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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二十八、思念悠悠

作品名称:隔不断的情缘      作者:沁香一瓣      发布时间:2012-07-31 08:21:07      字数:7937

  
  红枫号离开了海盗区域,海盗船被军舰击沉后被海水呑没。海盗渔船在印度洋的波涛中渐渐化为灰烬,染红了一片海水后又渐渐地退去。海面又显得平静起来,浓重的夜色中,红枫轮劈开波浪向前驶去。船上的灯点亮着,音乐声又响起,重新拾起了向南非进发的航线,加大了马力向前进。
  天亮的时候,货船进入了另一片海区。浪明显的开始升高,船不时地在浪谷中晃动着。船长带着二名水手检查了船上的货箱和船体,天已大亮。
  阳光从洋面上升起,照在船上。甲板上,溅落着子弹头的地方,有四只集装箱的顶部被击穿过,露着好几十个洞洞,可见海盗枪响的威力了。能把集装箱击穿的子弹是很坚韧的。幸好,只有一件集装箱起火,要不是被扑灭,对红枫轮来说是不幸的。船尾的后面一处,被榴弹炮击中了三四个洞,离吃水口远有半米多高,至少问题还不大。这与船长果断指挥关灯有关,一关灯,海盗一下子寻找不准打击的方向,这是宗虎长期出海的经验之谈。
  一清早,洪志春他们爬上甲板。一切都觉得暖暖的,他们没有睡好觉,所以只觉得头重脚轻的感觉。船长宗虎见洪志春抬头眺望远方,笑着说:“洪先生,昨天你们受惊了。其实,大家都受惊了,不过这也锻炼了大家,是海盗给我们上了严防死守的一课,是国际救援船救了我们。要不,今天这条船肯定是千疮百孔了,出海担着风险哪。”船长说着,话锋一转说:“现在好了,我们可以直达南非的伊丽沙白港,提前把货卸在那儿,然后在那儿修一下船,再赴开普港口去运回公司的进口物品。他一边说着,一边满有信心的。
  洪志春听了,感到十分开心,因为到了伊丽莎白港口,他可以与公司详细地通个电话,还要与表姐吴秀娟通电话。然后写一封信,寄到香港。因为他想着谢莲。
  入夜,田耕睡着了。也许是太累了,田耕一睡下来,鼻腔门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像是蜜蜂在采蜜一样。然而,洪志春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翻个身又翻个身,后来起床了,干脆在微灯下给谢莲写信:
  
  “莲,离开你的身边已经半月多了,好像走过了半年。时时地想着你,天有佳言,海有诗意。在去非洲的途中恶运接连不断地袭来,先是风浪,后是地震,接着又遇海盗。一不过二,二不过三。
  经历了与魔鬼的生死决斗,我们终于战胜了自然,战胜了敌人,也战胜了自已。我想信。生活永远不会是一帆风顺,多像我们的命运决定了我们共同要走的曲折之路。也许过了这三关,会迎来更加灿烂多姿的明天。许多艰难曲折也许一下子写不清楚,也不能完全告诉你,这里每天除了看海就是又看海,每天与海相伴,也许会使自已的视野和想像空间更开阔了一些,对事物的理解更多了一些,特别是对人生。我的心里有的是期盼,我常常在想,要是早日把你接到身边,那该是多美的时光,然而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大自然有时候也会折磨人。
