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贵宾远方来

　　从刘家租去良田的佃户们，在灾年、荒年是给减租减税的。至于要上交多少地租，催账官马润田回府后要向刘王氏（王云朗）汇报。刘王氏参照历年上交地租比例，会适当给减免一些地租，以慰灾荒给佃户带来的悲伤。
　　刘府管家刘王氏的大善人美名，也有这方面重要因素。但得到豁免的佃户，感恩戴德的好话，理所当然都得送给刘府管家刘王氏。也有人四处打听刘王氏到底是哪里人氏，但当家主事人从没说过，赶车接人的马润田又守口如瓶，所以就一直没人知道。管家刘王氏的来历及身世，在刘府方圆百十里百姓中也就一直是个谜。
　　在这方面马润田当然知道底细，但这位只有八年私塾文化的车老板，是当家人刘广德的亲表弟兼刘府外事督办的倔汉，虽然文化不高，但对仁、义二字却理解深透。无论谁问到他头上刘王氏娘家是哪里人的时候，他只说三个字“不知道”。在免租时，要有他提供的灾情程度报告，得到刘王氏的批准才生效。
　　至于王掌柜乡下亲属，马润田该一是一、该二是二，绝不谎报灾情。尽管刘王氏和马润田费尽无数次口舌也无用，也是刘王氏对马润田生恨因素之一。
　　加之最主要一条是，刘王氏一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时，她争取刘广仁同意后，向马润田提出想借他的种传个后代，却遭到马润田一顿伦理道德训斥后，还是坚决拒绝。他不应允刘王氏的美梦后，她和马润田的梁子就这样永远结下了。尽管表哥对表弟苦口婆心地劝解，还是没一点得到淡化与平息。
　　两个方面因素可以看出马润田不给面子应该是对的，刘王氏偏袒娘家亲属，虽然有私心，但在亲戚方面去考量，也是人之常情。这方面因素，刘王氏曾向马润田有过一笑泯恩仇的表现。其实，这方面还没有忌恨太深。就是借种传代一事，她低估了马润田。总觉得自己在刘府也算一枝鲜花，又觉得自己颜值、女人处事管理刘府内务能力等方面，在方圆百里也属独领风骚。她万万没想到，他马润田不是那种采花盗柳之辈。
　　从此后的刘王氏，再没给过马家父子好脸色。刘王氏和马润田两人本来挺好的友情，从此事件绝交，一直到今天，两人见面还在扭头别棒中。
　　另外，八年里，有逃荒或避难者走进刘府，刘王氏总会给他们一日三餐和夜宿三尺热炕。久而久之，流浪者走进刘府大院后得到过的安慰暖心话，走出刘府大院后，总会在宣传上添枝加叶的。把诚信庄刘府大院儿青年美貌如仙的女管家刘王氏，比喻成观世音菩萨降至凡尘等等好话连篇。
　　刘王氏在方圆百十里的名声，不亚于二十屯保长刘广德。因为刘王氏从不下乡去征粮、征税、征兵和收地租，所以她的美名没有一点污垢，在贫苦百姓中的口碑，她可以说是远超刘广德数倍。
　　但是，刘广德在这方面不但不嫉妒，反而也给在方圆百里他所到之处，与人交谈中，总会夸上堂弟媳妇几句好话；说她治家有方、聪颖贤惠、心地善良、难得奇才等等等等好言善语。简单地说，他所到之处，总会往刘王氏脸上贴金、涂脂抹粉。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刘王氏耳中，她从心底发出感谢，觉得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大伯哥，是天下最佳男子汉。
　　两人的纯洁友情，就是这样一层一层地叠加得越来越深厚。所以，刘广德在做好逃亡前，也就是走出刘府前，一定给心里倍加喜欢而且又尊重的异性好友刘王氏，选个好帮手。让她在离开刘府前，在改朝换代、天翻地覆的运动中，顺利地迈过道道关口。但他不会想到的是刘王氏从此咸鱼翻身，一位旧时代封建社会受害者，重新获得解放、获得自由；从那时起她在人生路上会大展宏图……
　　
　　刘广德的跟班狗剩子牵着菊花青马，一侧的赵呈祥（程兆祥）和他媳妇儿春妮儿（乔敬春）二人，非常亲近地和狗剩子攀谈着。就这位由乔静春化名的春妮，此刻的心情是无比喜悦。她的开朗天性，此刻却显露出一点点，其主要因素是一直以来，在她心中有足智多谋丈夫赵呈祥为靠山。他们一年多逃亡路上，除不能化妆打扮以外，饮食起居上，并没受到太多挫折。
