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书法大会

　　龙飞和宣美凤跟随小舞从草亭下来，回到“行堂”附近，小溪回旋之处，一块稍微开阔平坦的地方，见东方木夫妇带着小凤，林中埋和小宝已沿溪边摆放好吃食和文房四宝。
　　东方木问龙飞：“昨晚睡得可好？”
　　龙飞摇了摇头：“很好，没事了。”
　　东方木让龙飞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给他号了号脉：“不妨事，今晚再多吃些好好睡一觉，不影响明天的路程。”
　　大家都关心即将开始的书法大会，东方木说：“这里离‘行堂’近，我们今天的书法大会就以行书为题吧。”
　　小舞说：“你就不怕客人说你徇私呀。”
　　东方木说：“别以为就你练了几天行书。行书用笔活络，体态多变，亦庄亦谐，男女皆宜。”
　　见众人点头赞同，他吩咐小舞：“你去‘行堂’拿一书帖过来。”
　　小舞答应着很快拿来王羲之的《兰亭序》，说：“书圣的天下第一行书。”
　　东方木接过《兰亭序》说：“《兰亭序》三百二十四个字，篇幅正好。时下虽过暮春之初，也还只是春夏之交。且惠风和畅，群贤毕至。大家就以《兰亭序》为本，脱帖看谁书写最快、最接近书圣风范，谁就是今日大会第一名。”
　　大家分坐小溪两旁，溪边的石头就是现成的桌椅，大家吃了一些摆在面前的食物。东方木宣布书法大会正式开始，他和夫人担任评判，其他六人参赛。宣布完后，他独自坐在溪边大石头上一边饮酒，一边展开书帖摇头晃脑念了起来：“永和九年，岁在葵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一口气停顿下来，正要斟满空了的酒杯，小宝第一个大声报告完成。他提着酒壶，起身走近小宝身边欣赏了一番，嘴里连说：“好。好。”说完对着壶嘴深吸一口。
　　小舞第二个完成，龙飞和小凤同时完成，龙飞用的是随身的龙凤笔，见紧挨着他的小凤握一支棕红色毛笔，看上去轻飘飘的，书写起来肯定需要一定的功力。写完后问她：“你这是一支什么笔？”
　　小凤答道：“凤毫。”
　　龙飞很好奇：“凤毫？”
　　小凤说：“其实就是山鸡毫。”
　　说话间，大家皆已交卷。宣美凤第五个完成，林中埋最后一个交卷。东方木放下酒壶，带着夫人，众人紧随身后，听他按交卷次序对作品进行点评：“东方小舞第二个交卷，是占轻车熟路近水楼台之利，不过较之前大有进步。小宝用的是飞白体，丝丝露白，虽好，但此体用于行书稍有卖弄、虚浮之嫌。东方小凤能用一支凤毫书写完成实属不易。宣美凤功底扎实，只因身体不适稍欠力道。林中埋行中带草，随心所欲，偏离了大会本义。龙飞大笔写小字，功力深厚，且最接近书圣风格。我以为今日最好的当属龙飞。身为长辈，我理当直言。当然，一己之见，没有绝对的公平。不知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鼓掌赞同。小宝说：“下面该给第一名发奖了吧。”
　　东方夫人说：“我当初是说过要给头名奖励，至于奖励什么，这里先留个悬念。”
　　东方木说：“各位先吃点东西，欣赏一下暮春景色。我们先跟今日头名龙飞私下交流一下。”
　　看着东方木夫妇和龙飞走进“行堂”，小宝对小舞说：“你爹长得很像我们镇里的一位老中医。”
　　小舞问：“你们那叫什么镇？”
　　小宝答：“御笔镇。”
　　小舞又问：“龙飞也是吗？”
　　“他不是御笔镇人。”话一出口，小宝欲言又止。分明在背后说龙飞坏话。但在小舞面前，他忍不住想揭龙飞的短。他张口还想说点什么，见龙飞从“行堂”走了出来，忙迎上前去，细声问道：“这么快呀？奖励你什么了？”
