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长篇小说〕隔不断的情缘二十二、遭遇解聘

　　几天下来，谢莲的脸色突变，原来红润润的脸上出现了点点咖啡雀斑色，很像是胎气躲在了脸上，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真的焦急不安了，越急越不安，越不安变得越急，越急脸上就越多。
　　然而，谢莲的举动终于被细心的女同事们发现了。她们不动声色地开始在背地里议论起来了：“瞧，这女孩子近来走路好像不对头，整天躬着腰似的。”
　　“是呀，以前她走路胸挺得很高的，现在怎么像只猥照猫了，一点精神也没有了。”
　　“你们看到了吗？谢莲的嘴里常含着话梅，你们没见她吃饭常常独自在办公室，饭菜大多是倒掉的。”
　　“我看呀，这女孩八成是有了……”这种议论很快地传开，当然也传到后勤李叶的耳朵里。这下又成了李叶做文章的时候了，她开始每天观察谢莲的动向，包括谢莲和老医生上楼舍为外宾把脉送药。工作余间的行动，她也偷偷看着，她觉得报复的机会到了，所以开心得暗暗发笑。
　　这天中午，谢莲因为吃了一块鱼肉而有点想吐，赶紧来到女厕所，对着洗手池子她欲吐不能，难受得不行。她进厕所时正好被下楼的李叶看到了，她假装也来如厕，轻手轻脚地躲在里面，半开着一扇门窥望和听。
　　等谢莲走了，她便赶紧奔进工会办公室打小报告去了，她己经对谢莲恨之入骨了。她的小报告引起了女工部的重视，工会主席胡风亭着急了：这谢莲还没结婚，没结婚怀孕是违反医院的土政策的。以前医院有规定，一是要奉劝人工流产的；二是要本人写捡查；三是弄得不好作违纪开除。谢莲就这样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下班之前，工会主席和医院办公室主任终于又找谢莲谈话了，胡凤亭假作关心和问候了谢莲，接着就露出了谈话的狐狸尾巴：“小谢，这些天医院己满院风雨了，说你的个人生活有点反常，请你谈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情况，是不是身体不大好…”胡风亭不时地用双眼盯着谢莲的脸。
　　“你们到底想问什么？请说白了，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谢莲浑身是胆，什么也不害怕了。
　　“小谢，听说你这些天食欲反常，精神和脸色也不好，爱吃酸的东西，你是不是已经有了…？”
　　“有什么？”
　　“你自己最清楚。”
　　谢莲听了抬起头，苦笑了一下：“领导，要是是真的有了。你们想怎么办？”
　　“这样吧，医院送你悄俏去做人工流产，这是医院的规定，对你对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谢莲摇摇头说：“如果是，我也不会去，我懂得自已应怎么办。”谢莲把自己和洪志春的终身相守的事在愤怒中又重复讲述了一遍。
　　胡凤亭听了说：“从我的角度上说，我很理解你。但院有院纪，在纪律面前我不能迁就。你想想，今天有你谢莲，明天会出现李莲、黄莲，这个工作我们女工部不好做。谢莲呀，你怎么不与黄明一道，而偏偏要与远在千里海岛上的洪志春……”
　　“不，你们错了，祖国在我心中，台湾是祖国版图不可分割的部份，它同样在我的心中，我相信海峡不会因万水千山的阻隔……”
　　谢莲不再害羞，不再害怕，她理直气壮地说着。
　　胡凤亭突然变了脸色：“是好是坏你自己决定，给你一个星期时间考虑，如果你不按院部要求做，对你工作不利。”
　　“难道你们要开除我？”谢莲有点生气了。
　　胡凤亭点着头说：“医院以前有先例。五年前有一位女护士末婚先孕，后来被开除了工作。小谢呀，偷吃禁果是要有代价的，我们医院各项工作都是先进，希望你不要忘记了大家的奖金和利益，不纠正那等于给医院在抹黑。”
　　胡凤亭刚说完，院长办公室主任也接过话头说：“主席说的都是好心话，你就听一会吧，这对你有好处。”
　　“那，我让我想想。”谢莲说完转身就走了。她迈着沉重的脚步，小腿上像绑了铅一样，从工会办公窒到自已的医务室不足六十公尺，但这一会，她费了好大的劲，走得好像是几公里路，而且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了。她走得很慢很慢，似乎在原地踏步一样，她知道事情的复杂性来到她面前了，避也避不开。
