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血战张家山（上）

　　衡阳城攻防战是一种全开放式战斗，1944年6月24日凌晨，饶少伟暂编第54师一处阵地被日军攻破，那股日军还占领了空军的一处机场，战况危急，臧肖侠连长率领搜索营第1连向机场驰援。当天下午，方军长下令各部死守阵地，抓到日军便衣就当场处决，不必上报。
　　国军190师在师长容有若指挥下，又在五马归槽这个地方阻击日军，打退了日军数次进攻。570团团长贺光耀率部反击，腹部被日军机枪子弹打穿，仍然坚持指挥。战斗最为激烈时，双方炮兵都实施火力支援，空军也飞临参战。
　　傍晚，一部日军西进，进攻五马归槽衡阳外围阵地，日军主力经赤水塘西渡湘江，向衡阳以南迂回。
　　当晚8点钟，臧连赶到机场，经过半小时激战，打退日军进攻，攻入机场的日军中队被杀死20多人后仓皇败退。
　　晚上12点整，日军派出敢死队向臧连阵地发起夜袭，砍死了臧连2名哨兵。臧肖侠极为愤慨，他把杜有才排长找来说：“你带人去袭击日军，搞死他几个人回来。”
　　杜有才敬个礼说：“请臧连长放心，我保证搞死他20人回来。”
　　“带多少人去，还带多少人回来。”
　　“一定完成任务！”
　　杜有才趁夜摸到山脚下的民房中取来长矛数支，挑选出精壮士兵5人，各持长矛一支，手榴弹4枚，向日军阵地悄悄摸去。
　　一个小时后，日军阵地一阵大乱，呐喊声、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接着又是一片沉寂。
　　半小时后，杜排长带着士兵们安然返回，每个人都湿透了，满身泥浆。杜排长兴奋地将标枪插在地上，枪杆摇摆不停，他向臧肖侠报告说：“报告连长，我们赚了，我们连刺带炸，杀死了至少五六个日本兵，就这杆长矛还捅了鬼子的屁股一家伙，估计那鬼子也完蛋了！”
　　“你不是说要搞死他20人才回来吗？”臧肖侠有点不满。
　　“他们还有伤兵呀。”
　　“那是多少？”
　　“我不知道。”
　　6月25日晚，日军松山支队偷袭湾塘得手，突破国军防线。夜晚，68师团主力在东洋渡、五马归槽南侧渡过湘江，向衡阳西南郊守军主阵地发起猛烈进攻。臧连逮到两个日军俘虏，臧肖侠开始审问那个叫田中武义的士兵：“你们是哪一部的？”
　　田中武义回答说：“我们的是大日本皇军横山勇将军部下。”
　　杜有才排长打了他一个耳光说：“好好回答！”
　　“我们是佐久间为人部下，68师团的干活。”
　　臧肖侠又问：“就你们一个师团吗？”
　　“进攻南郊的是我们68师团，正面是116师团的干活。”
　　臧肖侠不问话了，一个士兵能知道多少，他赶快打电话给方先觉，报告围攻衡阳城的日军部队番号。
　　日军狗急跳墙，穷凶极恶，对国军五桂岭南端阵地卑鄙地发射芥子气和路易氏气混合毒气弹，我守军一个连除特务长和炊事兵4人外，全部中毒而死。
　　26日，争夺飞机场的战斗打得惨烈，衡阳飞机场是日军要摧毁的主要战略目标之一。拂晓，衡阳机场被日军占领。想到机场尚未彻底破坏，日军得手后患无穷，容有若师长马上指挥569团反攻。团长梁子超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率领部队将日军赶出了机场。他们迅速炸毁了机场所有设施，又在机场跑道每隔10米埋下炸药，然后启爆，将跑道炸得翻了个边。傍晚，日军重新夺取机场，但得到的只是一片废墟。
　　衡阳保卫战即将打响前，第74军炮兵团一连奉命调往协助第10军守城，该连装备M1897型野炮4门，携带炮弹数千发，他们成为衡阳国军最重要的炮兵力量。
　　6月26日下午，日军派出4门41式山炮占领了衡阳西站东面的小高地，妄图炮击国军野炮阵地，结果被74军炮兵连提前发现，4门野炮迅速调转炮口，向日军炮兵发射了大量炮弹，顷刻间，那支日军炮兵灰飞烟灭，那块小高地好像被掀了一层一样。