　　龙飞笑着说：“把你留下来。”
　　小宝说：“有我什么事呀。”
　　龙飞说：“我们可是事先说定的，问大哥去。”
　　林中埋问：“什么事呀？”
　　龙飞看了看在一旁欣赏书法的几位姑娘，说：“东方老伯已经答应明天把我们送出去。”
　　小舞连忙问：“我爹答应让你们走了？”
　　龙飞说：“是的。”
　　小舞又问：“全都走吗？”
　　龙飞看着宣美凤说：“不知道美凤姑娘是不是要跟我们一块走。”
　　林中埋问：“美凤姑娘的身体怎样了？”
　　宣美凤说：“这几天敷了林大哥的药泥，已经没事了，明天跟你们一块走出去吧。”
　　晚饭时，龙飞见坐在斜对面的小舞频频向他眨眼，心想是有什么事要对他说。饭后他假借上厕所故意落在后面。待身边没人时，他快步走向“行堂”。小舞果然候在门边，见他来了，连忙说：“快跟我走。”
　　龙飞身不由己跟着她走，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他紧跟在后面沿着小溪逆流而行，小舞只顾在前面走，也不和他说话，耳畔响着溪水哗哗声。走呀走，夜幕降临，风带着凉意。小舞终于停了下来，仿佛走到了路的尽头，前面是一片斜坡，斜坡上是不高的密林。不等他发问，小舞说：“你先闭上眼睛，心里想象一下将要看到什么，或者想想你最想看到什么。”
　　龙飞闭上双眼，在心里问自己，最想看到什么呢？最想看到的是亲娘。亲娘会是什么样子呢？圆圆的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容，那不是胡娘吗？他只能按照胡娘的样子想象自己的亲娘。胡娘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娘。胡娘也说过，要过七关修炼出七色彩虹，搭起七彩桥，才能见到亲娘。自己才过了三关，有了红、橙、黄三色彩虹。按理现在是到了第四关上，要出现绿色彩虹了。他心里这么想着，脑海里还真出现了一道绿色彩虹，在眼前慢慢地化开，越来越浓。
　　“快睁开眼睛！”耳边响起小舞的一声喊，他迅速睁开双眼，天啦！他怀疑自己沉思冥想出现了幻觉。他使劲眨了眨双眼，小舞是那么真切地指着前方对他说：“你快看。”
　　面前的绿光不是一道，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让他又一次想起了梦。
　　“这是山里的萤火虫一年一度的求爱盛会。”小舞说：“萤火虫只有一年的寿命，一生都为了这一天，尽力使自身发出的光更亮传递得更远，传递着爱。雄虫交尾后两天便会死去，雌虫产卵后也会很快死去。萤火虫所有发光只为一个终极目标：繁衍后代。”
　　这是一场悲壮的盛会，萤火虫们在树枝上攀爬，追逐，交配，根本没有想到等待它们的死亡。龙飞正感叹唏嘘，小凤带着美凤不知道何时出现在面前，只听得小凤说：“果然是在这里。”
　　“难怪‘行堂’里不见人影，原来在这里独享奇景。”美凤问龙飞，“你那两位兄弟呢？”
　　龙飞支支吾吾：“他们可能是去其他地方欣赏夜景去了。”
　　美凤说：“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看。可惜呀。”
　　小凤说：“既然如此，就多欣赏一阵再回去。”
　　小舞忙说：“你们何不留下来，每年都能看上一回奇景。”
　　美凤说：“人要是能像这萤火虫一般就好，哪怕生命短暂，也要辉煌一爱。”
　　美凤说完，发出一声轻咳，小凤忙说：“天有些凉了，早些回去休息，睡觉前还得再敷一次药泥。前面路上恐怕难得再敷上了。”
