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一仗
作品名称:咆啸河山 作者:铜盆孤雁 发布时间:2020-02-23 15:32:40 字数:5411
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走了,葛先才就借了个由头留下来,继续在军长那里喝酒吃饭。
方先觉说:“先才,你跟了我多少年?”
“记不清了,反正是很久了,军长怎么问这个?”葛先才一边扒饭一边问。
“先才呀,你看啊,我是从预备第10师师长位置上升上来的,‘预备’者,不重要也。其实不然,预10师在第三次长沙会战中就打得最好,所以,我才升任了军长。现在,你是预10师师长,接了孙明瑾的位,不瞒你说,守衡阳还得靠你。容有若是个好好先生,担不起大任,那个周庆祥大节不会有问题,但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请军长放心,只要我葛先才在,衡阳就不会丢。”
“先才你还记得张田涛那件事吗?”
“记得记得,张田涛因醉酒暴打上司要被枪毙,临刑前要求与军长赌酒,那时候,你还是师长,行刑前,您没带师部幕僚,却带了我葛先才,我那时还是个团长,您暗示我救下张田涛,我果然救下了张田涛。”
“先才,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
“没得说,很好,爱护我,帮助我。”
“既然这样,那你就要对我无限忠诚。”
葛先才听到这里,就把碗筷子放下说:“方军长,我们是军人啊,不是青帮队伍。军中很多人都认为我就是军长的马前卒,是军长的打手,其实大错特错,我是有自己主张的,不会唯命是从。军长说的对,我就坚决服从;军长要是说错了,那就对不起军长啦,我会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方先觉拍了一下桌子说:“葛先才,还反了你不成!你不记得朱岳的例子啦?”
葛先才又重新吃起饭来,他说:“军长你别发火,我当然记得,我也知道你有权撤换我。”
“那好,你要是还记得朱岳的事,就给我复述一遍。”
“您升任军长后,190师师长朱岳不服气,处处抵制军部命令。去年10月常德会战爆发,我军奉命由长沙驰援,将困守常德的第57师解救出来。部队在地形复杂的洞庭湖畔沼泽地带运动困难,薛长官不断严命我军加快速度,迫使我军对优势日军强行发起进攻。我预10师担负左翼进攻,冒险于12月3日向德山前进,遭到日军强兵伏击,师部官兵非死即伤,师长孙明瑾、参谋主任陈飞龙先后阵亡,我也身负重伤,第30团团长李长和失踪。”
葛先才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方先觉,方先觉说:“说重点,说朱岳。”
葛先才于是又说:“右路攻击部队第3师虽然突入德山,因缺乏后援,无法扩大战果。军长便令预备队第190师增援。朱岳不愿执行这个任务,故意拖延。结果又遭到日军迂回穿插,不得不向衡山转移。第3师孤军奋战,第9团团长张惠民力战殉职,我军没能完成解围的任务。”
方先觉说:“先才你看啊,常德解围战我们没打好,上有薛长官原因,下有朱岳原因,薛长官恼羞成怒,撤了我的职,也撤了朱岳的职。把他的亲信方日英派来担任军长,把另一亲信容有若派来190师任师长,你说我冤不冤?这说明什么?说明长官就是一切,说圆说瘪全是他一句话。”
葛先才当然听出了方先觉的弦外之音,他说:“军长你说的不全对,就拿撤您职一事来说吧,薛长官决定遭到了我们第10军官兵的一致反对,我们联名拒绝继任军长方日英到任,最后还是您赢了。”
饭已经吃完了,方先觉和葛先才坐在室内喝茶,方先觉说:“先才呀,你们预10师现在摆在城南防御,这里应该是日军进攻的重点,你说给我听听,你是如何排兵布阵的?”