　　当天下了班，谢莲背起彩色小包，她走近了公路边，招了一辆的士，很快开到了市区一家中心医院，神差鬼使地把她引到了中心医院的妇产科门口。她想找个熟悉的医生，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算了，免得留着一个不好的影响。
　　她的脚步刚跨进走道，突然，走道吹来了一阵大风，把她突然给吹醒了。一看，只见眼前朦朦胧胧的，天花板上出现了微笑着的洪志春，他笑眯眯的伸出双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耳边传来之洪志春的声音：“莲，你不能这样做的，这是我们的血肉，我会很快回大陆的，我们会很快办妥婚礼的，让别人去叽笑吧，我们就是我们，生育孩子的权利是我们的。你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就要跪下来了……”
　　谢莲一惊，猛抬起头，眼前什么也没有。除了走廊里有病人走动外，根本没有洪志春的身影。这是一种幻觉，一种出神后的幻觉。她站在走道口，任凉风轻轻地吹，她不愿再跨进门去，她不可能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因为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一段奇缘的结晶，这是她和洪志春的骨肉，她不可能在没有征得洪志春的同意下随意丢弃一条幼小的生命。想着，她咬咬牙，迈开了坚定的步伐，走出了医院大门。
　　她坐在医院花园里的石阶上，尽情地让凉风吹在脸上。忽然，她又听到肚子里小孩在说话了：“妈妈，我爱你，也爱爸爸，你要坚持……”怎么这样的奇怪，小孩在肚子里说话了，这，这可怎么办？她的脑海中，立即注入了新的生活理念，此时，她的脑海里，所有的名利地位都一瞬间化作了烟云。她要回家告诉父母，即使工作没有了，也要坚持怀着自己的孩子走下去。
　　刚刚走出中心医院大门，天空突然飘下雨来，密密的，一阵又一阵地朝大楼，朝大树，朝人群中横扫过来。路边的人群撑起了彩色的伞。从灯光中清晰可见的雨像雪花般地飞舞着，溅落在一把把雨伞上，跳跃着，又滚落在地上。树上有偶尔的黄叶落下来，像雨中失落的蝴蝶扑向水中，原来干燥的水泥路上开始湿透。接着，便淌起了一层薄薄的白花花的水，朝路边的沟槽中泻去。这是一场越下越大的秋天的第一场雨。
　　谢莲没带伞，只能和其他路人一样，站在公交车站的长棚下等着雨停，谢莲的心情像雨一样下着。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一下舒展开来了，因为在大学时老师多次说过，新时期的怀孕妈妈要十分注重胎教，这是一门科学。
　　女孩怀孕了要十分关心爱护自已，除了丈夫要格外关心爱护外，自己放松心静也是十分重要的。每天除了要多吃苹果等其他水果外，饮食起居也十分重要。保持良好心态，多听听欢快的音乐，因为母亲的接受能力和快乐往往能影响胎儿的发育，对以后出生的孩子是十分重要的，胎教也是科学育儿的起步。谢莲懂得了当母亲的责任，她下决心不再为自己添烦闹，即使工作没有了，也要坚强地生活下去。她这样想着，想着，路边的公交车子走了一辆又一辆……
　　雨还没停，夜色中的水泥大道在灯光下泛着玻璃般的晶亮。就在她等看自已想乘的公交车时，一顶火红色的伞撑在了她的头顶上，遮挡住了飘飞来的雨滴。谁？她回头一看，她看清楚了。是青年医生黄明。“黄医生你—”黄明笑了笑说：“这医院里有我的老同学，今天下班趁空过来看看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吧？”
　　“不，我也是这里路过的。”
　　“那好，咱们难得碰到，走，时间不早了，咱们到前面的野味馆小坐一会，吃了晚饭让雨停了再走。”
　　谢莲听了，脸一红说：“黄医生，你去吧，我的父母还等着我呢。”
　　“瞧你说这话像什么，咱们是医院里的同事，吃顿便饭算得了什么。走吧。”黄明一脸的欢笑。