  其实,想念你是上帝赐予我美好的空间和使命,这个空间是自私的,但也是人生不可缺少的。每天抽时间偷偷地感受一段美丽的时光,这已成为我的习惯。你想过没有,我是看着你的红手绢在畅想,在思念,人有事业,但也有感情,否则就变成冷血动物了……有时我忽然也在想,此刻的你或许也在看我送你的神木,镶嵌的钻石是我一颗永远不变的心。这心用时间的磨砺铸成,是与整个生命的里程连在一块的;看着你的红手绢,常常会偷偷地乐。因为随行的三人中,我不知道他们有否伴侣?我认定爱情是命中注定的,任何的随意都是不负责任的。既然承诺就要勇于和承担责任;既然定下了就不会改变,我们是社会新人,但我们有尊重道德的义务。
  在船上,我随船而行,飞不起走不远。当精神与遐想,当幻想与视觉陷入困顿时,看看红手绢,喝一杯绿茶会倍感生津,爽神的快乐会茅塞顿开。会想到人生,也似乎是像喝茶一样,由苦到甜。我们的父辈为争民族之独立,国之兴盛,拼命走在和战斗在抗日的战场。我们的缘份是属于这个中华民族的,是任何力量都打不破撕不坏的。所以,请你一千个一万个相信我洪志春。
  这次从非洲回来,我会把所有我们的事办了。对了,许多事我是委托我的表姐和朋友了,你也可写信联系他们。生活对我们来说永远是灿烂的,考验对世事的认知,对人生的感悟,对生活的理解也许刚刚开始。
  让我们永远记住:拥有的纯真是既天真又大胆。莲,这次去伊丽莎白港要做三件事,一是交货,二是会谈签合同,三是修船。估计船体有了小伤小病。船修理后还要去开普敦港口,路途能看到‘好望角’,所有的情况回来后带给你……
  ——想你的洪志春。
  
  洪志春写好信,反复读了二遍,觉得自己写得感情真挚。他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次日的二点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船体在微微振动,那是发动机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船体在波浪丛中穿越时上上下下的感觉,那一定是浪高的缘故。他这样想着,又把信看了一遍,然后又吻了吻红手绢便躺下睡着了。
  他在朦朦胧胧中梦见谢莲正在大海上游泳,梦见谢莲拉着他的手说:“志春,这印度洋风大浪高的,你一定要保护着我。”
  洪志春拉着谢莲的手说:“没关系,人生就是像游泳一样,只有经历大风大浪,人生才活得有价值。一凡风顺的人有什么价值?或许就是人家的价值被他侵占了。”
  “别说得那么有哲理了,志春,咱们不会被淹吧。”说话间,只见谢莲被海浪击中,卷入浪花丛中。
  “谢莲—”洪志春拼命游过去。忽然间,他醒过来了,睁眼一看,只见田耕、许冬冬正坐在旁边笑呢。“志春哥,看你说着梦话。好像既开心又皱眉的,我们都不敢唤醒你。”许冬冬笑着说。
  洪志春想着梦中的景头,抬手一看,才知道快七点半了。桌上已摆放着由田耕、许冬冬从饭堂拿来的包子和牛奶。他赶忙起床,穿衣、刷牙、洗脸,然后很快吃好了早饭。
  这样的海上航行又过了一周。这天清早,船在一个叫马尔他的港口补充水和给养。这是一个海上岛国,国小但自然风光好。大家因为时间关系都没下船,只站在甲板上四处眺望。岛傍都是金色的沙滩和绿色的热带林,还有荫没在绿丛中的点点新屋,看上去似有一股中国南沙群岛的风光感觉。船停留的时间只有三个小时。所以,船上的给养员显得十分忙碌,他们上岸,办手续,运货、装水……但这些活他们是习惯了的,这也是他们的特定本职工作,无须为他们担心。
