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三十一、走进山村

　　
　　淅江的四明山，横跨余姚、鄞州、奉化、嵊州、上虞五个市区。大多系低山丘陵，险峻处山峰起伏，岗峦层叠，总面积近七千公倾。四明山素以山巍、林深、竹秀、石奇著称于世。位于四明山的上虞和嵊县交界不远的山下有个谢村，风景十分美丽。相传这里是我国山水诗鼻祖谢灵云祖族人居住的地方，这个村集山美水美、林美于一体。
　　相传谢灵云一生致力于开拓创新，倡导以寄情山水的诗歌新境界进行诗歌的艺术再创造，被誉为抒写山水的鼻祖。他曾经一度隐居于江西鄱阳湖上的都昌县，住在城外的西山石壁下的精舍内，有过抒写鄱阳湖的《入彭蠡湖》等文，后来由于鄱阳湖常年泛滥多灾，许多文人墨客纷纷离开，谢灵云逐搬回谢村居住，在这块土地上，他写下了许多赞美山水的诗文。所以当人们谈到谢村时，村里的人总会露出一丝的骄傲。特别是姓谢的人家更有一番豪情在心头。虽然这里的山村并不富裕，但人们快乐而居。这里姓谢的人家大多出口都说自已是谢灵运的后代，但就是少了一点文人墨客的气质。然而能够肯定的是，他们执着地爱着自己的故乡。
　　谢莲送走洪志春后，回到家整理好东西，与石库门的邻居一一打了招呼，锁上了多年的房门，跟着姑妈乘长途车走进了谢村，一切都是在朦朦胧胧中走过来。
　　光阴如箭，一晃已是十一月中旬了。姑妈的房子建在村口的小山坡上，与外出的公路只距一百多公尺，背靠葱笼的山林，左右相邻着几户人家，姑妈和他们亲亲热热的，关系特好。公路边上是小溪，常年流动看碧清的河水。姑妈家的房子是木结构，也许是多年没修理，一些木柱已经风化得开裂，看上去已经十分难看。房有三间，二间是住房，一间是灶间，里面堆满了柴草和枯枝，还有粮食什么的。
　　“姑妈，咱们把房屋改造一下，墙重新用水泥抹一遍，窗户修一下，地上浇筑水泥板…”谢莲把自已的想法告诉了姑妈。
　　姑妈听了笑着说：“谢莲，你和姑妈想在一块了，姑妈也早就想了，你一直住的是石库门房，一年四季地上没泥巴，干干净净的，你不说，姑妈也要彻底改变一下，再说这屋正好大修一下，要不来了台风就麻烦了。”她边说边格格地笑了起来。
　　姑妈住这个地方谢莲很小的时候跟随父亲来过。记得那时她才六岁，她天真烂漫，对山村的生活充满了好奇。那时她什么也不懂，上身穿着短袖衬衫，下身穿花裙子，在草丛里追蝴蝶玩，引来了山里看热闹的小孩子，因为山里的孩子个个都穿着土布衣，见谢莲穿着那么漂亮，好奇的眼睛都望着她瞧，似乎在她身上发现了西洋镜似的。因为那时山区人穷，山里孩子看到有城里来的小孩穿得花花的，除了看热闹就是羡慕。
　　那是一个初秋的天气，屋外的斜坡上种着丝瓜和扁豆。虽已入秋，但仍开着星星点点的花。谢莲不懂，伸手把瓜的花采摘了好几朵，而且都是连着小丝瓜的，还有小扁豆，令姑妈心痛不已。当然也为她的幼稚和好奇而格格笑不停，姑妈是不会批评她的。草丛里还有会飞的蚂蚱，还有会唱歌的纺织娘和不知名的昆虫。谢莲兴致来了，还让父亲陪着用网兜去捉树上叫的知了，捉住了就放到瓶子里，盖上后又在盖上打几个洞，可以养上一至二天。有时捉多了，还放在纸盒里，在盒盖上打几个小洞。在最大的洞口上贴一张玻璃纸，能一眼看到盒里的昆虫爬着在干什么。在乡间，她玩得很尽兴……
　　父亲下小溪抓小鱼，抓到了就捧回家。小鱼很小，姑妈把它们放在油里一炸。嘿，经过炸过的小鱼咬不到骨头了，吃起来香香的，鲜鲜的，不用吐骨头还能把小鱼咬得精光。在山里，父亲还用绳子扎在树杆上，七绕八结的可以扎出一只摇床，让她躺在上面。风吹树摇，小绳床也会轻轻地随树的摇曵。
