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冰火两重天

　　时光荏苒，春秋代序，墙上的日历像一枚枚枯叶跌落尘埃，悄无声息地记录着时光的流逝，无声地排练着一个个轮番演绎的传奇。
　　据村里老人说，初中勉强毕业的王村人左兵子，当年跟王月新一起辍学，各自走向社会，寻求他们发家致富的新门路。两人先后投奔到一位转弯老表门下，学习当时比较吃香的瓦匠手艺。左兵子虽然念书不咋的，可是要说学手艺和为人处事，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据说他勤劳善学，身手敏捷，悟性又好，人家需要两三年才能出师的瓦匠，他只用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就出了师，而且手艺精湛。但他一开始并未引起贵人——那位外地老板张万能的注意和赏识。直到一场灾祸从天而降，左兵子才让这位张老板刮目相待，甚至把他当作国命的兄弟。
　　有一年冬天的周末，左兵子在晨跑的路上看到一群人围在路边悄声议论着什么。等他来到那里这才发现，四个年轻人将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人罚跪在路边，一边谩骂一边狠命掌掴着那人的胖嘴巴。尽管左兵子愤愤不平，但是苦于身处异乡，人生地不熟的，也不便上前，只好慢慢转身离开现场。但是，等他跑完一圈，再次回到原地时，令人发指的一幕还在继续。实在忍无可忍的左兵子，强压心中的怒火，慢慢走到这群人身边。“各位帅哥，这是咋的啦？我早上看你们就把人家罚跪在这里，我都跑一圈回来了，这人还跪在这里……俗话说这‘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出门在外人，你看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要是没啥大不了的事情，还是放过人家得了，你看都大冬天的……”“放不放关你屁事？难道你要为他强出头？”“你小子算哪根葱呀？”“谁家裤裆没捂住，冒出你来冒充大头鬼呀？”说罢，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壮便挥拳劈头盖脸地向左兵子砸来。
　　“你们——”左兵子将头一偏，在躲过来拳的瞬间，右手猛地缠住对方的胳膊，顺势往后一甩，那人便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去，跌倒在左兵子身后一丈来远路牙上。“好呀！还敢还手？兄弟们，打！”大家一拥而上，分别从三个方向朝刚刚收住脚步的左兵子扑来。左兵子本想劝开路人，哪想到会招来对方突如其来的一顿拳脚呀！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呀！今儿……左兵子双脚一前一后，稳住步伐，盯住对方。在三人即将近身的瞬间，只见那左兵子突然展出双臂，迎面而上，对准来人劈来的一拳一脚猛力下切，顺势在自己身体左右两边同时划了两道美丽的弧线，轻松地拨开对方的攻势。“嗨！”随着一声断喝，趁对方立足未稳，左兵子又将身体向左一晃，左右开弓，化臂为肘，先后将左右两边一高一矮两个汉子劈倒在地。也就在这时，迎面而来黑大个已经扑到左兵子面前，看来躲是躲不掉了。
　　“啪！”只听得一声巨响，左兵子只感觉面颊发麻，眼冒金花。他噔噔倒退两步，侥幸躲过对方的连环脚。好在有身后的大树支撑，他这才稳住了身体，没有倒下。面对来人淋漓的攻势，面部受伤的左兵子丝毫不敢怠慢，只能稳扎稳打，沉着应对。就这样你来我往，经过两个回合的试探性进攻后，左兵子终于看出对方的破绽。“嗨！”避开来人左面劈来的飞腿，在对方即将落地的瞬间，左兵子突然弓步向前，“嗖”地一声将自己的左腿插入那人胯下，同时上臂猛然发力，“咚——”，那人便应声倒地。那人一个鲤鱼打挺，试图咸鱼翻身。可是为时已晚，因为一双大脚早已将他的脖子死死地踩在地上——他只有老老实实，束手就擒的份儿了。见势不妙，一个歹徒爬将起来，撒腿就跑。“想跑？”说时迟，那时快，那左兵子立马抽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出一脚，只轻轻一勾，那人还没跑出两步远，就“噗嗵”一声扑倒在三个同伙之间的路面上，痛苦地呻吟开来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群人虽然在老者面前凶神恶煞的，但在真正的对手面前还是立马现出了原形。他们一个个头如捣蒜，跪地求饶。“起来！你我往日无冤，今日无仇，只是你们太不像话了……今天我就放你们回去报个信，教你们老板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
