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战火突起（上）

　　摘要：遇见狗不咬，必须使棍捣。　　
　　北风呼啸而来，已是立冬时分。
　　几个月来，灵芝小弟的工作生活慢慢步入正轨。
　　风林火山每周三、周六晚上准时演出，一一不忙时偶尔也会去观看。
　　平时他白天在餐厅打工，晚上去做团队练习——在何岭家的琴行，同时也兼顾着补习功课。
　　几个月下来，原本就纤细的少年看起来越发清瘦，但是那双黑瞳仁格外大的眼睛却越发亮了起来。
　　“可以啊，哥们儿，这样下去，考我们学校不是问题”，在一次补习间歇，何岭发出如此感叹。
　　临近年关，随着二人工作的越来越多，时间的利用率越来越高，他们清醒见面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偶尔一一去看地下乐队的表演，看到的也只是风林火山中的赤火。他越来越爱笑了，但，看起来遥远又陌生。
　　“我说什么来着，你自己窝边草不吃，迟早会被别的兔子吃了吧？我说你还不信，就你这黏糊劲儿的，不好意思下手，被人家拿下你还郁闷？犹犹豫豫、瞻前顾后都，该！”
　　“……我没有郁闷好吗？我只是觉得，他没有像以前那么黏我了……”
　　“……你是他妈吗？”
　　“…………”
　　“算了，跟你这种双商欠费的讨论这么高难度的话题，是我自讨没趣。跟你说正事儿，下月末，高中同学聚会，庆祝同窗15周年暨毕业一旬，怎么样？要不要去？”
　　“同学聚会？我怎么没听说过？”
　　“亲，清搞清楚你的能力地位及社会阶层哈，你那帮亲同学看得着你吗？”
　　“……既然这样，我不去！”一一难得干脆利落一回。
　　“别介啊，你不跟我回去，我一人多没意思！”
　　“末末……”一一小感动。
　　“没有人衬托我此刻的精明强干，我很无聊的！”
　　“余——末——末——”
　　“又要跟我绝交啊？好，随便，只是，你难道就不想看看，如今你男神是发福了，还是变秃了？”
　　“……口味真重……”
　　“谁啊？”
　　一一扣了电话，高深莫测地坐了许久，眼镜好奇地围了过来。
　　“我发小，问我要不要去同学会？”
　　“哇，二姐，你都到了要参加同学会的岁数了？”
　　连环暴击。
　　一一哀怨地看着眼镜：“你们都诚心的吧？还组团双击？”
　　换来眼镜一场前仰后合的大笑。
　　“哎哎哎，眼镜，注意点儿，又忘了？你这笑点也太低了？”
　　“哎呦，我滴个亲姐呦”，眼镜捂着嘴扶了扶鼻梁上的瓶子底，“最近这么气闷，还不让人笑笑了？”
　　“你笑可以，可别成了靶子，understand?”
　　“旦，旦，不过话说回来，谁能想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两个月前，中层选拔考试后，秘书室资历最浅的小杨被提拔成办公室主任，老张任副主任，老高转岗，做了天然气分公司二把手，小滕顶了小杨原岗，担起了秘书室。
　　而原办公室主任赵华，摇身一变，成了集团四把手，主管行政后勤，成了领导身边的“当朝太师”。
　　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唯一不变的，是苏一一依然不讨领导喜欢，于是稳坐吊车尾。
　　新上任的周总与卸任的老刘头不同，为人很“上进”，于女色一途不甚上急，只是酷爱开会，“不看资历看能力”乃是他三天一大会、一天一小会的主题。
　　可以说，比起以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总来，这位周总实在是“亲民”得多。大到集团营业额和上交利税，小到每个科室谁说了什么私房话，周总全都门儿清得不得了。
　　“他没生在明朝真是可惜了啊”，眼镜常常在开会间隙偷偷给一一发微信。　　
　　“你啊，少说两句，现在可不比老刘头在时，现在这轮洗牌后，谁也不知道暗哨在哪儿，别踩雷了。”
　　“还用猜吗？都明哨了，我看下一步可以挨个办公室装监听设备了”，刚刚开完一上午全体会，眼镜有气无力地趴着。
　　“老高都要调走了，临了还要踩我们一脚，跟老赵告状说，让我们找个文件，我们不给他找，老赵就把我提溜过去猛训。谁不知道，那次会就是老高去开的，我当时跟他要那些材料都要不来，他还说，这不归我们宣发科管？怎么，一转头他那里没有了，就赖上宣发科了？”
