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做箩不成做篓不成

　　喜真不想呆在晚托学校，吵着要自己回家，她说：“妈妈，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回家，我的同学都是自己回家的。”
　　可以的，还省了每月一千的晚托费。招弟好几天偷偷地躲在学校门口，跟在喜真后面回家。喜真每天都顺利回到家。招弟放下心来，安心上班。中午煮了一点好吃的点心放在电饭锅里，等喜真四点十五分回到家自己插上电热一会，可以先解决肚子饿，或者买了饼干水果放在家里。
　　招弟到了家门，便听到里面好热闹，喜真带了同学来家里玩，一窝的孩子。她们在做鸡蛋饼，锅里正在滋滋冒烟。吓得招弟赶紧关掉煤气。
　　“喜真，带同学来家里玩，可以，但是不能打煤气，好危险。会吓到妈妈的。”
　　喜真似懂非懂，只是点头。
　　招弟赶紧做晚饭，喜真画画。
　　吃饭了。
　　喜真拿画给招弟看。是一张全家福，爸爸拉着弟弟，妈妈拉着喜真，在风景美丽的公园，有流动的小河，岸边是健壮深绿棕榈树……
　　这是一个小孩，对全家团聚的渴望。招弟将喜真的画拍了传给李启雄，说他女儿画画有天赋。李启雄说他早就发现喜真画画有天赋。有一次，喜真手里拿着纸笔，追着她外公要画一条猫，她外公正在抽烟，便将猫赶走。外公说猫走了，画不了。喜真的大眼睛转了一圈，便要外公画旁边的公鸡，外公好无奈呀……
　　招弟说她自己怎么不知道，李启雄说他上次回家也是偶然看到。
　　招弟给喜真报了一个绘画兴趣班。一节课一百二十元。有点小贵，但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得上培养小孩的兴趣爱好。
　　招弟在空间里发了喜真的画作，第二天便接到妹妹老五的电话，说招弟浪费钱，喜真这么小的孩子学画作什么！要寄多点钱回家，红美会帮招弟存起来。招弟说自己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老妈帮自己存钱？而且自己最重要的事就是培养小孩。阿妈现在有社保领了，不愁吃不愁住，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老五只说是将红美的话转述一遍。
　　今天招弟下班比较晚，六点才到家。家里静悄悄的，没有喜真的身影，她的书包也不在。喜真还没有回家。招弟出门直奔学校，希望喜真还在学校里。不过，学校四点就放学，只剩下几个保安。
　　招弟在扣扣（QQ）学生群里问有没有同学看到喜真放学回家。有两个同学说喜真是与小茜同学一起回家。招弟便跑去小茜家。小茜说快到家的时候与喜真分开了。
　　招弟心里闪过很多的猜测，整个心翻转过来。默念：“喜真，你一定要平平安安，不要吓妈妈。喜真，我的宝贝，妈妈就不该省那一点晚托费，不该这么大意……”
　　一个小女生，四点放学，现在快六点半，这两个半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招弟报了警，希望警察可以调出路况摄像，看看喜真到底去了哪里。
　　警察说要过了二十四小时才能立案，如果报案二十四小时内，小孩找到了，一定要打电话撤消报警。招弟只是答好好好！
　　她心里火烧似的，发了疯地往家赶，她希望自己一到家，喜真也在家。
　　她到了楼下，看到家里的灯光，一块石头落了地，喜真在家了。她放慢脚步，风吹来，一阵哆嗦，刚才着急，出了一身汗。
　　“妈妈，节日快乐！”喜真捧着一盒创口贴，她打开盒子，要拿出创口贴给妈妈贴上，昨天妈妈的手指被菜刀弄伤了。
　　老师说今天是母亲节，要给妈妈送礼物。
　　招弟抱着喜真，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吸吸她的头发，一股孩子的香气。
　　“谢谢喜真！”招弟蹲下身，平视着喜真的眼睛
　　“一定要记住！以后回到家，不可以再出去，一定要等妈妈回到家。”
