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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罂粟花

作品名称:澽水往事      作者:程永庄      发布时间:2020-02-26 16:25:58      字数:5846

  段老二尚未得金城,满韩地即遥言四起,原来他横行黄龙山十余年,把沿山一带百姓惹害扎啦。众乡绅暗里骂骚货司令,难道你排兵布阵十余年,竟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将土匪头子委作城防司令?其实大伙把他冤枉了,他虽清楚派段老二镇守金城绝非善举,却无计可施,因为时局发展,大大出乎新任陕督刘钧长预料,也超出麻老九想像。
  话说袁项城死后,他手下的北洋军即分为直、皖、奉三系。陕督冯焕章即归于直,他刚得到陕西,奉系却在河南动开了手,直奉战争爆发,坐镇洛阳的吴玉帅急调冯焕章东出潼关。
  冯焕章仓促出关前,带走了陕西人胡文义的靖国军主力,委豫西人刘钧长做陕西督军,率他的镇嵩军留守关中。刘钧长做了第六任陕西督军,急调手下麻老九接管同州防务。麻老九吃了嘴里的,想着碗里的,得了同州府,却不想撒手韩地,实在无人可用,竟把土匪头子段老二派来。他这一着不慎,让韩地百姓日后吃尽了苦头。
  却说段老二投了麻老九,虽捞了营官,手下却还是那么几条人枪。自打接了镇守韩地的差事后,他那个愁呀,环伺四周,陕北镇守使井十秀、靖国军残部杨玖娃,无论哪个打来,他势单力薄都难以招架。
  手下阴阳脸却哈哈笑,“营长过虑,插起招兵旗,就有吃粮人。”段老二却哭丧着脸,“你说的轻巧,那是要花钱的。”阴阳脸又作点拨,“咱如今有了韩地金城,还怕没钱?”段老二直摇头,“麻司令把税都收到十年后了。”阴阳脸却诡谲一笑,“你不会另想办法?”段老二:“你又有啥瞎点子?”阴阳脸:“种洋烟葫芦。”段老二却手一摆,“上头不让种。”阴阳脸:“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不说谁知?”段老二思忖了半天,才说:“好吧。”阴阳脸立即拳一击,“这就对了,保你一年后兵强马壮。”
  跟了阴阳脸,溜光锤卜老四如今耀武扬威,他被委作禁烟局长。阴阳脸:“你当局长的任务只有一个:种洋烟葫芦。”卜老四一头雾水,“那咋成?我是禁烟局长。”阴阳脸:“真是个瓷锤,你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卜老四:“我懂了,你要我装聋作哑。”阴阳脸:“不光装聋作哑,还要把烟膏税收上来。”卜老四却面露难色。阴阳脸乜斜了他一眼,“咋,不行?”满脸不悦。卜老四:“你不知,高仕全、樊后福、冯养异那帮酸臭文人,成天聚到一搭不是说东就是道西,这回又有说道了。”阴阳脸:“你管他,钱眼有火,我就不信谁和钱有仇。”面目狰狞,吓得卜老四赶紧退。
  阴阳脸找卜老四干这勾当,绝对算是找对了人。本来他便好这一口,如今委作禁烟局长,红鼻子王天赐一帮混混立马找上门来,乐得卜老四飘飘然如同升了仙,自个先过足瘾,完后再散布小道消息。
  民不追,官不究。自打晚清以来,澽河川道便有人在麦垄间偷种洋烟葫芦。如今瘾君子卜老四做烟膏局长,满澽河川道很快便罂粟花开遍地红了。
  看见别人家种,豌豆眼红坐不住,她看着孝勇脸色,低声下气,“娃他爹,咱也种吧?”岁月的年轮,已把她推至中年不惑,且还是乡里人说的“四十五卖南瓜”流年不顺年纪,而孝勇才刚三十出头。女人是花,青春年少时争奇斗艳,凋零了便不值钱了,在小十多岁的孝勇面前,豌豆一向说话都是怯怯萎萎。
  果然孝勇乜斜了她一眼,“怎么,害红眼病了?”豌豆:“一亩洋烟能顶十亩麦,能不眼红?”看来她已盘算过。孝勇却眼一瞪,“你忘了你娘家咋败的?”当头浇了她一瓢。豌豆:“没忘,咱只种不抽。”仍不想罢手。孝勇:“那也不行,害人的事我决不干。”斩钉截铁。
  豌豆无奈,“你这人真古板。”儿子二闷也随声附和,“就是的。”其实过门没几天的儿媳灯花也这样认为,只是还没开口,公公孝勇便训开了丈夫:“去,去,去,大人说话,没你小娃插嘴的份!”二闷嘬口不语。孝勇手背放过,满脸不悦出门遛达去了。
  刚出巷口便碰见碎球老妈脸气茄子色,拉着他手不放,“老九,这是啥世道?”孝勇:“你说啥世道?”碎球老妈:“奸夫淫妇世道!”愤愤不平。孝勇噗嗤笑出了声,“怎么,荷花又和你闹?”婆媳两个不和,自打三棱子倒插门后,更是三天两头吵场闹架。果然碎球老妈拐跺咚咚,“呸!偷人的淫妇,就不干人活。”孝勇:“她又把你咋啦?”碎球老妈:“非叫活活气死不可!”