　　“还有张娟娟，明明比我早来没两天，整天挑唆着封经理，让我们给她干这个干那个，一个个的，怎么这么贱哪？”
　　“我看都是这老周的问题，哪有领导干得这么猥琐的？你瞅瞅，带的都些什么兵？”
　　“嘘————眼镜，我再次提醒你，既然你知道老大的脾气，那你就该知道他狗腿的风格。既然你知道狗腿在哪儿，你就得小心。万一你二姐我转头把你卖了呢？”
　　“哇哈哈哈哈哈哈……二姐你别逗了，你这被坑得比我还惨的人说这话，真是太没说服力了，哈哈哈…………”
　　“……我就知道，我长你笑点上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二姐的意思，我闭嘴就好了嘛。不过，我现在真是彻底理解了，二姐你这一门心思拼国考的动力了，我就是现在没机会，等明年工作满了两年，我也考，真TM在这儿呆够了，亏你还能在这儿呆这么些年？”
　　“才几天啊？你就受不了了？若你考上公务员，那可是人精扎堆，你还不得疯了？”
　　“唉……我现在真心觉得我家予诺不容易了……”
　　“哎哎哎！注意点儿，眼前还有单身狗！”
　　“哈哈哈哈哈哈……知道了，准备吃饭去吧？”
　　这是一个普通的工作日。
　　窗明几净，窗外，冬日暖阳和煦，一切都是岁月静好的样子。两个人如往常一般，干着自己的工作，顺便吐吐槽，而后，依然认命地做着社畜。
　　只是没想到，暴风雪会突然不期而至。而那个曾经快乐机灵的眼镜，就这么定格在了她的记忆中。　　
　　两周后，一个周五下午。
　　一一请了半天假，准备奔赴京城，加入国考举子大军。
　　却不料，高铁呼啸着刚刚走了二百公里，她接到了办公室的电话。
　　“什么？又要开全体会？今天上午我已经请假了，对啊，按规定来的，层层报批签的字，小杨主任的签字在上面……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回不去啊……哈？”
　　苏一一举着手机，心底有头野兽呼啸着欲破笼而出，她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突。
　　下午三点，苏一一准时赶回了办公室。
　　眼镜看到她那一瞬间，“忽——”地喷了。
　　“二姐？你、你这会子不是应该在去京城路上吗？”
　　“半途把我叫回来了，说如果不回来，就以违反公司规定为由开除我。”
　　“谁这么缺德啊？这不是故意要阻碍别人前途吗？”
　　苏一一沉默着，脸色苍白，一双眼睛中血丝满布，“算了，开会去吧？”
　　“那你这高铁票怎么办？四百多啊，就这么浪费了？”
　　“开会！”苏一一声调起高，眼镜噤若寒蝉。
　　她还是第一次见苏一一如此暴怒，也是第一次明白古人为什么常说：怒发冲冠！
　　苏一一带着满身杀气踏入会议室，一屁股在角落里，眼底凝着冰霜，逡巡过众人。小杨主任低头不敢与之对视，赵总嘴角显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
　　周总去省委开会去了，会议取消。
　　小杨主任低着头，呐呐宣布着最新的会议通知。
　　苏一一手背上的青筋再次暴突，一只中性笔壳被捏成一叶扁舟。
　　
　　“一一？你怎么在家？”
　　打开电灯，少年吓了一跳。他看看日子，再三低头确认了一下。
　　苏一一静静坐着，不发一言，双目无神。
　　“一一……”少年心底一酸，脱下鞋子走到她身边。
　　下一秒，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缕缕梅香隐隐，伴着一阵耳语呢喃，有人在轻抚她的背。
　　他说，一一，你不要难过，你还有我。
　　一一把头靠在少年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周六下午，少年把一一带去了万安琴行。
　　“一一姐来了？”何岭笑着迎进了二人，“一一姐最近很忙吧？很久没见你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啊？”
　　“嗯，说明我减肥很成功啊。”
