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祸不单行

　　古人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在金钱至上的当下，读书早就不是多数年轻人的最佳选项了。在刘文中老家大别山区的小妹妹刘文佳就是如此。她早就不听劝阻，将外出打工赚钱当做自己的首先。刚上初二那年，家境贫寒的刘文佳因为成绩滑坡而产生了厌学情绪。从合肥上海等地打工回来的同龄人一个个穿金戴银涂脂抹粉的，阳光极了，看得刘文佳好生羡慕啊！也就是寒假那几天，禁不住损友蛊惑与诱惑的刘文佳还是拒绝哥哥要她继续学业的劝告，没等开学就卷起被子，跟随进城打工的队伍离开校园，跑到斑竹园车站，坐车外出打工去了。在外打工期间，她的确往家里寄过不少钱。因为妹妹的自我牺牲和赵布道先生一如既往的爱心捐助，哥哥刘文中才能上完高中，完成大学四年，乃至研究生三年的学业，最终从众多学子中脱颖而出。可是好景不长，就在她成家后的第三年，即刘文中大学毕业那年，因为自己的文盲丈夫李强轻信老板的谎言，与一群瓦匠在一次建筑工程争夺战中，将对方失手打死。事情闹大了，狡猾的老板却将脖子一缩，躲到幕后。那些同伴则在法庭上巧舌如簧，将罪责一股脑推到憨直而又最讲义气李强身上。这位不愿出卖朋友的傻李强笨嘴笨舌，本来就没见过市面，何况还有对方当庭指认，结果可想而知了。李强被当作该命案的主谋而被判刑八年，锒铛入狱了。从此以后，妹妹刘文佳只得带着不满一周的孩子呆在老家，依靠父母的接济和几亩薄田度日。尽管刘文中找到省城著名的法学教授，安大的张小健律师出庭辩护，将刑期从原来的十年降至八年，但是这个三口之家还是濒临崩溃，很难回到大家眼里幸福的昨天了。
　　虽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但儿子与女儿，手心手面都是肉。把儿子刘正文中的亲事忙完后，老父亲便赶紧将注意力转移到早已出嫁的女儿身上。他今天给女儿带一篮菜，明天给外甥送半袋米，后天向女儿衣兜里塞上几个钱——他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女儿身上了。在父亲和其他亲人的帮助下，刘文佳慢慢度过难熬的三年时光。后来，在白湖农场改造期间的李强因为认真改造，表现积极，还在几十年一遇的洪水中及时发现，并冒着生命危险跳进没顶的洪水里，堵住了管涌，避免一场崩坝决堤的事故。因为这次壮举，李强不仅获得农场的通报嘉奖，还因为这次立功表现而被减刑三年，眼看就能提前出狱，与家人团聚了。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就在大家为此高兴不已的时候，一场意外又突然降临到刘文佳头上。
　　在李强犯事那年，为了聘请律师疏通关系，减少损失，刘文佳曾以月息二分的代价，向本村的王洋借了一万元现款。本打算年内一次结清。后来因为经济不济一时无法偿还，直到第二年底，才在大哥刘文中的帮助下还清了欠款。可是第二年春天对方居然又拿着刘文佳亲手写的借条再次上门催讨债务来了。刘文佳面对找上门来的催债人惊诧不已。年前，自己明明当着好几个邻居的面还清了欠债，咋又冒出一万元的借款呢？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刘文佳借了人家一万元，岂能有赖账之理？两家吵得死去活来，对天发誓，最终闹到乡里的司法办。因为没发举证，刘文佳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一难以置信的现实。
　　原来，年前还钱时，王洋乘老婆丽花不在家，拉上一帮狐朋狗友正在客厅里大摆筵席呢。刘文佳还钱时，恰逢酒战正酣，谁也不忍罢手。见到现钱的王洋立马双眼放光，当着众位酒友的面收下了刘文佳的还款，并且再三告诉对方说，朋友在家没法脱身，明早一定亲自将借条及时送回她的手里，叫她只管放二十四颗宽心。第二天早上，见王洋久等不来，憨厚善良的刘文佳觉得反正乡里乡亲的，又跑不了，便背着孩子下地干活去了。而那个王洋呢？不仅没来送还借条，还在一帮酒友的怂恿下，当晚就离开老家，前往六安贩卖山货去了，直到大年三十晚才匆匆从外地赶回来，想必他早已把送借条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而他那个以做小生意出身的老婆丽花压根就没有听到丈夫接收人家还钱的事情，忙里忙外的刘文佳更没机会向她提及此事。这样，两个月下来了，见刘文佳既没声音，又没图像的，性急的丽花终于等不及啦！禁不住敲开了对方的大门。见到上门的讨债人，刘文佳先是一愣神，瞬间“嗡”地一声，脑袋立马就大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遍了全身。“糟了！这——”
　　按理说丈夫王洋应该及时将事情解释清楚，即使天大的事情也会立马烟消云散啊！但是这位嗜酒好赌的王洋居然在收钱的当晚，在省城合肥把一万多元连嫖带赌，败了个精光。因为生怕老婆兴师问罪，所以当老婆突然问及此事时，他竟然自作聪明地搪塞说“不知道”。而脾气暴躁见钱眼开的丽花，在得到丈夫否定的回答后，立马火烧眉毛一般追到刘文佳家里，要向对方讨个说法。因为双方各有说辞，三言两语之间局势就失控了，竟然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惊动了乡政府。等王洋发现问题闹大了，他已经无力回天，只得将错就错，一口咬死说“从来没有见到对方的还款”。
　　“白纸黑字，哪能说不给就不给？再说了，这哪里不花这几个小钱呢？妹子，听哥话，我看你还是再把钱凑凑，给他算了。”几天以后，在娘家哥哥和婆家亲人的帮助下，刘文佳虽然再次还清了对方的欠款，但是由此造成的感情之伤却是永远无法愈合了，甚至继续发酵，最终酿成一场不堪回首的悲剧。
