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侠臧瑞璋

　　衡阳保卫战打响那一年，臧瑞璋24岁，梦一样的年华。方先觉这年39岁，他大了臧瑞璋15岁。
　　两个人很对脾气，臧瑞璋非常崇拜、景仰方先觉军长的谋略和胆识，方先觉则很欣赏臧瑞璋的才华和秉性。
　　第三次长沙会战时，臧瑞璋被分配到了方先觉的预10师，担任师部上尉参谋，开始了跟随方先觉的岁月。会战结束后，方将军基于臧瑞璋在部队表现，认为仅在陆军军官学校第六分校接受半年的政战科教育，不符合他带兵的性格，有碍尔后他在军中前途，随即保荐他到成都本校接受陆军军官学校十九期步科教育。臧瑞璋在那里接受了为期一年半的正规教育，毕业后，正逢衡阳保卫战前夕。
　　臧瑞璋又回到了第10军，担任军部作战参谋。这时，方先觉已经在第10军当了几年军长。臧瑞璋任职时，恰逢军部搜索营第一连连长出缺，方军长正在考虑人选，便有长官推荐了臧瑞璋，方军长认为这是军所属连长中最重要的一位连长，挑选人才时应当慎重，因为有人说臧瑞璋太年轻了。
　　正当方先觉犹豫时，臧瑞璋闯进了他的办公室说：“报告军长，我愿意去搜索营第一连当连长。”
　　方先觉看了看臧瑞璋说：“谁说让你去当搜索营第一连连长了？”
　　“报告军长，我都知道了，有长官推荐了我，方军长担心我年轻，胜任不了。我臧肖侠虽然年纪轻，可是我打仗不怕死，训练不怕苦，带兵能带心，保证达成作战任务。”
　　“臧瑞璋，你怎么叫臧肖侠了，什么时候改名字的？”
　　“报告军长，其实别人一直叫我臧肖侠，只有军长你一个人叫我臧瑞璋。”
　　“肖侠，肖侠，是不是要学行侠仗义的英雄啊？”
　　“报告军长，民国26年7月7日抗战军兴，我在省立徐州中学读高中二年级。民国27年，俟学期结束，正逢暑假期间，我因痛恨日本侵略者，即毅然放弃未完之高中学业，进入陆军军官学校十六期六分校，并改名为‘肖侠’。军校受训仅半年即分发部队，民国28年1月分到陆军第3师见习，旋即调任师特务连排长，并参加江西武宁战役及鄂赣边境之游击作战。”
　　“臧肖侠，你这小子有种，好，就让你去当搜索营第一连连长。不过，你要小心啊，完不成任务我要罚你的！”
　　臧肖侠就这样来到搜索营第一连走马上任，他的第一连就是与日军最早接战的部队。
　　臧肖侠连最初在衡阳湘江铁路桥西岸驻防。6月23日下午5点钟，第10军参谋长孙鸣玉打电话给臧肖侠说：“方军长有令，你连迅即渡过湘江、耒河，向衡山方向前进，对南进之敌实施迟滞作战”，臧肖侠迅速集合全连官兵，登上民船，于18时抵达湘江东岸。
　　甫一上岸，第10军督战官蔡雨时气喘吁吁赶来对臧肖侠说：“南下之敌已渡过耒河，向五马归槽第10军容有若第190师阵地攻击中，贵连毋须前进迎击，现奉军长方将军允准，在此地附近机动待命。”
　　24日，饶少伟暂编第54师阵地被日军攻破，第6空军总站的飞机场被日军占领，战况紧急。方军长打电话给臧肖侠说：“臧肖侠你赶快带着你部去协防暂编第54师，他们只有一个营的兵力守护机场，现在，日军已经攻占了机场，你要协助暂编54师把它夺回来，如果守不住，就想法彻底破坏它。”
　　臧肖侠奉命率部驰援。晚上8时许，臧连来到飞机场西北端近耒河口的高地前，与日军前哨部队接战，晚9时，臧连向日军发动猛攻，将占领机场的日军击退，恢复并固守该高地。
　　25日晚9时至半夜，日军连续发动两次攻击，均被臧连击退，日军伤亡20余人，臧连伤亡3人。
　　26日早上4时，日军卷土重来，先以炮兵射击，接着以步兵冲锋，投入兵力较前两次多一倍以上，意图将臧连官兵包围歼灭于湘江东岸、耒河南岸的三角地带。臧肖侠率领官兵以绝处逢生的决心与日军作战。激战约1个小时，互有伤亡，而臧连阵地岿然未动。因全面战局关系，上级命令臧肖侠连撤退渡江归建。
　　臧肖侠接到这个命令后紧锁起眉头，现在敌我双方相持不下、处于激战状态，若在敌前撤退，被日军看出来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臧肖侠将一排长杜有才叫到身边说：“你带两个班兵力侦察阵地后方的灌木丛林，担任掩护全连渡江，随后，你们过江。”
