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再战张家山
作品名称:咆啸河山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2-26 12:18:48 字数:5423
1944年7月2日,日军主动停止对张家山的进攻,让本来不对守住衡阳抱有指望的中国各界感到惊喜,蒋介石更是把嘉奖令连同重庆《大公报》写的表彰报道,空投进了衡阳城,衡阳守军看到这些东西,自然是高兴。
7月7日,蒋介石给方先觉又发了一份电令:务必再奋神勇,固守两星期,配合外围友军,内外夹击,以完成歼灭敌人,造成空前湘中大胜利。
从6月23日算起,方先觉第10军已经坚守衡阳15天了,这是他当初答应蒋介石,也是蒋介石答应他的坚守天数。
方先觉接到这个电令,浑身凉透了,就像泼了井水一样,他有点想不通了,这不是领管进么!
日军停战,不是在发什么善心,他们在等待补充弹药,7月9日,日军独立辎重兵第四联队运送弹药补给车队抵达衡阳。第二天,日军独立野炮第二联队和石崎部队也抵达衡阳,补归第116师团指挥。
11日,新任第68师团长提三树男中将正式到任,日军重新开战的条件完全成熟了。
方先觉也不是坐着挨打的角色,他对兵力及时进行了调整,7月6日,调来南岳衡山一线之第3师第8团归建;为加强西南守备,令第3师第7团守易赖庙前街、青山街、杜仙庙、杨林庙主阵地;第8团守五村岭北半部至接龙山第二线阵地;第九团守天马山至岳屏山二线阵地;第190师守易赖庙、演武坪、石鼓嘴至铁炉门以北;暂54师在铁炉门南沿江警戒;预10师仍守原阵地第一线,军前线指挥所移至中央银行防空洞内。
7月11日,得到野炮四个大队和山炮两个大队增援的日军,对衡阳发动了第二次总攻。重点仍在城南正面向西一线预10师第28团阵地。战斗主要在五桂岭东南江西会馆和外新街附近第3营阵地进行,日军还是老一套,先是飞机轰炸,继之炮火轰击。张家山是城西南主阵地的突出部,它与虎形山互为犄角,如同城区的两扇大门。张家山阵地仍是日军的主攻方向,也是国军的防御重点。日军要想攻入城区,得先把大门撞开。日军攻势凶猛,阵地上战斗惨烈。
第133联队黑濑联队长下达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占领张家山。张家山战斗空前激烈,在野战炮兵第122联队第1大队配合下,第133联队编组若干敢死队,黄昏开始,日军以100人为一梯队,在炮空凶猛火力掩护下,分别向守军221和227.7两个小高地冲锋,当天就冲锋高达12次,守在江西会馆附近的第9连1排官兵全部被炸死。战至傍晚,24阵地彻底沦陷。日军迅速经过24阵地,攻击虎形山阵地。我军深知24和25阵地的重要性,这2个阵地如果不守,张家山主阵地也难以固守。
进攻张家山的133联队,以凶悍著称,从来都是每攻必克,这回却在张家山下丢尽了脸面。第一轮的大举进攻中,联队的三个大队长全部阵亡。第二轮总攻时,再次配备的两个大队长又战死在这座孤山上。阵地,依然在中国守军手中。
日军一次次潮水般往上涌,又一次次被国军赶下去。一次次占领阵地,又一次次被守军夺回。两军在拉锯,每一次,都是力量、意志、精神的较量与对峙。眼睛里只看到一片片弹片在漫天飞舞,只看到炮弹炸开的一片片泥土在漫天飞洒,只看到一点点血肉和衣服碎片掺杂着泥土在漫天飞洒。目之所及是红彤彤的枪管,亮闪闪的刀子;耳之所入是刀枪与刀枪的撞击声、两军厮杀声、官兵惨叫声。
为了争夺这个高地,日军133联队不惜一切代价全力猛攻。