　　在摇床上，可以听到树上小鸟的歌唱声，看到老树枝上喜鹊筑成的窝。摇完了床，还可以回到姑妈家吃西瓜、葡萄，尽管手和脚上被山蚊子咬得红红肿肿的，但她全然不顾，她觉得生活在山的世界里什么都很好很美。以致当父亲带她回家时，她还抱着姑妈的腿不肯离开。
　　岁月变迁，一晃已十八年了。谢莲凭着聪明和记忆力，对这大山里的姑妈家仍然留着一些影响。来到山村的第二天，谢莲就随姑妈去看了村子四周的环境，看了姑妈的自留山地。
　　在一块向阳的地方，有两棵松柏傲然挺立。姑妈对谢莲说：“莲，这里阳光明媚，我准备请村里的泥水匠在这儿给你父母筑墓竖碑”。又说：“这地方背靠山，远眺林，向阳后侧，又有溪流，是一块风水特好的地方。”
　　谢莲不懂这一切，对姑妈说：“姑妈，在这里按山村的规矩办，由你说了就是。”
　　回到家里，谢莲从包里摸出洪志春给她的美金，塞到姑妈手上：“姑妈，这些钱你拿着用吧，是志春给的，我们把房子大修一下。”
　　姑妈望着谢莲：“莲，姑妈这些年一个人过日子，开销也省，这些年姑妈养猪、养鸡的，也积了一些钱，修房子的钱足够了，姑妈不能拿你的钱。”她要把手上的钱还给谢莲。
　　“姑妈，你这是干什么？谢莲也是你的女儿，你不拿我就……”谢莲显得不高兴了。
　　姑妈想了想，突然笑了：“好，我听你的。”原来，姑妈已经请村里的泥木工算过帐，修房子用平时积着的二千来块钱已经够了。她又算了一笔账：修房和建墓如果化去一千美金，其余的留着，以后等谢莲肚里的孩子出世了就用，再以后可以盖个小洋楼……“对，就这么办。”过了一会，姑妈又自言自语地说：“莲，建墓的钱是就由你儿女负担，这是山村里的传统习惯，姑妈依你。”
　　“姑妈，一切都由您办了，谢莲不懂。”谢莲凝望着姑妈。
　　五天后的早晨，姑妈的房子经生产队同意在原地翻建。村里的小伙子们知道谢家要建墓和翻建房屋，都放弃了休息，乐意赶来帮忙，这是农家的习惯。在谢村，凡村里的婚丧喜事，造房搭桥等，乡邻都会亲如一家不请自来。因此，没几天时间，墓地就建好了，石碑也立好了。
　　又过了十二天，新房子也开始大修了，这是翻建，所以像重建似的，新修建的房子外面包了一垛实心清水红砖墙，里面用白色的涂料粉刷了一遍。瓦片重新加固了，柴间又重搭建了，屋里都铺上了水泥，窗子也换了新的木玻璃窗，改变了用木头百叶窗较暗的效果。屋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房间变大了，有了三间。谢莲顿觉得屋突然变得舒适宽敞起来了。这里有景色，像是住进了一座山水公园里。
　　姑妈呢，见屋已旧貌变新颜，当然开心，嘴笑得像木柚一样。修建的屋伴着几棵高大的红枫树，成为村子里一道鲜亮的风景。
　　村里的男女老少见谢婷家来了一位大都市的亲侄女，又见谢莲为人随和，很懂礼貌，都乐意来坐坐，一是看屋，二是聊天。特别是村里几个壮小伙子，见谢莲长得漂漂亮亮的，像喝了迷魂汤一样的，只要是村里不干活，他们就会到谢婷家坐坐，常常与谢莲聊山村发展情况，谈山村生活与民俗风情，一坐就是一至二个小时。
　　有时候，姑妈打柴劈柴的忙，小伙子们都乐帮忙，谁也不喊吃力。山村里有了凤凰鸟，哪一个男士不想来瞧着看一看。然而，不管壮汉们有怎么样的情愫，都冲不走谢莲对洪志春的思念，每当夜来临之际，她就会铺开纸给志春写信，虽然有时写了又常搁着，但她觉得用这种方法消磨时光也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谢莲父母的墓与碑落成后，姑妈选了吉日作为骨灰盒的入葬日。山村人家普遍都是找好日子入葬的。姑妈特地办了二桌酒菜，在家里祭拜后烧过纸钱，请村里几个壮小伙子一起，用红布包扎好谢莲父母的骨灰盒，然后抬着去向阳坡地下葬。
