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离间之计

　　履行完入党事宜，再打发一脸兴奋的草妮子回屋睡了觉，老林和盛德这些人就地躺在东厢房里迷糊了一小会儿，天蒙蒙亮的时候，一直在村外担任警戒任务的周二牛突然翻墙闯了进来，说：“南边的马泉庄有动静，俺差人跑过去看了看，说是一队鬼子兵从炮楼里转出来了，正朝李家房村这边走呢。”
　　此时的周二牛已经当上了公安局警卫队的队长，手底下管着十几号人，所以县委和公安局在哪儿宿营开会，一般都是由他领着人在附近警戒。
　　听了周二牛的消息，屋里的人一下子全从地上爬起来了，盛德说：“来了多少人，到哪了？”
　　二牛说：“人倒不多，加上汉奸警备队有十来号吧，眼下离这里还有七、八里地。”
　　刘满囤说：“那没啥了不起的，咱也十来号人呢，干脆伏击他一下。”
　　老林摇摇脑袋说：“不行，离村子太近，打了，恐怕小鬼子事后会报复。”
　　田贵就有点着急，说；“那咋办呀，眼看天就大亮了，南边是马泉庄的鬼子，往北走几步就是陈家庄的炮楼，要真是冲咱来的，可就大白天的让人家包饺子了！”
　　盛德想想说：“我倒觉得情况没那么严重，你想，天快亮了鬼子才出来，人又不多，应该不是冲着咱来的。”
　　老林就在一旁插嘴：“老高分析的有道理，要是知道咱在这里开会鬼子肯定不会派十几个人来，得抓紧搞清楚状况，是不是可以问问村里的保甲长？”
　　盛德听了就把腰里的家伙抽出来了，说：“行，现在就兵分两路，周二牛带几个人到村外继续监视，剩下的人跟着我和林书记到保长家里去，只要控制住这个人，就能摸清鬼子的路数。”
　　事不宜迟，趁天还没大亮的功夫，这帮人很快便摸到了兴义的家里。
　　兴义刚刚起床，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吸水烟袋呢，见狗剩子和愣子领着一帮端枪背炮的汉子突然闯进了来，惊得干张着两片嘴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傻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咋、咋了，咱爷们没、没结下啥梁子吧？”
　　这时候盛德就从后头冒出来了，说：“李保长，还认得俺吗？咱刚见过面。”
　　前不久盛德曾以公安局的名义，把河东河西的伪保长们集中起来训过一次话，所以兴义一看见盛德，当时腿肚子就哆嗦上了，从太师椅上出溜下来说：“哎哟，局长，北岭村保长杀头的事儿俺看见告示了，活该，罪有应得，俺可没和他似地真当汉奸，俺是白皮红心，身在曹营心在汉，俺听你的，听八路公安局的……”
　　兴义语无论次的话把一帮人给逗乐了，盛德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既然都身在曹营心在汉了，你还怕个啥？”
　　兴义这才稍稍缓过点儿劲来，哆里哆嗦地说：“上次俺七老爷来，说是给俺这些人在小本子上记了红点黑点，北岭的那个汉奸记了十个黑点所以杀头了，说俺的账上也有八个黑点了，吓得俺做梦都试着有人拿鬼头刀拉脖子。”
　　盛德说：“你七老爷说得没错，你的账上是记了八个黑点，不过红点也给你记了仨，捐枪的事儿算是个红点，上次报信说炮楼里增添了一挺歪把子机枪，也算个红点，还有装病不到河口的据点里开会的事我们也知道，也给你记上红点了。”
　　兴义张嘴瞪眼地说：“连这你们都知道？俺的个娘呃，俺这红点记多了，能不能顶替了黑点呀？”
　　盛德说：“当然能了，你做了三件对抗日有益的事情，就能减掉一个黑点，现在八个黑点才减掉一个，你说该咋办呀。”