第116师团的120联队在其飞行第44战队、野炮兵第122联队及独立野炮第2联队掩护下,向城西南预10师第一线阵地要点虎形山发起猛攻。激战至12日9时,中国军队伤亡重大,阵地为日军突破。第3师抽出1个营增援反击,经白刃战后,营长阵亡,士兵死伤四分之三,未能收复阵地,退守西禅寺。再激战至15日,第一线阵地多处被突破,第二线增援部队经反复争夺,又收复一些要点,两线阵地犬牙交错,战斗极为激烈。第10军为加强城西南的纵深防御,又令第190师在接龙山、雁峰寺、中正堂一带建立第三线阵地。
日军飞机投掷大量燃烧弹,衡阳全城变成火海。
预10师在张家山、虎形山两个重要据点,与日军反复争夺数十次。五桂岭南端阵地首当其冲,国军一个连被打得只剩下3人,仍在顽强坚持战斗。全师主力伤亡殆尽,至20日,日军占领中国军队第一线阵地,因伤亡过大,被迫停止攻击。
7月12日,方先觉向蒋介石发出了第一封求援电报。他认为自己已经坚守衡阳20天了,完成了军委会交给的任务,全军没有食言。言之意下,蒋介石的“48小时必解你衡阳之围”的诺言却没有兑现。
12日中午,日军攻入国军阵地,国军无一人退却,全部战死。预10师师长葛先才马上命令师部防毒连和30团直属部队组成突击队,向日军展开反冲锋,激战至当日黄昏,始将张家山阵地收复。
守军还未及整顿被恢复的阵地,日军例行反扑,防毒连连长身中数弹,扑地而死,其余官兵奋战不退,也全部战死在阵地上。
黄昏过后,日军分别向张家山、虎形山国军阵地进行攻击,张家山预10师30团副团长阮成指挥部队,一夜间击溃日军五次冲锋,阵地无恙。
预10师29团守在虎形山阵地,日军第三次冲锋有一部突入,占领虎形山近1/3高地。团长朱光基派3营营长严荆山率领7连和团直属部队进行反攻。鏖战2小时,最后,国军2营营长李振武指挥据守工事内的官兵全部跃出碉堡,合力反击,才将日军打退。
这时候的张家山铺满了双方官兵的尸体,鲜血把山头染红了,令人触目惊心。
战至13日黄昏,24和25阵地已经基本沦陷,国军两个连的官兵几乎全部战死,只有张家山主阵地还在国军手中。臧肖侠连打得只剩他和一个士兵,两人仍然坚守堡垒,用机枪扫射往上爬的日军,堡垒前日军尸体堆积得堵住了枪眼,臧肖侠他们先打烂尸体再继续扫射,这里不再是战场,而是一台‘绞肉机’。
预10师第28团是师预备队,第三天,团长曾京向方先觉请战:“军长,打到第三天了!那两团伤亡不小,28团还没上!要是这仗打完了,还是没轮到我们上阵地,有失颜面啊!我团在此役中应该死一些人,尤应杀一些敌人,才能心安理得!”方先觉想了想说:“好吧,我和你们师长联系一下。”
28团果然被派了上去,将冲上来的日军打得狼狈地退了下去。丧心病狂的日军不甘心失败,又使出下流的一招,向中国军队发射毒气弹,曾京团的官兵不少人被毒死。在五桂岭阵地,曾团3营7连从连长以下,全被日军毒气弹毒毙在阵地上。
日军第68师团士兵森金千秋后来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不能说日本军就一定是勇武的,因为在很多地方,一旦进攻受挫,就动用化学战。这样的话,即使占领了阵地,完成了既定任务,也已经输掉了作为军人应固有的武德。”
官长伤亡殆尽,所有的连排班级长官都战死了,营长开始带头冲锋。在五桂岭阵地,半天之内,晋升了5个营长,这5个新晋的营长,随后就都在战斗中相继战死。
预10师师长葛先才给方先觉军长打电话,他痛哭失声:“方军长,如何是好啊,我好不容易带起来的预10师各级官长,80%以上已经阵亡在阵地上了,士兵伤亡了90%,我的预10师在哪里啊!”