　　葬礼既是隆重的，也是简朴的，随乡习俗。谢莲用釆来的野花、松柏编成花圈，放在墓碑中间，四周插滿了飘飞的五彩纸条。墓碑前点起香烛，还燃放了八只鞭炮，意是“发发发”。入葬是山村里的一件大事。入墓仪式也显得庄重，虽人不多，但仪式一样。谢莲既感动又落泪。感动的是村里的小伙子们像一家人热心帮助，落泪的是感到父母没有享福就离开了她，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她深感对不起父母。她头戴白布，和姑妈一起倒酒，跪拜、点纸钱，一切安照乡村的习俗和规矩办理。花圈上同时写着她和洪志春的名字。彩色纸条在微风中飘拂着，她一边点着锡箔元宝，一边轻轻地说：“爸、妈，孩儿对不起你们，今天志春也没来，他去非洲了，要过二个多月才回来呢。但愿你们在九泉之下活得开心。这是女儿的心愿，也是志春的心愿。”
　　十一月下旬的天已是深秋。高飞的大雁一群群地从山村飞向南方，是接近入冬的时候了，但山村里仍显得秋高则气爽，天是蓝色的，地是黄绿相交的灿烂图景。道路两旁盛开着金黄色的野菊花。树丛里，常会有几朵红花探出枯叶堆垒的杂草，显得特别的幽雅好看。这些深秋中的山花隔绝了尘世的喧嚣，独自散发出朴鼻的清香，犹如一颗美丽的心在透视着不寻常的景愿。常人说：“好花开在深山里。”这话一点不错，它们抹着朝露，沫浴夜风，骄傲地闪着美丽，同时也有了一份自然的野气和倔犟的性格。
　　山坡上的平地上，全是长老了饱满的玉米棒杆在风中摇曳。近处的山包上，是村里人家种植的苹果、橘子树。红色的、黄色的果子挂在枝头上，看上去沉甸甸的。
　　山坡下的水稻已经收割，散发着泥土气的田埂上还有不少稻堆，微黄色的。家家屋前的大树杆上，都大大列列地绑着稻草，远远看去像一个个黄颜色的田螺。山村人在享受丰收喜悦的同时，大多又在回忆灿烂的昨天。他们在阳光下开始谈着一年中丰收的希冀。
　　其实，山村里每一种庄稼作物，从春天种下希望，然后长出嫩绿色的新芽，接着又承受着夏天的骄阳，迎接秋天的骄傲……山里人一年四季出没在山地上除草、施肥、浇水，在期盼收获的同时也经受了山带来的考验。其实，山里人一切的耕耘，希冀和精神支撑全在金色的秋天表演出来了。
　　谢莲不懂农作物生长的自然规律，只是听姑妈一五一十地讲春播、夏绿、秋收的辛苦与喜悦的一个个故事，似瞅着芝麻长节开花的过程一样。在路边，她看着红薯从地垄的地表的开裂中露出红色的薯，知道了原来红薯是生在土壤里的，长大了的会把薯根四周的泥挤裂开来。在这个新的家里，她虽帮不上姑妈多大的忙，但觉得深秋天也是快乐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什么样的耕耘就有什么样的收获。这些农民的劳动经典语言，也一并成为她学习过而重新回忆的顺口溜。“勤奋就收获硕果，懒惰却只能收获空虚”，谢莲在感悟中获得了不少新的收获。
　　在山村里，谢莲更喜欢秋天的色彩。如果说夏天艳丽的色彩多在藤蔓的花，那么秋天的色彩就更通透，更深刻。从里到外，从花到叶，甚至枝干上的色彩，都是迷人的，是深入骨髓的。山村的深秋，树叶开始变换着色彩。山坡上的红枫树是浑身橙红，老松树满身苍葱……所有的这些山村风光，是在经历了风雨之后，由大自然赋予并描绘出的大手笔，就像一位画家，用太阳的光线调和了的七彩的色板，画出了气势磅礴的巨幅画作，看了一赞三叹。
　　走近小溪旁的沿岸，摘下种植的葵花盘，圆圆的，黑色的籽儿排列得整齐划一，这自然界的杰作真的好让人思索。在蓝天的映衬下，溪水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澈见底了，就连溪中的小鱼儿也看得清清楚楚。落叶飘逸在水面上，像一只只小船开始远航，小时候她到过这里，可现在的一切都变得分外璀璨，特别是倒影在弯曲的河边滩水中的风景真是神美，真是上下天光，汇聚在水中，蔚为壮观。