　　听盛德这么说，兴义当时就拉稀了，说：“局长俺知道你为啥找俺了，可俺实在是没办法呀，两个炮楼都让俺派工挖护壕，俺这里本是陈家庄炮楼管辖的‘模范村’，可马泉庄那边见俺村能干活的庄户头子多，也来要人，为这个，陈家庄炮楼里的三木太君还吃味儿呢，说马泉庄管不了他的地界，再来就打发他滚蛋，可两边都如狼似虎的，俺敢打发谁呀……”
　　听兴义说到这里，盛德心里便有数了，打断他的话说：“李兴义，给鬼子派工挖护壕那是对付八路军的，像你这样两边派工两边讨巧，加起来就应该是两个黑点了。”
　　兴义一下又拉稀了，说：“唉呀局长，这不就是十个黑点了？饶了俺吧，俺不是两边讨巧，实在是没办法呀，别说扛着不派了，就是派的慢了都不行，哗啦一下就把东洋刀抽出来了，其实每次派完了工俺都后悔的不行。”
　　盛德说：“饶是不能饶的，不过今天倒有个立功赎罪减黑点的机会，不知道你想不想干。”
　　兴义眼睛一亮，说：“想干想干，只要局长吩咐一声，干啥俺都愿意。”
　　盛德说：“那你抓紧往陈家庄的炮楼跑一趟，就说马泉庄那边又来人了，而且要的人多，陈家庄挖护壕的事得放一放了……”
　　
　　兴义一脑门子臭汗地赶到离李家房村仅二里多路的陈家庄炮楼时，日军曹长三木纠夫正端着搪瓷缸子站在挖了一半的护壕跟前刷嘴里的大板牙，见李家房村的保长跑来了，就让站岗的哨兵搬开铁丝网栅栏把人放了进来。
　　三木满嘴泡沫地说了一通日本话，一个穿警备队衣裳的汉奸就从旁边翻译：“一大清早的有事儿吗？太君说了，炮楼是军事重地，不能鸡毛蒜皮的啥事都往这里跑。”
　　兴义擦擦脑门子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鸡毛蒜皮的事绝不敢打搅太君，不是说不让给马泉庄那边派工了吗，今天一早人家又来了。”
　　三木听完翻译想了想说：“来就来吧，犬养那边也不容易，这次就不和他计较了。”
　　三木说完了，便自顾呼哧呼哧地继续刷他那一嘴大板牙去了，兴义不由心里撒急，就冲那会说鬼子话的警备队说：“求你禀报太君一声，既然这么说，俺这就给马泉庄炮楼派工去了，不过咱这边的活得歇息十天半月的，没那么多人手啊。”
　　听警备队的人翻译了兴义话三木先是愣了一下，遂将牙刷从嘴里拨出来说：“那可不行，给他派工可以，这边的活一天也不能停。”
　　兴义一脸无奈地摊开手说：“所以俺才来请示太君吗，犬养太君今天来的特别早，而且一下来了十几号人，看样子是要把能干活的全都划拉走，俺怕耽误了这边的活才跑过来汇报的。”
　　听明白了兴义的话，三木当时就毛了，说：“八格牙路，犬养敢这么干？李家房村是我管辖的‘模范村’，他凭啥插手？走，现在就找他算账去！”
　　三木带着人来到李家房村的时候，叫犬养的鬼子官正领着手下挨家挨户地搜人呢，见三木来了也不搭腔，反而朝着他身后的李兴义吆喝了一通半生不熟的中国话，意思是说：“李保长你上哪了？上次来就没找你，回回都想和我耍滑头呀……”
　　这犬养是满洲国的开拓民出身，能说两句半生不熟的关外话，所以经常有意无意地在人前卖弄。
　　三木是直接从四国坐船来的，一句中国话也听不懂，所以特别反感犬养这一手，更让他生气的是犬养不但在他面前卖弄中国话，还越过他这堂堂的皇军，把眼珠子直接甩在了他身后的李保长身上，简直就是目中无人！所以火一下子就蹿上来了，说：“犬养你这个满洲猪，跟谁说话呢？这里可是老子的地盘，赶快带着你的人滚蛋！”
　　三木说的是日本话，兴义一句也听不懂，但从表情和语气上能看出来这人是动肝火了，果不其然，三木的话刚一出口，犬养那边就改用日本话和他对骂上了，犬养说：“三木你这个孬种，老子早就受够你了，泰城驻防的时候你就横行霸道处处占便宜，外派到荒郊野岭了还想欺负人啊……”
