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三十二、雪天产子

为了做好生育的准备，又为了防备有以外的事发生，姑妈思想也新潮起来，她不想把谢莲安排在家里待产。这天早晨，她对谢莲说：“莲，你快产了，姑妈送你去镇卫生院，那里去生孩子我就放心。”
“也好的。”谢莲笑笑，就准备了衣物，拎着包，在公路上等了公交车就往古镇方向开，然后跟着姑妈进了镇的卫生院。
这是大山里的一个古镇，虽不大，但拥有自己的人文历史，据说是当年谢族世家喝茶吟诗的地方。卫生院建得也不错，各科室齐全，也有妇产科和医生。入院前夕，谢莲在卫生院作了检查，报告显示：胎位等一切正常。好在自已当过医生，共同的职业语言使谢莲很快和医生相融在一起了。
妇产科的女医生姓钟，名霞，三十岁，大专学历，为提升山区的妇科医疗水平，经朋友介绍，去年到过滨海红房子医院进修了三个月。她们之间似乎是一见如故，很谈得到一块。
这样，谢莲住院不到一个月，就到了临产的日子。快生产的女人总是觉得有点担心和害怕，这是一种心理上的顾虑。她以前曾听老人们说过：生孩子的女人是一脚踩在一门外，一脚踏在门内。寓意是生育是十分危险的。但也有人说：生育像母鸡生个蛋，一点也不害怕的。
在都市里，女孩们一到生产日，都喜欢请医生做剖腹产。据说这样不仅减少痛苦，而且又安全。但谢莲是学中医学的，她对自然顺产抱有足够的信心。因为她知道，顺产的孩子无论对母体与孩子的本身来说都是健康的标志，要比剖腹产好，她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
就在谢莲待产住院的日子，天气越来越冷，东北风横扫着古镇的小街和房屋。一时间，医院里的几棵冬青树也被刮得东倒西歪的。天空中布满了铅色的阴云，不久就从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雪像天女撒花，纷纷扬扬的，把小镇和医院的每一处都描绘成一片银白色……
这天中午，刚刚吃好饭，姑妈就搭车冒雪回家一次，帮谢莲拿棉绒大衣。奇怪，姑妈走没多久，谢莲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她知道这可能是生孩子的前奏曲，马上把情况告诉了医生钟霞。立即，护士也过来了，根据日期，已是到了临产的日子。谢莲马上被推进了待产室。这样的阵痛轻重不一，三个多小时后，谢莲的肚子越来越痛了，她知道已经到了临产的时候了。
然而，临产时发生了意外，胎儿的头部刚出来，谢莲就痛得昏迷过去了。怎么办？好在医生钟霞在学习时碰到过这样的病例，她见谢莲发生意外的难产，当机立断：必须立即产取刀术措施，说干就立即动手，手术进行得十分成功，没几分钟，胎儿缓缓取出。小孩捧到了护士的手中。
“是位男孩”。医生的脸上荡漾着笑意。
当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时，谢莲的下身突然血流不止。再看谢莲的脸色，己逐渐变得苍白起来，这是产后出血，而且是大出血。根据这种情况，必须立即输血，否则可能产生严重后果。谢莲的血型是B型，小镇没有血库，姑妈回家取东西还没有赶到。没法通知家属怎么办？时间就是生命，必须立即进行输血抢救。妇产科发出了抢救指令。医院上下立即动员，一场挽救谢莲生命的战斗开始。
　　谢莲的血是B型，而这血型在这乡镇医院的人数不多，其中有医生是O型血的，但都在患重感冒，医生王小宝胃出血才过二周，李海英小产才不到二个月，王菊英肾炎刚好不久……如果不速输血，谢莲的生命很难保住。医院告急，发出了抢救令。