　　谢莲见雨还在下，心想，这样也好，可以在吃饭时好好讲讲自己的事情，免得黄明在个人问题上还存在被人左右后的侥幸心理。她用手理了理头发，对黄明说：“这样吧，今天我来请客。”
　　“那能要你来请客，看你能说得出口。”黄明说着，脚踩着欢淌的雨水迈步走向小街的热闹区。黄明撑起了雨伞，雨点在伞上面叮咚地跳跃，不大一会，两人很快走进了一个名叫野味馆的餐馆。
　　说是野味馆，其实都是供应的农村散养的旱地鹅、大公鸡，还有从野河里捉来的鱼。虾价不贵，所以吃的人很多，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小青年。黄明找了一个四人坐的小圆桌，谢莲抖落身上的雨珠坐下。黄明拿着菜单，凡看到打头写野字的菜肴，他就想点，一口气点了五只菜。土三黄鸡、野鲫鱼、野兎、野猪肉、野鹅。还点了美味饮料、橙汁。
　　两人对面坐着，雨天中的晚餐就这样开始了。黄明用筷子夹着菜往谢莲的盆子里放，一边放一边说：“这野味的东西就是肉头硬且又香，与家里关养的不一样，不仅看色好，而且营养价值高。谢莲从没尝过野味，只觉得味美和浓香一齐向她扑来。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挺好吃的，一点也不倒胃口。喝过饮料，黄明又要了一瓶黄酒，他又开心地喝起来。“来，谢莲，平时无这样的机会，今天我敬你一杯。”谢莲端起饮料杯，敲响了黄明的酒杯。
　　没一会，黄明已是满脸通红。谢莲见他越喝越想喝，知道这样会醉的，便夺过了黄明的酒杯：“黄医生，你不能再喝了。”黄明的双眼凝望着谢莲，笑着说：“莲，说实在的，你在我们医院就是特别的女孩，你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工作责任心也强，我真的梦里也想到你，莲，你真能嫁给我吧，我会用真心来待你。”
　　“不，黄医生，你怎么想得出的，我和你的问题只是某些领导人的一向的单相思，你想，任何事情都不是凭想像能得到的，恋爱是讲缘份的。你的想法其实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已是不可能的，我己把终身许配给了洪志春，他是我人生中的唯一伴旅。我们已经承诺了，也携手生活相爱了。黄医生，你对我的好感我明白，但人生的选择也许是不可能明白的，有时候自己也弄不明白的，这决不是一句二句话能说得清楚的。我既然已选择了未来，请你尊重我。我们以后可以做事业上的朋友，但不可能做成夫妻，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再说，天涯无处没芳草呢？人家后勤的李叶不是很想着你哩。”
　　黄明听了，脸忽然红了：“不，李叶这人不行。她这个女人浮夸，虚伪，虚荣，喜欢争风吃醋的，满脑子想的是寻找一个富翁，好一辈子荣华富贵。对她这样的人，我是瞧不起她的。即使她长得像天仙，我即使以后做个光棍，也不会去找她。”黄明用手揉了揉额头上的头发：“谢莲，我老早就想告诉你，其实你的不少事还不都是她惹出来的？听人说，她与你争夺过洪志春，她失败了后总不甘心。当她失去了单想洪志春的意愿后，就常常在背后说你的坏话，还常去李大左和胡凤亭那儿反映你的情况和不规，还经常跟踪你、监视着你…”“她不仅走上层路线要把你搞垮、搞臭，还去各科室放野火，让你的形象一落千丈，像落叶在风中飘拂。像这样的人一千个围住我，我也不会去想的。谢莲，今天既然是我对你说了，就证明我可以当你的大哥的。”
　　谢莲听了黄明的话，觉得自己的判断与黄明说的是一样。“谢莲，我有一个要求，今天我说的话你要听得进去，要有气量，不要去纠缠于小人的圈套里拔不出来。”黄明叮咛着谢莲，谢莲觉得黄明的话句句讲得也真。点点头说：“黄医生，不，应该唤你为黄大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是真诚的。我想，我会处理好这种事的……”
　　两人谈着吃着，直到把几个菜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才起身去乘车。这时，屋外的雨已停了。雨后的都市马路上，显得十分清凉，空气也特别的清新。谢莲和黄明招招手，各自上了回家的车。
