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滚瓜烂熟

　　大半夜的，肚子时不时地痛，算算还有一个月才是预产期时间。这大半夜的，可如何是好。招弟不敢半夜跑出去医院。心里七上八落。她拨了李启雄的电话，表示自己有点担心宝宝的安全。
　　李启雄非常生气，有孩子了？这么大事，竟瞒了这么久，但是他压抑着不敢大声说话，他担心引起招弟的情绪激动，只是非常温柔地说：“阿弟，你躺着不要动，天亮了再去医院。”他停了停，似乎还要说话，但是他停住了。
　　天蒙蒙亮，招弟打的去了医院，到了妇产科检查，医生说有早产迹像，要准备生产，而且只能剖腹产，因为第一个是剖腹产，担心刀口开裂，第二个最好是剖腹产。
　　要家属。
　　举目无亲，原本招弟想回老家生孩子，按现在情况看来，回不了。
　　李启雄告诉招弟他已经在路上，过来陪她。招弟眼睛湿润了，自己并没有叫他来，但是他却自己来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特快火车，到了招弟的医院，立即签字剖腹产。医生又说最好顺便结扎，因为已经开刀两次了，按照目前的计划生育政策，一胎独生子女放节育环，二胎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必定要做节育手术，如果现在不做，以后也是要重新开刀做手术，拿到手术节育证才能给小孩入户口。招弟没多想，就按医生说的办。原本有喜真就够了，现在有了第二个孩子，更是完满。
　　先做了彩超，医生说是个男孩子，有儿有女凑个好字。
　　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心里并不害怕，招弟竖起耳朵静静地等待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只听到他咕咕咕嘴巴冒泡泡之音。弄好包裹，医生将他抱过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他的皮肤湿润松软。
　　住院的一个星期，李启雄忙前忙后，口口声声儿子儿子地叫，招弟听得心头热乎。
　　租了一房一厅，招弟和儿子睡里面，李启雄睡厅。
　　半个月抱回小孩去医院做耳朵测试，李启雄前背儿子自己去了。
　　招弟最是放心不下喜真，说：“不如，我们把喜真接来一起吧，我真不想丢下她一个。”
　　“可以，只是，我最多陪你们半年时间。”
　　“为什么？”
　　为什么？李启雄不愿意多说自己的病情，他现在是拼了全身的力气来帮招弟。有好几次他站不稳差点摔倒，幸好招弟没有看见。要是被她看见了，心里头不知会有多害怕，她担心喜真，看到他就会联想到喜真的将来。但总得有个行得通的理由。只说他在老家弄了个开票机进行网上卖足彩。他来帮招弟的时候是他堂姐在帮忙，但堂姐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他迟早得回去，所以，不能长时间呆在招弟身边。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就回家去签字吧。以后，你与他好好过。”李启雄说这话的时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好像与他没有一点关系。只有心存绝望的人才会平淡地面对生死。刚好，招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他更是可以放心地全身而退。
　　招弟明白李启雄说的他，一想到自己的麻痹大意就肠子都悔青了。她说：“我可能找不到他了。”
　　“他肯定会找到你的。他将自己的积蓄给了你，他是真心爱你。”这是一个男人的心底话，一个男人，只要爱着一个女人，他会将自己仅有的一点钱给他的女人，就像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都交给招弟。
　　“但是，我还是想将喜真接在身边，就算只有半年或三个月时间陪着她也行。”
　　李启雄坐了晚上十二点的火车回去带喜真下来，第二天回程，将喜真交到招弟跟前。
　　喜真好奇地看着弟弟，轻轻地握住弟弟的小手指，满心欢喜地要抱弟弟，嘴里念着：“小嘟嘟，小嘟嘟，叫姐姐，快叫姐姐呀……”
　　就叫小嘟嘟吧，喜真给弟弟起的名字，招弟和李启雄都喜欢。
　　红美非常生气，招弟有了孩子这么大事也不告诉家里。刚生了孩子又将喜真接走。最后，她负气地想，好吧，就让招弟自己累去吧，以后都别求自己帮她带孩子了。
　　招弟每天坚持锻炼，尽量让身体恢复得快一些，她想带着两个孩子到处逛逛。招弟一点奶都没有，之前没有喝孕妇奶粉，存储的能量不足，而且做了结扎手术，女人只要做了结扎手术，便没有奶可以给小孩喝啦，小嘟嘟只得喝奶粉。也好吧，以后老娘小孩都不用受断奶的苦了。
　　三个月产假很快就过去了。招弟表示想另找一份工作。李启雄给招弟分析了一下，天下乌鸦一样黑，去到哪家公司都是一样烦心，都是拿血汗钱而已。跑来跑去没什么好处。招弟作罢，上班去了。
　　下班回来，李启雄做了好吃的饭菜，将两个娃弄得服服妥妥。喜真开心给小嘟嘟讲故事，都是自己看动画里的故事。
　　看到妈妈回来，喜真抱住招弟的大腿撒娇。招弟蹲下身，亲了亲喜真的脸颊。
　　李启雄坐在一边，看着招弟与喜真，如果，时间可以就此凝固该多好，永远也不要与她们分开，享尽天伦之乐福。
　　李启雄心急着要走，他不想让招弟看到自己的狼狈，只能狠心地抛下她们，所有的苦痛都自己来承担吧。
　　两个人商量着，最后招弟将喜真带在身边，将小嘟嘟送回老家给红美帮忙照看。两老看到小嘟嘟，原本要生气的心情换成对小嘟嘟满满的喜爱之情。喜真走的时候，哭得小泪人，她要带着弟弟走。招弟耐心解析弟弟实在太小了，等他长大一点点才能带着一起走。并承诺一定带着她经常回来看弟弟。
　　招弟与李启雄去给小嘟嘟入户口，按超生原则，要一万五才能入户口。李启雄说他带了银行本，原本想将里面的钱留给招弟，现在取出来，给小孩入了户口，以后少一件事。
　　听说在特区办了五证，政府补贴给小孩免费读书。暂住证、房屋租赁合同、记生证、父母其中一方保险，结婚证。李启雄问了房东，房东说办租赁合同要交一千五百给房管所。房东是有三栋房子出租的富婆，刚来特区的时候便买地做房子，现在只坐等收租便吃穿不愁，还将子女送到国外去读书。打工仔打工妹每个月将一半的钱交了房租，都是为房东打工去了。
　　房东带上房产证，直接到了房管所长办公室。所长是个肥头大耳的官人，肚子特别大。他与房东谈笑风生，就像老朋友。
　　应该是老朋友了，每个租户要办租赁合同都得交一千五，月月年年，滚瓜烂熟。
　　清算好，五证齐全，带上身份证到村委去刷网记录，拿到最后一个证件验讫的证明，交给学校便可以申请免费读书了。
　　村委将两人的身份证在电脑上一划。
　　不行!