血，生命的源和保证。院长是位五十多岁的人了，姓章，名辉，是个女性。她伸出手臂十分坚决地对护士说：“事不宜迟，赶快抽我的血吧！”
“院长，你三个月前为抢救病人刚献过血，你身体虚弱。”护士长推开了院长。“抽我的血吧，我是O型，是万能血！”五十多岁的妇产科主任和医生钟霞同时伸出了手臂。
“不行，主任你开过烂尾炎没半年，你—”
就在这时，负责谢莲接生的钟霞医生一步跨在前：“快，抽我的血，我和病人的血型是一样的，快，抢救生命要紧。”
“你还在喂奶期间？”
“别管它，生命要紧。”
于是，针头终于刺进了钟医生的血管，鲜红的血通过针管缓缓地开始输入谢莲的血管，二百CC的血呵，很不容易的血！但谢莲至少要用血五百到六百CC血，一些陪同病人住院的家属知道了，也纷纷赶到妇产科外面等候，真是人间自有真情在呀。
妇产科主任怎么也坐不下去了，她没等护士长同意，把针头扎进了血管，鲜血又缓缓地流入谢莲的血管…
“还需要三百CC的血。
血—我们有！顿时，又有许多人伸出了手臂，这正是小镇医院抢救危险病人的动人一幕。
也就在这时，谢莲姑妈带着一位男青年急匆匆进门来了，当姑妈知道谢莲临产在抢救时，大声哭喊着，立即昏迷过去了。医院医生赶忙进行输液抢救。跟在姑妈后面的青年看到谢莲在进行输血抢救，他急得高喊：“医生，抽我的血吧，我身体健康，在医院刚刚检查过身体的。”
护士长见一位男青年急喘喘的样子，就说：“你是她的丈夫？”
“不？”
“是她哥哥？”
“不，我是她的同事，是她的干哥，我是谢莲原来医院的医生，我叫黄明，我的血型是O型血。”
一番自我介绍，让医生十分感动。于是，马上采好了血样，不一会儿，黄明伸出的手臂被擦上了酒精棉，血针扎进了黄明的血管，鲜血通过皮管缓缓地流进谢莲的血管。三百CC的血很快流了进去。
输血抢救后的谢莲生命得救了，她无力地睡着了，床头的葡萄糖药液仍在挂着。姑妈经过抢救又恢复正常，她听到自己的侄女安然无恙后，情绪在下振奋起来，下了抢救床赶到玻璃窗口，隔着玻璃看了又看。
这一夜，黄明没有去小镇的招待所，他要陪着谢莲的姑妈坐在生着炉子的休息厅里。 “姑妈，你靠在炉子旁边暖和，休息一会吧！”
“不，黄医生，我十分感谢你，是你和医生们救了谢莲，今生今世叫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谢你为好。”
“黄医生，你早点去休息吧。”姑妈劝黄医生早点回小镇旅馆休息，并从包里摸出一包红糖说：“输过了血要用糖的，你早早休息”
“不，姑妈，我能挺住，我陪着你”。
医生不忍心输血后的黄明不再休息，特地开了一间空房间让黄明躺着。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窗外飘着鹅毛大雪，一团又一团，一堆又一堆的在窗外的灯光中涌动着，这纷飞的雪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就像是在搞恶作剧似的，故意在四周撒野。灯光下，黄明怎么也睡不着，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时刻，自己的血流进了谢莲的血管，这时间的衔接是一种巧合。
小桌上已堆满了医院和医生送来的牛奶、鸡蛋和糖果糕点……这是献血以后必须要吃的东西，他输了三百CC的血，这是他一身中献血最多的一次。开始感觉不到什么，躺下休息了头开始感觉到晕，后来觉得自己头有点飘飘然的样子，他吃了烘暖的牛奶和糖糕点，只得乖乖躺下休息。