“好吧,军长,我就做个汇报吧。6月3日那天,我率领本师团营长及军部工兵营营长陆伯皋中校来到预定阵地,划分工事构筑区域。规定轻重机枪全部侧击,构成严密交叉火网,绝对禁止有向正前方直射射孔,并加以掩盖。凡属面敌之高地,皆削成不能攀登之断崖。其上缘,设手榴弹投掷壕,务能远近投掷自如;两高地之间鞍部前面,构成密集交叉火网,火网之前,布置坚固复杂障碍物,如地形许可,障碍物外挖深宽外壕,壕底须有掩盖地堡,防止日军藏匿外壕之内;阵地上挖一公尺五十公分深电光式交通壕,全阵地连接;依据地形及火力需要,在交通壕背后或前面,挖一公尺五十公分深,各个散兵坑与交通壕相通,士兵立起能射击能投手榴弹,也可很舒适坐下休息,坑口需有遮阳避雨的设备,其上覆以伪装,掩蔽部不宜太大,小则坚固,宁可多做几个。所有工事注意排水设备所需掩盖材料,如巨型圆木、两爪钉等。湘江中多的是木排,我们去洽购,不虑没掩盖材料,火车西站堆集不少铁轨和枕木,必要时可能就近取材,惟不准砍伐阵地上树木,即可掩蔽阵地又能遮蔽炎阳。预备队官兵在阵地后面山脚下,每人控一曲尺型单人掩蔽部,就相当安全了。阵地前之地堡及反射堡,利用地形按需要构筑,各堡必须要有掩盖之交通壕通至主阵地。阵地上火力,务能确实掩护各堡之安全,反射堡距阵地不宜太远,不可超过三十五公尺。”
葛先才背书一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方先觉很佩服葛先才的细心周到,而且相信他就是个很不错的战术家。
方先觉说:“我是真难啊,进驻衡阳时,我留下了新19师帮我守卫,薛长官生怕我守住了衡阳他没面子似的,就把19师调走了。我留下了暂编54师,他们只有两个团,一部守飞机坪,薛长官也想调走一大部。”
“薛长官这个态度,衡阳城我们不守了成不成?”
“那不成,委座是支持我们的,我在衡阳留下了3个医院,3个炮兵营,还向委座要了很多的弹药,光手榴弹就有30万枚,你想啊,一枚手榴弹只算炸死一人,那还不得炸死他几十万鬼子。”
葛先才哈哈大笑起来,方先觉问他笑什么,葛先才说:“军长算账只算进不算出,真打的时候,就不是这样啦,有臭弹,有找不到的弹,有自伤的弹,更有打不着日军的弹。”
方先觉也笑了,他说:“你说的是,我这人嘛,长于战略考虑。你看啊,我和赵君迈市长商量,一致认为,日军的大炮会炸平衡阳城,所以,我们就把衡阳城市民都疏散出去啦,临走时,还让他们每家每户储藏三个月粮食,我们打到哪里都不愁没饭吃。我察看衡阳城地理形势之后,得出日军会从南方和西南方进攻的判断,许多人不以为然,美国军事顾问贺克就完全反对,说日军将从西面和西北进攻,你看吧,历史将证明我是对的。”
他们今天说得太多了,葛先才敬个礼就走了。
6月21日深夜,蒋介石睡不着,给方先觉打来一个电话:“你第10军常德之役伤亡过半,装备兵员迄未补充,现又赋予衡阳核心守备战之重任,我希望你第10军能固守衡阳两星期,但守期愈久愈好,尽量消耗敌人。我规定密码二字,若战至力不从心时,将密码二字发出。我48小时解你衡阳之围,你是否有此信心?”
方先觉回答说:“委座放心,本军不惜任何牺牲,战至声嘶力竭,死而后已。”
蒋介石的如意算盘是方先觉的第10军死守衡阳,待他调集四周的援军,围歼主攻的日军第68师团和第116师团。那天晚上,方先觉牢牢记住了蒋介石电话中的两个关键词:一是“固守衡阳两星期”。二是“我48小时解你衡阳之围”。
炼狱的大门敞开着,无论是蒋介石还是方先觉,谁也没走进来,他们还看不见里面的魔兽和妖怪是多么凶残,也不能预见将来是多么血腥!
