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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退藏深山

作品名称:转眼就是百年      作者:坚实之果      发布时间:2020-02-26 11:35:24      字数:5193

  那天在桑树林设陷阱弄死日本兵之后,七老爷这帮人抬着愣子背着疙瘩搀扶着磨棍儿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山路,直接钻进了峰高崖陡的老北山里。
  在一处挂满冰凌子的泉眼儿跟前,口干舌燥的庄户头子们放下伤号,争先恐后地喝起了冰凉刺骨的泉水。
  周二牛顾不得自己,先掬了一捧水往一脸血污的表舅嘴里淋,觉得表舅喝足了,清醒了,才趴在泉眼上一通豪饮……
  愣子是半路上让抬他的人给颠醒的。
  夺枪的时候,突然被卡在电驴子里的日本兵抱住了腰,还没等扒拉开呢,耳朵里嗡地一声闷响就啥也不知道了。
  等明白过来事理,已经四脚朝天地吊在一根上下乱颤的树扛子上了,这可是河东河西肉贩子们抬生猪活羊的法子,无论多么膘肥体壮的畜牲,只要四脚朝天地上了树杠,两头再抬起来一颤晃,就只剩下拼命干嚎的份儿了。
  “这四马躜蹄的,分明就是头等着挨刀的畜牲嘛!”愣子云山雾罩地瞎想,“难道一口气没上来,稀里糊涂地托生成了一头猪?”
  愣子当然没死,没死的主要症状是他没有像猪羊一般拼命地嚎叫,而是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人话:“渴、渴死俺了!”
  愣子的话把树扛两头的周二牛和七老爷吓了一大跳,周二牛连忙抢着嚷嚷:“哎呀,俺表舅开腔了!”
  “说要喝水?”
  “上哪找水呀?”
  “前头那是个泉眼吧?”
  “没错,是个泉眼……”
  趁大家喝饱了水,四仰八叉地躺在山崖上喘粗气的功夫,七老爷、倭瓜、狗剩子、周二牛这些没伤筋动骨的囫囵人,从头到脚地扒翻了一遍愣子的身子,最终发现,这人除了左眼淤青,太阳穴上有个鸡蛋大小的紫包,小腿肚子上划了条一拃多长的血口子之外,居然别无损伤……
  原来那颗动静不小的手雷并没直接炸着愣子,而是一点不剩地全都挡在日本兵自己的后腚上了!就连满头满脸的血污,也是那鬼子身上澎溅出来的,愣子所以晕了过去,八成是因为太阳穴上的紫包或者眼眶子上的淤青,又是扭打又是爆炸的,究竟咋碰撞的也就无从考究了。
  再看看喝饱了山泉水正躺在石头上喘粗气的磨棍儿,那条用七老爷脱下的小褂包裹起来的胳膊还是往外渗血,但胳膊没僵住,还能打弯,应该不是个伤筋动骨的事儿。
  倒是让狗剩子用“药条”误伤的疙瘩有点麻烦,尽管看上去一时要不了命,可腚锤子和后腰上全都星星点点地布满了铁砂子,轻轻一碰就疼得嗷嗷乱叫,连验伤时松开的裤腰带都疼得系不上了,只能退掉裤子光腚拉几地趴在地上。
  一帮人喝足了水,肚子里便叽哩咕噜地叫唤了起来,于是便齐刷刷地扬起头来朝着七老爷喊饿,七老爷呢,从身上解下一个裹了煎饼的包袱卷儿,又伸手从倭瓜扔在地上的褡裢里拎出一捆大葱来分给大家,说:“一人两张煎饼两根生葱,垫垫肚子赶紧赶路。”
  磨棍儿听了就捂着胳膊说:“俺的个娘耶,还得往里走啊,家里让日本人烧得半边拉块的,还等着回去拾掇呢!”