　　杜有才带了二三十个人走了。
　　臧肖侠又对其余几个排长说：“我命令第一线各班发挥最高火力，以步枪、轻机枪、枪榴弹、手榴弹猛烈打击日军，使日军误认为我们将发起冲锋。当日军被火力压制而进攻停顿时，我们第一线各班以最快的行动撤至江边登上木船渡江到西岸去。”
　　一霎时，臧连轻重武器一起响了起来，日军真的以为臧连要进攻他们就停止了射击，准备后撤。
　　臧连一转身就登上了江边的木船，担任掩护的杜排长两个班也随后撤退登船。7时许，木船安全抵达湘江西岸的新街边。
　　消息传到军部，方军长说：“这个臧肖侠还真是不错，有脑子，是个做将才的料！”
　　参谋长孙鸣玉接话说：“我有同感，从日军鼻子底下撤退，居然全身而归，了不起！”
　　臧肖侠连归建后，军参谋长孙鸣玉打电话给臧肖侠说：“军部命令你部担任雁峰寺至太梓码头警戒任务，不得丢失阵地。”
　　臧肖侠立即带人去雁峰寺至太梓码头一线察看阵地，规划攻防战斗。
　　日军主力从东洋渡、五马归槽南侧渡过湘江后，迅速向衡阳西南郊第10军主阵地发起猛烈攻击，固守衡阳西南郊阵地的预10师官兵在师长葛先才的指挥下，奋勇抵抗，寸土必争。臧连一直守在雁峰寺至太梓码头一线阵地，毫不动摇！
　　7月15日下午2时，臧肖侠连奉命归预10师指挥，预10师师长葛先才命令臧肖侠连攻击占领新街的日军。臧肖侠趁日军炮兵射击的间隙，将部队运动至上新街东侧五桂岭山坡上，在这里构筑简易阵地，对日军先予以火力制压。
　　杜有才说：“臧连长，有什么办法击退鬼子？”
　　“什么办法？还是学诸葛亮吧，来个火烧曹军。”
　　臧肖侠将上士班长王嘉祥叫来说：“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带上精兵5人，携煤油、酒精、棉花等易燃物，我们全连火力掩护你们，你们冲入上新街，引火烧屋。将那里的日军熏跑。”
　　王嘉祥奉令出发，臧连火器全响起来，没多久时间，只见上新街烟雾弥漫，烈火腾空。日军果然为火势所迫，向下新街、江西会馆方向逃窜。臧连以猛烈火力封锁日军退路，毙敌数十人，并向前推进至铁路北侧，准备越过铁路向下新街攻击。王嘉祥等6名勇士却再也没能活着回来，他们战死在上新街。
　　天近黄昏时，臧肖侠决定攻击下新街日军。因地形狭窄，臧肖侠把兵力编成三线纵深队形，逐波向下新街北端高地日军发起冲锋。臧肖侠把枪一举说：“第一排跟我上！”刚要起步，杜有才排长就推开了臧肖侠说：“这没你的事，你要指挥全连。”
　　说完，杜有才又朝他的排喊：“第一排跟我上！”
　　杜有才带着第一排冲了上去，即将占领阵地时，日军的机枪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杜排长倒地死去。臧肖侠带着其余几个排随后冲了上来，路过杜排长的尸体时，他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杜排长，忍着悲痛吼道：“兄弟们！为杜排长报仇，冲啊！”
　　臧肖侠话音刚落，全连官兵均自动发出如狮吼般的喊杀声，搜索营第一连奋不顾身地冲上了下新街阵地，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这里的日军推下阵地。而勇于任事、富于牺牲精神的杜有才却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此战，日军遗尸累累，臧肖侠连也只余下官兵50人。
　　败下阵来的日军并不甘心，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阵地争夺战，他们有优势的炮火，打不赢就用炮轰，国军的炮火又盖不过他们，臧肖侠心里很憋气，只能带着他的兵躲躲闪闪逃避着日炮轰击。
　　这天黄昏，于占勇班长找到臧肖侠说：“报告连长，我的水性奇好，晚上我带个水性好的弟兄到湘江对岸去，毁掉他娘的日本火炮。”
