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三十五、乐意扎根

　　
　　生活的磨炼与当年插队落户的下乡知青一样，从不适应到适应是有一个过程的。在那些困难的日子里，谢莲偷偷地哭过，不哭是不现实的事情。
　　她曾经想过要带着姑妈一起离开这个山区，回到城里去。但她后来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姑妈爱着大山，有着一生的情结。为了谢莲，也是起早摸黑的照料着冬吉，十分辛苦，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她知道，年老的姑妈是恋着这片乡土的，他和中国的许多老年人一样，有着一种特殊的情结。姑妈为了自己，已经吃了许多苦，尽管谢莲心中有多少的不适应，她也要熬过去。另外，父母的墓地也在这里，每逢节日，自已可以采来野花、松枝什么的，献上这个家对他们的一片情怀。有时抱着孩子去拱拱手，擦擦墓碑，这也成为持久的习惯方式。
　　想到这一切，苦了累了她学会了咬咬牙，用牙齿去咬碎苦与酸辣。她在山村学会了自力，学会了适应与生存，这对谢莲来说是一种无比的骄傲，她终于闯过了每一个关口。盛夏的天气本来就是热，有时，谢莲去自留地，上坡的运动量也加大，走到半路就会气喘吁吁。如果在城里，每到夏天就可以穿短裙、短袖衫衣什么的，可山里就不行。山里有毒蛇，路边还有带刺的荆棘类植物，还有一种可恶的毛毛虫，那种毛毛虫一般都在植物叶子的背后，上山有时会拉一下植物的枝叶用于借力，一不小时摸到了这种毛毛虫，手会火辣辣地痛上三四天，常常只能忍着。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动。这天傍晚，姑妈告诉谢莲；“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村里在前山的深涧找准了活水，那里常年水深不涸，而且水质又好，队长顾人在那建了一个高压水池，村里人从此就不怕没水了，长长的自来水管过几天就会接通了，我们的生活再也不愁不累了……”姑妈说话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像个小孩子似的乐呵呵。
　　“姑妈，这是生产队搞的建设？这些资金从哪儿来的，这生产队又不富。”
　　谢莲说。
　　“谢莲，听队长土生说了，这些资金是村里一个叫土金的建筑老板投资的，生活富裕了，他为队里村民做好事，据说他这几年在外承包建筑发了财，捐资生产队而建的，这土金做了一件大好事呀，能解决500多户人家的用水问题，他真是个大好人，有善心呵。”
　　“姑妈，这个老板真够意思的，富了不忘家乡”。
　　姑妈笑着告诉谢莲：“这土金从小出身贫苦，十岁时死了爹，靠母亲一手拉着长大。小时候土金因为穷而上不了学，也被人家看不起的。但他人穷志不穷，十六岁开始外出拜师学泥水工。这小子十分钻研，在师傅三年的带教下，砌墙的本领多数人及不了他，砌墙不用拉线，立角不用直尺，用眼一瞄就把墙头砌得笔笔直，令一些上了年岁的老泥水工也不得不佩服。听人说，前年他出面承包城里的一幢大楼后一下子暴富了。这小子暴富不忘乡民，好样的！”姑妈一五一十地把土金介绍了一番，还讲了一句十分经典的话：“嗨！人只要有志，土也要变成金的。”
　　听姑妈这一讲，谢莲忽然想到黄明讲过的话：“这山里有许多的中草药，以后可以开个中医诊所……”
　　想到这儿，谢莲就把自己的想法也告诉了姑妈。“姑妈，其实我也能为山区群众服务的……”
　　姑妈一听，心花怒放地说：“莲，你的想法真好，你的想法是对的，你是个医生，村里就是缺少像你这样从科班中走出来的医生，你若想跟姑妈留下来，姑妈傍晚去找村长说说。我想，在山村里开这个诊所，对村里人有好处。”姑妈脸上笑得像开了一朵花，说完又自言自语起来了：“对，对呀，我侄女有大学证书，完全有资格的，以前村长说过的，他早就有这个打算，巴不得早日开个诊所呢！”
