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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荷花姐

作品名称:歪脖柳下      作者:禾下土      发布时间:2020-02-29 12:26:25      字数:4348

  遇上荷花,真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在家之外有了另一个温暖的炕头。你别笑话我,我可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种人,信不信由你。
  那时候,我们村的东南面还是一片水草地荷花湾,是孩子玩耍、大人钓鱼的好地方。那年我十二岁吧,整个夏天,几乎天天来这里。我家的庄稼地就在荷花湾旁边,干活出了汗,就跳进水里,掐一支大大的荷花叶子扣在头上,好凉快。
  有一天,我刚从水里钻出来,眼前一个漂亮的小嫚,吓了我一跳,以为是爷爷故事里的荷花仙子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嫚一声尖叫,浑身绵软一下子倒向水里。我赶紧接住,结结实实抱在怀里,一阵比荷花还香的气息让我透不过气来。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女孩,一辈子都忘不了,太他娘的舒服了。你又笑,真的。后来知道,荷花是来我们村走亲戚的,是村西马文忠的外甥女,是隔壁村的。再后来,慢慢认识了,再后来我满脑子都是荷花,再后来她流着眼泪出嫁了……新郎不是我……
  你呀,慢慢听我说吧。
  
  人,为何生于世,纯粹是偶然;人,为何活在世,完全是必然。生于1914年的我一辈子没见到爹的模样,就是个偶然。能活到100岁以至更远,是偶然还是必然,我真的不大清楚。
  我的爹跑货船走码头,艺高人胆大,人送外号“姜大胆”“姜猴子”。可就是这“大胆”最终送了自己的命,给家庭带来了无尽的痛苦。爹是船上的三副,由于屡次在紧要关头排除险情,升为二副,这可以每月多拿几块袁大头,可以改善一家人的生活了,而且,翻过年,我就要出生了。这天,船帆怎么也放不下来。爹“噌噌噌”几下就爬上了桅杆。就在解开绳索的一刹那,忽然一阵风起,爹一下子从上面摔下来,七窍出血,当场身亡。
  后来有多个猜测,有人说那船帆是有人故意挂住的,保险绳被人割了个口子,还有人说爹的酒里被人下了药。反正是爹逞强好胜,升任二副被人嫉妒。还有更严重的,就是爹不该二虎吧唧参加了那次渔民暴动。
  那一年,我们这一带鼠疫流行,死人无数。头顶生蛆脚底流脓的清朝政府却丝毫没有减轻苛捐杂税,老百姓怎能不怨声载道?杜家岛棉花山村监生宋煊文,鼓动乡民十次联名上书,请求裁免浮捐,并单枪匹马前往县衙为民请愿。结果,县衙不分青红皂白拘捕了宋煊文,百姓闻听,怒不可遏。乡民宋维屏联合徽村高启旺等率农民万余攻破县城,救出宋煊文,并迫使官府接受了乡民要求,抗捐斗争最终获胜。
  爹从码头上下来准备回家,路上遇到暴动大军,爹把领的薪水往腰间藏结实,就随着人流攻进了县城。如果只是跟着攻进去也就算了,爹脑袋发热,一路冲锋,竟然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暴动大军跟知县谈判的时候,知县不肯低头,爹“嗖”地一下蹿上去,把个知县的脑袋摁在案桌上,大刀架在了知县的脖子上。知县无奈只好接受九条要求,签字画押。
  没想到,过了不久,清朝完蛋,改成了民国。可是,人并没有改啊。当年的知县竟然一摇尾巴,一换官服,成了民国的县长。此人对爹那狠狠的一摁怀恨在心,多次找麻烦,但由于社会动荡,人事变动频繁没有做成。
  他在巡查码头时,发现了爹。他想重金买通船老大,置爹于死地。船老大爱惜爹的才能,也痛恨赃官污吏,也就没买县长的账。不久,船老大突然死去,他儿子接替。新老大更是不买县长的账,反而重用爹。
  后来人们猜测,可能是县长买通了船上的人做了手脚。那个动乱的年代,猜测并没用,即使有证据,谁给你做主呢?只能自认倒霉,按意外伤亡处理。
