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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老林归队

作品名称:转眼就是百年      作者:坚实之果      发布时间:2020-03-02 09:50:07      字数:4700

  老林给草妮子起名儿的第三天夜里,盛德终于带着络腮胡子田贵周二牛这些人赶来了。
  二牛自打入了盛德的伙还是头一回见到七老爷,所以显得格外腼腆,捧着个渔篓子说:“嘿嘿,泥鳅,老高领俺在烂泥塘子里摸的,说吃了帮老林长伤口,这一分手就再没见着……还真挺那个的。”
  七老爷接过渔篓子说:“挺哪个呀?吃里扒外的东西,既然干了游击队,就得跟着好好打鬼子,摸泥鳅钓蛤蟆的给俺显摆个啥?”
  老林已从夹层里钻了出来,正躺在新搭的小木床上让盛德看伤。
  盛德扒翻着老林的肚皮说:“满囤你看,俺姐夫还真让老林培养出来了,连说话都不一个味儿了。”
  满囤姓刘,叫刘满囤,就是整天跟在盛德腚后转悠的“络腮胡子”,这人正嘀嘀咕咕地蹲在老林脸前说悄悄话,听见了就扬起一脸胡子嘻嘻哈哈地说:“老林正和俺说笑话呢,说咱姐夫小时候偷了人家养的‘八哥’死不认账,愣说是只黑老鸹……”
  听刘满囤提这事儿,七老爷的脸一下就挂不住了,说:“瞎扯啥呢,好歹也是你的长辈儿,长一脸胡子就当自己是棵葱了?”
  众人听了全都压着嗓门轻轻地笑,老林就歪着脸儿用手比划:“那会儿我还是个学生,孝先才这么高,净记着调皮捣蛋的事儿了。”
  见老林的伤已无大碍,盛德就问老林行动是否方便,能不能跟着队伍一起走。
  老林说:“当然跟着走了,又扒铁轨又除奸的,再跟不上趟就光等着听热闹了。”
  听说老林要走七老爷很是不舍,说:“别急着走啊老林,伤口刚合上缝,还没长瓷实呢。”
  端着热腾腾的泥鳅汤走进来的草妮子听见了也说:“是呀,俺和孝先还没学够写字呢,舍不得你走。”
  孙套子听了就瞪着眼问七老爷:“啥?你们两口子跟着老林学写字了?”
  七老爷说:“是呀,用树枝子跟着瞎划拉呗。”
  孙套子说:“可不得了啦,老林那可是一笔好写啊,连俺这大字不识一箩筐的都看着带劲儿。”
  田贵说:“大字不识你带啥劲儿呀,说实在的,老林字儿写的也就那么回事儿,要说带劲儿还得是刻章子,县委发告示的印章哪个不是俺到地里给他拔萝卜刻的。”
  七老爷觉得好奇,就问:“拔萝卜刻印章?济南府里俺见摆摊儿的都是往硬梆梆的石头上刻呀。”
  田贵说:“这就不懂了吧,萝卜切平了也能刻章子,盖上印泥和石头木头的没啥两样。”
  七老爷赶紧回过头来问老林:“萝卜上也能刻章?还有吗,让俺也见识见识。”
  老林正端着碗喝泥鳅汤,扬起脸来说:“有啥呀,都是应急的差事,用完了拿刺刀把印泥削掉,当时就塞嘴里嚼巴了,不但保密,还能通通肚子里的气儿呢。”
  老林的话引来一阵笑声,笑完了,泥鳅汤也喝进老林的肚里了,盛德就让刘满囤和田贵安排趁天黑撤离的事情,这时候老林就盯住七老爷乱蓬蓬的脑袋说:“孝先啊,这些日子忙的头发都长疯了,给你剃个头吧,也算留个念想。”
  七老爷半天没琢磨过来啥意思,等弄明白了就瞪着眼说:“俺地个娘呃,倒忘了你还会这一手了!让小鬼子闹腾的小半年都没听见剃头挑子的吆喝,是剪学生头呢,还是剃个庄户头?家里可没剃头刀啊。”
  这时候刘满囤就在一旁插嘴说:“还想剪学生头?就不怕招来鬼子汉奸?找把镰刀使劲儿磨磨,再端盆热水,俺这些人的脑袋全是老林剃的,一律都是庄户人的光芦葫。”
  草妮子听了连忙磨镰刀烧热水,看着老林用磨得锋快的镰刀在灯苗底下给七老爷剃上头了,草妮子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说:“真舍不得你走啊老林,要不是打鬼子,俺都想给你在村里说个媳妇了,按孝先的意思都想在村里给你张罗个学堂。”
  正低头挨剃的七老爷翻翻眼珠子说:“俺是这么想,将来把小鬼子赶出了咱的地界,你就来李家房村教书吧,到时候俺卖二十亩地给你盖个学堂,让家家户户都往学堂里送孩子,全李家房村都拿你当文曲星祖师爷供着。”
  七老爷和草妮子的话把老林听得扑哧一下笑了,停住手里的镰刀说:“真有你两口子的,又是说媳妇又是办学堂,想留我给你们老李家门当倒插女婿啊!”
