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遣使答清，谢赐娇娘

　　公主问明白箫儿的心意，就打发她继续干活去了。待夜深人静之时，钻进被子里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老天，你让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本来复仇路上就困难重重，现在又增加了一层桎梏……就更加难了。葛尔丹这个逆贼，想必已经对我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然他也不会拿箫儿的婚事来试探于我。今日算是危险躲过了，那以后呢？以后……或许明日这一直刻意坚守的清白就……
　　葛尔丹见完鲁鲁通后，出得门来半路遇见了完颜秀母女，完颜秀赶紧解释说是小六儿许久不见父汗，想他了，跟她哭鼻子呢。他不太喜欢女儿，以为养大了迟早都是要配给别人的，所以就连阿奴生的几个女儿他也不怎么亲近。可是完颜秀的这个女儿却另当别论：这个才七岁的女儿不仅生的钟灵毓秀，而且天资聪颖，集他们两个的优点于一处，让葛尔丹不禁对她刮目相看。女儿想父汗了，那他这个做父汗的也不能重色轻女吧，没办法，就只好来到三妃娘娘这里。小六儿一见父汗终于出来了，赶紧跑过去求抱抱。又见父汗眉头紧皱，便在他怀里仰起头问道：“父汗怎么了？父汗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么？不妨说出来让小六儿为您解忧如何？”
　　父汗想去会爱妃，偏偏被你这个小丫头给半路截下了，唉，总不能跟女儿说这个吧：“没事，父汗只是有点累。”
　　“父汗累了？那便快放小六儿下来吧，小六儿自己能走，父汗牵着小六儿的手就好。”葛尔丹放下女儿，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塞进他的大手掌里，另一只塞在娘亲的玉手里，三个人手拉手回了完颜秀的“紫云阁”。进得门来刚坐好，小六儿就命侍女们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父汗的身后，她踩在椅子上攥着小拳头为父汗捶背。看着如此懂事的女儿，葛尔丹便是天大的气也消了，此刻孩子的娘亲在他眼中也很美。
　　“父汗，您可好些了么？”捶了一会，小六儿趴在父汗肩上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问。
　　“嗯，好些了好些了，还是小六儿孝顺，别累坏了父汗的小花鹿，快下来玩去罢。”
　　“父汗既然好些了，那就让小六儿为您弹首曲子解闷如何？”
　　本汗能说不想听吗？你这个小妮子，摆明了就是不想让父汗走嘛：“哦？本汗的小花鹿何时学会弹琴了？”
　　“都是嫡母教的，嫡母舞跳的好，还弹的一手好琴，小六儿羡慕的不得了呢，就央着嫡母教孩儿。”小孩子一脸崇拜的表情，看得出来，蓝齐儿在这孩子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小六儿乖，你今儿也见到父汗了，也缠了他半天了，答应娘亲，放他走吧，你父汗还有很多公事要办呢。”完颜秀爱怜的商量女儿。葛尔丹虽然儿女众多，可小六儿却是她完颜秀的独苗，也是她掌心里的宝，所以娇宠异常。
　　算了算了，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呢，随遇而安吧，想到这里他只好微笑着道：“是吗？父汗的小花鹿都会弹琴啦，那便快些弹与父汗听听……”
　　第二天又忙了一天的公事，天快黑了阿奴派人来请，第三天阿海派人捎信来说长世子闹肚子，让他去看看、第四天新晋的六妃卢尔媚答生辰快到了，邀她的大汗商量一些事情……这样一直过去了足足七日葛尔丹才有空来公主这里。守在门口的玉儿赶紧通报，公主只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葛尔丹进门都不曾起身。好不容易才见到大汗，公主小脸却沉的如水：“大汗今日终于得空了吗？还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小女人吃醋了呢，想到这葛尔丹咧嘴一笑：“怎么？几日不见爱妃是想本汗了吗？”
　　“啐，谁要想你，大汗整日里花丛中忙碌，本宫想你干嘛？”
　　“哈哈，老远就闻见一股酸味儿，爱妃连醋坛子都打翻了呢。”葛尔丹边说边在公主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满脸堆笑看着她那副气歪了鼻子的小模样。
　　公主仍然没好气道：“谁要吃你的烂醋，总不来才好，本宫倒乐得清净呢。”
　　“哦？真不想本汗么？那本汗这便走了……本汗见你今日心情不佳，你皇阿玛的信必是没空看的了，那本汗就先拿回去，待爱妃何时开心了才还你可好呢？”葛尔丹换了个话题。
　　嫁给葛尔丹两年了，这是“皇阿玛”给她的第二封信，偏在那厮手里，也不晓得信里都说些什么：“皇阿玛来信了么？快拿给本宫看看！”
　　“那你还生不生本汗的气了？”葛尔丹故意逗她道。