　　喜真撅嘴不吭声。招弟得不到她的回应，拉出她的小手掌啪一声打下去。
　　喜真忍不住扁嘴，她小声地抽咽：“我去买创口贴给妈妈。”
　　招弟问喜真哪里来的钱，她说自己捡矿泉水瓶子卖钱。招弟搂着喜真，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心绪，这么小的孩子，真是难为她了。
　　“妈妈，爸爸为什么那么久不回家？”
　　招弟抱住喜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才好。沉默半响，只说：“你爸爸工作忙。”
　　喜真半信半疑，伸手抺了招弟的脸。
　　“妈妈，我以后再也不问爸爸了，我知道妈妈也舍不得爸爸离开，喜真不会再让妈妈伤心。”
　　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却全然不察，倒是让喜真心疼自己。
　　招弟挤出一个微笑，说：“谢谢喜真，记得以后一定要在家等妈妈回家。”
　　招弟一到下班时间便着急要走，她心里记挂着喜真有没有回到家。
　　周末去买了一个读书郎电话手表，联网能看到小孩走过的足迹，方便多了，随时掌握她到了哪里。小家伙有了手表，一放学便打电话给妈妈，回到家也打电话，吃饭也打电话。有电话手表的帮助，
　　招弟又放心下来，有时晚一点下班也不担心。
　　因为一单货，客人催得急，供应商做得慢，客人要求一起去供应商那里催货，看他有没有在做这单货。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
　　招弟远远地望着自己家的房子，没有灯光，她心里直打鼓，拨了喜真的电话，已是留言，想来是没电了，五点多的时候打电话喜真说她在家做作业。
　　她心跳得厉害，跑进家中，没有人。
　　招弟又在同学家长群里问有没有同学看到喜真。同学们都说没有看到。还有同学家长说招弟怎么不看好小孩，总是找孩子。而且这么晚才找。招弟直接汗颜石化。
　　招弟的心碎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该怎么办，拨了李启雄的电话，还没说话就先哭了。
　　“不要急，慢慢说。”李启雄只能耐着性子。当他听到喜真这么晚还没回到家，心里也石化了，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好。他只怪自己无能，招弟一个小女子，又要上班做钱，还要拉扯孩子，真心不容易。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在线不说话。
　　一条信息嘟一声传入招弟的耳膜。招弟一看，是小茜妈妈发的信息，她说她也刚下班回到家，喜真在她家玩。招弟转悲为喜，只说找到喜真了，便挂了电话到小茜家去。
　　出门在外打工一簇，早出晚归，孩子疏于照看，是她们的通病。很多时候，只能将小孩放在托管班。如果经济不好的家长，便将小孩锁在家里，虽然不忍心，总比给人贩子偷去好点。
　　招弟将喜真接回家。叫她伸出手掌，拿衣架用力扫过她的手掌，掌心红红的印痕。
　　“叫你不要乱跑，你却这么晚还不回家。”
　　喜真哇地一声哭了，好大的委屈。
　　“妈妈，我一个人在家里好害怕，我找同学玩去了。”
　　“那也得先打电话告诉妈妈去哪里玩，让妈妈知道。”
　　喜真下意识地摸一下电话手表，她原本想妈妈来电话的时候赶紧回来，但是没留意到手表没电了。
　　“妈妈，我错了。”她上前抱住招弟。说，“妈妈，我们可以把弟弟接下来吗？小茜有妹妹，好可爱……”
　　李启雄电话来了，招弟接通，简单地说喜真在同学家玩，然后说想把小的也带下来与喜真做伴。他想了想，招弟一个人在外，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娃。再加一个小的，会更加困难。
　　他建议不如回老家去，老家有姐妹父母，再怎么样，早晚还是可以帮忙留意一下孩子。首先保证孩子的安全。
