之类的宣传品。
  日军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毛啸风寻找城中间隙,试探脱身。无奈天已拂晓,日军已经进城,一切暴露在强敌面前,已经丧失了主动权。作为情报参谋,他连忙将随身武器及重要文件藏于墙缝,或扔向井中。
  天空中有飞机在盘旋,毛啸风以为是日本人的飞机,其实这是中美航空队,地面上的日军渐渐逼近,既未开枪,也不喊话。毛啸风和兄弟们,有的就地而坐,有的靠在断墙上,等待命运的安排。一名日军打扮的中国人出面喊叫,要国军官兵从现在起,自动列队,离开战场。两边站着不少持枪的日本兵,用凶狠的目光注视着,毛啸风就这样当了俘虏。
  毛啸风和其他俘虏被带到西禅寺,西禅寺山上山下尸横遍野,看了叫人毛骨悚然。
  上午11时,中国守军放下武器后,城内传来一阵一阵的哭泣之声,或远或近,或号哭或低泣,时有所闻。韦团长走向阵地,想去安慰已停止战斗的官兵,老远就看见他们满面泪痕,有的抱枪坐泣;有的泪水盈眶,正在埋葬战死的同伴;有的在为负伤者裹伤;有的将枪用力向山石上摔去,口中骂着“他妈的你拿去”。还有人自言自语:“老子的枪不缴给敌人,将它埋入地下。如有机会,老子挖出来再与他拼个死活。”
  在城内的各残余部队,义愤填膺,他们各自为战,满城尽是枪声,处处狙击敌人,以致引起日军愤怒,肆意展开屠杀。这些国军官兵有的冒死突围被日军杀害,有的开枪自尽,了此残生;有的向空中鸣枪,对天抗议,有的跺脚捶胸,泣不成声。那些伤员,在颓壁中痛苦呻吟,或举枪自杀,或跳井投江,或挂梁而亡。重伤不能行动者,争求轻伤者或持械官兵补他一枪,以了残生,其惨状非笔墨所能形容!坚守了整整47天的衡阳城,最终还是陷落了,众人极不甘心。
  这时,日军已全线停止进攻,并微向后撤。霎时间,枪炮之声全无,先后成了两个世界。衡阳内外,寂静得如一座死城。
  下午1时,日将堤三树男来到方先觉等高级将领被拘押的城外天主教堂内,他对方先觉说:“我们有个计划通知你,你的第10军仍然是个军,你还是军长,他们当师长的仍是师长,但是,你们军的名字要改一下。”
  方先觉警惕地问:“改名字,叫什么名字?”
  “先和军!”
  “为什么叫先和军,你们不是叫我们重庆军吗?”
  “‘先和军’的‘先’,来自你的名字,‘和’来自和平救国,汪先生就是和平救国运动的领袖,你们要向他学习。”
  “你这不是叫我们做汉奸,遭受世人唾弃吗?”
  “方军长,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你知道你给我我们带来多少损失吗,你知道我们在衡阳城下死了多少人吗?举个例子给你听听,我的师团115大队共有1350人,大队长桥本孝一今天清点人数时,剩下来的只有67人。我们只要把你扔到外面,那些个兵就可以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
  “堤三树男将军,这没办法,这是战争!”方先觉毫不示弱回了一句。
  这时候,一架中美混合空军的侦察机在衡阳上空盘旋几圈后,向重庆方面确认:衡阳沦陷了。
  日本《读卖新闻》的记者益井康随军踏入了衡阳城,这时他看到的景象是:街上的建筑已经成了瓦砾堆,满街都是敌我的尸体,还有伤兵,连插脚的空隙都没有。在酷热的8月里,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腐烂,强烈的味道叫人不敢喘气。
  伤兵的伤口也在腐烂,上面爬满滚滚蠕动的蛆虫。在国军的一个野战医院里,有数百名士兵的尸体已经烂成了一半白骨,整整齐齐地躺着,排列成数行。
  也就在此时,被蒋介石从第4战区拼死调来的第46军的装甲部队,离衡阳只有8公里了。在得知衡阳陷落后,他们调头回去了。
  方先觉军长被拘前,通告全军接受日军条件投降,全城将士纷纷集中靠拢,接受改编。在外围作战的臧肖侠也接到了这个通知,他痛心疾首,不愿意投降日军,在日军未到之前,他就带着残余士兵10多人,化整为零潜入花药山的一间破砖房子内,挨过一个整夜的饥饿之后,偷偷逃过日军警戒线,进入衡阳西乡、长乐一带山区,继续打游击战,直到最后衡阳解围后才归队,这是后话。
  朱光宇被俘的第二天,看见中美联合飞机又去轰炸,它们没炸死日军,却炸死了一千余名中国伤兵。被押赴湘江东洲岛船山中学的官兵,每天仅发一小洋铁碗稻谷,大家坐在地上,用手剥开谷壳,抡出稻米,烧一点米水喝。暑天炎热,痢疾肆虐,因痢疾而致死者不可胜数,也有一些重伤员不忍疼痛被日军抛入湘江。
  三日后,军部的一些文职人员被转移到黄茶岭天主教堂。朱光宇从东洲岛被转移到黄茶岭天主教堂,与方先觉同住在礼堂左侧一座二层的小楼内。上面有三个房间,他和庶务副官王绍芳同住在正对楼梯的一间房内,方先觉住在楼梯北面的一间房内,日文秘书梁建勋与侍从副官王洪泽还有贴身卫士龙修文合住在方先觉对面的房间内。
  小楼是木质地板和木质楼梯,朱光宇住进去后,未见过任何人来会见方先觉。
  1944年的日军已不像1937年的日军那样杀气腾腾了,他们在事实上接受了方先觉的第一个条件,即保证官兵的生命安全。方先觉想以投降而保全万余部下性命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官兵们的确没有遭到大屠杀,甚至也没有建立集中营,只是被分别关押。日军看守得也不严,很多官兵在后来陆续脱身,或返回后方,或解甲为民。
  战防炮营第一连连长朱懋禄在7日晚接到了突围的通知,这个通知好像来自军部。呆到凌晨4时,市区内响起零星枪声,人声噪杂,到处呈现慌乱景象,朱懋禄同本连士兵迅速将大炮埋藏,然后向江边撤退,潜伏在江边已毁的破屋边。
  天黑后下了一场大雨,四周漆黑,他和部下乘机找到两根木头顺湘江漂流而下,天明上岸,藏身在草丛之中,听到有狗叫声和枪声,估计仍在日占区内,之后待到天黑后摸上岸。一户好心的农家招待他们吃了一顿饱饭,然后,朱懋禄领着突围的士兵越过日军封锁线。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朱懋禄和他的弟兄们到达了广西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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