  早饭前,在洪志春的建议下,许冬冬和田耕又踏上了甲板,观赏印度洋上岛国的清晨风景。惊魂之后的观赏,也许是一种快乐与安慰。人们都说印度洋是恶魔,是女神。有她肆虐的劣根性,也有她的温柔和美丽的一面。特别是洋面上的别样的风景,那是朝霞与海浪交相闪映的奇妙,那是卧伏在洋面上的翠绿色岛屿与蔚蓝海浪交织的风景。洪志春、田耕、许冬冬三人来到了驾驶台附近,驾驶台洒满了日出的朝辉,淡淡的、红红的,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呼吸印度洋面上的新鲜空气,直感觉到有点鲜,可不是吗?现代人千方百计制造空气负离子,甚至不惜工本去追求生活的完美。然后在印度洋这里,都是纯天然的,随你用尽手段去深深的吸了一口。这时你会觉得自己吸的是氧气,就会流畅地通过气管到肺部,随后周游了全部肺泡后带着浓烈的二氧化碳吐了出去,吐故纳新的感觉非常舒畅。
  抬头眺望远方,可以看见右舷水天一色的蔚蓝中有绿色在晃动,那是大洋附近的绿色小岛。小岛是印度洋上的明珠,看上去像一叶大荷叶盖在水面上。朝霞辉映的印度洋,四周的天空都是蓝色的,偶尔也有零零散散的淡灰色云朵在头上飘浮,当东方云朵间隙的天空云头上开始涂抹了一阵红晕时,便是好看得很。
  当阳光一道道四射时,整个印度洋就被染红了。太阳露出了红点,一点一点的,过了几秒钟后,半个太阳就从海水中爬了出来,水淋淋的,底部还和海水紧紧相连。太阳升起来了,顶上的白云想吃力地想遮挡它,但己没有可能性。
  一轮红日从洋面上喷薄而出,顷刻离开了水面,悬在了天空。一道红光在船舶尾迹的洋面上延伸。像火盆似的,像红色洋娃娃似的,圆圆的在扭动着,并没有刺眼的感觉。
  沐浴了红红的阳光,看着太阳已经离开水面变色了,看着太阳没有了少女般的红晕,一眨眼成了一团炽烈的火球,天色完全白昼了。这时,洪志春他们才恋恋不舍地走进餐厅。
  又到夜间,船航行在洋面上,没有了太阳,却有了一番舒适感。
  爬上甲板,在驾驶舱边观月,那真是印度洋上的另一种美丽景色。从十五到二十,是印度洋月亮最美的时光。这时,站在甲板上学会欣赏,学会观赏是快乐的享受。那一刻,似乎月亮都被印度洋的水染蓝了,蓝得像浸透在洋里的水一样。
  洪志春、田耕、许冬冬总会站在一起,指着那轮楕圆形的月亮,忽然诗兴大发。洪志春面对银月,朗诵起了他喜爱的诗人徐志摩的经典散文《印度洋上的秋思》背得十分熟练,显示了其惊人的记忆力和文学欣赏力和扎实的功底。这个印度洋的明月夜,让洪志春醉了又醉:
  
  昨夜中秋。黄昏时西天挂下一大帘的云母屏,掩住了落日的光潮,将海天一体化成暗蓝色,寂静得如黑衣尼在圣座前默祷。过了一刻,即听得船梢布篷上悉悉索索啜泣起来,低压的云夹着迷蒙的雨色,将海线逼得像湖一般窄,沿边的黑影,也辨认不出是山是云,但涕泪的痕迹,却满布在空中水上。
  又是一番秋意!那雨声在急骤之中,有零落萧疏的况味,连着阴沉的气氲,只是在我灵魂的耳畔私语道:“秋”!我原来无欢的心境,抵御不住那样温婉的浸润,也就开放了春夏间所积受的秋思,和此时外来的怨艾构合,产出一个弱的婴儿—“愁”。
  天色早已沉黑,雨也已休止。但方才啜泣的云,还疏松地幕在天空,只露着些惨白的微光,预告明月已经装束齐整,专等开幕。同时船烟正在莽莽苍苍地吞吐,筑成一座蟒鳞的长桥,直联及西天尽处,和轮船泛出的一流翠波白沫,上下对照,留恋西来的踪迹。
  北天云幕豁处,一颗鲜翠的明星,喜孜孜地先来问探消息,像新嫁媳的侍婢,也穿扮得遍体光艳。但新娘依然姗姗未出。
  我小的时候,每于中秋夜,呆坐在楼窗外等看“月华”。若然天上有云雾缭绕,我就替“亮晶晶的月亮”担扰。若然见了鱼鳞似的云彩,我的小心就欣欣怡悦,默祷着月儿快些开花,因为我常听人说只要有“瓦楞”云,就有月华;但在月光放彩以前,我母亲早已逼我去上床,所以月华只是我脑筋里一个不曾实现的想象,直到如今。
  现在天上砌满了瓦楞云彩,霎时间引起了我早年许多有趣的记忆——但我的纯洁的童心,如今哪里去了!