　　招弟想想有道理，但是老家工作不好找。招弟不管了，还是先回家再找机会。先照顾好两个孩子才是首选。同时又觉得罚的超生费真是浪费了，如果小孩不在这里读书的话。李启雄说罚的钱也回来了，喜真这些年读书就等于交学费，而且，这里读中学的时候好难，公立学位不多，外地学生只能读私立高价学校。招弟觉得李启雄说得有理，便开始着手打点回家，等小孩一放暑假便回老家。
　　李启雄说招弟回家的时候来送她们。
　　三个人一起回家。
　　李启雄相信这是他自己的最后一次回招弟家，他要看看喜真和小嘟嘟。
　　他趴在地毯上，饶有兴致地驮着两个孩子转圈圈。
　　“驾！笃笃笃驾，马儿，快跑！”
　　“哈哈哈……”
　　李启雄每向前一步，小孩身子便向左向右摇晃，引得小孩哈哈大笑。
　　有好几次他控制不好重心，直接就趴下，努力爬起来，他不能让招弟和孩子们发现他有任何不妥……
　　招弟看到李启雄衬衣湿透了，额头一串串的汗珠下来，她喊：“你两个下来！”
　　但是孩子们正在兴头上，不肯下来。
　　李启雄打断招弟的喊话，说：“让他们多玩一会。”
　　李启雄从心底里感到今天是最开心幸福的一天，他屁颠屁颠地贴给孩子们折腾，如果能一直给两个孩子当马骑该多好！
　　方方来了，招弟的小学同学，她也在特区，儿女双全，在外买了房子。这次回家看望老父母，同时约了正正，小铃铛等等。她们搞一次小学同学聚会。
　　一起到了刘右右老师家里。个个同学开着车，谈自己的创业史。招弟坐在一边看老师收藏的相册，都是他这么多年教过的学生，好厚一大本。招弟看到了自己的小学毕业照，招弟自己的毕业照早没有了。她的眼睛湿润了……
　　李启雄走了。他亲了喜真，亲了小嘟嘟。
　　“阿弟，过来，给我拥抱一下。”
　　李启雄用力拥抱了一下招弟僵硬的肩膀。转过身，大踏步走了，不敢回头，他感到身后是三个最亲的人灼灼的目光，背部仿佛要被三双眼睛烧出无数个窟窿，转过一个大弯，他停住，转过身，看不到三个亲人的身影，点燃一支香烟，用力吸一口，吐出一圈烟雾，扔掉香烟，踩灭，加大步伐赶路。
　　红美听到招弟要回家定居，一万个不同意。她说将喜真留在老家读书没问题，两老人会帮忙照顾，但招弟得在外面继续上班，因为他们在县城定了一套房子，预交了五万，明年交房付首付二十万，每月供三千，供二十年。特区的工资比较高，月供可以应付。
　　招弟没想到两老人不与自己商量便先交定金买房，然后注定是自己供房。而且，小小城镇，三线城区的房子也不便宜了，六七千一平方。招弟说现在先不买房，她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养大两个孩子，两老说现在再不买房，再迟就更加买不起了，这些年招弟给的钱都存着，够交首付。
　　招弟不知该感激还是悲哀。
　　这么多年，招弟有一分钱都给回家里，弄得自己很被动，想想自己的同学在外买了房子，唯有自己的钱还要交给父母。没有资本的原始积累，不敢谈发展，过一天算一天。她只感到自己一辈子也还不了这个家。最近看了一本书，谈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招弟不怨任何人，只怪自己太软弱。
　　两老人已没有贷款的能力，只能用招弟的名字买房。招弟说，如果房子最后是招弟的，就得由招弟自己安排。她将房子预定金退出来，买了一套二手房。
　　拿着购房合同找到最近的学校，将两个小孩弄进同一个学校上学，方便管理。
　　红美说：“招弟，你自己要教育好喜真，不能说妈妈买的房子不准阳阳住，以前你带回的电脑，你家喜真说是她妈妈买的，阳阳不能玩。”
　　“是吗？阳阳要与我们一起住吗？”
　　“当然啦，他是我们家的，要给他一个房间住。”
　　招弟不解，问：“阳阳读初一了，他妈妈就在他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为什么不与他妈妈一起住，反而要与我们一起住？”