　　没等到傍晚，姑妈把洪冬吉喂饱了，让谢莲抱着，自已便朝熟悉的山道走去。她知道村长家是住在靠公路边的溪后村口。虽说傍晚，天仍然有点热。夕阳仍挂在西山的山尖上，红彤彤的，给山林边的庄稼渓河镀上了一层鲜亮的色彩。那色彩火红色中夹着金黄，特别的好看。姑妈以前当过妇女组长，她认识也熟悉村长。
　　村长原来担任过村里的青年突击队长，名叫旺旺，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小伙子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村后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失落和消沉。后来忽然振作了精神，立誓要把青春献给山区。他不仅劳动好，也善于尊重乡村里的每一个人，特别是老年人，有事总要找大家一起讨论，很有点人情味。
　　几年前，老村长退下来了，推荐他担任了村长。这几年，村里的发展很快，筑了路，造了林，培育了菌菇等……村里一些人家就开始富了起来。去年，又从城里引来了小商品编织加工活，山村的经济开始活了起来……姑妈想到这些，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她来到了村长家门前的一块用水泥筑成的场地上。正巧，姑妈碰到了刚从外面骑着自行车回来的村长旺旺。“村长，今天真巧碰到你。”
　　“谢妈，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好些天没看到你了，听说你的侄女生了个大胖儿子，恭喜！一定有什么事吧，快到屋坐坐。”他十分客气地把姑妈请进屋坐下。
　　屋里开着电扇，家人赶忙端来了茶水，山里人的习惯总是好客。
　　“谢妈，这些日子为办加工业和村办企业，我里里外外的在瞎忙，也没过去看您。听队长土生说过，您的上海侄女生了个胖小子，祝福您老人家。”
　　“旺旺呀，我大妈有点事来找你的。”
　　“什么事快说，晚上我还要召开村委会。”
　　姑妈笑了笑，“我家侄女谢莲在中医医院当过医生，她小孩生好了，想留在山村里办个中医诊所。我想呀，村里能否让她……”
　　旺旺一听，开心地说：“大妈，您说得真及时，村里真想办个医疗站呢。乡里已经要求各村抓紧办起来，我正愁找不到这样的医生呢，现在你把及时雨送来了，我不知怎样感谢才好。大妈，您也知道，以前我们有过合作医疗站的，后来解散了。有医务水平的医生回镇里去了，不愿来村里受苦。这一回您说的真是时候，城里的医生的水平高，我们请也请不来呢，我们说啥也需要，今晚开村委会我首先提这个。”村长反而谢起姑妈谢亭来了：“大妈，您年岁大了，还想着咱村的事。太好了，我们村里有土金这样的建筑老板，还有你大妈这样的好心人在，村里会有希望的，我们的医疗站会很快开办出来的。”
　　姑妈听了，乐呵呵地笑着：“好的，村长，谢谢你。”为了不耽误村长吃晚饭，她赶忙起身回家。
　　西山的余辉变得淡淡的，没一会儿太阳的衣衫将被夜色吞没。一些小昆虫似乎还不想躲进草丛和林子，溪畔的蜻蜓都还贴着水面到处飞，好像怕盛热蒸伤了自己的翅膀似的。天没黑，路边的蚊子已飞出来了，一团一团的碰人的脸，没有一点风，所有的树木仍没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姑妈加快了脚步朝家中走去，她觉得脚步轻了不少。
　　回到家里，洪冬吉早已在帐子里睡着了。一架摇头电风扇斜对着那只小床，帐子在风中轻轻地晃动着。谢莲坐在边上，桌上的菜和饭凉着，她在等着姑妈。
　　“谢莲，我回来了。”谢莲的身后传来姑妈的声音。听得出，姑妈是高兴得很。谢莲一回头，只见姑妈的脸上充溢着特别的笑意。
　　“姑妈，赶快吃饭吧，看你累的？我真的很担心你走夜路不习惯。”
　　“这说啥话？姑妈从小到大走的都是山路，闭着眼也能摸得到山这边的树、溪畔那儿的石。再说，现在的路宽了，有的地方铺了水泥石块，好走着的哩。”姑妈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给谢莲讲了村长说的话，“谢莲，村长说了，他请也请不到你呢！”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谢莲忽然觉得一瞬间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她笑着对姑妈说：“姑妈。我愿意去干。”