  月光有一种神秘的引力。她能使海波咆哮,她能使悲绪生潮。月下的喟息可以结聚成山,月下的情泪可以培畤百亩的畹兰,千茎的紫琳耿。我疑悲哀是人类先天的遗传,否则,何以我们几年不知悲感的时期,有时对着一泻的清辉,也往往凄心滴泪呢?
  但我今夜却不曾流泪。不是无泪可滴,也不是文明教育将我最纯洁的本能锄净,却为是感觉了神圣的悲哀,将我理解的好奇心激动,想学契古特白登来解剖这神秘的“眸冷骨累”。冷的智永远是热的情的死仇。他们不能相容的。
  但在这样浪漫的月夜,要来练习冷酷的分析,似乎不近人情!所以我的心机一转,重复将锋快的智力剧起,让沉醉的情泪自然流转,听他产生什么音乐,让绻缱的诗魂漫自低回,看他寻出什么梦境。
  明月正在云岩中间,周围有一圈黄色的彩晕,一阵阵的轻霭,在她面前扯过。海上几百道起伏的银沟,一齐在微叱凄其的音节,此外不受清辉的波域,在暗中坟坟涨落,不知是怨是慕。
  我一面将自己一部分的情感,看入自然界的现象,一面拿着纸笔,痴望着月彩,想从她明洁的辉光里,看出今夜地面上秋思的痕迹,希冀她们在我心里,凝成高洁情绪的菁华。因为她光明的捷足,今夜遍走天涯,人间的恩怨,哪一件不经过她的慧眼呢?
  印度的河边有一座小村落,村外一个榕绒密绣的湖边,坐着一对情醉的男女,他们中间草地上放着一尊古铜香炉,烧着上品的水息,那温柔婉恋的烟篆,沉馥香浓的热气,便是他们爱感的象征月光从云端里轻俯下来,在那女子脑前的珠串上,水息的烟尾上,印下一个慈吻,微晒,重复登上她的云艇,上前驶去。
  一家别院的楼上,窗帘不曾放下,几枝肥满的桐叶正在玻璃上摇曳斗趣,月光窥见了窗内一张小蚊床上紫纱帐里,安眠着一个安琪儿似的小孩,她轻轻挨进身去,在他温软的眼睫上,嫩桃似的腮上,抚摩了一会。又将她银色的纤指,理齐了他脐圆的额发,蔼然微哂着,又回她的云海去了。
  一个失望的诗人,坐在河边一块石头上,满面写着幽郁的神情,他爱人的倩影,在他胸中像河水似的流动,他又不能在失望的渣滓里榨出些微甘液,他张开两手,仰着头,让大慈大悲的月光,那时正在过路,洗沐他泪腺湿肿的眼眶,他似乎感觉到清心的安慰,立即摸出一枝笔,在白衣襟上写道:
  月光,你是失望儿的乳娘!面海一座柴屋的窗棂里,望得见屋里的内容:一张小桌上放着半块面包和几条冷肉,晚餐的剩余,窗前几上开着一本家用的圣经,炉架上两座点着的烛台,不住地在流泪,旁边坐着一个皱面驼腰的老妇人,两眼半闭不闭地落在伏在她膝上悲泣的一个少妇,她的长裙散在地板上像一只大花蝶。老妇人掉头向窗外望,只见远远海涛起伏,和慈祥的月光在拥抱蜜吻,她叹了声气向着斜照在圣经上的月彩嗫道:
  “真绝望了!真绝望了!”她独自在她精雅的书室里,把灯火一齐熄了,倚在窗口一架藤椅上,月光从东墙肩上斜泻下去,笼住她的全身,在花砖上幻出一个窈窕的倩影,她两根垂辫的发梢,她微澹的媚唇,和庭前几茎高峙的玉兰花,都在静谧的月色中微颤,她加她的呼吸,吐出一股幽香,不但邻近的花草,连月儿闻了,也禁不住迷醉,她腮边天然的妙涡,已有好几日不圆满:她瘦损了。但她在想什么呢?月光,你能否将我的梦魂带去,放在离她三五尺的玉兰花枝上。
  威尔斯西境一座矿床附近,有三个工人,口衔着笨重的烟斗,在月光中间坐。他们所能想到的话都已讲完,但这异样的月彩,在他们对面的松林,左首的溪水上,平添了不可言语比说的妩媚,惟有他们工余倦极的眼珠不阖,彼此不约而同今晚较往常多抽了两斗的烟,但他们矿火熏黑,煤块擦黑的面容。表示他们心灵的薄弱,在享乐烟斗以外,虽然秋月溪声的戟刺,也不能有精美情绪之反感。等月影移西一些,他们默默地扑出了一斗灰,起身进屋,各自登床睡去。月光从屋背飘眼望进去,只见他们都已睡熟;他们即使有梦,也无非矿内矿外的景色!
