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诈语得枪

　　说干就干，倭瓜这些人走了之后，七老爷当天下午就溜溜达达地到兴义家弄枪去了。
　　兴义正捧着个水烟袋斜躺在炕头上出神儿，见七老爷进来了赶紧翻下炕来让坐，说：“七老爷，俺正想找你拉拉呱呢，你在济南府待了那么多年肯定见多识广，你说这日本人，他能在咱的地界上站稳当吗？蒋委员长和韩主席就真舍得把咱这地界让给他们？”
　　七老爷说：“让个屁呀，就是打不过人家落荒而逃呗，日本人开进济南府的时候没见一个中国兵拦着；占泰城，炸河口镇，你看见韩复渠的兵还手了？”
　　兴义说：“是呀，俺就是纳这个闷，有枪又有炮的，韩主席咋连屁都没放一个就没影了？日本人这么凶，往后的日子可咋混呀！”
　　七老爷说：“该咋混还咋混，老北山里不是已经有人和小日本干上了嘛，人家真刀真枪地和小鬼子对命都不怕，咱怕啥？”
　　兴义连忙摆摆手说：“那不是个法子，连韩复渠的大兵见了都跑，几个占山为王的好汉能治得住飞机大炮？没准吃不上饭了还祸害人呢，当年俺忠霖太老爷不就是让山里的土匪给祸害了。”
　　七老爷心里有鬼，没心思扯太远，就顺着兴义话说自己也为咋应付这个兵荒马乱的日子发愁呢，听说兴义在逃兵手里买过两条枪，想让他拿出来看看，要是好用，自己也想买两条枪防防土匪壮壮胆子。
　　兴义就问七老爷是听谁说的，就他这个样子，也不是摆弄那玩意的料啊。
　　七老爷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是听倭瓜说的，除此之外还知道这两支枪带了三十粒枪子儿，试枪炸膛的事儿他也知道。
　　兴义一听就蔫了，说倭瓜这烂舌头肯定是听他爹说的，不就当村长认识几个人吗，帮了点屁大的忙就到处瞎吹。
　　七老爷说这事儿不能怪倭瓜，他也是想和自己合伙买枪才说出来的，其实就是想看看兴义买的都是些啥枪，好使不好使。
　　兴义还想敷衍，七老爷就说别糊弄人了，要真不想给看就算了，不就是支破枪嘛，连看一眼都舍不得，还算是老李家门里的亲爷们儿吗？
　　听七老爷这么说，兴义就软了，说七老爷别发火呀，枪这玩意不是个养人的东西，要是天下太平谁愿意沾它呀，真想看拿来看看就是了。
　　兴义说罢，径自到后院将一支冰冷冷的汉阳造拎了过来，七老爷在济南府的时候玩过关四毛他们的步枪，所以对兴义的这支汉阳造一点也不陌生，接过来就稀里哗拉地一通摆弄，把站一旁观看的李兴义镇唬得直缩脖子，说：“七老爷你当过兵呀，咋玩得这么麻利？”
　　七老爷说：“丘八那营生咱还真没干过，就是拜过几个当兵吃粮的把兄弟，多少年前就和这玩意打过交道了。”
　　这下兴义有点拿不准深浅了，说：“七老爷你还真是见多识广，要不先放下这带着杀气的东西，咱爷俩沏壶茶好好拉拉？”
　　七老爷说：“拉个屁呀，俺还有事儿呢，快把你买的的枪子儿也拿出来给俺看看。”
　　兴义说：“枪子儿是有，可这东西是个烈物，千万别走了火啊！”
　　兴义说着，就背过脸去从怀里往外掏枪子儿，七老爷接过来说：“咋就一粒呀？不是买了好几十粒吗。”
　　兴义说：“这东西长得都一个模样，看看不就行了？”
　　七老爷说：“那可不一样，这‘汉阳造’一次能压五粒火，怎么也得让俺试试好压不好压嘛，毕竟是把旧枪，也帮你看看成色。”
　　听七老爷这么说，兴义就背过脸去再掏枪子儿，这回一粒粒地数出了四粒，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到七老爷跟前说：“加上你手里的一共五粒，小心点啊……”
　　不等兴义说完，七老爷伸手就把他手里的枪子儿夺过来了，无比麻利地压进枪膛里说：“枪俺先使着，等买着枪了再过来还你。”
　　兴义一听就急了，说：“啥意思？不是看看吗，咋还要拿走啊！”
　　七老爷用二拇指头勾拉住扳机、有意无意地朝兴义鼻子尖上抬了抬枪口说：“借两天玩玩咋了，好歹爷们一场，连这点面子也不给？”
　　兴义让七老爷吓唬得不轻，躲闪着他的枪口说：“小心、小心点、走了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从兴义那里弄来一支汉阳造，又过了两天，七老爷便带着倭瓜这些人到沙窝岭的杏树林子里试枪去了。