  我正月初五生下来后,爷爷给起名叫“吉祥”,大名叫“永足”。我的哥哥小名叫“平安”,大名叫“永顺”。世事难料,我哥哥一点儿也不顺,死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愿闭上。我倒是做到了,一辈子知足,虽然没见过爹的面,经历过老婆、儿子意外离世,闺女意外伤害,还有数不清的苦难,可一件件都那么过去了,像一阵烟似的。
  妈一句话总挂在嘴边:“没有填不满的坑,只有填不满的心,人啊,知足常乐。”妈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没上过学,家里书香门第的味儿,耳濡目染,也学得“半腹经纶”,经常在我跟前念叨一些古人名句,诸如“一饱之需,何必八珍九鼎?七尺之躯,安用千门万户?”“知足者贫贱亦乐,不知足者富贵亦忧。”
  或许是母亲觉得我是个“背生子”,对我的管教相对哥哥来说,宽松多了。那时候的野兔可多了,有时一不小心一脚下去就能踩到兔子,你一松脚,那兔子“嗖”地就蹿出去了,那速度,你就别想撵上了,所以,人们就有句话叫“比兔子跑得还快”。
  我根据兔子的脚印儿,将伙伴们指挥到东西南北各个角落,自己独守西南角。我手一挥,伙伴们开始在麦田里合拢。走着走着,我发现地里有一棵猫眼枣。枣儿颗颗闪着诱人的紫色,肯定甜透了。不由自主蹲下来,摘了一颗放进嘴里,“呀”,真的好甜。一颗又一颗,好一会儿才吃完了。忽然想起兔子的事,赶忙抬起头,“哐”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在了脑门上。眼前一黑,就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王三恩提溜着一只硕大的兔子,在他面前摇晃:“永足,你太神机妙算了。”姜永凯嚷嚷:“永足,你的脑袋太硬了。”三碗更是翘起大拇指:“永足,我们永远服了你了。”
  我愣了半天,才搞清楚,自己只顾吃枣,兔子被撵到自己这边来了,撞在脑袋上死了。我“嘿嘿”一笑:“没什么,没什么,我早就算计好了。”摸摸前额,有个挺大的包……
  我从王三恩的手里接过兔子,晃了晃:“嗯,得有五六斤吧。送给庆林吧,那家伙前天把胳膊摔断了,家里连点儿油水都没有,怎么养伤啊?”
  不管大伙同不同意,我提溜着兔子就去了庆林家。忘了说了,庆林是荷花的弟弟。荷花的爹跟我爹在一条船上出海的。在爹出事的第二年,庆林的母亲病故,撇下了爷儿仨。庆林比我小一岁,荷花就担负起了母亲的责任,照顾着弟弟的吃喝拉撒。
  荷花湾偶遇之后,我便神魂颠倒,天天盼望着荷花来村子里,经常装模作样从荷花家门前经过。时间长了,王三恩他们就看出来了,一看到我往那里走,就悄悄跟在后面,然后起哄:“永足想娶媳妇喽,永足想找老婆啰。”
  一开始荷花莫名其妙,时间长了,荷花有些感觉了,说:“永足,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没有,他们都是瞎胡闹的……”
  “哼,就你那小心眼,我还看不出来?”
  “我……再也……”
  “看你那熊样,人正不怕影子歪,随他们的便。”荷花拉住我的手,惊得三恩他们张大了嘴,像臭了的蛤蟆。我经常在梦里跟庆林打架,原因就是我也想让荷花背着,也想让荷花给自己穿衣服。无论何人,只要是对荷花不好的人和事,我都是毫不留情地横眉冷对,甚至拳头相向。
  拎着兔子的我已经14岁了,长得不魁梧,也不粗壮。10岁那年,到姥姥家,看到表舅练功夫,我就跟着练。表舅捏了捏我的胳膊腿,说:“你小子不是练武的料,算了吧。”
  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表舅还是答应了。说:“你人小鬼大,没有练功夫的天赋,练个半拉手也不成问题。”
  三恩他们三四个不是我的对手。胳膊不粗,却肌肉发达;两腿不壮,却脚步轻盈,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庆林家。说真的,拎着兔子的我是有私心的。
  路过河边的时候,看见荷花正在南河里洗衣服,就藏在树丛中偷看。荷花蓬松的头发随着洗衣服的动作,一甩一甩的。搓了一会儿,可能是累了,抬起头望着远方。像是在看远处的青山,像是在盼望出海的爹。荷花捧起清凉的河水洗了一把脸,又对着河水呆了半天。是不是欣赏自己映在河水中清秀的脸庞呢?