躺下了，回忆着这个巧合。就在黄明决定去山村看望谢莲的前一夜，他曾经在宾馆的宿舍做过一个奇怪的梦。梦境是这样的：早晨，他刚走进中医医院门诊室，忽然，一位头戴红色绒线帽子的姑娘走到了他的前面。“你是谁？”他抬眼一望。“啊，是谢莲？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谢莲望着他只是微笑。“黄医生，不，我应当叫你为黄大哥。我是请你帮我看病的，请帮我把把脉，我的气色近来不大好。”
“哦，你怀孕了是吗，看样子不久要生产了。”他伸出手来准备为她把脉，可谢莲却转身就走了，挺着大肚子如飞似的。他望着谢莲远去的身影高喊：“等一等……”他一喊就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了。
谢莲？她不己经跟姑妈回山村了吗？为什么要来看病？莫非她真的是患病了？一连串的疑问在他眼前闪动。这样的梦黄明从来没有想过，但很奇怪，从没想到的事闯进了他的梦境，而且是真真切切的。他作为男人，从来没有想信过梦，但这个梦使他怎么也睡不好觉，这个梦使他不得其解。谢莲是自己曾经也爱过的女孩，现在却成为了自己的一位干妹妹……这个梦，终于拨动了他想去谢村走一走的决定。所以在研讨会议结束时，当组委会准备搞几天游览活动开眼界的时候，黄明请假乘长途汽车就来探望谢莲了。谁知道，生活和生命是如此的巧合，她突然难产大出血了。
是呵，人的生命和交往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谢莲生命中的血从此有了自己的一部分，她的脱险无疑有自己的一份深厚的情义注在内。作为干大哥，看到谢莲在山村产子，差点儿出人命，心上难免带来一些悲凉和伤感，他甚至要骂洪志春了。“你这个洪志春呀，你到底是在干什么，谢莲怀上的是你的血脉种，你在关键时刻放着她不管，自己却是一走了之，想发财是好事，但不能让妻子受苦……”
他越想心里就不舒服，他为谢莲打起了抱不平。“洪志春呀，你是个狼仔吗？为什么把一个女孩放在山里就不管？为什么呀为什么？”
是两岸的山和水阻隔了亲情还是什么？他要寻找一个确切的答案……这样的思来想去，使他悟出了决心：“嘿嘿，如果你洪志春真的离开了谢莲，我黄明会一辈子照顾好谢莲的，我会让她天天微笑，不受苦，和她一起把孩子扶养长大，会让你气死……”“可不是吗？现在这世道开放了，婚姻有自己作主的权利。唉，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太复杂。”黄明想着，一直朦朦胧胧睡到了天亮。
　　 一清早，天刚刚亮不久，他爬起来问护士：“谢莲昨晚的情况怎样了？”
护士笑着说：“很好，她的体质不错，输血后稍有点反应，经过输液后就没了，谢谢你给了她的生命，男人的血好！”黄明悄悄扑在玻璃窗外，他看到谢莲躺在床上又睡着了，脸色不再苍白，睡得很香。
　　“护士，她没事吗？”
　　“没事，你们放心，小孩也很好，我们一直陪护着。”黄明听了，深被山村医生的敬业精神所感动。
“先生，你是？”护士问。
　 “我是她的同事，真的，我们在同一个医院工作过……”
　　 “那么她怎么不回城里你们那里去生产？”女护士问了个仔细。
　　 黄明笑了笑说：“她爱这里的山水……”他还想还解释一下，厅里传来姑妈的声音，他见进不了产房，就又返回到小房间去。这时，正好与从厅里走出的姑妈相逢。“姑妈，你休息去吧，我已问过医生了，谢莲现在很好。”
“是呀，我昨晚起来五次了，也看过你三次，你睡得很香，还在梦中说着话，声音很响，但听不清楚。”
“姑妈，我做梦还在与抱着孩子的谢莲在登山呢。”
“梦见登山好，人往高处走…”姑妈笑着又说：“黄医生，姑妈代表谢莲衷心感谢你，咱谢莲谢这一辈子怎么来谢你，要不是你昨天冒着寒冷找到我们的村子，要不是我回家拿东西碰得巧，我侄女真的会……老天是在睁开眼睛保好人平安呀！”老人流着激动的泪水，淌在菊花般皱纹的脸上。