　　待到入夜，暮色四合，山村又一片寂静。伏在窗口，可以听到秋天的昆虫在时起时伏的唱歌。歌声从轻风中传来，这时，端坐在淡淡的灯光下，拿出洪志春的那块神木雕，看着那颗红色的心，谢莲又不免生出“把酒问青天”的思念之情来。是呀，洪志春一别已近两个多月了，他是知道姑妈家的地址的。但他为什么没有来信？……扳扳手指头，也该来信或来人了。然而，一天又一天地这样过去了，谢莲的肚子却变得越来越大了，她思念的翅膀越飞越远。
　　她开始成天坐在家里不肯走出家门，这是因为她挺着肚子很害羞得出门。虽然知道怀孕后也要运动运动，但她总觉得有点说不明白的难为情，她只是在屋里的水泥石板上跨跨步，抬抬腿。
　　姑妈见了说：“谢莲，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这是自已怀的娃，又不是拾野偷来的，大大方方的走，看看山野的风景，对孩子的生长有好处。”姑妈牵着谢莲的手，两人一起走在山村的路上。风吹过，空气十分新鲜，人走在外面，顿觉得十分舒服。
　　秋之后，冬就到。冬被誉为是四季的家，人们把春、夏、秋唤作姑娘、新媳妇、怀孕的嫂子，都说她们像人一样，一旦走累了，就会走到冬里来歇歇脚。冬被人们唤作冬爷爷。冬是用低温给大地消毒的，自然万物抗得了高热也要耐得低温；经得起成功、赞扬、顺境，又能经得起失败、磨难。因此，大自然中的每一种作物，每一颗种子，每一种动物，凡有生命活力的东西，都要在冬的历练中经受考验而生生不息，都要在锤炼筋骨后来年长大、长好、长美。这是生活的哲理，遐怠不得。
　　每到入夜，谢莲总会感到这样的夜太长太长，长得她无法忍受。她捧着日长夜大的肚子，似乎是听到了洪志春的声音：“莲，你要坚强，这是我们的生命的根，你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她有时还作梦，梦见肚子里的孩子还能与她说话：“妈妈你辛苦了，爸爸哪里去了，我怎么听不到他的声音，我盼望他早点回来……”常常是这样，谢莲觉得真是神奇极了。
　　细细算算，这肚里的孩子也有五个多月了。胎儿已经会运动了，有时刚坐下，肚子里就像有一个圆球在顶着，想象中似在春天的草坪上滚动着，但每当她感到腰有点酸时，又保持了平静。这时，谢莲的脸就会俯下，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乖乖儿，别跟妈妈开玩笑了，妈妈希望你能长得既聪明又听话，比你爸爸帅，比妈妈更漂亮……”说来也奇怪，每当谢莲讲完，肚子里的小孩子就会唱起歌来，有时还会有音乐般的声音。
　　姑妈知道谢莲身孕数月了，常常去山村的集市买来土鸡、山果什么的。“谢莲，你要多吃一点，吃好了就有营养，有了营养小孩就长得健康。”为了让谢莲欢乐地过好每一天，姑妈每天保持着微笑，因为她知道微笑对孕妇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这一切，谢莲都看得明明白白。作为医生出生的谢莲，也十分懂得这一点。尽管不见洪志春的信件，尽管每天面对着寂寞的夜空，尽管每天看着床头的那张空枕头，谢莲相信洪志春不会离开她。
　　愁意朦胧的日子，拿出洪志春为她写的文章，一边看一边回忆，心田里总是有着一份份牵挂。有时，她也会提起笔，趁姑妈睡着了，披衣靠在床前，掖上帐子，听着窗外风吹冬青树的沙沙声，便会有感而发地写上几句，写上寄托情思，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所以她的文笔也越来越好，她有时甚至在想，久练的文字也是进步。她在日记上写下了《静静的思念》：