  趴在地上啃煎饼的疙瘩也松开嘴头子说:“不是说藏一晚上就回家了吗?俺这腚锤子疼得没法动弹,得赶紧回去找人治啊。”
  狗剩子心怀愧疚,连忙顺着疙瘩的话说:“是呀,疙瘩这烂腚,再不找人治治可就烂到肉里去了。”
  疙瘩一听就火了,说:“烂你个狗卵子呀!你狗日的祸害了俺,等回家治好了腚再和你算账。”
  狗剩子让疙瘩抢白的没敢再吭声,七老爷就啃咬着手里的煎饼卷说:“本来是打算藏一晚上回家的,可谁能想到一下子伤了咱仨人呀,小鬼子死了人肯定不能罢休,这会儿回家不是送死吗。”
  倭瓜也说:“七老爷说的对,咱杀了个日本兵,小鬼子正疯疯癫癫地寻仇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咋也得避避这个风头。”
  喝了水吃了煎饼的愣子已经被周二牛搀扶着坐了起来,人也清醒了许多,眨巴着眼睛说:“山里藏几天倒也不是不行,可出来的时候谁也没想那么多,时间长了吃啥呀?山里那么冷,夜里睡哪呀?”
  七老爷脸上就流露出得意来了,说:“这就得说你七老爷有先见之明了,自古兵家之道便少不了这两件事,一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二叫‘兵马未到粮草先行’,要是连这都考虑不周全,俺还敢领着你们找小鬼子寻仇?”
  见一帮庄户头子似懂非懂地没大听明白,倭瓜就在一旁解释:“太文绉了太文绉了,还是拉咱庄户人的呱吧,翻过这个山往北峰上走不是有座荒废了不知多少年岁的破庙吗?在桑树林附近转悠的那几天里,俺和七老爷就考虑到这一层了,所以就背了些粮食藏在了那里,庙虽破却还能挡挡风寒,藏的粮食也够咱吃几天的,更带劲的是庙后头的水井没上冻……”
  趴在地上的疙瘩听了就歪着脖子喊:“还是七老爷鬼,咋就算计出狗日的往俺腚锤子上打黑枪呢?藏两天就藏两天,有吃有喝长好了腚锤子,看俺咋收拾狗剩子。”
  众人听了就笑,狗剩子真有点挂不住脸了,急赤白脸地解释:“唉呀疙瘩,好歹俺也是你没出五服的亲叔,俺能打俺亲侄子的黑枪?不就是心里慌了嘛,要不把“药条”给你,你朝叔的腚锤子上也放一枪,就是废了身子打一辈子光棍儿,俺也欠不起你的烂账……”
  搀扶着三个伤号披荆斩棘地来到了北峰上墙倒屋塌的破庙里,一帮人已是精疲力竭了。
  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这破庙除了露着天窟窿的大雄宝殿还有点形状外,其它地方就只剩下杂草乱生的残垣断壁了,于是一帮庄户头子便在七老爷的吆喝下分头忙活了起来:倭瓜、狗剩子胳膊腿都利索,就连跑带颠一趟趟往大殿里拉扯乱蓬蓬的枯草;吊着一只膀子的磨棍儿和清醒过来的愣子也不愿意闲着,虾腰撅腚地把拉进来的枯草一层层地往地上摊铺;周二牛有膀子力气,也不知从哪找到一块缺了半边的石牌,连搬带挪地弄进了殿里,说这么多人吃饭得有个地方,这东西能凑合个饭桌。
  趁众人七手八脚分头忙活的功夫,七老爷检查了一下随身带来的枪支弹药:从死鬼子手里夺过来的那支大枪足有九成新、拉拉枪栓还脆生生地透着一股钢音儿,显然是个难得的好玩意儿。
  和这枪相比,汉阳造和倭瓜的土枪还有狗剩子的“药条”都呈现出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尤其狗剩子的“药条”,因为爬山的时候在石崖上摔了一下,用铁条箍在木柄上的枪管居然打了弯儿,也不知道装上火药还能不能扣响。
  枪子儿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加上没打响的那颗臭子儿,一共剩了七粒,其中汉阳造四粒,死鬼子手里夺过来的枪里压着三粒儿(这枪的枪膛里原本也应该压了五粒,桑树林里被七老爷打掉了两粒)。
  土枪和“药条”用的火药铁砂子到是还剩了不少,可桑树林里已经见识过了,这俩东西听个响吓唬吓唬人还可以,真枪真炮地对上阵,简直就是个不帮忙只添乱的烧火棍儿。
  当然,既便是“烧火棍儿”,七老爷也舍不得扔,这东西杀鬼子不顶用,可打个山猪野兔还是好样的,既然在老北山里扎下来了,七个人肚子肯定少不了这东西帮忙。
  想到吃饭的事儿,七老爷便叫上倭瓜,从小庙后墙的一堆乱石头里把事先埋下的粮食扒出来,抬到了大殿里。
  众人围过来一看,不仅有粮食,还有床厚棉被和一萝筐锅碗瓢勺及一瓦罐大盐粒子,磨棍儿就捂着血胳膊喊:“这下好了,又有粮食又有锅的,大盐粒子还能拔毒洗伤口,赶紧生火做饭呀。”
  趴在草窝子里的疙瘩也挺着脖子说:“糠皮野菜地混了小半年,连拉屎都干硬干硬的,这下倒闻见粮食的味儿了。”
  正虾着腰往疙瘩肚子底下续暄草的狗剩子巴巴结结地说:“疙瘩你放心,待会儿俺拿上枪打野兔子去,准保让你狗日的好吃好喝地养着。”
  疙瘩听着就笑了,说:“你就吹吧,就你那点道行,连媳妇都说不上,还能逮着活蹦乱跳的兔子?”