  草妮子说:“这不舍不得你走吗,整天听你拉呱,刚刚开了窍就要走,不是说让俺参加抗日工作嘛,往后可就没人管了。”
  盛德从一旁插过来说:“咋没人管?你们的事儿老林都说了,往后姐和姐夫就算正式参加工作了,李家房村处在敌占区的地界里,要做的工作很多,比如眼下就有个很重要的任务……”
  正说着,剃完脑袋的七老爷摸摸自己光秃秃新头突然叫唤了起来:“唉呀老林,这镰刀还真不赖呢,光溜溜的一点皮都没蹭破……”
  草妮子连忙在一旁提醒:“别打岔呀,没听盛德说有个啥任务吗!”
  七老爷这才清醒过来,连忙说:“是呀,啥任务?俺可听着呢。”
  盛德说:“听老林说村里有个财主藏了几条枪,有这事儿?”
  老林放下手里的镰刀跟着说:“是呀,这可是个很有用的线索,靠不靠谱呀。”
  七老爷说:“靠谱,那东西叫兴义,用大洋从韩复渠逃兵手里买的。”
  盛德说:“打鬼子最缺的还是武器,想办法把枪起出来,就是交给你的重要任务。”
  七老爷说:“这不难办,说实在的,看在爷们儿的份上,过去还真没好意思来硬的,不过这东西前些日子把当保长的事儿应承下来了,给鬼子当保长就是汉奸,找个机会俺把这东西收拾了。”
  盛德略为思考了一下说:“还是不能硬来,给鬼子当保长是滑到汉奸里去了,不过只要不是死心塌地地替鬼子卖命,就还有利用的价值,这件事你得这么办……”
  
  盛德他们把老林接走了,又过了些日子,河东河西就到了夏收季节了。
  忙忙活活地收了地里的粮食,再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地拾掇利落秋庄稼,磨棍儿倭瓜这些人就又有闲空找七老爷拉大呱了。
  因为老林走了,用不着再背人,七老爷就敞开房门,让这些人蹲站在堂屋里嘬着烟袋锅子尽情地拉。
  七老爷说:“天热了,除了伺候庄稼,和兴义要枪的事儿也该合计合计了。”
  倭瓜说:“这东西越来越没斤量了,有人在镇上看见过他,说胳膊上套了个膏药旗袖箍,只要见了日本人就行礼,碰上熟人了,还从兜里掏出日本人赏他卷烟显摆,说这玩意真香,比咱的老旱烟软和多了,嘬一口赛过活神仙。”
  疙瘩呸了口吐沫说:“真他娘丢老李家门儿的脸,咋不敢在村里显摆呢?他要敢在俺面前这样,看俺不扇歪他的嘴。”
  磨棍儿说:“咋不敢?刚上来还拿拿捏捏的,看看没人敢说啥这东西胆儿就壮起来了,昨天和俺说上面要来派粮食,因为他和‘皇军’嘎拉的好,所以人家不打扰村子,让俺按时到村头上交粮,不去就辜负了他和‘皇军’的一片苦心,狗日的,当汉奸不说,还‘皇军’长‘皇军’短的吓唬老百姓。”
  愣子说:“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地当汉奸呀,是得治治了,让他拿枪换命。”
  狗剩子跟着说:“对,来硬的,进门先绑人,不拿枪就吊起来往死里捶。”
  倭瓜说:“你当是土匪绑票呀还吊起来往死里捶,这东西隔三岔五地往镇上跑,动静闹大了恐怕又把鬼子招来了。”
  狗剩子说:“哪咋办嘛,死活不认账,还上家里刨他的地扒他的屋?”
  “就刨地扒屋!”接着狗剩子的话茬七老爷发话了,“指望这东西老老实实地交枪肯定不行,脑瓜子都转悠转悠,几条枪再藏还能藏哪里去?出不了他家的院子!”
  倭瓜就说:“出不了院子是没错,可他家占的地方可不小,三进的大宅院还外加牛棚磨房打谷场,刨地扒屋也不知道从哪下手呀?”
  七老爷狠嘬了一口旱烟说:“这俺早想过,兴义不是雇了个扛活的墩子吗,这东西没牵没挂,一年四季都撅着腚在兴义家干活,兴义藏什么东西还能瞒的过他?”
  
  截住墩子的时候,这东西正在地里伺候庄稼。
  当时日头已偏西,墩子一个人低头虾腰地挥锄斩草,脚下的庄稼地正巧紧挨着倭瓜的瓜田,于是趁墩子来到脸前的时候倭瓜就喊他到看瓜的棚子里喝口水。
  七老爷正端坐在棚子烧水,见墩子进来了就递上一碗热水说:“真是个好把式,这一大片的高粱,就属你的地里长得最旺。”
  墩子就咧着嘴傻笑,说:“哪是俺的地呀七老爷,俺就是个扛大活的,吃人家喝人家就得给人家下力,庄户头子呗,活得就是个勤快。”
  七老爷说:“难得兴义雇了你这么个勤快人,那东西平时咋待见你呀?”