　　欠款风波平息后，刘文佳的老父亲一直为此闷闷不乐，甚至整天唉声叹气。女儿见状，总是想方设法过来劝慰父亲，“不就是一万块钱吗？哪里不花这些钱，小小一万块在咱合肥城恐怕都买不到两个大桌面，算了，算了……”“孩子，我不是心疼钱，我是心疼人，心疼我自己，我，我后悔，千不该万不该……”
　　原来，王洋的老婆丽花是刘文佳父亲的表侄女，文佳的大表姐，因为是个多丫头，刚出世那天，按照她父亲的意思，干脆把她淹死算了。也算她命不该绝，正好遇到串门至此的小表叔刘武周。在刘武周的及时劝阻下，表哥这才放弃初衷，留下丽花一条小命。有道是女大十八变，小学还没毕业的丽花虽然念书不行，但是不久就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丽花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对于做买卖很感兴趣，甚至特别擅长。只是苦于没有本钱，一时没能如愿。“对！找表叔……”在万般无奈之下，这位表侄女猛然想到了刘武周。这是佛三分缘，见到侄女都亲自上门了，刘武周实在不好推辞。考虑再三后，刘武周还是从儿子、女儿的学费中抽出两百元，亲手交到侄女的手中。几年以后，这位小侄女居然好事连连，在省城赚来人生的第一桶金后不久，又在表叔的撮合下嫁给了邻村的小诸葛王洋，过上乡下人羡慕不已的小康生活。
　　“平时里，表叔，表叔不离口，嘴比蜜糖还要甜，关键时候就翻脸不认人。恩将仇报，白眼狼……”刘武周一边骂娘，一边用手按住腹部。“算了吧，算了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尽管刘文佳心里不悦，但是看着脸色铁黑的老父亲，她也只能故作轻松地劝慰起父亲来。
　　事后不久，心事重重的刘武周在帮女儿文佳耙田过程中，一阵眩晕，便轰然倒地。尽管熟谙人性的老水牛及时收住四蹄，但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几根雪亮的耙齿还是残忍地划过老人家刘武周瘦弱的身体。“爸爸，爸爸……”一看大事不好的刘文佳赶紧冲过去，将鲜血淋漓的父亲从木耙下抢救出来。正在附近劳作的邻居们听到噩耗后纷纷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嗨吆，嗨吆……”不久，一辆疾驰而来的救护车呻吟着冲向去往六安的高速路。
　　“嘟嘟，嘟嘟”，这天下午，刚从省文联开会归来，正在上课的刘文中桌上的手机也发出令人胆寒的颤抖声。“谁？啊——老爸他……”刘文中赶紧收收拾起书本，也没来得及和同学们解释什么，丢下一句“我有急事，你们自习”！便向教室外冲去。“啊，啊！”月妹，付小蕊，刘紫梦等同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早已吓得长的嘴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大家已经隐约感觉到，一场意外可能已经降临到自己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刘文中身上了……
　　等刘文中夫妇，以及正在六安检查工作的岳父梅厅长赶到六安市第一人民医院——刘武周就医的病房时，老人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见到久违的儿子和媳妇，还有及时赶来的亲家公，老人皱纹崩塌的脸上顿时溢满了幸福而满足的微笑。他一手拉着儿子刘文中，一手拉着儿媳梅若贤。“孩子，来啦？没事了，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爸，还说没事，差点儿都……”儿子欲言又止，紧紧地攥着父亲青筋暴徒的老手。“没事的，我命大，没事的，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小孙子，没过孙子瘾的老头子，阎王爷是不要我的……”“爸——您就别说了，我懂，我懂！”梅若贤一边擦着父亲脸上的汗滴，一边向丈夫以目示意。“爸，是的，阎王爷哪能看上您呢？我还指望您给我带孩子、做早饭、叠被子呢……咱爷俩谁也不能说话不算话！”话到嘴边，一行热泪，倏地滴落在父亲床头雪白的枕巾上。
　　“谁是刘武周家属？来一下！”第二天下午会诊结束后，正在给父亲喂粥的刘文中突然被一位医生单独叫了出去。“我就是，您找我有事？”“过来一下！我有事告诉你！”刘文中跟在医生身后来到主任室。“你是病人的儿子吧！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们的父亲经过二十四小时紧急抢救，已经脱离危险，按说已经没啥大碍了——只是，只是，只是我们发现老人早就患上胃癌了……”“什么？胃——癌？”“嘘——小声点。你是男人应该能——”“那就治疗啊！”“现在不是治疗不治疗的问题了，就你父亲现有的病情来看，不仅是胃部，就是肝脏……甚至整个腹部都已占位，恐怕坚持不到三个月——我们会尽力作保守治疗——但是您们要有心理准备……”“啊——”刘文中只觉得一阵眩晕，幸亏被梅若贤一把拉住。
　　因为眼看高考在即，合肥周边乡镇“禁烧”工作已经由点到面全面展开，所以见到父亲已经脱离危险的刘文中丝毫不敢怠慢。在填好农保单，交清预付款，办完几乎所有必要手续后，夫妻俩就连夜驱车赶回张家镇。刘文中强忍，甚至设法掩饰内心的巨大痛苦，尽量不让外人从自己的脸上看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异样来。但是细心的学生还是明显感觉到，回来后的几天里，他们的刘老师总是有点力不从心，甚至心事重重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