方先觉能说什么呢?他一样的伤心,周庆祥的第3师伤亡达到了70%以上,容有若的第190师只剩下了400多人。
第30团团长陈德陛孤注一掷,连夜率领全团剩余的各种非战斗人员共120人,再次反攻。天亮前,这100多人经过苦战,收复了25号阵地。
战斗如此惨烈,官兵的伙食愁坏了老炊事班长陈向民,早就没菜没油了,库存大米也被日炮炸成焦炭。陈班长还是将焦炭米煮熟拌上盐,送到阵地上官兵手里。
一天,陈班长给岳屏山官兵送饭,在路上发现池塘边一处草丛中躺着几只大南瓜,他就想着要摘来这几只南瓜给官兵改善伙食,可是,这样做很危险,因为那块地方正在两军交界线上。
明知有危险,陈班长还是去了,他担着南瓜往回走,走了一百多米,那边的日军追过来了,他们朝陈班长开枪,将陈班长打的浑身蜂窝眼,陈班长倒地死去,后来,南瓜香还是飘散在阵地上。
预10师30团3营连长蒋鸿熙,头部已负伤一次,仍指挥作战,被提升为少校副营长。这时,他们连已伤亡三分之二,只剩40多人。5点,蒋连发动反攻,向张家山阵地猛扑。通往阵地的交通壕里填满了死尸,污泥和血水一膝盖深,重伤员躺在壕沟里呻吟,没多久就没声音了。日军不断射击、开炮,子弹呼啸声着飞过来。
蒋连冲上了阵地,又伤亡了四分之一人,蒋鸿熙腿上也有2处伤口在流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10点钟开始,日炮开始轰击蒋连。大小炮弹骤雨般下落。炮击长达1个小时,然后传来一片喊杀声,进攻的日军蚂蚁一般多。蒋连拼命和冲上来的日军作战,还是没能挡住日本人,他们终于进入阵地。紧急关头,蒋鸿熙离开连指挥所去督战。刚走进交通壕,突然眼前火光一闪,一股硫磺气扑面而来。蒋鸿熙倒在地上,他看不清物体,听不出声音,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意识还没有模糊。蒋鸿熙昏死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蒋鸿熙似乎听到有人说话,有人在摇他的身子。蒋鸿熙醒了过来,说了几句话,又晕过去。再过了一会,蒋鸿熙又被摇醒,这次摇他的是传令兵,蒋鸿熙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在打仗。便问:“我怎么了?”
传令兵回答:“你被炮弹炸伤了,有八个伤口。”
“伤得怎么样?”
“伤得很轻,过几天就会恢复的。你昏迷的时候,我们给你打了针,做了人工呼吸,现在就醒了。团长命令我们,把你抬到医院去,担架马上就来”
蒋鸿熙仍在半昏迷中,他被抬到了69兵站医院。第一次换药时,他看到了伤口,确实有八处,像蜂窝一样,斑斑驳驳,血肉模糊。
送蒋鸿熙去医院的年轻传令兵,看到他的伤势就哭了。
蒋鸿熙说:“你哭什么啊,打仗就这样子,生生死死的。还好,只有右臂、胸前和咽喉的伤较重,其他都是皮肉伤。我猜想这不是炮弹,而是掷弹筒的榴弹,不然我早就没命了。”
传令兵说:“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而是你呢,你要指挥打仗啊,我只是个小兵。”
“废话,枪弹长眼睛呀?”