　　自从生命的百草园
　　在一个绿色的季节
　　生长出一棵茂密的相思树
　　你就成为我窗外
　　悠悠转动的风
　　每一个深夜
　　听到你歌唱的声音
　　梦中见到你的笑容
　　你说就是四季的风
　　走了还会回来……
　　写得诗情画意，很有感染力。像这样的随意写写，竟然很快写满了一本厚薄本。
　　白天，她在山道上散步回到家中，也会有感而发地写上几句：
　　昔日的脚印
　　常常还在眼前
　　昔日的声音
　　常常还在耳畔
　　回想昨天的故事
　　在山道上伸展出
　　不会褪色的记忆……
　　谢莲自从来到姑妈家里，遐闲时常常提笔写上几句，这些句子有的是从读过的书中提炼出来的，有的是自己有感而发创作的，看了十分亲切。有时，提炼过的东西也成为半成品创作，她常常会感到高兴。她有时也觉得很奇怪，人换了一个地方，怎么有了不同的灵感，似乎觉得自己有了一种潜在的文气，她仿佛觉得自己是否也是谢家门弟血脉的传人？……也许谢村就是有灵气的地方，也许是……她弄不明白，为什么一写就有了诗一般的语言？
　　谢莲天天盼着有人递来信件，因为她已给吴秀姐表姐写去了好几封信了。她一直盼着她的回信，但一直是泥牛入海。细细数来，又过去了三个多月，表姐吴秀娟的身孕细数也有近八个多月了，她的身体状况怎样她全不知道。常常做梦，总是看到表姐乘坐在飞机上，来回在香港台湾跑，醒来又一切全无。想的事多了，夜间作梦也是常事。她真的想不通了，按照洪志春的习惯，一定会把信寄过来的，是不是？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或许他……谢莲不敢想下去。
　　这样的思念又过去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有动静，谢莲简直要绝望了。她在思考：是不是洪志春以借非洲之行把她抛弃了？是不是他在外面有了新欢而忘了？是不是他借两岸不能通讯、通航而……总之，谢莲想得很多很多，越想越复杂，她觉得时间已经不再属于她了，她陷入了万般的痛楚之中不能自拔，尽管她知道这样做对胎教不利，但现实不得又不去思考。忽然有一天，喜悦从姑妈手中传来。
　　这天傍晚，姑妈从村里回来，笑咪咪地对谢莲说：“莲，姑妈帮你把信拿来了，是从香港寄来的，会是洪志春？”姑妈把信递给她。
　　谢莲接过一看，信是从香港表姐那里的，拆开一看，里面跳出洪志春的信。信封明显有点陈旧，像是被海水浸过的一样，这是一封走过万里路的信，是从南非绕道经过香港来的。她赶忙打开了信件看了起来：
　　
　　亲爱的莲，您好！此刻从南非给你写信，我是读着诗人徐志摩先生的印度洋上的《秋思》后写的，寄托着我的无限思念。
　　告诉你；我们的船经历了暴风雨、地震的考验，击退了海盗的疯狂袭击，吃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南非的伊丽莎白港。货船有了一些损坏，待修二十天后然后赴开普港，估计船虽不直接闯过‘好望角’，但会要小会‘好望角’海浪的，据说那里才是真正的危险，但我们不害怕，我们有上帝保佑。船到开普敦港后，运货返回。一矣返回，我力争与公司联系，争取乘飞机先赶回到香港，然后赶赴内地，你等着我。
　　想来，你和孩子一切都很好吧。每天寂寞了，看看我给你的信物。我还是老样子，常会看看你的红手绢。这手绢一直藏在我的包里、胸前。我的人到那儿，手绢就会跟到那儿，就像我们在一起一样。南非的气候很暖和，风光也好，但从来没吸引过我，因为心中藏满思念的亲人，那里的甜果再多，嚼在嘴里也不会觉得甜的，对我来说没有兴趣。你住在山里大概很冷了吧，一切保平安。
　　——爱你的志春。