  月光渡过了爱尔兰海峡,爬上海尔佛林的高峰,正对着静默的红潭。潭水凝定得像一大块冰,铁青色。四围斜坦的小峰,全都满铺着蟹青和蛋白色的岩片碎石,一株矮树都没有。沿潭间有些丛草,那全体形势,正像一大青碗,现在满盛了清洁的月辉,静极了,草里不闻虫吟,水里不闻鱼跃;只有石缝里潜涧沥淅之声,断续地作响,仿佛一座大教堂里点着一星小火,益发对照出静穆宁寂的境界,月儿在铁色的潭面上,倦倚了半晌,重复拔起她的银舄,过山去了。
  昨天船离了新加坡以后,方向从正东改为东北,所以前几天的船梢正对落日,此后“晚霞的工厂”渐渐移到我们船向的左手来了。
  昨夜吃过晚饭上甲板的时候,船右一海银波,在犀利之中涵有幽秘的彩色,凄清的表情,引起了我的凝视。那放银光的圆球正挂在你头上,如其起靠着船头仰望。她今夜并不十分鲜艳:她精圆的芳容上似乎轻笼着一层藕灰色的薄纱;轻漾着一种悲喟的音调;轻染着几痕泪化的雾霭。她并不十分鲜艳,然而她素洁温柔的光线中,犹之少女浅蓝妙眼的斜瞟;犹之春阳融解在山巅白云反映的嫩色,含有不可解的迷力,媚态,世间凡具有感觉性的人,只要承沐着她的清辉,就发生也是不可理解的反应,引起隐复的内心境界的紧张,——像琴弦一样,——人生最微妙的情绪,戟震生命所蕴藏高洁名贵创现的冲动。有时在心理状态之前,或于同时,撼动躯体的组织,使感觉血液中突起冰流之冰流,嗅神经难禁之酸辛,内藏汹涌之跳动,泪腺之骤热与润湿。那就是秋月兴起的秋思——愁。
  昨晚的月色就是秋思的泉源,岂止、直是悲哀幽骚悱怨沉郁的象征,是季候运转的伟剧中最神秘亦最自然的一幕,诗艺界最凄凉亦最微妙的一个消息。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在谁家。中国字形具有一种独一的妩媚,有几个字的结构,我看来纯是艺术家的匠心:这也是我们国粹之尤粹者之一。譬如“秋”字,已经是一个极美的字形;“愁”字更是文字史上有数的杰作;有石开湖晕,风扫松针的妙处,这一群点画的配置,简直经过柯罗①的画篆,米仡朗其罗②的雕圭,chopin③的神感;像——用一个科学的比喻——原子的结构,将旋转宇宙的大力收缩成一个无形无踪的电核;这十三笔造成的象征,似乎是宇宙和人生悲惨的现象和经验,吁喟和涕泪,所凝成最纯粹精密的结晶,满充了催迷的秘力。你若然有高蒂闲,异超的知感性,定然可以梦到,愁字变形为秋霞黯绿色的通明宝玉,若用银槌轻击之,当吐银色的幽咽电蛇似腾入云天。
  我并不是为寻秋意而看月,更不是为觅新愁而访秋月;蓄意沉浸于悲哀的生活,是丹德所不许的。我盖见月而感秋色,因秋窗而拈新愁:人是一簇脆弱而富于反射性的神经!