6月22日,日机开始轰炸衡阳,投掷燃烧弹,轰炸了一天,衡阳城已经被炸得不成样子了,湘江两岸大火熊熊。容有若190师一名士兵用机枪打掉一架日军飞机,算是出了口气。那天,日军第68、第116师团近5万精锐及配属重炮部队已经冲到衡阳城下。
衡阳攻防战最先在泉溪镇打响。
泉溪镇在耒水东岸,距离衡阳城30公里,这里是一个大码头,要过耒水,必须走泉溪镇码头。
此处的地理形势是:衡阳城东有一条南北纵贯的湘江,湘江之东有一条并行的河流,它就是耒水,两河相距30公里,其间有一个飞机场,还一条南北纵贯的粤汉铁路,湘桂铁路和粤汉铁路也在这里交汇。
日军是6月22日傍晚赶到泉溪镇的,晚饭后,日军开始炮击泉溪镇中国警戒军队。驻守在泉溪镇的军队是190师568团1营,营长杨济和按事先计划,稍事迎击后就退到耒水西岸,沿渡口布防。日军因刚刚到达,立足未稳,在耒水东岸扎营,与守军隔河对峙。
23日一早,方先觉下令炸毁湘江大桥,表达坚决守卫衡阳城的决心。
日军一早就开始强渡耒水。天色微明时分,日军在猛烈炮火掩护下,乘坐几十只木船、汽艇一起渡河。他们气焰嚣张,丝毫不把守军放在眼里,向着西岸气势汹汹而来。第568团1营原计划在西岸只稍作抵抗,然后就撤至五马归槽主阵地。
杨济和见日军气焰嚣张,不战而退会影响士气,遂令全营隐秘进入阵地。渡河的日军丝毫没感到死亡已经临近,一路疾驰而来。
日军刚过河中心,杨济和一声令下,全营20多挺轻、重机枪、6门战防炮和几百支步枪同时开火,子弹和炮弹就像疾风暴雨一样倾泻到渡河的日军队伍中。
日军遭到突然打击,纷纷中弹落水。突然,一幕闹剧在河心上演:一艘正在疾速行驶的汽艇上,驾驶兵渡边一郎两手死死握着舵盘,似乎要迎着守军弹雨冲上西岸,但瞬间就被守军飞蝗般的子弹击中。渡边两手把舵盘抓得太紧,以致被击中后身子往前倾倒,重重地压在舵盘上,汽艇随即方向一偏,就依着惯性在河中高速旋转起来。由于舵盘被死死压住,这艘汽艇在河中转个不停,把那一块搅得浪花翻滚,附近几艘船只躲避不及,都被它撞翻,船上的日军就像下饺子一样咕噜咕噜往河里掉。被打得晕头转向的日军清醒过来后,连忙调转船头,向后逃窜。
中午时分,日军使出伎俩,一部分人在东岸大张旗鼓修船、扎木排,装得忙忙碌碌要渡河的样子,主力部队则悄悄绕到泉溪以南,渡河西犯。
杨济和识破日军企图后,便按预定计划率全营后撤至五马归槽阵地。日军一见中国军队杨营转移阵地,便组织火力阻拦追击。战炮连副连长王惠民指挥炮手搬运火炮,他刚从堑壕中探出头,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他的头部,喷出来的鲜血瞬间就将满头的黑发全部染色。
24日拂晓,日军渡过耒水后,立即攻向五马归槽杨营阵地。
暂54师在衡阳只有一个团,其中有一部守卫衡阳机场。日军像潮水一样涌向守军阵地,暂54师师长饶少伟一面部署还击,一面向方先觉求援。
饶少伟在电话里说:“方军长,日军已经过耒水了,正潮水一般涌来,赶快派援兵来吧,再不派援兵,我们就完了。”
方先觉考虑暂54师不属于第10军建制,如果不马上增援会引起饶少伟的疑虑,更怕暂54师轻易丢失阵地,便说:“饶师长你别慌,我叫190师570团渡过湘江,增援你们五马归槽。”
570团在团长贺光耀率领下很快到达五马归槽,并稳住了阵地。
中午过后,日军主力从五马归槽南面绕过,西渡湘江,向第10军在城南的前沿阵地秘密运动。
下午,方先觉也开始调动部队。周庆祥率第3师主力已经赶回衡阳,方先觉令其接替190师在衡阳西北的阵地,190师则全部渡过湘江,与暂54师占领湘江东岸阵地。
就在方先觉调动部队时,饶少伟令暂54师两个营离开衡阳,他自己则率另一个营留下来与第10军一起守城。
方先觉很生气,他又不能处分饶少伟,就打电话给饶少伟说:“你还是放跑了两个营兵力,是不是?”