　　可能她知道狗大哥是下人，所以她没有一点恐惧感。春妮儿在跟班狗剩子面前，一点也没有拘谨，往屯子里走的时候她话很多。但是，她并没有流露出一点知识分子的语言，把一年多所学的东北话，用在和大名狗剩子狗大哥交谈中，也确实恰到好处。
　　看，她春妮儿并没在乎自己老公就在身旁，也觉得老公不会吃醋，也不该和一位身世下人去叫劲。所以才有她与狗剩子的交谈中有多投入，二目盯着狗剩子一笑问道：“这位叫狗剩子的恩公，您的名号叫啥？听广德仁兄叫您狗剩子，那不应该是您的大名吧？”
　　狗剩子听完春妮儿问话后，自己也在想：是啊，我应该有个大名啊，为什么大栓子和自己没名没姓呢？哎，以前我怎么没想这方面的事啊？这位刘府当家人刘广德的忠实侍卫，在美女面前，被问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没有语言答对。
　　他想到这些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在刘府里这些年，从来没人去关注他名字的事。又偷偷看了一眼春妮儿，觉得脸红心跳得害羞。
　　程兆祥化名的赵呈祥，看出来狗剩子心里一定有难言之隐，于是他瞪一眼爱人春妮儿，又向狗剩子一笑说：“狗大哥，别听她乱讲话，她就是好猎奇。人也不一定非要有个名号不可，叫什么没关系，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其实叫小名、叫乳名更显得亲切。是吧？”
　　狗剩子抬头看了一眼赵呈祥，露出一点点笑容说：“赵先生所言极是，其实姓什么我和大栓子也不知道。说起来话就长了，那都是二十五六年前的心酸往事了。我们俩不是本地人，我和大栓子老家是南方地方的，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小时候是邻居，三岁就在一起玩耍。两家人从山东省寿光县逃荒时，一群土匪把我们俩母亲抓走，父亲被打死。我和大栓子都五岁，钻到灌木丛里，逃过了一死。后来被刘府巡山的李老爷子发现，背着我、抱着大栓子，送进刘府大院儿。”
　　赵呈祥两眉紧锁地说：“啊，狗大哥也是天涯沦落人啊！”
　　狗剩子往北一指又接着说：“是啊，而且是失去父爱、母爱的苦命人。就是那个山坡树棵子里，经常有劫道的土匪。尤其是一些穷光棍，劫去女人做媳妇儿，把她男人和孩子统统打死，断去她的念想，太缺大德了！”
　　春妮儿满脸恐惧表情，又凑近狗剩子身边问道：“狗大哥，您真好悬啊，抓走你们母亲为什么不带上你们呢？现在还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吗？狗大哥，母亲被抓走的地方，离这里还有多远？那里的灌木丛还多吗？”
　　狗剩子摇摇头，又向北方一片丘陵一指说：“就是北边离这里两里路程的北山，现在比那时的灌木丛还多。那时我妈被抓走时的样子，一辈子都难忘去！”
　　春妮儿有些后怕的表情说：“狗大哥，现在这里土匪还多吗？”
　　狗剩子往北又一指两里地远的北山说：“看看吧，就是那里，要藏个千八百人的谁会发现？但这几年来这里的土匪少了许多，是被刘府护院队打怕了。有些护院的经常去北山，土匪也怕死，遇上土匪打死没商量。”
　　“哇！护院队好厉害呀？”
　　“是的，护院队里的人，都是郑大炮从方圆百里雇来枪法好的枪手。哎，再往北走出个十里八里路，三个一伙、五个一帮的，遇见生人，抢你没商量。尤其是像春妮您这样漂亮又年轻女子，抢到家可就是他的女人了。赵先生，你们遇到我们东家，真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分，我们东家老爷大院里收留的百十号人，多是走投无路的逃难人。”
　　赵呈祥对狗剩子一笑问道：“狗大哥，东家老爷是个有文化的人吧？斯斯文文地像个教书先生。怎不给你们起个名字呢？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叫乳名也会影响你们娶妻生子啊！”