  孝勇赶紧劝:“儿孙自有儿孙福,娃们的日子由娃们过去,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碎球老妈:“说的轻巧,我屋只有两亩半水浇地,一亩能顶三亩半旱地,我都舍不得种蓼蓝叶子打靛换钱,她可倒好,全拿来种洋烟葫芦,还不是有人撑腰。”总算听明白了,荷花原来放着上好的水浇地,不种蓼蓝叶子,要种洋烟葫芦,难怪婆媳二人闹活。
  孝勇忙劝:“你是说他哥卜老四?听说衙门内当了局长。”碎球老妈:“呸!能把我老婆子咋?”孝勇:“你真是越活越古板。”刺激得碎球老妈愈发火怒,“我古板,好娃哩,你没经过,光绪三年大旱,吃一颗酸枣我眼都能亮一截。如今满澽河川道都种洋烟葫芦,遇上年馑,村人拿啥保命?”提起种洋烟葫芦,孝勇也正一肚子不快活,没正经来了一句,“拿洋烟葫芦,一抽全成神了。”故意逗老婆子,气得碎球老妈:“成神,成鬼都没用!”
  其实不光碎球老妈不待见,三棱子也不喜欢他这大舅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溜光锤,土匪痞子。每次来不是要东就是要西,把人惹害扎了,若不是碍着荷花面子,他早撵出门了。
  没想到自个一向不拿正眼瞧的卜老四,如今竟人模狗样做了禁烟局长,且口口声声,要妹夫大胆种烟,言下之意有他罩着。气得三棱子泼口大骂:“呸!你作孽害人,我才不跟你挨众人骂。”荷花却杏眼一翻,“我哥咋了?洋烟葫芦谁不种?连笑面虎程聚鹏都种,凭啥你不种?”三棱子忙陪笑脸,“人家城里开着药铺,是当药材种。”
  公狗粘母狗,一物降一物。世间的事就这么怪,三棱子别看力大能扛鼎,但在荷花面前却总是俯首帖耳,说来他还是骚情,楞把婆娘当神供。结果他虽赔笑脸,荷花却嘴撅继续嘟囔:“快得了,你当我不知,明为种药材,还不是暗里偷着卖,专哄你这号老实疙瘩,若查起来也是该禁的。”仍不忘仗她娘家哥势。
  三棱子:“你这话没证据,可不敢乱说。”荷花:“就说,就看不惯他皮笑肉不笑,明为正人君子,暗里不知有多肮脏。”看她说的离谱,三棱子赶紧止,“咱不能和人家比,人家良田成片,吃穿不愁,爱种啥种啥,咱那两亩半河套地还得种麦,若不然天旱吃啥?”荷花:“我不管,反正我要种。”仍在撒泼使娇。
  三棱子一计不成,又使一计,“其实干娘也不乐意。”他抬出了碎球老妈。岂料不抬还罢,抬了荷花反倒更来气,“她不同意顶屁用。”脸呼嚓一变。三棱子:“干娘也是好心,咱屋人饭量大,没粮吃咋行?”他怕自个饭量大日后挨饿。荷花:“那也得种。跟了你,能吃不能干,没钱的日子,我实在过够。”三棱子无奈只得说:“那就种吧,只是不全种,留一半种麦。”荷花嗔他:“真是个猪,干活没劲吃饭有劲,都快把人吃倒灶了。”三棱子却非但不恼,还嬉皮笑脸。没见过他这般迁就老婆的,真是个歉痞子。
  荷花没想到,这洋烟葫芦远比种麦要费事。麦种下,过罢冬,草锄勤,水浇足,就等着开镰收割,咥软蒸馍。可这洋烟葫芦却难伺候得多,首先秋播前,地要整平溜细,犁耙起垄,一个土疙瘩都不能有。接着麦种时节开沟撒籽,搂耙脚踩,全是手工。待一切完工后,又需小水漫灌,补足地墒,要不然苗出不齐。苗出齐了,又得施肥催生,生怕幼苗不壮,越不了冬。交了九,又以秸秆覆之,防冻防寒。这只是苗期管理,真正费事还在春后。
  天暖树木发芽,首先锄草松土,接着爬在地头定苗,一手背宽留一苗,不能稠也不能稀。苗定好,接着施第二遍肥,浇第二遍水,提墒促肥。如此几个月下来,眼巴巴等着麦秀发黄,洋烟葫芦将成,却又闹起虫灾,麦蛾满天飞,黑黝黝的叶片一块接一块发黄枯死。心疼得荷花赶紧用笤帚扫,簸箕揽,布袋装,碾死深埋生怕传染。