  我重复回到现实的景色,轻裹在云锦之中的秋月,像一个遍体蒙纱的女郎,她那团圆清朗的外貌像新娘,但同时她幂弦的颜色,那是藕灰,她踟躇的行踵,掩泣的痕迹,又使人疑是送丧的丽姝。所以我曾说:
  秋月呀?我不盼望你团圆。这是秋月的特色,不论她是悬在落日残照边的新镰,与“黄昏晓”竞艳的眉钩,中宵斗没西陲的金碗,星云参差间的银床,以至一轮腴满的中秋,不论盈昃高下,总在原来澄爽明秋之中,遍洒着一种我只能称之为“悲哀的轻霭”,和“传愁的以太”。即使你原来无愁,见此也禁不得沾染那“灰色的音调”,渐渐兴感起来!
  秋月呀!谁禁得起银指尖儿浪漫地搔爬呵!不信但看那一海的轻涛,可不是禁不住她一指的抚摩,在那里低徊饮泣呢!就是那:无聊的云烟,秋月的美满,熏暖了飘心冷眼,也清冷地穿上了轻缟的衣裳,来参与这美满的婚姻和丧礼。
  
  洪志春一口气绘声绘色地诵完了志摩的散文。许冬冬早已又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她说:“洪哥你的记忆力真强,背得一字不漏。”她真的从心田里羡着面前的这位帅哥。
  洪志春笑了笑:“对于我喜欢的文章,我总是一背到底的。有人说爱文学,我认为就是要有这样一种求知的本能,否则我认为对爱好文学要加上引号的。洪志春借题引发对谢莲的思念之情。
  “是的,时代不一样,月光也许也会不一样,但托文思情是一样的,不过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含意有些不同罢了,但思情的本意是一样的”。田耕站在旁边,又对许冬冬说:“冬冬你说说,徐志摩这首诗美在什么地方?”
  许冬冬想了想说:“其实我也十分喜欢读他的诗,在大学里,我总是去图书馆翻阅他的诗集。他的诗和散文字里行间里总流淌着一股淡淡的哀愁,这篇《印度洋上的秋思》更是如此。”
  “是呀,秋本来就是惹人怜的季节,再加上时值中秋,志摩远离家乡,孤身在外,怎能不愁?”田耕接过话头说:“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那时志摩的爱人离他远去,他远在他乡,难拾旧梦,怎能不愁?文中并没有过多的自怜自哀,但巧妙的是,一景一物,一人一事都隐隐透出愁意,就连是待嫁的新娘,热恋中的男女也有着悲凄的气氛,灰色调的音韵贯穿始终。志摩如此思,如此感,便如此写。他那多愁善感的天性,与浪漫自由的追求相结合,成为了他作品的特殊基调。”
  洪志春听着许冬冬和田耕的分别解释,开心地点点头:“是呀,你们都说得很对,这确实是一篇难得的诗意化很浓的秋景秋意图,抑或是诗人触景生情,抑或是诗人心中早有这份情感,在秋意无边的印度洋上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由头。我想,文中的那晚来的新嫁娘,便是诗人等待已久的‘月华’。这一片月色,如其说是自然界那‘一泻的清辉’,毋宁说是诗人心中对人世的一片关注抚爱的辉光。自谓‘好动’、‘想飞’的诗人,在这篇记游性诗化意味很浓的散文中,以他想象的翅膀遍走天涯,游思所及,情泪沉醉,诗魂绻缝,那一片‘月色’微愁而慰藉。这篇如诗如歌的《印度洋上的秋思》,字字句句,一点一滴都浸润着诗人著称于世的万千柔情及其脆弱轻灵的气质。你们说是吗?”
  “对,对!志春哥的解释比我们深刻。”田耕说完,当即还把李白的诗搬到了船上:“船上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三个人望着天上的月亮和星光,不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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