　　狗剩子一声苦笑说：“呵呵，东家老爷是位有大学问人士，在沈阳念了二十来年书，当然斯文了。至于我和大栓子没名字说来话长，长话短说吧：我们俩被抱进刘府时，哭着喊着找妈妈。后来老太爷子问我们姓啥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叫狗剩子、大栓子。老太爷子是一片好心，不让改名，说等有人来找的时候，一定是要提乳名的，就这么一直叫到现在。”
　　春妮儿又在刨根问底：“大哥，看来刘府的老太爷子还真想得周到。哎，大哥，现在成家了吗？应该有儿女了吧？”
　　狗剩子又是一声苦笑说：“呵呵，东家老爷是给张罗过，我和大栓子早就合计好的，今生在刘府报恩，不娶女人，只给东家老爷鞍前马后伺奉着。”
　　春妮儿又接着赞扬道：“哎，狗剩子哥哥，知恩图报，够哥儿们意思，妹妹给您点百赞！等着，我和你赵兄弟站住脚以后，一定帮您找个好女人。”说完后，举起两个大拇指晃几下。
　　赵呈祥悄悄地掐了春妮一把，小声说：“哪来的这些话，少说两句吧。”
　　狗剩子一声憨笑说：“呵呵，难得俊妹子夸奖，也是我们没能力养家，才走此下下策。”说完又低下头，有些羞愧表情。暂时没有了语言继续，各自低头向屯子里走去。
　　
　　三人默默无声地向屯里走着，诚信庄外围轮廓渐行渐近。
　　走近时候，只能看到高高的白杨林。高大稠密的白杨林，遮掩着一排排整整齐齐土木建筑。那时东北三省的双山县，是很少从来没有受日军轰炸和日军军人的蹂躏与糟蹋；诚信庄又是大东亚共荣示范村，建筑非常完好。
　　这里要向朋友交待一下，双山县的诚信村是大东亚共荣示范村，用来蒙蔽一些外国记者而设的标榜大东亚共荣、大日本扶持下的伪满洲帝国农村欣欣向荣景象。诚信庄不仅仅有刘府高宅深院，佃户农民也由刘府供给住房。刚才看到的一栋栋民宅，是由刘府统一建筑租给佃户使用，当然，是要向刘府交一定的房租的。
　　在东北三省农村，可能再也找不到像诚信庄这样、不受日本兵任意糟蹋良家妇女的村庄。那时的小鬼子也知舆论的压力，大东亚共荣村的诚信庄，只允许政界与媒体介入，是不允许日本兵进入的。小鬼子为他们口惠而实不至的大东亚共荣，偌大个东北，上千万个村庄，为那么一点廉耻才设个示范村。没受到日本人践踏的诚信庄，百姓确实是安居乐业。小鬼子为舆论而设的示范村，却让诚信庄百姓受益匪浅！
　　狗剩子牵着马走在前，赵呈祥和爱人春妮儿为不再打扰主人，却慢下来走在后面。三人穿过有十几米高、五十多年树龄的六行白杨护屯林。在护屯林里层，立刻闪过一排排土木建筑。佃户们忙着场院里做春耕准备的活计，街道上有稀稀拉拉的农夫和村妇走动。
　　又走过两栋土木建筑的佃户住宅，眼前闪现出一处长宽各百丈长的深宅豪院外景；白碱土夯实院墙高两丈二尺，墙顶有防雨盖层。
　　四角用白碱土夯实堆砌的炮台，炮台高五丈余。炮台上层四面有瞭望孔和枪眼。武士们在门前操练的喊杀声，很远就听得清清楚楚。
　　刘府的正门是内置十一间房、中间的一间五寸厚木板门，昼开夜闭。大门敞开，门外有两壮士守门，偶尔有木轮马车走出院外，那是府里专用的食材采购车。离诚信庄最近的集市，是双山县城内。再远一点的就是八十里外的郑家屯，和三百里外的长春、沈阳。
　　凡陌生人走进刘府时，门外的卫士要先进去禀报三十岁的二奶奶刘王氏，也就是院内人称的刘王氏。由刘王氏批准进的，可以先到前厅里，被刘王氏审视后再定下由谁去接待或者是陪伴。大院儿里的规矩并不多，但是管理得确实很严。
　　由此可见刘王氏在刘府大院儿内的权威何等厉害，但这位有修养、受到过中等教育的刘王氏，待人接物非常到位。上至官爷，下到百姓，总是招待得四面见线、八方丰圆。
　　难怪刘府第一夫人李敬一，向丈夫刘广德推荐他出走后，把掌管刘府经济、外事大权，统统地交给刘王氏管。这位刘王氏在失败的婚姻中挣扎，全靠在刘府大院内事务中去得以解脱和精神转移。再有最关键的精神支柱，就是大伯哥刘广德。白天见过几次面，夜里梦中有缠绵，在灵魂里得以极大满足。
　　从后者结点上去体会刘王氏，觉得她在心理上总算找到了一些平衡。在社会交际上，在当时的双山县内无人可比，够得上女人中佼佼者，也算是女人中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