　　龙飞回到住处，林中埋和小宝尚未睡觉。小宝说：“二哥你这厕所上的也太久了。”
　　林中埋笑着问：“是不是躲在哪里单独享受奖励了？”
　　龙飞不敢提萤火虫盛会的事，只说想着明天要离开，单独走了走。林中埋说：“快睡吧，前方路上不知道何日才能睡上这么舒服的觉了。”
　　三个人便都不做声，龙飞闭上眼睛，眼前那绿光紧聚不散。绿光中出现一位少女款款走来，渐渐看清是小舞。小舞看着他，目光满含幽怨地问他：“你为何不接受我爹娘的奖励，留下来？”
　　他说：“我很想留下来，但是我不能留下来，我要去寻找亲娘。”
　　小舞说：“我娘可以做你的亲娘。”
　　他说：“如果有缘，我找到亲娘回来时定来山庄小住。”
　　小舞说：“没有这个可能，进来时我爹利用这里的山势地貌、树木山石，布了一个什么鱼鳞阵，出入的路连我们姐妹都不知道。若你还能进来，那真是天缘。”
　　眼望着小舞满含幽怨的眼神，他内心突然有了不顾一切的冲动。小舞已经扑进他的怀里，他感觉身子被融化了，一下子冲上了幸福的巅峰。小舞在他狠劲的搂抱里，化成一道绿光消失了。他努力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响着林中埋那沉实的鼾声。原来又是一个梦，一个甜蜜的梦。他努力梳理着那个梦，他努力回味着梦里甜蜜的部分，生怕漏掉一个细节。他感觉到身体的反应，禁不住把手伸向下面，发现裤内粘湿的一片，脸顿时滚烫起来。
　　“二哥干嘛呢？”黑暗中传来小宝的问话，把他吓了一跳，像偷东西被人抓了现行。他回答说：“晚饭吃多了点，又要去解手。”
　　他匆匆跑出门外，清理好后重新回到屋里，小宝已经睡了，也不确定刚刚小宝是不是在说梦话。
　　他却是怎么也难重新入睡了，想起那纠缠不休的绿光，应该是过了第四关。白天，他莫名其妙地夺得了第一名，他平生第一次和人比赛就夺得第一名。也就是胡娘说的中状元。胡娘说龙先生就是他的亲爹，还在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夺得过全御笔镇试笔大赛的状元，是全镇上字写得最漂亮的。虎父无犬子，胡娘说他明年要去参加试笔大赛，也一定能中状元。他不清楚中状元能给他带来什么，他心里只想着要找到亲娘。
　　白天他被东方木评定为第一名后，被东方夫妇带进“行堂”，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面而来，似墨香，更像是少女的体香。他想象不出东方夫妇会给他什么奖励，难道这屋里是有什么家传宝物要奖给他。东方夫妇郑重其事地带着他走往“行堂”深处停了下来。东方木深陷的双眼朝他发着犀利的光：“你喜欢这里的一切吗？”
　　他说：“喜欢。”
　　东方夫人又问：“你喜欢小舞吗？”
　　他不知道东方夫妇到底想做什么，只好实话实说：“喜欢。”
　　东方木说：“那你就留下来吧。”
　　原来东方夫妇要给他的奖励，就是想他留下来，留下来自然是做他们的女婿。东方木对他说：“你留下来就不用吃那一路的苦头了。”
　　他说：“我身体不吃苦头，可心里永远会苦，我可能就今生今世也见不到亲娘了。”
　　东方木带着几分欣赏的目光看着他点了点头，赞许地说：“你又过了一关，一定能在前方找到你的亲娘。”
　　东方木的话，当时他没有在意，夜深人静时，黑暗中仔细一想，觉得奇怪，东方木怎么也会知道自己过关的事？回想起前面经历的几关，冥冥中好像有神灵相助，或者是有人暗中安排。思来想去，十七岁的少年龙飞无法想透事情的玄机。苦于无法入睡，只想快些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