日军显然吸取了教训,军中普遍发筑城挖沟工具,每向前推进一步就修筑临时掩体。在等待空军的支援和重炮兵的到达后,调整战略,然后更加猛轰国军阵地和衡阳城。阵地前则不然,仍是‘肉弹主义’,300人一组赤膊上阵,轮番进攻。
日军炮火让衡阳化为一片焦土,预10师工兵营营长黄仁化在太子码头阵亡,他部下给他找一具棺材收敛尸体,第2夜,日军重炮打在棺材上,尸骨被炸碎。他部下又收拾了一点碎骨存放在瓦罐中。当晚,日军炮火又将瓦罐打碎。
中国军队困守在阵地上,弹尽粮绝,更无援兵。他们将身边的尸体搬来垒筑防御工事,也不管这尸体是哪一边的。子弹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肯定跟打在砖石上的声音不一样,这些尸体码起来的防御工事往往被打成蜂窝。
7月13日深夜,中国守军主动后撤,撤往二线阵地。黑濑平一于黄昏登上了张家山,此时,133联队由刚到衡阳的3000多人,打得不足250人,其余全部倒在张家山。攻打张家山,日军133联队死了一个大队长,伤了一个大队长,12个中队长只有1人幸存,其余的全部被中国守军毙杀。敌炮10余门推进到国军阵地前四五百公尺附近,直接瞄准张家山、虎形山阵地猛轰,国军炮兵反击,引发近1小时的炮战。
撤退到二线阵地的国军唱着悲壮的歌《我们是中国人》:
我们是湖南人,
我们是浙江人,
我们都是英勇的中国人!
我们窝囊、我们憋闷,
我们悲愤、我们仇恨,
我们都是英勇的中国虎贲!
这是死战之地,
我们是奋勇的军神!
衡阳在沉默,衡阳在爆发,
衡阳留下我们的军魂!
日寇凶如狼虎,恶如魔鬼,
我们不逃避,我们不沉沦!
回雁峰上飘着我们的军旗,
我们是英勇的国民革命军第10军!
双方都在承受心理极限,日军狡猾得很,每日派飞机轰炸时,都要投少量香烟、大量10元钞票和大大小小的“归来证”以及传单。传单上写着:能征善战的第10军诸将士,你们任务已达成,这是湖南人固有的顽强性格。可惜你们命运不好,援军不能前进,诸君命在旦夕!
美军空投的迫击炮却尽数落入日军阵地。阵地上国军手榴弹耗达85%。士兵留下最后一颗手榴弹,用于被俘时自杀之用,官长先是以每枚1000法币收买,仍然收不上来,方先觉只好下令强制搜查,藏匿不交者以汉奸论处,这样才好不容易收到百多枚。
炮弹、迫击炮除留少数几发炮弹用于最后关头决死战外,其余火炮埋入地下。手头仅有虏获日军82厘米口径炮弹,但国军却是81口径迫击炮。情急之下,只好用砖石磨去炮弹1厘米,衡阳城里的能动的伤兵每日磨炮弹,双手磨得鲜血淋漓,而这不仅是力气活,尺寸大了,会炸裂自己的炮,尺寸小了又会落在自己的阵地上造成伤亡。
日军第二次总攻衡阳,又付出了重大伤亡代价,高级将官就有一个联队长重伤,六个大队长被击毙,士兵的伤亡更是数倍于国军,经过连续5昼夜的拼杀,日军以伤亡约8000人的代价,打开了张家山、虎形山两阵地。预10师直属部队和三个一线团,在战斗中伤亡殆尽,连杂役、炊事兵都不剩一个。到18日,日军弹药耗光,仍旧没能攻破衡阳,只得停止进攻。
确实打不动了,国军也是一样。按蒋介石的守城期限,方先觉第10军早已完成任务,不仅超过10天,甚至已达一个月。衡阳城内粮食被日军炮火烧成焦糊,焦糊的粮食泡盐水也吃光,池塘内鱼虾、浮萍也早已捕采一空。更让人不忍的是伤兵遍地,野战医院在日军炮火下东躲西藏,伤员无药可救,每日都有伤员不忍痛苦而自杀。
7月20日,战场沉寂下来。第二天,日军120联队长和尔基隆在指挥部队转移时,被国军炮火炸死。
这时候,日军裹足衡阳,其第11军司令部对长衡会战问题也产生分歧。一些高参建议,以衡阳为诱饵,继续在湘江以东地区寻找第九战区主力进行决战,在重创第九战区后再南下桂林、柳州。另一些高参则认为按照一号作战作战方案,应该集中兵力攻占衡阳,打通粤汉线南下。
日军司令部争论不休,一时决断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