　　臧肖侠听了后，眼睛顿时一亮，他说：“你的水性真有那么好，能游过湘江？”
　　“游两个来回没问题。”
　　“你那个兄弟呢？”
　　“他的水性和我差不多。”
　　“你打算如何毁掉他们的火炮？”
　　“没别的法子，只能用手榴弹炸他们的炮管。”
　　“你计划带几枚手榴弹？”
　　“我就是拿不定主意啊，还望臧连长指示一二。”
　　臧肖侠想了想就说：“你不要带多了手榴弹，负重游泳有碍速度，也极容易消耗人的体力。你们一人带两枚手榴弹，一人炸掉一个炮管就够了。带多了没用，你们也炸不了第二管炮的，因为手榴弹一响，日军就会从营房里钻出来的。”
　　于占勇想，臧连长说得有理。
　　臧肖侠说：“你是班长，你们要安全地去，安全地回。我的兵全是宝贝，你尽管炸了炮，人若回不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知道了，请臧连长放心好了！”
　　大数睏尽的时候，于班长他们出发了。臧肖侠一直坐在湘江边等他们回来。午夜时，湘江东岸的日军炮兵阵地发出一阵爆炸声。臧肖侠知道任务成功完成了，还是不肯回去休息，他担心于班长他们安全，在江边徘徊了一圈又一圈。
　　晨曦初微时，于班长他们都回到阵地，并且带回两个日军火炮的帽口套。臧肖侠诙谐地说：“狗东西，你们真的有种，我会向军长报告，好好表扬你们。”
　　于班长却说：“臧连长，只怪我们没有好的装备，否则日军阵地那五六门炮，我们全给爆掉。”
　　臧肖侠说：“不错，不错，已经很了不起了！”
　　7月19日9时许，日军炮弹如雨点般落在臧肖侠连阵地上，且延续20分钟之久。臧连打得只剩下二三十人了，这么一点人，要抵御日军凶猛攻势，实感万分艰巨。臧肖侠内心在煎熬，他当即晓谕官兵说：“我们应抱必死之决心，与阵地共存亡，轻伤者，裹伤再战，不准后送！”
　　日军攻势愈来愈猛，双方的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刺刀肉搏声等，震耳欲聋。日军一个个倒下，卫生队的救护担架兵已补充到火线作战，故无人接送伤兵。在这紧急关头，传令兵刘舒陆冒着炮火冲入碉堡，向臧肖侠大声汇报：连长，增援部队来了。听到这句话，臧肖侠连长就如同荒漠望见清泉，欣喜若狂。
　　他留下传令兵刘舒陆继续和姜九水坚守，自己冒着枪林弹雨回到指挥部，也就是一栋被炸得只剩四壁的民房。
　　让臧肖侠大吃一惊的是，这支增援部队竟然只有20人。这区区20人中，没有一人带枪，他们每人扛一箱手榴弹。臧肖侠认得其中的江晓胜，他是团部挑扁担的运输兵。
　　臧肖侠对江晓胜说：“你们都是运输兵？”
　　江晓胜点点头，算是回答。
　　“你们没有受过军事训练，不会开枪也不会扔手榴弹？”
　　江晓胜这还是点点头，然后说：“团里的预备队早已用光，只剩我们这些人可以用了！”
　　臧肖侠迅速从阵地拉来3个老兵，临时将他们升为班长。然后对江晓胜他们说：“各位兄弟，你们现在是本连的生力军，我们非常需要你们。你们虽然没有打过仗，不会扔手榴弹，这都没关系。我们这里有三个班长，他们教你们马上掌握技巧。你们别怕，日本鬼子并不可怕。你们看，屋外边死的一片片的鬼子，都是被我们打死的。”
　　三个班长迅速传授运输兵们如何拉弦投掷手榴弹，随后，就带着运输兵进入阵地。
　　这些运输兵表现出超人的勇气，面对枪林弹雨，他们虽然有些紧张，却个个沉着冷静，向进攻日军连续投弹。投了一个又一个，日本兵就顶不住了。运输兵猛砸了上百个手榴弹，日军死伤不少，狼狈退了下去。
　　经过这一轮激战，20个运输兵就伤亡10人，只剩下10人了。占领江西会馆的那个日军大队，再次增兵来攻打臧连阵地。
　　然而，这支日军只敢在地上缓慢爬行，他们实在是被打怕了，已经连续攻击了数天，他们被臧连先后毙伤200多人，损失惨重，疲惫不堪，心存畏惧。
　　臧肖侠明白，战斗到了最后关头。日军再组织进攻时，臧肖侠带着剩下的十多人，做最后抵抗。一个个手榴弹飞到屋外，在敌群中开花，炸得日军尸横遍野。