　　最激烈的战场就在张家山。
　　张家山，位于衡阳西南，欧家町以北，停兵山和高岭是张家山向南伸出的触角，是第10军在衡阳西南方向第一道防线的核心。张家山其实是由三个小高地聚合组成，东南是25高地，西北是24高地，两个高地中间相距约50米，正是步枪机枪交叉火网最有效的距离。张家山海拔101米，实际标高25米，也就相当于六七层楼，位于两个小高地的中央后方、相距约150处，且比两个高地略高，整个阵地看起来大致呈“品”字形。地形上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支援，互相掩护。
　　负责守备张家山的是预备第10师29团的1营和2营。
　　正因为张家山是西南防线的锁钥之地，所以日军投入进攻的部队也是116师团战斗力最强悍的第133步兵联队，这个联队在之前的作战中表现都非常彪悍，是68师团的头号王牌。
　　预10师守卫着南面和西南面，这里是衡阳保卫战的主战场，停兵山和高岭是前期战场的重要阵地。葛先才将师指挥所设在距离张家山主阵地仅700米，距离肖家山30团团指挥部仅300米的地方。目之所及，全师各阵地尽入眼中。这样设置指挥所，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调配兵力，互相支援，确保张家山阵地万无一失。
　　停兵山和高岭是前期战场的重要阵地，预10师第30团在江西会馆和临江高地五桂岭，分别驻扎一个连和一个排的兵力。
　　衡阳保卫战第一轮攻守战斗就发生在衡阳城南的停兵山、高岭与张家山呈三足鼎立的交接区域。
　　6月26日入夜，日军主力第116师团、第68师团从西南及正南向衡阳发起攻击。一时间，全城陷入一片战火之中。
　　停兵山是衡阳西南的门户。预10师30团第7连连长张田涛奉命率领全连官兵扼守停兵山。张田涛行伍出身，勇猛善战，平素嗜酒，号称猛张飞。他原是方先觉的传令兵，那次，方先觉和葛先才设计救下他后，他就一心一意想着要用实际行动报答自己的上司，30团将他的连安排在停兵山守护，机会来了。
　　在68师团疯狂进攻面前，张田涛沉着应战，命令士兵利用掩体用集束手榴弹大量杀伤糜集而来的日军，一昼夜内连续打退日军两个中队的多次进攻。日军在阵地前留下二百多具尸体，什么也没捞到。
　　27日入夜，日军卷土重来，丧心病狂的日军向张连长的阵地施放毒气，致使许多士兵中毒。中毒士兵浑身发起水泡，有的大如银元，肿起半寸多高，有的则如绿色的小水泡，流出脓水。
　　日军在停兵山不断投入兵力，张田涛率中毒士兵与日本兵展开多次激烈的肉搏，肉搏的士兵不断倒地死去，往往是同归于尽，张田涛连也没剩多少人了。
　　葛先才见前沿吃紧，立即命令手中的预备队师直属的工兵连和搜索连先期埋伏在张家山侧后，自己却率参谋、卫士，推进到肖家山前线指挥所。
　　葛先才给张田涛打电话说：“你那里如何？如敌人攻势太强，你可放弃阵地撤回来，我叫你们团长对你说。”
　　张田涛说：“不必了，葛师长，我要战死在停兵山！”
　　“你怎么这样犟啊，还怕没杀敌的机会么！”
　　“师长，本连官兵决定在这个据点上与鬼子拼个同归于尽！以后再不能聆听您的教诲了！再说，我的士兵全战死了，我也没脸活着。我们多杀掉一个敌人，就可以为衡阳城减少一分压力。”
　　“张田涛！你要听我的话！撤回主阵地！我现在就给你团长打电话，叫他用火力掩护你们撤退！”
　　“师长！不必了！我战死一是报国！二是报答师长这些年来爱护栽培之恩！就算能撤回主阵地，还是要跟鬼子拼死！我就不舍近求远了！请师长放心，预10师没有一个孬种！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这支木壳枪里还有60发子弹，希望它们都能全数射出。敌人冲上来了！官兵枪支已上好刺刀，正在投掷手榴弹，我要去参加战斗了！师长保重！”