  收拾好地铺,七老爷赶紧打来井水拿大盐粒子煮了一锅盐水,给磨棍儿疙瘩和愣子擦拭了伤口上的血渍,再七手八脚地做上饭吃了,大殿外边的天也就渐渐黑下来。
  山里的夜晚果然寒冷刺骨,七个人哈手跺脚地琢磨了一番,最后决定脚对脚地围成一个圆圈儿,再把棉被往正中间一盖,正好把腿脚肚子捂巴住。头和身子只能是各顾各了,有人把棉袄脱了连头带脑蒙了个结实,也有裹紧棉衣再用草绳子在腰里缠上两圈以防御寒风钻入的,狗剩子做的最绝,因为棉袄太薄太破,这人干脆找了一大堆暄草直接絮在了肚皮上,再把破袄裹紧了用草绳一扎,居然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比谁都暖和。
  身子下面有很暄很厚的干草,腿上肚子上压着棉被,再加上七个惊吓劳累了一整天的庄户头子横七竖八地一拥挤,这一夜还真就睡得梦话连篇鼾声如雷了。
  要说受罪就受在腚锤子和后背有伤的疙瘩身上了。
  别人都是仰面朝天地躺着,张开嘴喘得是清凉冰冷的空气儿,睁开眼看得是屋顶窟窿上的满天星星;而疙瘩呢,回头朝下地趴在草堆里,张嘴一喘就是一股子土坷垃味儿,睁开眼睛满眼都是黑乎乎的乱草棍儿,再加上睡觉不老实的在被窝里胡乱一踢蹬,八九不离十便砸在疙瘩的腚锤子上了,这一夜啊,把疙瘩疼醒了十好几回……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可不得了啦,受伤的疙瘩周身发烫满口胡言,连跪在跟前往他嘴里喂水的狗剩子都认不出来了,说:“爹,别跪着呀,你走的时候,俺是一张破席子就把你打发了,咱不是穷嘛……”
  把狗剩子瘮得浑身猛一哆嗦,连碗里的水都洒地上了。
  疙瘩让腚锤子上的伤拿得发烧说胡话,磨棍儿也好不到哪去,经过一夜的风寒冻冷,一早醒来,让枪子穿了个眼儿的胳膊就红肿得不行了,爬起来到野地里拉了泡屎,居然哆哆嗦嗦地半天都没能提上裤子,最后还是扯开嗓门把周二牛喊过来才解了围。
  倒是先前不省了大半天人事的愣子啥毛病没有,露宿风餐了一个晚上,一觉醒来,这人居然不声不响地拎上倭瓜的土枪满山遍野地寻野物去了,而且运气还不错,一上午的功夫,就拎回来好几只狗獾,说这些东西还躲在洞里熬饥荒呢,找着了洞口,拿火镰点了茅草往里一熏,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沉睡在洞里的小玩意儿们就晕头转向地往外拱了,于是愣子“轰”地一声搂响手里的土枪,狗獾们便糊里糊涂地命丧黄泉了。
  填饱了肚子,七老爷这些人就开始为疙瘩和磨棍儿的枪伤发愁了,磨棍儿捂着胳膊说:“老北山里不是到处都有‘刺萝卜’吗,砍柴的时候要是嗑着了碰着了,俺都是把萝卜根和叶子捣碎了涂抹,止血又化脓,可管用了。”
  于是七老爷便让狗剩子和周二牛出门去找“刺萝卜”。
  这时候趴在草堆里的疙瘩就又说上胡话了,说:“这么热的天爹你咋还嫌冷呀,等儿子过富了,一准把沙窝岭头上那几棵一抱多粗的核桃树杀了,给你老打副大漆描金的好棺材……”
  狗剩子听了一反常态,说:“好、好,杀了就杀了吧,俺那老哥哥活着的时候也没享啥福,看见了俺也不拦着。”
  气得七老爷跳着脚乱骂:“杀你俩的狗卵子呀,那是你七老爷的地盘,俺还没吭声呢!”