“姑妈，什么都别想了，谢莲的安全就是我们的快乐。”
姑妈点点头，清瘦的脸上泛着点点红润，似乎是有了一种特别的幸福感：“黄医生，我今晨早起了，在医院大门对面的集市贸易场帮你和医院献血的医生买了野养的山鸡，这鸡都是出口国外的，很少见的。现在我在厅的炉子间已煮汤和好了面，在茶炉子上热着，你输了血需要补补身体的，男人的血赛过黄金呵”。
“姑妈，你想得真周到！”黄明望望姑妈，点点头笑了笑。
　　 这样的日子一连就是三天。第三天的傍晚，谢莲终于完全清醒了，当她知道黄明来到了山村，当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是黄明和医生们共同用鲜血给她时，感动得泪如雨下。
　　 为了观察谢莲的身体恢复情况，黄明向单位请了调休假，他累积了十八天的假期，准备全部用于调休。因为他想，万一谢莲身体有什么变化或发生什么问题，就可以带她回城里治疗。
　　 到了第四天的早晨，黄明的身体几乎已经恢复正常。他在医院的小广场的雪地上散了一会步，伸腰弯腰锻炼了一会，便走进医院大门。他想去看看谢莲，迎面又碰到了姑妈。
　 “姑妈，我想进去看看谢莲。”他刚刚到门口就又被姑妈拦住了。
　 “黄医生呀，我们山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人生了孩子，男人一周内不准跨入血房的。再说她这几天很虚弱，医生也说不能让她累着了。”黄明听了，心想，这山村的规矩真的是重，他隔着玻璃窗看了看睡在婴儿床的孩子，只得返回小房间去。他必须尊重山村里的生活规矩。
　　 一个星期后，黄明与护士联系后，终于得到了医生的同意，但会见时间不能太长，只限半小时内，他答应了。黄明高兴地走进门去，谢莲已经靠在床枕和暖暖的棉被上，她看上去恢复得很快，脸上有了血色，大眼睛依然那么亮，鹅蛋脸仍是那样的美。其实谢莲早就听医生和姑妈对她说了的，她身上的血有黄明一份，她心里激动万千。当她看到黄明坐到她床边的时候，她的眼眶里尽打着泪水。
“谢莲！”黄明唤她的名字，很有亲切感。谢莲听了泪如雨下。
“不，你不能落泪的，你当过医生明白的，这是做月子，流泪对眼不好，不能这样的。”谢莲听了点点头，她要说的话太多。
忽然，谢莲笑了笑：“黄哥，我今生怎么来感谢你。？”“别说这样的傻事了，你不是叫我哥哥吗？哥来看你，是应该的，哥献血这也是责任。”
　　 黄明轻轻地握住谢莲的手：“谢莲，恭喜你生了个大胖儿子，我看过他三次了，脸蛋是鹅圆的，眼睛是圆圆的很像你。”
“谢谢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如果没有你和医生，我谢莲早就……”
“别这么说，这所医院很负责任的，医生们真好，她们对你的尽心竭力的抢救使我很感动。”黄明说着也微微笑了。
“原来当母亲就是从这样的路走过来的，只不过有的人走得轻松些，有的人走得复杂些，甚至要用生命换取代价，我就属于这样的人。世界上母爱为什么是最伟大，现在不解释也懂了。谢莲笑了笑说。
谢莲终于摆脱了危险期。当孩子的嫩嘴扣住她的奶头时，她除了笑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的。为了让谢莲的奶水足一点，黄明真像是亲姐弟一样。每天帮谢莲熬鲫鱼汤催奶。一连几天喝下去，谢莲的奶水越来越多。原来荷包大小的奶子增大了近一倍，丰满了整个胸脯，孩子也在笑容和哭声中长大。
黄明住在小镇的旅馆里，每天都来看望谢莲，帮着姑妈一起打理，一住就是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