　　一同带来的，还有倭瓜家的土枪和狗剩子的“药条”，七老爷数了数手里的枪子儿说：“兴义这狗东西，藏着掖着的才给了五粒枪子儿，试掉一粒可就剩四粒了。”
　　七老爷说着，压上枪子儿，瞄住不远处一棵老杏树就搂了火，震耳欲聋的枪声惊飞了一大群麻雀，滚烫的弹壳“噌”地一声擦着磨棍儿的黑脸落在地上，那枪子儿则瞬间钻进了老杏树的肚子里、疼得这老树一阵枝桠乱颤。
　　磨棍儿惊魂未定地拣起地上的弹壳说：“乖乖的，这枪不光放屁，还会拉屎呀！”
　　引得这帮庄户头子一通轰笑。
　　接下来，倭瓜的土枪也填上火药铁砂子放了一枪，这土枪够不了多远，但威力却不容小觑，一棵碗口粗的杏树竟被它打得坑坑洼洼掉了一大片老皮，把整天伺弄这些树的狗剩子心疼的直眨眼睛，所以轮到试自己的“药条”了，这人没舍得再往杏树林里瞄准，而是朝不远处的沙堆放了一枪。
　　这“药条”就是个尺寸上缩了水的土手枪，威力自然逊色了不少，而且由于枪管后腚密封的不够严实，放枪的时候得歪着脖子使劲儿往一边躲，才能避免被后腚泄出的火药灼伤，所以搂火的时候狗剩子缩脖儿闭眼出尽了洋相，惹得众人又是一通轰笑。
　　兴致勃勃地试完了枪，这些人便开始琢磨往后的事情了，七老爷说：“现在人有了，‘二拇指头一勾拉’也有了，往后得打听打听啥地方有小鬼子了，人数还不能太多，就咱这些人这几杆枪，照上面了，顶多对付三个两个的。”
　　磨棍儿说：“这好办，明天俺和疙瘩到河口镇上出民夫，留点神儿就是了。”
　　倭瓜说：“河口镇可不行，挨着个火车站，鬼子兵一窝一窝的，就咱这几个人对付不了。”
　　七老爷说：“倭瓜说的对，得找个离河口镇远的地方动手，还得寻摸好退路，这就跟打野蜜似地得事先找好退路，捅了马蜂窝赶紧跑，让蜂子追上就吃亏了。”
　　七老爷说完这话半天没人搭腔，冷了好一会儿场才有人说：“俺倒知道个地方，离河口镇往南二十多里的老狼岭上不是有排看铁轨的砖屋吗，现在扎着架子盖炮楼，监工放哨的日本兵就住在那里头。”
　　说话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叫周二牛，就是愣子弄来的那个背着人命官司的表亲。
　　七老爷听了就说：“到是个怪背静的地方，里头住了几个鬼子？”
　　周二牛说：“弄不太清楚，能有五、六个？反正都穿屎黄颜色的衣裳背一样的长枪。”
　　“这不行，”愣子说，“七老爷说只能对付两三个，枪不够。”
　　周二牛说：“俺说的是屋里的人数，那屋外头停着个仨轱辘的‘电驴子’，隔两天就得到镇上拉趟水，拉水的时候人就分开了。”
　　七老爷一听这话来劲儿了，问：“你咋知道他到镇上拉水？砖屋跟前就没淘口井？”
　　周二牛说：“淘了，俺就是打短工淘井才淘到那里的，听说是给日本人淘井谁都不敢去，俺光棍一个，就硬生生地给撵去了，那几天净挨枪托子，窝囊死了。”
　　周二牛说着就掀褂子让大家看他的光脊梁，腰上背上果然还留着一块块的淤青。
　　七老爷瞪着眼说：“狗日的真不把咱爷们当人，干了活还牲口似地挨打，给他淘出井水来了？”
　　周二牛说：“淘出来了，淘了两眼，不过冒出来的都是苦水，只能洗洗涮涮，要想喝，还是得到河口镇上去拉。”
　　疙瘩就问：“拉水得几个人呀，留在屋里的多还是拉水的多？”
　　周二牛说：“应该是留在屋里的多吧，俺早晨起来拉屎遇上过一回，电驴子‘突突突’地叫，上头驮着俩日本鬼儿，吓得俺一头就攮在草棵子里了。”
　　七老爷听了一拍大腿说：“行，就这俩日本鬼儿了！”
　　随后的日子里，七老爷和倭瓜背着粪筐在周二牛所描述地界里转悠了好几个早晨，弄清楚了砖屋里的小鬼子每隔两天便要到河口镇上拉趟水，拉水的时候“电驴子”上驮着俩人，必经之路有片能藏住人的桑树林，而且每次都是天蒙蒙亮就从砖屋那边出来，“突突”到桑树林跟前也就一袋烟的功夫……
　　七老爷就打趣说：“小鬼子在荒郊野岭里靠得嘴也馋了，咱就给他改善改善伙食，让他尝尝咱老李家门的‘铁砂火药爆炒枪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