　　自从和黄明在野味馆小叙后，谢莲真的和黄明以哥妹相称了。在医院食堂吃饭，在回家的路上，两人常会在一块说说笑笑的。然而，风言风言又开始谣传。在这样的氛围中，谢莲的肚子也开始有点隆起来了，她的腰围明显变粗了。尽管谢莲想用束身的办法来遮掩，但这己成为不争的事实。她在担忧的同时，她又被陷入了与黄明谈三角恋的非议之中。
　　这天上午，谢莲和老医生赵云从病室出门，就被人事科的季昆叫进了办公室。季昆是院长金海一手提拔起来的，四十余岁，脸上长满了胡子。平时，他常用剃刀刮得干干净净的，没有粗鲁的感觉，看上去很和善。谢莲第一天报到时，所有的材料都交给他的。
　　季昆让谢莲坐下，呷了一口茶后抬起头说：“小谢，真的很对不起，你的事经过医院领导讨论，决定不再聘任用你了，许多事我也讲不清楚。这里的院规很严，请你理解我这个当人事干部的。”
　　“什么，我就这样被开除了？这不可能。”谢莲哭了。
　　季昆双手一摊，无奈地说：“这等事，我也没办法，医院里有许多有关你的举报信，领导也不好办。”季昆说完，坐在桌椅上，从台板上取出一张解除聘用合同的单子，交给了谢莲。“你的还有些材料我会送到你们街道去的，我己经理据力争，这不是开除，是解聘。”
　　谢莲泪水涟涟，人到了这个时候，也许不会再有请求和跪拜了。她咬着牙，看了看解聘书，书上由医院盖着的章。
　　“谢莲，你如果有新的想法，可以找院长和书记去。”说着，他拎着包走出了办公室，看他是一脸的无奈。
　　谢莲站在门口，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恍帐惚惚的，头脑发胀，眼睛直冒金星。她的面前完全是一片空白，似乎走进了茫茫的雪原，走进了黑洞洞的地道一样。记得三年前的一天，她是怀着远大志向，满心喜悦走进这里的。她对自已的工作充満着希望和憧憬的，她努力工作，起早添黑。她的工作曾得到许多人的称赞。然而，洪志春的闯入和求爱，在领着她走进了一片全新的恋爱土地的同时，她的举动被误读了。其实，这是一代抗日英雄后代相逢、相识、相恋的动人故事，前辈人没有成就的事，由他们挑起了修复和缝合的脊梁。然而，她想不通的是，就在她将要走上红色地毯的时候，她却有言难开。
　　她想去找院长，但走了几步就退回来了。天无绝人之路，虾有虾路，蟹有蟹路，不相信我谢莲以后没有工作就不能生活？他想到洪志春说过的话：“我会养你一辈子”。似乎背后有了一种力量在支撑。这种支撑是坚强不屈的，是任何力量都不能拆散的，她有了无限的勇气。她不再哭泣，突然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她不再说话，她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面对熟悉的四周，看了一遍又一遍。这间办公室，她和赵医生已经工作快四年了，门、窗、桌椅等等，她是天天打扫的，从来不需要阿姨来清洁。
　　她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她打开了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了她的医疗日记本和工作用的东西。她拿出了写字的笔，还有饭票等塞了满滿的一包。整理好包，她没见老医生赵云在，就提笔写下了一张告别书，压在他的桌上。
　　内容都是谢意。“尊敬的赵医生：“感谢您三年多来对我的培育，把我从不懂事的孩子训练成长为一个医生。多亏有了您的无私，多亏有了你的关心与帮助。您不是我的父亲，但胜似父亲；你不是我的老师，但处处在教导我。敬爱的赵医生，谢谢您的教导。但是，我不得不对你说，从今天开始，我就要离开你，离开这间我坐了三年多的办公室，我要成为一个社会人了，但为新来的病员好，祝她们心想事成，早日怀上自己的宝宝。我想，生命犹在奋斗……”
　　谢莲读了二遍后，就把纸压在赵医生桌上的玻璃板下，然后拎起包默默地走出了医院大门，离开了她己经熟悉的医院一草一木。没有回头，只有朝前。女人的狠劲，也许就是二个字“执着”上体现，永远不会去改变自己的。
　　就在谢莲离开的那一刻，有一个人在树林的缝隙间看着，而且是在偷偷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