　　太阳已经爬上了大路东边的树梢，家里的老婆孩子还等着他回去吃早饭呢！“天冷呢，穿上衣服，赶紧回家——以后出门自己小心点吧！”左兵子一把将下跪人拉起来，脱下身上的厚外套，披在那人的肩膀上，也没来得及细问，就匆匆离开了现场。
　　转眼之间冬去春来，又是一个旭日初升的早晨，左兵子还像以往那样，正在马路上晨跑。“帅哥，帅哥——”“是您？真是您呀！”突然迎面走来一位头发斑白的先生，拦住了他的去路。他赶紧刹住脚步。“您是？”“哦，大帅哥，大英雄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左兵子这才注意到来人——尽管似曾相识，但已毫无印象。经过来人一番自我介绍，早已忘却记忆的左兵子这才缓过神来。“哦！是您呀！最近……”
　　原来这位先生不是别人，他就是上次被一伙强人罚跪在路上，被左兵子中途解救的张老板。张老板原本是一个民营建筑公司的老板，因为拓展业务的需要，在一次答谢客户的酒会上，他特意邀请一位漂亮的坐台女前来助兴。没成想这位名叫白雪的坐台女早就名花有主——竟然是另一位淮南老板的老相好。有道是“这朋友之妻不可欺”对方认为你张老板实在是欺人太甚，竟敢打我女人的主意。“叫他马上在我眼前消失！”在虚荣和剧烈膨胀的仇恨的双重的刺激下，这位老板将桌子一拍，大手一挥，终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经过精心谋划，缜密布局，一场蓄谋已久的罪恶计划终于付诸实施。这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早就布好陷阱的淮南老板眼看张老板从不远处缓步跑来，心中一阵窃喜。而守株待兔四打手更是跃跃欲试。
　　“哎？你这人咋能这样呢？”见来人靠近了，一个年轻人凑了过去，故意在张老板身上撞了一下。“我这人咋了，这马路是你家修的？兴你来回晃悠，就不兴我散步？”“你这年轻人咋能不讲理呢？明明是你撞了我……”“我就不讲理，咋了？”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事情越闹越大，逐步升级，发展到不可收拾的程度，也就发生左兵子当时遇到的一幕。
　　张老板看这位救命恩人——左兵子不仅侠肝义胆，而且精明能干，稳重可靠，就以成倍的薪金把他从原公司挖到自己的公司，留在自己的身边。一来可以作为贴身保镖，二来，以这种方式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起初，张老板一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协助买买材料，管管账目，有时也请他负责照应照应下面的工地。这样，左兵子就比常人更早、更多机会接触到施工图纸，从而学到不少与建筑相关的知识。因为这位年轻人愿意学习，善于学习，两年以后，就被老板任命为一个工地的领班，后来又被任命为一幢在建大楼的施工员和质量监督员。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左兵子不仅积累了大量的专业知识，可观的人脉，更有一笔经可观的经济财富。有一年，他趁老板生病期间，利用老板原有的人力和财力资源，以及自己能说会道的辩才，讨人喜欢的嘴皮，终于把一幢大楼的瓦匠活揽到自己的名下，并发包给另一个建筑队，自己从中尽得二十万元现款。这是他出道以来，以空手套白狼合肥人这一近乎专利的方式挣来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左兵子可以说人生得意，一路绿灯。而与左兵子同时出道的王月新，虽然踏实肯干，悟性不赖，但他憨厚耿直，没有左兵子那样能说会道，富有心计。先前，王月新凭借自己那双勤劳的双手也曾挣到过万儿八千的。但看到左兵子很快走上致富之路的王月新，心里早就急得直痒痒，早就渴望有个能让自己一显身手的好几机会。只是因为深处草根人脉稀缺，资金短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几乎唾手可得的机会像王村前面滁河里“啪啪”戏水的红鲤鱼，一次次拍着金色的尾巴，从自己的眼前白白溜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许是老天开眼，有意眷顾那这位有心报国，无处杀敌的英雄好汉吧！有一年春天，正在蚌埠干活的王月新竟然在异地他乡撞见的一位既是老乡，又有一面之缘的转弯老表的王容霜。因为既是老乡，有是亲戚，见面不久两人就混得像亲兄弟。因为关系升温超过常理，同村的王小龙似乎早就闻出其中的怪味，并不止一次的在背地里提醒过王月新。但是老实憨厚的王月新并没把家人的善意提醒放在心上。