　　“哦，赤火，正好你来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这个……”
　　“这是？”
　　“万花广场的圣诞演出，丁老板给我们留的机会，虽然是街头演出，不过有可能会有电视台来录影哦，好好表现！”
　　“哦……”少年偷偷回头瞄了一眼苏一一。
　　一一点了点头，开心地拍了少年的背一掌：“恭喜你哦，事业道路再上层楼。”少年看着微笑如常的一一，眼神微不可查地黯了黯。　　
　　周一大早上，苏一一挂着职业的、礼貌的、淡定的微笑走进办公室：
　　“眼镜，我来了，门口什么时候竖了个刷脸机啊？”
　　无人应答。
　　一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有些奇怪。
　　“平时早就来了，怎么偏偏今儿刷脸机第一天工作就迟到啊？”
　　一一咕哝着摇了摇头。
　　约半小时后，一一的头顶突然传来了几声怒骂。隐隐约约地，竟有几分像眼镜的声音？
　　幻听吧？
　　没错，宣发科的楼上依然是新老大的办公室。眼镜又不是领导跟前儿的人，怎么可能？
　　一一摇了摇头。
　　“啪————咚————”
　　两声巨响在头顶响起，一一打了个哆嗦。
　　一声无比尖锐的京骂穿墙而入：“你大爷的，找死！”
　　“啪嘣————”
　　不是幻听，眼镜？
　　“咚——”宣发科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苏一一你快去看看吧，你们屋小严疯了？”
　　是法制科南风，比眼镜早一年来单位。
　　“哎？小南？先别跑，你说什么？怎么回事？眼镜怎么了？”
　　“别啰嗦了，杨主任让我叫你过去，你自己看看去吧！”
　　苏一一跟着跑到楼上，走廊里满满当当的人，里三圈外三圈，挤成了一锅粥。
　　“也不撒泡尿照照您自个那点坯子，要说你爸妈可真够伟大的，怎么就攒巴出你这么个半生不熟的东西！看来您母上两腿一劈，财源滚滚哪！”
　　远远地，眼镜大嗓门儿的京骂从那房间里飘出，伴着叮铃哐啷的阵阵碎裂，人群中丝丝低语窃笑。
　　苏一一再顾不得许多，推开人群往里挤着。
　　“哎呦喂，您倒拿自个儿当葱，谁拿您炝锅呵？看着您人五人六儿的，敢情这是嘎杂子琉璃球，少TM在这儿拔塞儿。哎哎哎？放手，滚你丫挺的，操蛋玩意儿————”
　　兀自挣扎不休的眼镜被俩人抬了出来，犹在骂骂咧咧。
　　新上任的办公室小杨主任抬着眼镜胳膊，一副眼镜半残废地挂鼻尖儿上，头毛已然被搓成个鸡窝儿；抬着眼镜双腿的张副主任也没好哪儿去，被眼镜一通京城无影脚一顿毫无章法的乱踹，眼镜那细尖高跟儿的踢死牛像两把锥子，凌乱地扎向张副主任圆滚滚的肚子，扎得张副主任冷汗直流。二人踏着一路吱嘎嘣作响的玻璃碎碴子，狼狈不堪地把眼镜姑奶奶抬到众人面前。
　　“都没事儿干了吗？回自己办公室。”
　　乌泱泱的人群顿时做鸟兽散，只余下一脸懵、正在探头往屋里看的苏一一。
　　透过门口凌乱的缝隙，她隐约看到，一把手屋里大概被拆了一干净。门口正对的“淡泊明志”正可怜兮兮躺地上，上面铺着脚印数双。
　　“咣当————”
　　一声巨响，大门猛闭，截断了苏一一的探究。一抬头，小杨主任和老张副主任两脸愠色，二人同时撒手，扔掉了手中的烫手山芋，面沉似锅底地从苏一一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只留下眼镜捂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哎呦打人了，领导打人了”，不住地干嚎。
　　“行了，都走了，别演了”，一一伸出手扶起了演技派的眼镜妹子，搀着一瘸一拐的她往楼下走去。
　　“一大早的，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狗不咬，使棍儿捣呗？哟，来得可真及时啊！这儿呢，是我报的案。”
　　苏一一闻声一抬头，一辆英姿飒爽的白车闪着红蓝交织的光，两位青衣警官站在门口，小杨主任正在口干舌燥地劝阻，这一切皆毁于眼镜这凭空而来的一嗓子。小杨主任朝着二人方向，恨恨地瞪了一眼，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