  墩子说:“那是没说的,单的棉的没缺咱,吃的喝的跟东家也大差不差,农忙出了大力气还能沾点荤腥,俺不就是个没屋没地的穷光蛋嘛,知足了。”
  七老爷转了转眼珠子说:“兴义咋待你的俺也有所耳闻,这东西待你不薄,要是大祸临头了,咱是不是得帮帮他呀?”
  听七老爷这么说,墩子的脸一下就耷拉下来了,说:“七老爷啥意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俺咋没听说有啥大祸呢?”
  倭瓜就在一旁添油加醋:“连兴义自己都蒙在鼓里,你能知道啥?七老爷是说有人暗地里盯上兴义了,正琢磨要他的命呢。”
  这下墩子真急了,说:“七老爷到底咋啦?正过得好好的,咋就要他命?”
  七老爷说:“这还用问吗,这些日子兴义都干了点啥?听说忙前忙后蹦达得怪高呀。”
  墩子蹙蹙眉说:“是说当保长吧,全有叔甩手不干了,刘镇长又一趟趟地找,也就催个粮食贴张告示的,没帮小鬼子祸害谁。”
  七老爷说:“这你就犯糊涂了,给日本人当差算啥?那叫汉奸!你说没帮小鬼子祸害人,人家老北山里的八路可不认,信儿都传出来了,说他替日本人摇旗呐喊征收军粮,还拉民夫派劳力修铁路盖炮楼,哪一条算下来都能要了他的小命。”
  墩子放下手里的水碗说:“这咋办呀,天都塌了兴义还蒙在鼓里呢,俺这就回去说一声。”
  墩子说罢拎起锄头来就要走,倭瓜连忙拽住这人的胳膊说:“别急着走呀,七老爷话还没说完呢,听明白了再走也不迟。”
  七老爷说:“是呀,兴义可是实打实地和日本人嘎拉上了,你没头没脑地说八路要他的命,这东西一急眼还不拉着你到日本人那里通风报信?要是这样,你可是和八路军作对了。”
  这下把墩子难为住了,说:“那咋办呀七老爷,又是东家又是哥们儿,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七老爷说:“所以俺才给你想办法嘛,好歹都是老李家门的后生,俺也不想看着兴义挨枪子儿。”
  “对呀七老爷,”墩子急巴巴地说,“都知道你点子多见多识广,就想个法子救救吧。”
  “办法也不是没有,”七老爷不慌不忙地咂巴着碗里的水说,“祸是惹下了,不过兴义这东西富啊,让他出出血,拿值钱的东西买自己条小命,这法子你看咋样。”
  墩子想了想说:“行是行,不过东家把钱财看的比啥都重,不知道人家舍不舍得。”
  倭瓜就在一旁插嘴:“小命都快丢了还有啥舍不得的?咱也就是这么一猜,真要拿钱买命,人家八路还不一定愿意呢。”
  七老爷也跟着说:“是呀,让这个“铁公鸡”拿钱是不大好办,可人家八路的话都放出来了,好歹也得想个办法呀……”
  说到这里七老爷稍稍停了一下嘴,遂将一对眼珠子扔在墩子的脸上问:“哎,墩子,你不帮着他藏过几条枪吗,这东西到底把枪藏啥地方了?”
  七老爷的话把墩子问得一愣神儿,憋了老半天才吭吭哧哧地回答:“七老爷,你咋知道俺替兴义藏枪了?这事儿俺可谁也没敢说啊。”
  七老爷就笑了,说:“没听说兴义媳妇爱串门子拉大呱吗,就不兴拉着拉着拉走了嘴儿?”
  墩子叹了口气道:“咳,枪是俺帮着藏的,可物件毕竟是人家兴义的,俺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们。”
  倭瓜听了就喊:“咋就还不明白呢?兴义因为当汉奸小命都不保了,这东西又是个要钱不要命的铁公鸡,现在只有你能救他,只要说出藏枪地方,咱再起出来交给八路军游击队,兴义的小命不就保住了?”
  墩子听完这话憋了好一阵子才吭吭哧哧地说:“七老爷、倭瓜哥,你俩不会也是八路道上的吧,俺心里明白,兴义躲着你们已经好些日子了。”
  七老爷咧咧嘴儿说:“能看透这一层说明你还不糊涂,枪的事儿俺和兴义拉过不少次,可这东西装憨卖傻非往死里作,俺没办法才找到你帮忙,真是想救救他。”
  墩子听了又是好一阵子吭哧,吭哧的七老爷倭瓜都不耐烦了,才抬起脸来说:“好吧,就当救他一回,你们拿了枪,可真的别再要他的命啊。”
  七老爷说:“俺说话算话,只要起出枪来,这不争气的东西就算续上命了。”
  这时候墩子仰起脸来说了句七老爷和倭瓜谁都没想到的话来。
  墩子说:“透出枪埋在哪,俺和东家的缘份也就尽了,兴义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就是帮他消了灾保了命,饭碗也得给俺砸了,能不能和山里的八路说说,加双筷子添个碗,也算上俺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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