　　葛先才在电话里连叫两声“张田涛”，已无人回应，他拿着听筒，怔怔地站在那里。不久，停兵山阵地被日军占领，张田涛连士兵全部战死在自己的阵地上。
　　半小时后，预10师第30团团长陈德坒给葛师长打来电话：“张田涛连没有一个退回来，全部殉国了……”
　　葛先才含泪怒吼：“把炮兵营的火炮都集中往山上轰！我要给张连全体官兵‘铁葬’！要让停兵山的日本鬼子都来陪葬！”
　　在张家山阵地，国军第30团面对的是日军116师团最强悍的第133联队。第30团官兵同仇敌忾，英勇无畏。日军连续3天轮番猛攻，突入高地，两军混战，杀声震天，阵地一日数次易手。陈德坒团长亲率一个连前来增援，日军援军也几乎同在晨曦初露时分赶到，陈团长先到分把钟，抢占了有利地形，将日军轰下了山。
　　6月27日，沿着湘江两岸日夜兼程挺进的日军68师团、116师团主力到达衡阳。日军第116师团进至衡阳城西郊，突破守军第3师阵地，逼抵瓦子坪、虎形山主阵地前。第68师团一部突破五马归槽第190师前进阵地和冯家冲主阵地，并再次攻占了飞机场。68师团主力则突破衡阳城南黄花岭、欧家町预10师的警戒阵地，进至铁路线预10师的主阵地前。至此，衡阳已处于日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第190师及暂54师原在湘江以东，日军第68师团独立第64大队攻占湘江东飞机场，将190师及暂54师从中间割断后，方先觉为集中兵力、缩短防线，于26日夜将该两师调回湘江西岸衡阳市区。
　　6月28日5点50分，第133联队第1大队长大须贺贡大尉，指挥步兵开始进攻。瞬间，日军22挺重机枪向山上扫射。张家山是个小山坡，正面只有400米，也就是十几米距离就有1挺重机枪，火力极为猛烈。
　　正面阵地上的国军部队是肖维第1营，他们和日军血战的历史已有五六年时间，早已身经百战。陈德坒团长教给他们三不打原则：看不清不打；瞄不准不打、打不死不打。
　　大须贺贡大队日军重机枪扫射时，肖维第1营官兵并没有还击。见国军没有还手，指挥官大须贺贡大尉判断国军已经溃逃，下令第4中队在右、第3中队在左进行追击。
　　这两个中队兵力虽不多，却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大须贺贡对他们非常信任，认为一定会取得成功。
　　张家山阵地前，有人工挖成的4米的断崖，日军官兵必须携带竹梯攀登人工断崖，向山上进攻。
　　中队长米井高雄中尉高喊一声“杀”，30多个日军冒着枪弹开始突入。才走几步，最前面的中队长米井高雄中尉就被1发捷克式轻机枪子弹射穿胸部，当场毙命。
　　大须贺贡令田中清准尉代理中队长，继续指挥部队攻击。田中清准尉率全中队拼死冲至张家山人工断崖的下面。断崖很高，国军机枪火力无法覆盖崖下日军，田中清准尉松了口气！
　　此时，第3中队长小山长四郎中尉带着他的中队也冲到这里。
　　断崖下的日军开始架起梯子攀登。就在他们搭梯子的时候，有国军冒死冲出碉堡，进入了灌木掩盖的手榴弹工事。随后，他们向断崖下投掷手榴弹。
　　日军看着飞来的铁弹傻眼了，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头上爆炸。梯子上的日军被炸下来，射击死角里的日军也被飞弹炸中，手榴弹在四处开花！
　　爆炸烟雾覆盖了整个断崖之下。
　　大须贺贡大尉惊叫一声：“糟了！糟了！”