  大殿里的人听了就笑,说:“疙瘩烧糊涂了,你狗剩子也跟着说胡话,还想不想给七老爷伺弄林子了……”
  寻找“刺萝卜”的事儿并不顺利,因为这东西夏秋两季最多,天寒地冻的季节里很难寻找,就是找到了,往往也是水份尽失,很难榨出汁液来了,狗剩子和周二牛山前岭后地转了一大圈儿,才捧回来几根干巴巴的老根。
  采回来的“刺萝卜”榨不出多少汁液,七老爷就让狗剩子添了水再撒上些大盐粒子架锅猛煮,煮得满屋都是“刺萝卜”味儿了,再倒到碗里晾着,直到不烫手了,这才拿棉絮蘸着,往磨棍儿、疙瘩的伤口上涂抹,如此这般地涂抹了几日,非但不见好转,两个人伤口反而愈加红肿还渗出了一滩滩的脓水,连神智一直清醒的磨棍儿半夜里也开始发烧说胡说了。
  七老爷们这才意识到,枪伤不同于平日里的磕磕碰碰,绝不是几个庄户头子围在一起拍拍脑门子就能治好的。
  愣子说:“这可咋办呀,咱也就是盐水刺萝卜地洗洗,治不住可就没法子了。”
  倭瓜说:“实在不行,就得下山找个大夫,我看高家台子的亲家老爷准治得了。”
  狗剩子说:“这种事儿找神婆子画符也管用,没见狗日的说胡话吗,这是让恶鬼儿拿住魂儿了。”
  周二牛也随着说:“牛犊子岭的玄明老道就会请神驱鬼,救好了不少人呢,俺跑一趟,把那老道请来?”
  倭瓜说:“胡扯啥呀,驱鬼画符拿的是中邪,磨棍儿疙瘩中的可是枪伤,这症候可不是神婆道士能降住的,得找个会看红伤的大夫才管用。”
  一帮人争得不可开交,七老爷也拿不出其它的办法,掂量一番后,七老爷决定亲自下山,把河东高家台子的老丈人请来,尽管拿不准老丈人肯不肯沾惹这事儿,可毕竟是老李家门的两条人命啊,就是骂成孙子、打断腿、活剥了皮囊也得去,不然他这当七老爷的如何再回李家房村向老李家门里的晚辈们交待?想都不敢想。
  决定了下山请高旺犊,倭瓜突然提出来要和七老爷一起下山,倒不是想搭伙做伴儿,倭瓜意思是上山这么多日子,带上来的粮食快吃光了,家里的老小也不知道咋样了,他想悄悄回李家房村看一眼各家各户的情况,也顺便捎带点粮食回来。
  倭瓜的意思获得了庄户头子们一致的赞同,于是七老爷决定等太阳落了山就带着倭瓜动身,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半夜就差不多能赶回来,特别嘱咐留下的人要沉住气,如果两天之内还不见人回来,就赶紧另找地方躲藏,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得想法子活下来,谁也不能说泄气的话……
  七老爷的话把周二牛狗剩子这帮人说得眼泪汪汪的,好像这一分手就是生离死别似的,连烧得迷迷糊糊的磨棍儿都好像听明白啥了,满嘴胡话地说老婆孩子连口糠窝窝都吃不上了,他年轻力壮的,还不想就这么死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草草填了填肚子,七老爷便带上倭瓜下山了。
  不料刚抬起腿来要往外走,蹲在院子里拉屎的周二牛突然大呼小叫地提起裤子跑了进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山下的石崖后面好像有人,正一拱一拱地往这边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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