　　俩人都是一介武夫，谁都没有示弱的习惯，所以骂着骂着，拳脚就不知不觉地跟上来了。见两个人下死手地相互撕扯了起来，两边的鬼子汉奸一下子全慌了，于是七手八脚地上前拉架，等把俩人分开，犬养的鼻子已经被打出血来了，三木块头稍大一点，脸上没挂彩，可裆里的玩意却让犬养顶了一下，疼得直呲他那一口大板牙。
　　好在俩人虽火冒三丈，却并没完全丧失理智，经众鬼子汉奸一通劝说，俩人终于停住手，答应到李保长的家里坐一坐，继续沟通抓庄户头子挖护壕的事情。
　　等呼呼隆隆来到保长的家里，再吸吸溜溜地喝上兴义亲自泡的上等西湖龙井，俩鬼子才算是能心平气和地说人话了，于是李兴义又差人杀鸡宰羊置办酒席，两个炮楼里出来的鬼子汉奸加巴起来足有小三十号呢，兴义为了保住小命也真是咬着牙要出点血了。
　　把李兴义打发去了陈家庄的炮楼之后，老林和盛德这些人便绕出村子去了十多里路之外的马泉庄炮楼。
　　老林和盛德是这么想的，马泉庄炮楼里大概住了五六个鬼子十来个汉奸，出来了十多号，炮楼里顶多也就剩下三、四个人了，马泉庄离着老北山很近，一大清早打他个冷不防，打完了正好往老北山里撤，等鬼子汉奸在李家房村的地界里听见动静再赶过来，公安局的人已经躺在秘密营地的树荫底下补觉了。
　　一路急跑地赶到马泉庄炮楼也就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
　　这马泉庄炮楼，实际上离马泉庄的村子足有五里多路，四周全是还没长起来庄稼的开阔地带，要想大白天全副武装地往炮楼跟前凑还真是不太容易，于是盛德和老林就凑在一起商量办法。
　　老林说：“炮楼里人不多，但踞高临下还有机关枪，来硬的肯定不行，不如先打扮成挖护壕的民夫，凑到跟前突然下手。”
　　盛德说：“这办法行，刚过来的那个地方不是歪了辆小推车吗，把枪都集中在小推车上往炮楼跟前凑，等凑到那个井台儿我先埋伏下来，专打露头的鬼子。”
　　老林说：“好，护壕跟前有堆踩瓷实了的生土，这么大的土堆正好能挡住子弹，俺这些人就往那里跑。”
　　商量好了办法，这些人就开始行动了，推着藏了十几杆枪的小推车先把盛德藏在了井台后头，再往前走炮楼顶上就有人喊话了，说：“站住干啥的？再往前走就开枪了！”
　　操一口河东河西口音的周二牛就仰起脸来回答，说：“老总千万别开枪，俺是犬养太君叫来挖护壕的。”
　　炮楼顶上的汉奸说：“挖护壕的？太君咋没跟着回来呢，车上推的啥？掀起来来让我看看……”
　　炮楼上的汉奸说着，就把脑袋伸了出来，那意思是想看看小推车里放了些啥东西，不料刚一露头，只听得“叭勾”一声枪响，肩膀头子上的脑袋立刻就开了花，老林这些人见了，赶紧抓起小推车里的长枪短炮往护壕前的土堆上跑，也就嘁里扑哧地刚扑倒在生土堆后面，炮楼里的机关枪就“达达达达”地叫唤起来。
　　此时就听见井台后边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这回枪子儿顺着枪眼直接飞进了炮楼里，正“达达达达”地叫唤着的机关枪当即就哑巴了。
　　趴在土堆后面的人见状一下全都蹦起来了，七手八脚地一气儿甩出去一堆手榴弹，不过这些铁疙瘩飞到炮楼底下“轰轰隆隆”地响了几下，连炮楼的毫毛都没伤一下就烟消云散了，炮楼里的机枪反倒又活了过来，“达达达达”地又是一通狂扫，一下子就把没来及卧倒的干翻了好几个。
　　更麻烦的是炮楼里的小鬼子发现了躲在井台儿后面放冷枪的高盛德，掉过枪口来朝着井台一通点射，把盛德藏身的井台石板打得叮当乱响火星四溅，也不知道伤着人没有。
　　也就是趁鬼子掉转枪口扫射井台的机会，公安局侦察员狗剩子突然从土堆后面跳将起来，一溜烟地蹿到了炮楼子的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