　　“不生不生气便是！”公主嘴里说着不生气，小嘴却撅起老高。
　　葛尔丹深知她的倔脾气，逗的太过了她能把信给吃了。于是也不再逗，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封着的信递给公主。信拿到手里，蓝齐儿竟激动得一阵哆嗦，不晓得里面写的什么，竟不敢拆开来看。葛尔丹只当她防着自己，便道：“不急，信已经给你了，爱妃有空再看也不迟。前日本汗为了答谢你皇阿玛嫁女之恩，特派使臣格隆带领一队人马去你的大清朝纳供去了。只是本汗倒疏忽了，爱妃离家这么久，可是想你母国了么？那时若让他们护送你回去看看岂不更美呢？”
　　“哼，马后炮，说了等于没说。”公主一改刚才接到信的笑模样，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了。
　　“嗳，无妨，爱妃想要回宫探亲以后有的是机会，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只是旅途遥远，这一去就要数月，爱妃竟不想本汗么？本汗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你啊。”
　　“葛尔丹，青天白日的，烦你也放尊重些，下人们还在呢，满口胡言乱语，越发的没正经。臣妾乏了，恭送大汗。”
　　这小女人哪样都好，就是三从四德学傻了，古板的很，夫妻间的调笑都不得随便，那日若不是多吃了些酒，是断不许本汗亲近的。葛尔丹晓得她的臭脾气，也不多言，只说过几日为六妃卢尔媚答庆生要举办一个“春日宴”，要她到时候务必准时赴宴，然后起身走了。
　　送走葛尔丹，公主迫不及待的将火漆密封的信件打开，一行行遒劲有力的字迹跃入眼帘：
　　蓝齐吾儿如晤切切：
　　爱女远嫁已两年有余，欣闻准葛尔汗待你宠爱有加，父汗母妃皆感宽慰。今去信不为别事，你母妃柔肠女人心思细腻，思念爱女日切，唯盼吾儿得便，能早日承欢膝下。
　　另在诸朝臣努力之下，今瘟疫已灭，台湾之收复亦指日可待矣，爱女不必因这些须小事为皇阿玛忧心。汝前次信中求为父代为打听金兰消息，父已探明：台湾收复之日，便是汝金兰姐妹大婚之时，爱女勿念。爱屋及乌，蓝齐儿是皇阿玛与汝母妃手心珍宝，故朕亦册封汝之金兰为郡主，想吾儿闻之定会欣喜异常，皇阿玛同你母妃亦稍宽怀。思及当初迫于无奈匆忙遣嫁，汝母妃日日泪面，皇阿玛亦心中有愧，唯盼有朝一日能够补偿一二……
　　
　　康熙爷昔日嫁女的无奈愧疚，以及一个父亲对爱女的舐犊之情都跃然纸上。除此以外，他还在传递另外一个信息——那就是迟早有一天会消灭准葛尔部落，会杀了葛尔丹！喜哉？忧哉？思及此竟一时间柔肠百结，潸然泪下。
　　此刻屋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玉儿看在眼里，又是高兴又是心疼，柔声细语道：“公主，万岁爷并没有忘记我们，看来有朝一日咱们若是回去，万岁爷定会厚待公主的。”
　　蓝齐儿听出来玉儿的言外之意，不由苦笑道：“轻视怎样，厚待如何？一个‘嫁’过的女子，这污水又如何澄得清？”
　　说句心里话，玉儿现在心里比她蓝齐儿还矛盾，毕竟陪着她一路走来，这其中的酸甜苦辣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实在不想强人所难：“那依公主的意思……”
　　“本宫也不晓得？本宫……迷路了。”公主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流个不停，一头扎进玉儿怀里。
　　“公主快别哭了，您这几日茶饭不思，每日晨起都眼圈红红的，教奴婢看了心酸酸的，要不……您也别太难为自己了，干脆顺其自然罢。”玉儿轻轻抚摸着公主的头发，及时把公主手上弄湿了的绢帕换掉，“依奴婢看，那个准葛尔汗对您倒是真心的，屡次三番救您。饶您内心再怎么强大，也不过一个区区弱女子，想要杀了那魔头比登天还难。且若万一被他看破，后果不堪设想。索性也别硬撑着了，倘若……倘若有朝一日您怀了他的骨肉，再吹些‘枕边风’，也许他会幡然悔悟放下屠刀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玉儿，我怎么能够心甘情愿做仇人的妻子？怎么能够……”与他生儿育女？更何况康熙爷迟早会杀了他，到那时教我们孤儿寡母情何以堪？
　　见公主越发哭的厉害，玉儿赶紧收回话头：“好好好，公主，奴婢不提便是，您快别哭了，当心哭伤了身子可怎么是好呢？再者若大汗忽然来了，见您如此当如何解释呢？箫儿便是再大意些，您的眼睛可是瞒不了人的……”姑奶奶啊，你这样哭个不停，奴婢的心都要碎了……
　　“公主您看天都快黑了，奴婢这就吩咐人给你传晚膳来，再取一坛女儿红来痛饮一番岂不好呢？”
　　“玉儿你是不晓得，这段时日你见本宫饮过酒么？只因每次醉酒过后，夜里定然会梦见一些冤魂，都嚷嚷着要本宫替（他）她们报仇……是以本宫都不敢碰酒了。”
　　“依奴婢看，公主您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是您给自己施加的压力太大了才会有那样的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