　　“阳阳从小便与我住一起长大，我每天看到他就开心，我要每天看到他。而且，他妈妈要上班，每天不能准时煮饭给他吃。我可以一起煮饭给他吃，他上学才不会迟到。”
　　招弟无语了。尽管房子是以招弟的名字买下，但是两个老人拿出的钱。什么都得听红美的，招弟便是寄人篱下。
　　子玉舍不得鸡鸭猫狗儿，一个人住在老家；红美在城镇帮招弟看管小孩，还有阳阳，三个小孩。
　　招弟只想着找份工作养家糊口。骑着车子跑遍小城镇，看到幼儿园招聘幼师，她想到自己原有教师资格证，便去应试。成功了。
　　上班一个月，红美生病了，糖尿病引起的脑眩晕，住院。
　　老二来弟说：“招弟，都是你，没鬼用，要两个老人为你操碎了心。如果不是你，阿妈就不会生病……”
　　招弟沉默，她已经习惯了老二的呵责。
　　招弟跑医院，跑学校接送小孩，再也顾不了工作，只得辞了。
　　这可如何是好！每每暗夜里愈发徬徨，这种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等红美身体转好，招弟又找到一份学生辅导班工作，下午四点半到六点半，周一到周五上班两个小时。但总有几个学生从放学开始做作业，到八点还没做完，家长在门外催，学生还是一窍不通，就是一蜗牛，招弟真恨不得一脚踩上去，将蜗牛踩得粉碎才好。
　　回到家快九点，孩子们都瞌睡了。
　　这种工作不能再做，牵牛上树的感觉让招弟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脾气爆发，吓倒各位公主少爷和钱太太家长……
　　有一份文件，说是如果有证明自己之前做过代课老师或民办教师，政府会补发一部分钱。
　　红美想到子玉之前做了近十年的民办教师，如果不是去了乙乙县丙丙公社做什么供销社工作，现在就是个退休的老教师，退休工资可比已下马的供销社退休金高着呢！
　　红美叫子玉去弄证件，可以领回属于自己的补贴。
　　子玉想到自己现在每个月也有两千多的退休工资，有饭吃就算了，不在意那一点补贴了。
　　红美可不这么想，她看到自已的孩子们这么穷，特别是招弟，找份工作三天打鱼四天晒网似的。还有老四，刚买了近百万的房子，每月供房，压力山大呀！再就是老二来弟，三个孩子读大学，大三，大二，大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多一分钱就有一分钱的好处。
　　红美见子玉没有一点想去办证明的动静，便又催了他几次。逼得子玉真是火了，打了红美一巴掌，红美抓住子玉的手臂用力死死地咬下去不放，咬下一大块皮。
　　子玉撸起袖子，给招弟看，只见他手臂上一个大坑，有黄白点脓包肿起，看得招弟直起鸡皮疙瘩。
　　“她怎么忍心咬下去。”
　　想必是一个女人非常恨她的老公才会这么作死力地咬他。红美说自己这么老了，还要挨打，就是因为对他太好，现在要反抗，咬怕他一次，让他再不敢碰自己才对！
　　虽然有点道理，招弟还是觉得红美够狠。
　　子玉也很气！这种女人，一辈子为了绳头小利与他作对。
　　但，子玉还是不辞劳苦地去办妥了证明交到镇政府。
　　一个月后，通知下来，退休金将加四百块。子玉说幸好被红美咬了一口，才有决心去办证明，现在可是每月多了四百，不错。
　　招弟无语。这样一对夫妻，或许没有爱，但这么多年共处一室，是有亲情的吧。或许，就像自己与李启雄，没有爱，但是却又担心对方。
　　红美叫招弟自己办一个辅导班好了。招弟觉得不妥，现在学校自己有办晚托，国家三申五令学校不可以晚托辅导加重学生家长的压力。就算学校没有晚托班，有些要上班的家长还是要找辅导机构将孩子晚托，但是家长更愿意将孩子放在学校由班上的老师辅导更好。
　　红美说招弟做箩不成做篓不成，没什么出息！招弟认了，自己本就是个凡人，并没有三头六臂，能有多大出息呀。
　　她踩着单车逛遍了大街小巷，终于有一家服装厂按件计工资，可以随时出去接送小孩，自由。就这家了，再也不怕迟到早退，做多做少自己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