　　“好，我在家里带宝宝，你去村里上班，这样和和美美的真好。这个社会有真本领不怕被饿着了，你一边工作，一边等着志春来也好。”姑妈笑咪咪地说着，谢莲也笑着。
　　这一夜，谢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她想着洪志春，想着表姐吴秀娟。他们究竟为了什么？所有的情为何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拂到了另一个地方……她摸着枕下的那块神木，看着一闪一闪的那颗钻石，心里十分地难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断定洪志春发生了意外，凭她的感觉，似乎身边已经发生了一种不好的预兆……
　　为了这事，姑妈还专程去深山百年庙宇去烧香拜佛，还一起去抽了一个签。那个签很奇怪，虽是下下签，但有二句话还是很让人思考的。比如：绝此逢生有大福，万木春辉逗鸟雀。可见，还有光明在前头。
　　令谢莲常思不解的是，她曾经作了许多梦，那一个梦她特别深刻。梦中，她见洪志春在印度洋上被一条大鱼咬断了腿，鲜血在海面上荡漾，后来海洋又变成了绿色；她曾经作梦，看到洪志春骑在一只海鸟的背上没有理睬她，飞向遥远的地方……
　　奇怪的是，凡是白天想过洪志春的事，每天晚上要作梦。她曾经怀疑梦与人的心灵是否相通？人在梦中会何能飞到印度洋？人的灵魂也许真的会飞。要不，在生下洪冬吉的那一刻，为何自己会走进昏天黑地的世界……她想了许多许多，难道人的命运会受到上天的安排和左右？最后，还是否定了自已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因为她觉得人的一生要靠自已的努力，世界上有作为的女性都是在坎坷中走出来的。当然，名门出身的也有之。家庭也好，命运也好，都要靠自己。她目前惟一的想法，就是把洪冬吉养大，这已成为她终身的愿望。
　　有时，谢莲对着镜子照照，虽然皮肤晒黑了不少，但自己的风韵犹存，眼睛、鼻子、脸颊……她发现自己虽然生过小孩，但一打扮，仍然像个姑娘似的。她想起法国大作家莫泊桑在他写作的《项链》中所讲：“女人并无社会等级，也无种族差异，她们的姿色风度和妩媚，就是她们身世和门庭的标志。”这是作家对美女而言的，从镜子里看自已的芳姿，依然犹在，但谢莲觉得不以为然。美色能算老几？许多躺在美姿上吃老本的人，一矣青春期过，成了黄脸婆，还有什么可言的？有的人甚至比原本难看的女人更难看。所以，女人不要躺在自已的资本上，用姿色去追求爱和享受，那是经不起历史磨砺的，是不可看的肥皂泡，莫泊桑的话只对了三分之一。她想着自已的未来和打算，除了把一生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重拾自己的事业也不失为是一种美德，她这样想，也决定这样去做。
　　日子总是在日月星辰的交替中走过。一个星期后的早晨，村长旺旺骑着自行车和队长土生一起找上门来了。谢莲正在给孩子洗衣服，姑妈进院子唤谢莲了：“莲，村长来了。”
　　谢莲放下池盆里的衣服，关上了水笼头，走进了客堂。只见两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已坐在长櫈子上，姑妈正给他们倒茶哩。
　　“谢莲，这是村长，队长你是认识的。”
　　“村长好！”谢莲很有礼貌。姑妈也在边上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了。
　　村长端祥了一下谢莲，只见面前的谢莲眼睛大大的，一眨就十分有神，还扎着两个辫子，脸色红润、一副城里人的打扮，从外表看就很像个医生。
　　谢莲端坐着，希望听听村长怎么说。村长呷了一口茶开口了：“谢莲同志，村里己研究过了，决定办个医疗诊所，乡里也同意了。不过，乡医院想看看你的毕业证书。”