  好不容易等到割烟了,兴奋得荷花黑了白了都在地头转。潺潺澽水旁,红的、白的、粉红的罂粟花下,壮实的茎杆托着浆汁饱满的烟葫芦,如同白花花的现大洋在眼前晃。嗅着沁入肺腑的罂粟花香,荷花简直要醉。
  割烟时节,正是开镰收麦时,两头忙倒不过来,三棱子与黑猪、学鹏几家搭伙,一家一天。头天午后,先用特制的三刃刀将烟葫芦划开口子放烟。接着第二日清晨露水下去后,一人腰间绑一个小瓷罐,收溢出的汁液。
  三棱子晌午困睡大觉,荷花却要做饭,洗涮一家老小脏衣脏裤。她这人生得白,无论何时都把自个收拾得清爽,包括农忙,大热天衣服手脚不包裹好,就不下地,用她的话说:“这样总比弄脏晒黑强”。如今都俩孩子还是如此,难怪寡居家中时,有那么多色鬼追,闹出无数闲话。
  放烟、收烟最忌雨天,辛辛苦苦割开的烟葫芦,一场雨便漂没了,因而无论再累再乏,荷花都不敢怠慢。碎球老妈人老成精,最喜摆弄望云观天那一套,天天坐在自家门前,东瞅瞅西望望。村人这个过来,“太婆,有雨吗?”那个:“婆给测测。”
  荷花虽不待见,必竟劳作一年,误不起,也就腆着脸来求,“咱家烟敢放吗?”碎球老妈牙不全、嘴豁开:“云带帽,长工睡觉,有雨不要去。”夜里果然雨下。
  明日荷花又来问:“有雨吗?”碎球老妈:“我瞧瞧,后山有雾,春雾黄风夏雾热,没事,可以割。”嗨!果然第二天红光丽日,还真神了。
  聚鹏得了亲家胡培源音信,把澽水河畔一顷多好水地,全雇人种了洋烟葫芦。眼看麦黄要收烟,急差长工老常四处张罗雇短工。眼瞅着村人种洋烟葫芦发财,二闷、三闷坐不住,族长聚鹏掏钱雇烟客,说好工钱一天一结,饭食赛翼德、大凤婆媳俩个亲自下厨,一天三顿不重样,哥俩也想去。
  他爹孝勇却训刮:“不去,不准粘那害人的玩意。”二闷、三闷嘴撅的老高。他娘豌豆:“叫去吧,娃们下苦挣钱,又不是抽,你这人咋和钱有仇?”孝勇:“和钱没仇,和洋烟葫芦有仇。记住,若粘了,和你外爷一样,离死就不远了。”二闷、三闷一溜烟跑了。
  书鹏家里水浇地少,本不打算种,却拗不过金莲,也就胡乱种了八、九分,其余全种了蓼蓝叶子。看见别人家烟刚收回来,村口老皂荚树底就有洋烟贩子来收,金莲眼都绿了。偏巧西塬娘家挑担卖货的张平头,却不长眼在她眼前吆喝:“卖货了”,金莲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
  这卖货、钉秤、编簸箕的,简直能把人烦死,村人烟膏钱还没到手,便好像围着茅坑转的苍蝇,撵都撵不走,在地头、门口不停吆喝。金莲却没那个兴致,门一关埋怨起书鹏,“就你圣人君子,这不叫栽,那不叫种,能哩吗?看人家聚鹏家里烟收的,都用木桶往回抬,不知要卖多少钱?”书鹏:“卖多卖少,我都不眼红!记着,那害人的玩意,咱还是远些好。”金莲:“听见了,耳朵都磨出茧了。”
  书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教书还能挣俩钱。”金莲却挖苦,“快得了,就你那俩钱能顶屁用,家里想添副碗筷都没现成钱。”书鹏:“你这人见钱眼开,眼皮子就是浅。听好了,快把洋烟膏子收好,小心娃们沾染。”金莲却不耐烦,“听见了。农活忙,打发人叫彩萍回吧,无论咋说她也是这家媳妇。”书鹏:“咋?兴锁两口又叨叨,这家业也有彩萍娘俩的份。”
  提起老二媳妇王翠娥,书鹏就害头疼。金莲却指指窗外,“行了,再说就惹人嫌了。好了,是我想安欣,再说兴邦不也来信了吗。”她急忙岔开话题。
  书鹏:“这兴邦忙啥?一年多才给家里来一封信,就这还是上年冬从河南洛阳寄回的。”
  原来兴邦离家后,即在洛阳碰上直奉大战,吴玉帅沿京汉铁路调兵,南下广州的铁路不通去不成,只得暂避乡间,盘缠用尽,碾转当地以教书为生。后来冯焕章发动北京政变,驱逐清废帝溥仪,成立国民军,委陕西人胡文义为豫省督军,兴邦这才赴开封,改投在胡文义的国民二军。