  突然,“啪”,水面溅起一朵浪花。荷花四下看了看,把捶衣服的棒槌拿在手里。小河对面的树丛里有个人影晃动,荷花捡起一块小石头扔过去:“王三恩,你给我出来,不然我用棒槌揍扁你。”
  话音刚落,一颗硕大的脑袋就从树丛探出来。这家伙,怎么踅摸到这里了?莫非?真后悔把荷花介绍给他认识,这是不是引狼入室?
  王三恩嬉皮笑脸:“荷花姐,你怎么知道是我?”
  “哼,就你身上那狐臭味儿,三里地之外都能闻着。”
  看来这王三恩背着我没少来,怎么有狐臭荷花都知道?王三恩跟我是同龄人,但长得虎背熊腰,三邻五村没有几个小孩不怕他的,可是他只怕两人。一是我,我长得不如他粗壮,我能以巧取胜。二是荷花,荷花的美貌完全征服了王三恩,荷花在面前一晃,王三恩立马就腿软气短。
  王三恩见我提溜着兔子走了,心里不是滋味。他觉得不能输给我,就想到前几天无意中发现的一个鸟窝,今天应该有鸟蛋了,便急忙赶过去。当他把鸟蛋放进口袋,小心翼翼往外走的时候,看见荷花在洗衣服。荷花将俊俏的脸在阳光下扬起来的时候,三恩眼睛都直了,边藏在树林里呆呆地看,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扔了个石子儿。
  被荷花发现之后,王三恩蹚水过河,不料脚下一滑,四脚朝天摔倒了。河水不深,可也把他呛得够受,一摸口袋,完了,六个鸟蛋碎了三双。把手抽出来,我看到他手指丫黄黄的。哈哈,偷鸡不成。
  荷花看三恩那狼狈样,不禁笑了一下:“再叫你嘚瑟,河神都不会放过你。”
  “荷花姐,别吓唬我了,我这衣服也湿了,你给洗洗呗?”三恩说着就脱了衣服,露出块块腱子肉,有意无意地显摆着。
  “天凉了,别光着身子,快回家换件干衣服。”荷花低着头,脸都红了。
  三恩把衣服扔在荷花的身边,自己飞也似的跑回家,荷花只好捡起衣服洗干净。我恨得牙根痒痒的。我知道,心里惦记荷花的青年不知有多少呢。
  荷花那小嘴唇红嘟嘟的,真的就像熟透了的樱桃,一碰就能流出甜甜的汁水。我每次见到荷花都说不出话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舌头上,不能打弯了,眼睁睁看着荷花从自己身边走过,留下淡淡的清香,让我好几天都心情不爽。下决心,下次碰到荷花一定拦下来,跟他说话。
  有一次,我们几个后生正在树底下聊天,看见荷花从远处走来。王三恩嘴里咬着一棵草,乜斜着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荷花说:“我今天让荷花亲我一下,你们信不信?”
  “哈哈,就你那熊样,竖着没有横着长,荷花能亲你?”
  “要是荷花亲了我,你们每人请我喝一顿酒。”
  “要是不亲,你请我们每人一顿酒。”
  “哼,瞧好吧。”王三恩一溜小跑去了。
  下面事情都是后来荷花告诉我的。
  王三恩眯缝着小眼睛,跑到荷花面前:“荷花,到哪去了?”
  “去我姑姑家了,你有事吗?”荷花知道这家伙是有名的混星子,着急赶紧离开他。
  “唉,我眼睛里进了点儿沙子,刚才那几个家伙轮流给我吹也没搞好,他们说女人细心,能吹好,你行行好吧。”
  “你回家让你妈妈吹吹不是更好吗?”
  “哎呀,荷花,眼睛可不是别的地方,时间长了磨瞎了可就害死人了啊。”三恩似乎都要哭的样子,一边揉着眼睛,“唉,你真没有同情心啊。”
  “好吧,给你吹一下。”荷花一听,这还了得,要是真那样,这家伙不就赖上?
  三恩赶紧凑上前,让荷花给他扒开眼皮,轻轻地吹了几下。
  我们在远处看得心惊肉跳,我真的恨自己,就那么孬种,让三恩赚了便宜。荷花走后,三恩大摇大摆地过来了,脸上红光满面,笑得嘴角都拉上耳朵了:“怎么样?今天从吉祥开始吧?”
  我心里那个恨呐,这荷花怎么这么贱呢?光天化日之下就……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还嫁得出去吗?
  别说,人多嘴杂,还真的出事了。风言风语传来传去,荷花难以承受,差点儿挂在树上吊死。最后,还是王三恩说明了真相,赔了礼道了歉,才慢慢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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