　　谢莲一笑，赶忙站起来，从床头的小包里摸出藏着的医大毕业证，还有自已没有丢掉的工作证，她如实地把自已的简历讲了一遍。
　　村长听了哈哈地笑了：“我们山村需要你，你留下来吧。明天你就和后村刚从卫校毕业的齐秀珍一起去乡医院培训一周，回来了我们放鞭炮开诊所，让村民们小病不出村，预防做到每户家。”村长又说：“下午，我让齐秀珍到你家来，你们俩都是女同志，有话有商量的也好。所有培训的费用回村后报销。”
　　“谢谢村长。”谢莲站起来表示感谢。
　　村长握着谢莲的手说：“山村清苦一些，但习惯了你会爱上这个山村的。”
　　姑妈和队长站在边上，也笑着。
　　姑妈说：“莲，明天你就去吧，孩子有我带着，你放心就是了。”
　　“谢谢村长。”姑妈感动得只是抹着眼眶边的泪水。
　　村长算着，又说了一番话，就和队长下田检查农田去了。
　　村长和队长走了，谢莲的心情不平静。她想起了医生黄明，就提起笔，给他写了一封长信：黄哥您好！我是谢莲。提笔给你写信，不知从何讲起。告诉你，我已决定不回城里了，扎根在山区……希望你能帮忙寄一些中医药的书来，以便我利用空余时间阅读，巩固知识……孩子长得活泼可爱，已经会叫妈妈和奶奶了，对了，他还会叫干爹。以后你有时间，欢迎来山区走走，听小孩叫你一声“干爹”多美，也许你会醉的。信上的话不多，但友情是真挚的。谢莲签好名，贴好信封和邮票，匆匆走出家门，投到了公路边一家小商店门外挂着的邮箱里。这里地方虽僻，但寄信不麻烦，走的路也不多。
　　吃过午饭，谢莲打开自己的箱子，开始整理里面的东西。里面有师傅赵云医生看病时开的一些药方，还有会诊疑难杂症的病例的药方。她是个有心人，赵医生看的病人，凡针对不同病人的具体情况开的服药方，她作为助理，每一次都认真记录着，而且还记录下了因人而异的药方。细细数来，总共已记录了各种药方近百页码。这己成为谢莲虚心好学的财富，也将成为她坐诊的一大宝贝。她一边整理，一边开心地笑了。对了，如果黄明再寄一些书来，以后适当时候再邀请他协助来一起看病，这村里的诊所一定会名声大振。
　　她正想着，一个甜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里是谢莲大姐家吗？”谢莲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一米六十左右身高，瓜子脸，大眼睛，也梳两条辮子，一笑起来脸上顿时出现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你是—”谢莲问。
　　“我叫齐秀珍，是村长让我找你，说是商量明天一块去乡卫生院培训的事。”
　　“好的，快进来。”谢莲放下手里的笔记夲迎了上去。
　　小姑娘说话甜甜的，“谢莲姐，你是正宗的医生，我是卫校生，你以后得多帮助我好吗？”说话脆响的，很是讨人喜欢。
　　“咱们一块相互学习，好吗。”谢莲十分谦虚。她们交谈了一会，约定明天一早在附近的公路车站等，然后一起去乡卫生院培训。
　　一个星期后，谢莲正式到村卫生室报到。上任这天，村长和乡卫生院的医生也赶来祝贺。场院里鞭炮声、礼花声、响了一阵子……卫生室诊所正式挂牌。
　　谢莲是一名都市里来的医生，这消息一传出，令整个山村欢腾起来。开诊这天，山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牵着手来看热闹了，乡亲们为村里有了自已的诊所而高兴。也就在这天，谢莲也收到了黄明寄来的中药书籍，还有他整理常见病的有关诊断和药方，还有中草药的量比的配置比例等，这是黄明从自己工作以后选出的最佳药方。谢莲见了非常高兴。
　　黄明在信中告诉她：“谢莲，等积累了调休的时间，我一定赶到山村去看看，看看你的诊所……这无疑是对谢莲这个诊所的支持。因为黄明在中医界青年医生中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望，她把这个喜讯同时也告诉了一起的齐秀珍。看到诊所一办起来就红红火火的样子，两个人的心都乐开了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