  总算知道了自家男人下落,彩萍那个高兴,然这个家也实在不是她待的地方,弟媳王翠娥总觉娘俩吃白食,话里话去捎音带把。所以烟杆还没拔完,彩萍便打算回去了,恰巧芝川娘家也来接。
  金莲觉着这样挺好。长子兴邦不在家,妯娌两个虽拔锅另灶,却因家务不时磨牙叨嘴,害她两头作难,瞌睡给了个枕头,正好打发走。
  肥水不流外人田。书鹏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自家种的洋烟葫芦,自个当然得尝个先。自打种起洋烟葫芦,村里面黄肌瘦的瘾君子就多了起来,连黑猪家的疯婆娘也偷着抽。她那抽法实在古怪,家穷置不起烟灯烟枪,烙铁烧红,烟膏子挖一点,吱溜放上去,用草纸卷个喇叭筒扣上,扑上去猛吸,常弄得火烧眉毛、满脸乌黑。
  本以为再三叮嘱,老婆胡金莲已将家里烟膏收拾妥贴,猛却发现二小子兴锁整日哈欠连天。坏了!这娃粘上了。原来背着父母,竟将烟灯烟枪置办齐全,悄悄躺在自个屋里炕头偷着抽,也不知从哪里搜得。书鹏简直肺都能气炸,他呵斥开金莲:“羞先人哩,说不让种,偏要,这下把娃害了吧。”金莲理屈不语。
  其实这洋烟葫芦不光害人,还招贼惹闲话。罂粟喜光喜水不耐旱,只能在河边水浇地种,其它旱塬地种不成。南梁卜家没水地,卜二眼红河湾村人那俩烟钱,见了聚鹏阴阳怪气,“听说卖烟发了财。”聚鹏却连连摆手,“快得了,你不知,价钱一跌再跌,刨过籽种、雇工,到手早没几个。”
  他没的说错。因了大伙都种,澽河川道这一年的烟膏价跌了好几成,聚鹏心疼没卖,全压在手里。卜二却不信,“怎么,给我还哭穷,不怕,我不借你钱。”聚鹏早涨红了脸,“哪里骗你,非但没卖,就连你四叔烟膏税都没缴,听说一亩要缴七、八块。”卜二:“啥?这不是趁火打劫!”聚鹏:“可不是,种地真不划算,说来还是你那驮队生意牢靠。”卜二:“世道不太平,土匪常出没,也不好做。”
  聚鹏:“那你捎上我烟膏,听说北边价钱不错,卖了,也能缴你四叔烟膏税。”卜二却头摇似拨浪鼓,“快得了,那东西违禁,层层设卡不好捎。你河湾孝勇不也跑陕北吗,咋不求他?”聚鹏:“那倔货,油盐不进,言说害人,发誓永不沾。”卜二:“这犟驴还真有秉性,咱俩合计合计。”聚鹏:“不用合计,哥不亏你。”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卜二立即心领神会。
  家里的洋烟膏子,总算央卜二销往陕北,卜老四那高的要命的烟膏税,不等他来催,也缴了出去,聚鹏如释重负。
  黑猪却没这般幸运。先是家里缺少劳力,管护不善产量差了些,接着疯婆娘又偷抽了些,因而真正到手的烟钱,便没剩几个。卜老四烟膏局收税却是按亩数算,黑猪虽再三再四央求,却分毫都不能少,也就拖着不想缴。
  这就激怒了卜老四,差了手下,非拔掉他这钉子户不可。进门二话不说,绑了挂在村口老皂荚树上,着红鼻子王天赐下死手,打得吱哩哇呀,哀求:“我缴,我缴。”卜老四:“不要!民国政府不缺你那俩烟钱。”又是一阵噼里啪啦。村人忙求,这才放下来。回家赶紧连借带求,如数缴了烟税。杀鸡骇猴。打了河湾黑猪,阴阳脸又加派一队如狼似虎兵丁,澽河上下,谁还再敢欠着烟税不缴。
  瞧着卜老四贡上来的白花花现洋钱,段老二早乐开了花,碎眼眯成一条缝,“婊子儿,还真能干。”但正在兴致处,手下却喊:“营长,大事不好,姬娃子(麻脸老姬)打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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