　　你们是超生，还要罚两万八千才能通过。村委工作人员打印出全国联网的一张纸，上面写着超生罚款四万三千，入户时已交一万五千，还欠二万八千。要交了钱，最下角显示欠款已清才可以。
　　真是造孽，走到最后一步，就差二万八了。招弟这些年除了各种开支，刚好存了三万块，原本想着将来给小孩读书。看来，只能交上去了。
　　李启雄拿着村委给的那张纸，又回到老家办罚款。不料，老家的电脑一打开，竟变成了共要罚款八万。真是狗日的，两天前要罚四万三千，一下子变成了八万，吃肉不吐骨头。计生办主任不知道李启雄带着特区村委的那张纸。
　　超生罚款，一半上交国库，一半留给地方政府计生办自己开支。李启雄将特区村委打印的那张纸摊在桌上，问：“你们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修改全国联网电脑的任何资料？所有罚款是根据哪条法律？”
　　“怎么着？我们地方政府有权自己定额罚款金额。”
　　“当然，你们地方政府是山高皇帝远，但我不服，我要上告你们，竟不顾百姓生死，炸干我们的血肉。像我们出门在外打工，奔波劳碌，并不是你们想像的有钱，要割多少就有多少。你以为我们与你们一样，每天喝杯茶拿张报纸翘着二郎腿就可以拿国家白花花的银子进袋……”
　　计生办主任脸一阵红一阵白，竟说不出再横的话来怼李启雄。只说他去向上级申请一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他装模作样地走进里间，半个钟走出来。
　　说上级已经将金额改回原来的，只要再交二万八便可以了。李启雄当然明白对方自己就是上级。但是他能改为原来的金额，想想算了，稍事宁人。
　　终于拿到了特区村委的最后一张证明五证齐全。小孩读书可以免费了。招弟打心眼里高兴，省掉每年的学费，应付房租和伙食费还是能应付。
　　办妥了喜真的入学手续，两个人又去了民政局扯证。小嘟嘟未满周岁，只能给招弟。李启雄说自己就是个不合格的爸爸，喜真也给招弟才好，有招弟罩着，他放心。两个孩子在招弟名下。
　　买了两袋米，两桶油，够她们用上一段时间了。一切安排妥当，李启雄预定了回老家的车票。
　　李启雄却提前一天走了，他撒了慌，告诉招弟的时候将车票日期推后了一天，他不想与她们分别，自己偷偷地走了。招弟下班回来，看到饭桌的字条，心里哽得难受。饭菜已煮好放在锅里。两桶油的内塞都打开，他知道招弟总是挖不出油桶内塞……
　　她的心里下着倾盆大雨，还要去接喜真，便脸挂微笑去幼儿园。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哭着微笑，平静得让外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喜真一路蹦跳，叽叽喳讲着学校里发生有趣的事。
　　“昨天爸爸来接我，今天怎么没来？”
　　“爸爸上班去了。”招弟回答喜真的时候，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地滑下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
　　“嗯，妈妈不舍得与你爸爸分开，喜真也不舍得吧。”
　　“当然了，只是爸爸要工作，也是没办法的事。”前几天就听爸爸和妈妈在讲车票的事，喜真心里早就知道有一天爸爸是要走的，现在心里并不太难过，便像小大人安慰妈妈。
　　招弟抱住喜真，亲亲她的小脸蛋。
　　周末，招弟带着喜真回老家看小嘟嘟。为了可以在家呆久一点，招弟将工作上的事预先做得妥当，周五晚上便起程。周日才出来。
　　这种方法，招弟用了好多年，直到喜真上了小学。
　　“妈妈，我想与弟弟在一起，我们带他走吧。”
　　“等弟弟可以上学的时候再接来好吗？现在弟弟太小，妈妈照顾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