　　
　　谢莲读完信，手心上已渗出了汗珠。她咀嚼着信中的每一句话，觉得洪志春这一次非洲之行走得很辛苦。风浪、地震、海盗什么都碰上了，这肯定是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吓人的故事世界。她不忍心再想下去，她不该从心底里去错怪他。她轻轻地把信折好，放进了黑色的背包里。坐下来，又在灯下给洪志春写信，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时间很快地过去，真正的冬季来到了。奇怪，又一个多月过去了，洪志春还没有来信，也没有见表姐吴秀娟的信息。一直又过了正月十五，表姐那儿的回信终于也没有见到……
　　孤寂常思愁嗞味，这样走过的每一天都是十分难受。她弄不明白，这洪志春究竟又怎么啦？她似入九雾重山之中，思想的闸门打开了又被锁住，锁住了又被打开。她曾至在思考：洪志春会不会在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问题了？不？他说回来准备乘飞机的……她越想越害怕，有时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姑妈看到谢莲又开始沉默寡言，知道侄女在想什么了。眼看谢莲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连走路也有点困难了，姑妈当然心痛得要命。“瞧，谢莲要临产了，这洪志春怎么还没来？”她老人家也不禁有了怀疑之心。她走到谢莲身边，一起坐到太阳下。
　　她戴着老花镜，一边打着小毛囡的毛衣，一边说：“谢莲，姑妈这些天把小毛头的衣服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你马上要生孩子了，也不用多想什么了。有情有义的男人这个世界上很多，但也有少数败家子的，我姑妈看到了不少事，让你会终身想不明白。唉，这个世界变化实在太大了，你知道不？咱东村的润民这小子，一有钱就出轨了，娶了漂漂亮亮的老婆还不满足，常常去小镇浴室里嫖娼，还带着小女人看风景什么的，开放还没富到什么程度，己经把自己的妻子丢了。据说。在城里这样的事也多起来了，有的老板还公然养起了金丝鸟。唉，这时代变了，中国人的民俗道德被这些人丢了。”姑妈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我想咱志春不会是这样的人吧？他在去港前还带着我去了城皇庙，在老爷面前立了誓的。苍天会保佑我们的，谢莲呵，等孩儿生下来就好啦，姑妈会尽力帮着带好的。”
　　“姑妈，我不是想的那意思，我是觉得对不起您老人家。为了我，每天让你受苦受累了。”
　　“傻姑娘，还说这干啥？姑妈一辈子没女儿，有你陪着会感到苦与累？姑妈笑也来不及呢。”姑妈拍拍衣襟说：“姑妈才六十多，还干得动。不要看到我脸上有皱纹，平时挑个百把斤重的担子还准能行。”姑妈一边说一边笑，她希望谢莲忘记所有的思念。
　　谢莲知道姑妈的心思，假装着笑：“姑妈，我什么也不想，有您在我什么都放心。”她力争用美好的语言安慰姑妈。
　　姑妈点点头：“孩子，这才对了，姑妈能看你每天笑嘻嘻的就高兴。这样对肚里的孩子有好处，以后生出来肯定是个聪敏的孩子。”她边说就又打起毛衣来了。
　　向阳的一棵大树上，跳动着一对长着长毛尾巴的灰喜鹊，正在“吱吱喳喳”的高唱，这分明是在祝福似的。姑妈说：“莲，你看，喜鹊登枝是好兆头，定是喜事要临家门了。”说着，姑妈笑了，谢莲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