　　田中清准尉的第4中队，一瞬间被炸死死21人，仅有铃木直次军曹等10人拼死爬上了人工断崖，躲藏在国军看不到的弹坑中。左翼的第3中队伤亡也很大。这个中队长还算聪明，急忙指挥部队离开人工断崖的死角后退，问题是他们身后就是国军机枪火网。第3中队刚退到这里，就遭到国军机枪扫射，又打倒了一大片。
　　铃木直次军曹那10人最糟糕，他们刚冲上断崖，就遭到手榴弹攻击，4人当场被炸死。剩下6人也已带伤，被压制在高地上的弹坑处，不敢动弹。
　　伍长森川焦急的说：“军曹，我们必须退回去和大队联系，请求支援。”
　　铃木直次军曹回答：“怎么退回去？现在移动一步都是送死，任何人都不能去。”
　　手榴弹还在飞来，伍长森川被手榴弹炸中，右手被炸伤。眼见左右都是死，森川自告奋勇要退回去联络部队，铃木直次军曹只得同意了。
　　这个森川命大，竟然成功爬了回去。
　　留在山上的铃木直次军曹和其余几个人几分钟后被手榴弹炸死，森川在第二天进攻中被子弹击穿头部死亡。
　　这两个中队日军基本打光了。
　　下午，第133联队再次发动进攻。
　　炮兵继续炮击，第1大队的步兵炮队，因上午炮弹用得过多，现在所剩无几。他们从120联队借来了20发70毫米炮弹，才运到，正准备架炮轰炸，中美联合空军1架P40战斗机飞临头上，一顿扫射，日军炮兵躲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原地卧倒。
　　他们运气较好，竟然没有人伤亡，只损失了几匹战马。
　　第2大队作火力掩护，第1大队于下午2时又发起进攻。
　　第1大队仍由张家山的右正面进攻，以第2中队在右、第3中队在左，任务是攀登上人工断崖后攻至山顶。
　　日本兵都过惯了本土的湿冷气候，衡阳城上空的骄阳一晒，人人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疲惫不堪，战斗力锐减。他们实在受不了这热天的煎熬，在热浪下，看着地面的房子和树木似乎都在摇动。
　　下午2时，日军再次以炮兵和机枪掩护，第2中队长黑川启二中尉，率领20多人从山右侧攀上山坡，进入中国军队前沿地带，攻向只有10多米高的山上。
　　黑川启二中尉嗷嗷叫着，挥舞着军刀冲在最前面。他们顺利爬了十多分钟也不见国军的攻击。
　　黑濑大佐提心吊胆，他不知国军在玩什么花样，突然，数名国军手榴弹兵再次冲出，向黑川启二中队投掷大量手榴弹。
　　黑川启二中尉指挥部队也向国军投掷手榴弹，并且叫掷弹筒炮作反击。
　　一阵激战后，阵地上仅剩黑川启二中尉和1名士兵还在战斗。
　　黑川启二中尉挥舞军刀走在前面，士兵拿着步枪跟在后面。走了10多米，汇合了大下曹长等5个日本兵，又继续向上攻来。
　　黑川启二中尉又向上爬了20来米，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个国军士兵。只见他劈头盖脸扔下2个手榴弹，然后迅速卧倒，躲过日军射来的子弹。
　　手榴弹爆炸了，25岁的黑川启二中尉当场被炸死，大下曹长左腿被炸断，其余士兵也都被炸死。
　　大下曹长忍着疼痛，拼死向山坡下翻滚撤退，结果又被捷克式轻机枪击中了右脚。他滚到断崖下，保住了一条命，被送到野战医院抢救。
　　第2中队又在张家山全军覆没。
　　第3中队在小山长四郎中尉带领下，从左侧攀上断崖。随后他们遭到国军手榴弹反击，被压制在1个小庙外，动弹不得。
　　第1中队属于增援部队，他们前进时，也被国军手榴弹雨一顿痛揍。代理中队长铃木斋少尉被炸成重伤，还有13人被炸死，伤者更多。
　　战到晚上，主攻的第133联队第1大队伤亡惨重，4个步兵中队长，仅剩下小山长四郎中尉1人，爬得最高的也仅仅在半山腰，他们只前进了二十几米。
　　日军莫之奈何，中国军队阻击日军的法宝就是断崖式阵地+手榴弹集群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