　　预10师第28团曾团长向臧肖侠下达撤退命令，曾团长目睹上下新街阵地全毁，臧连基本全军覆没，继续坚守一二十分钟也没有意义。他让臧肖侠连长放弃阵地，转移到五桂岭。
　　此时，日军已经冲上来，距离臧连阵地只有十几米远，安全撤退极为困难。臧肖侠命令部属全力射击，佯装进攻。在日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臧肖侠下令，自己和传令兵刘舒陆留下殿后，其余没有受伤的士兵，每人背负一个伤员，立即撤退。这10多人刚撤退了一半，日军机枪子弹密集扫射过来，打倒了几个人。臧肖侠和刘舒陆见状，不顾一切的猛烈射击，将日军火力吸引了过去。臧连余部全进入安全区后，臧肖侠二人才冒险跳出碉堡，向后撤去。
　　臧肖侠连长此时患有痢疾，身体虚弱，只能拄着一根竹棍，蹒跚撤退。
　　7月19日下午1点，臧肖侠率从新街阵地撤退下来的余部赴衡阳西郊广东省银行仓库附近预10师曾京第28团团部报到。行至中途，已闻密集枪声。到达团部，只见日军机枪如雨点般打在山头的稜线上，尘土飞扬。曾团长正在山坡下指挥作战，日军攻势凌厉，第一线官兵伤亡甚重，很难支撑。
　　曾团长对臧肖侠说：“臧肖侠好样的！你们连在上下新街，以1个连兵力挡住了日军1个大队4天，打的非常好！我已经将你们战功上报，全连都有嘉奖。”
　　臧肖侠咧着嘴苦笑了一下。
　　曾团长又问：“你们连撤下来多少人？我为你们每个人都请功！”
　　“报告团长，包括伤员，还有18人。”
　　“啊？”沉默了一会，曾团长声音低沉的说，“本来是不该让你们继续作战的！但你也看到了，敌人距离团部也就几百米。你们将伤兵送到医院，剩下的马上给我增援上去。”
　　臧肖侠安排人送走伤兵，给剩下的士兵整队，然后唱着黄埔军校校歌：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
　　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做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
　　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
　　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吾校精神。
　　
　　唱完歌，臧肖侠带着这些兵加入了城西的战斗，最后退守接龙山阵地。臧肖侠带领仅有的18人，一鼓作气冲上山头，占领稜线。日军数十人散布在山坡洼部，正逐渐向山头迫进中。臧肖侠带领官兵用手榴弹投掷敌群，日军由下而上强攻未能得逞，伤亡甚重。入夜，日军步兵在炮火支援下乘势猛攻。因兵力不足，臧肖侠决定缩小阵地范围，退守接龙山阵地，这是衡阳城西南郊的最后防线。
　　8月3日，臧肖侠连在新街作战负伤的士兵有10余人经治疗后归队。
　　4日和5日，日军飞机和大炮日以继夜轰炸衡阳城区和第10军各部阵地，臧连伤愈归队的士兵又惨遭伤亡。日军连日进攻衡阳西南郊各阵地，均被击退，徒增伤亡。
　　7日10时左右，日军数百人突破衡阳城北草河阵地，进入城区，守军虽奋勇抵抗，但无济于事。大批日军涌进城厢，军长方先觉等高级将领，虽竭尽所能，鼓舞士气，力图恢复原阵地，无奈日军攻势锐利，节节进逼，难以阻挡。
　　传令兵刘舒陆也已经战死。
　　8日晨，日军攻占衡阳城厢核心阵地，第10军指挥系统瘫痪。官兵伤亡殆尽，枪弹用罄，各残余部队因不甘用鲜血生命苦守47天的衡阳城落如此悲惨的下场，故有的坚守据点与日军同归于尽，有的冒死突围而遭日军杀害，有的饮弹成仁了此残生，有的向空鸣枪对天抗议，有的跺脚捶胸泣不成声。
　　臧肖侠在最后的混战状态中，率领残兵10余人，化整为零，利用夜暗通过日军警戒线，进入西乡、长乐、洪罗庙一带山区。与地方武装结合后，开始对日军数月的轰轰烈烈的游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