“是的,方军长。”饶少伟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不是一直在犹豫,在等待吗?”
“是啊,最终还是下决心啦。”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走,你留在这里随时都会被打死的。”
“方军长,请您谅解,我也是没得法子。不开走两个营,我就是对抗薛长官命令,我要是也跟着走了,我就不是个军人,衡阳城危在旦夕,我一走了之,那就畜生不如!”
“好啦,别说啦,我感谢你与我共患难。”
25日拂晓,日军经过整顿后,开始大规模进攻五马归槽。
五马归槽地处要冲,是城东进入市区的必经之路,570团已经接防这里的阵地。贺光耀团长对日军的步炮配合非常了解。日军的炮一响,就命令大家隐蔽,炮火一停,立即命令大家起身射击。如此三番,日军无法攻下五马归槽阵地,却丢下一大片尸体。
中午时分,攻防战停了下来,阵地寂静起来。190师师长容有略估计日军是等待炮火或空军支援,告诫前沿不要轻敌。
下午2点的时候,5架日机飞临五马归槽上空,屁股一扭一扭不断往下下蛋,日军的炮兵也声嘶力竭地向守军阵地开炮。
贺团官兵在阵地上躲避炮火轰击,被炸死不少。
就在贺光耀感觉难以支撑时,中美空军呼啸而至。日军因机场在武汉,航程远,怕燃油耗尽,不敢恋战,把炸弹胡乱丢下就向北飞去。
没了空中对手的中美空军开始对付日军步兵,来回对日军阵地轰炸扫射。日军由于训练有素,军纪严格,在狂轰滥炸下,竟然能保持不动,大大减少了伤亡。
但中美空军哪肯轻易罢手!在日军阵地上来来回回,像梳头一样,一遍一遍轰炸扫射,静止不动的日军伤亡不少。贺光耀趁势出击,冲到阵地边缘,以机枪猛扫过去。在空中、地面双重打击下,日军死伤累累。贺光耀见好就收,待自己的机群一飞走,率部立即退回阵地。
经过这次打击后,日军阵地上满目疮痍,到处冒烟,死尸遍地,也不敢贸然进攻。不久,日军援军到达,立即用带来远程重炮轰击守军阵地。
在湘江西岸的方先觉听到日军重炮声后,立即兴奋起来。他以前对第4军12门美式山炮十分羡慕,做梦都想要几门。而就在今天上午,张作祥赶回衡阳,带回了6门美式山炮,还有满满2000发炮弹。
“蔡督战官,蔡督战官!”方先觉大叫。
蔡督战官是第9战区派到第10军的督战官蔡汝霖,兼炮兵指挥官。
“报告军座,有何指示?”蔡汝霖应声而到。
方先觉走到蔡汝霖跟前,亲切地拍拍他肩膀说:“督战官,叫张作祥立即开炮,支援五马归槽阵地,狠揍小日本。”
张作祥刚把炮兵阵地布置好,正想找机会试一下山炮的威力。蔡汝霖亲自赶到炮兵阵地,传达方先觉的命令。
这山炮的威力果然非同凡响。炮弹从炮膛飞出,呼啸着飞过湘江,准确落在五马归槽日军阵地上。炮弹一到,日军阵地上立即掀起五六米高的泥土,被炸断的日军士兵肢体、枪支被高高地抛到空中,和泥土混合在一起,再重重地落下,随即被掩埋。
日军也尝到了中国炮兵的厉害。五马归槽守军士气大振,待炮火一停,立即反击,打得日军大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