不久，见时机成熟的王容霜终于将罪恶的魔爪伸向了憨厚的王月新。他神秘嘻嘻地将王月新拉到一边对他说，他有个老表在蚌埠公路大桥附近接到一笔五十万元的小工程，按照国家百分之二十的定额估算，至少也能赚上个十来万啊！因为“路多踩不死草”，自己接的活儿太多，一时半会忙不过来。所以他想找一个合伙人，或者把这项工程发包出去，自己好腾出手来集中精力搞几处大业务。这俗话说得好，‘长江水大家喝，’‘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我看在亲戚的份上，决定把这一工程交给你打理！起初王月新还真有点犹豫，但是几天下来，王月新就像被人灌了迷魂汤似的，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在一个酒足饭饱，酩酊大醉的夜晚，王月新终于将东拼西凑来的垫基款交给对方，并在一张手写的“合同书”上按下了自己殷红的手印。
　　在工程做到一半，在好几个月没见到薪水的几十名工人的强烈要求下，王月新这才找到自己挂靠的公司索要工钱。到了财务部，一位长发披肩的女会计向他问明情况后，非常惊讶地对王月新说：“你就是那个桥下工程的负责人王月新？”“是啊！咋的了？”“咋的了？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有个叫王容霜的包工头，拿着你签名盖章的合同书，一个月前就把你们几乎所有的工资领走了……”“啊？这，这。咚！”一听这话，王月新当场就晕倒在财务部的大厅里。
　　“这是咋回事？啊？”等王月新睁开眼睛，一位头发斑白的长者一手攥着自己冰凉的双手，一边责问身边的工作人员。“老宋！老——”一眼认出人来人的王月新，这个从不流眼泪的大男人，竟然一把抓住对方的大手，“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了。“小王啊！你上当受骗了！哎！这叫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下次，你可得多长几个心眼啊！这林子一大，啥鸟没有啊！这样吧！我先冻结他所有的账务，暂且给你两万，先你拿去发工人的工资吧！以后你再慢慢补上，哎！看来你得过几年紧日子了。”一年以后，工程完工，经过决算，王月新在支付了所有工钱、材料费和工程机械租金后，还剩三万多元的亏空。后来，听公司人说，那个老表王容霜本来就不务正业，经常以承包工程的名义，到处招摇撞骗。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在东窗事发的前夜，为了做好出逃的准备，他又在老家的张、王、李、刘几个村子，以月利三分为诱饵，先后骗走亲戚朋友2千多万元的巨款。要不是王容霜内侄发现苗头不对，及时提醒母亲，告诫家人，要不是那个好心的老宋暗中相助，及时堵住漏洞，王容霜留给王月新的大窟窿，恐怕就不是区区三万元就能填平巨坑吧！
　　“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必然为你开启一扇窗”。因为王月新憨厚、老实、稳重而又人缘好，与他一起共事多年的好心人——老宋实在看不下去了，竟然在某个静寂夜晚，亲自拎着一箱烟酒和我省著名书画家“砚子李三”的一幅山居图，找到自己公司的老上司。在老宋的热心帮助下，王月新又从公司接了一些零散工程。虽然没赚到大钱，但是经过两年起早贪黑的苦干，王月新不仅提前一年就还清了亏空，还略有盈余。当然，关于这次滴血的教训，月妹大哥一直埋在心底，甚至对家人也只字未提。要不是因为月妹那次“贩桃子”，一个劲闹着要辍学，外出打工赚钱，大哥才不愿意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呢！他自揭伤疤的唯一目的就是现身说法地告诫妹妹，希望她引以为戒，不要异想天开，还是老老实实地上学读书，学点本事，否则就是被人卖了，还傻傻地帮人家数钱呢？“没知识，没文化，你就是现代社会的睁眼瞎！当年的我不也是天天嚷嚷着要出去打工，甚至认为这样就能帮助全家走上致富路呢！结果咋样，你也看见了，你以为仅凭借一腔热血，埋头干活就一定能致富？大哥我不就是你眼前最为典型的反面教材吗？开弓没有回头箭，人间没有后悔药！月妹你难不成还要步你大哥的后尘？”
　　自揭伤疤，并最终成功说服妹妹放弃初衷的王月新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甚至那个害得他整整白白忙活了三年的王容霜也在出逃过程中，“嘭”然撞断桥护栏，瞬间魂断下王桥。但憨厚耿直的王月新并未因为那个冤家的归天，而丝毫减轻自己对家庭的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