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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作品名称:云梦回忆 —— 回不去的知青时代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0-02-22 16:47:54      字数:5549

  卫燕南看手表,已快下午三点,想到同学李薇薇要说她了,更后悔白跑了一次岑玉来的家。她想不到路上会用这么多时间,而跟着岑玉来去时仿佛瞬间就到的。
  在离家还有一站路的一个公交车站,她下了车。退回到公交车刚才经过的一条横马路,她朝北往前走去。
  她走到一幢红砖墙面的小楼前停下来,按了一下门铃。不一会,她那位戴眼镜的高中同学李薇薇开了门,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内。
  “你来这么晚?”李薇薇似责怪地道,“吃过中午饭,你就好来了。却让我等得眼睛也要等穿了。”她们本来约好要去在当时市里最大的一家百货公司——中国百货公司(中百公司),挑选礼物送给孙丽君的。她们都是受到孙丽君邀请参加婚礼的少数同学之一。
  “不好意思,”她又问道,“今天还要去吗?”她看了看手表,已三点多了。
  “你快进来坐一会,再说。”李薇薇让她进屋再说。
  “不去的话,我就回家了。”今天她也没有心情在这老同学家闲坐。
  “唷!什么时候架子也开始大起来了?”李薇薇装着不高兴地道。
  “哪里是我架子大?不想打扰你父母。”她找了一个很勉强的理由。
  “我父亲哪会在家?母亲也出去了,只有(媬姆)阿姨在家。”李薇薇道。她父母都是军人,父亲是一个师的副政委,现在外地一家军工厂支左。因此,李薇薇家在之前的文革中,没有受到过任何“冲击”。李薇薇有个弟弟,在文革初参与打人,被她父亲骂过几次后,送到野战军的连队当兵了。李薇薇与孙丽君一样,毕业分配时直接进了工厂的。他们高三是所谓的“老三届”中的最高的一届,要是文革晩半年发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大学生了。不过,六八年分配时,还没有发出“上山下乡”的号召,因此,除了少数人去了边疆和农村外,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城市工矿企业的。
  “喂,你什么时候也请我们吃糖?”等卫燕南在客厅沙发里刚坐定,李薇薇就这样问她。
  “你叫进我来,就问这吗?”她也装着不满地反问。
  “随便问的。”李薇薇笑嘻嘻嘻地道。“听孙丽君说,他有些小才气,写过许多诗。”
  “孙丽君还告诉过些你什么?”她问。
  李薇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嬉笑地道:“不能告诉你了。”
  “不告诉就不告诉,我也赖得听!”她也笑了一笑。这时,媬姆送进了一杯茶来。“谢谢阿姨!”她欠身道谢着。
  “不用谢。”媬姆是位中年妇女,又对她笑了笑退出门外。
  “听孙丽君讲,”李薇薇又主动讲道,“你很担心,人家会揪住他不放。你放心,他不就是说了农村还太贫困吗?这谁不知道?听我父亲前些天回家时说,那个‘纪要’传达下去时,很多人担心它的‘毒性’大强,传达下去效果会不好。你知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里面也说到了农村贫穷吗?这说明什么?已有越来越多的人已厌倦了,希望国家不要再搞来搞去,快把生产搞正常,发展上去,改善人的生活。放心,不会再太疯狂了。”
  “你说得是不错。”她想了想道,“我怕有人会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她理解李薇薇的意思,随着“9.13亊件”的层层传达,人们在震惊之余,都冷静思考起来,已没有了以往的疯狂劲头了。可她担心,那些干了错事、坏事,而从不认错的“头们”又会怎样呢?认错会让他们就觉得丢了面子,降低了他们的威信,从而失去“为人民当家作主”者的身份;而失去了这种身份,还能继续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吗?
  “为掩饰一个错误再犯一个错误,这倒也有可能。”李薇薇道,“但‘极左’的东西大势已去,越来越不得人心,相信、奉行的人总会越来越少。”
  “但愿如此。”她心头好像轻松了许多。“我们还到底去不去中百公司?”
  “去吧,出去走走。”李薇薇道。
  李薇薇与媬姆阿姨说了一声后,她们出了门。
  
  百货大楼里人不多,甚至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她们走了一个又一个柜台,没有发现中意的东西。
  “平时看看东西也够多的,但到真要买时就觉得太少了!”李薇薇发牢骚似地道。
  后来她们在灯具柜台挑了一只台灯,在艺术品柜台挑了一幅织锦画。
  “不知她喜欢不喜欢?”她心中无底地道。
  “她会喜欢。”李薇薇道,“而且寓意也好,画上的迎客松,象征着展臂迎客、和平友谊,台灯让她继续学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她也开了一句玩笑。
  “去,你当她是你的学生吗?”李薇薇笑着问道。
  
  回到家时,天已完全黑了。
  母亲见她手中拎的台灯,问她:“这么晚回来,买了什么?”
  “要送孙丽君的礼物。”她把装着台灯的纸箱举起来,让母亲看这包装盒上台灯图案。
  “你有信,放你房间了。”母亲告诉她。
  “他的吗?”她没等母亲回答已上了楼。
  
  当卫燕南一口气读完了来信时,虽仍然心神不宁,但一直紧张的心头像轻松了一些。
  他在信上告诉她:
  “让你等久了吧?总算与田田他们谈判定了!真想不到,在应该批林、批极左的时候,他们到连队来组织帮助(批判)我。我指责了他们的背信弃义,指出了学习班上对我突然袭击也是一种极左行为。
  “本来想得真是有点天真了,认为他们在林自我爆炸后,也会作一些反省的。因此,我也迟迟没有动手(向场党委)写申诉信。现在看来,你过去信上说的一些话,是有道理的。也许真如你所说的,有许多人会怕人家揭他伤疤的,也有一些人会闭着眼不承认有伤疤,更坏的是,有人还会凭借手中的权力,打击异己(包括敢于揭露事实真相的人),来维护他们‘一贯正确’的神话!
  “这次他们对我还拍了桌子。因为我用事实指出了他们的极左做法,来人在恼羞成怒下,对我拍起桌子。我忍无可忍,当时也跟着拍了。事后想想,没有这必要,是沉不住气的表现,不是我想成为的样子。让人痛苦和心烦的是,他竟然过一、二天,就会找我一次,逼着我所谓的认识问题,要我写所谓的深刻检查。总想在事情了眉目,再給你写信,就这样一拖再拖,让你久等了。
  “现在总算谈妥了,双方都作了‘让步’,他们承认学班上做法是‘过火’了,我同意在一定的会(说穿了就是批判会)上作检查。我想过,作检查就作检查,在认识问题上,确有许多方面是应该反省的,我只要在事实上不夸大,也不缩小,对得起自己就可以了。当然,他们要我承认是沿着复僻资本主义道路走的,那是不可能的!但不承认就很难通过。怎么办呢?我在心中正酝酿着一个做法,干脆就借此捡查机会,把当初学习班上的真相向广大的群众都摊开来,彻底揭露他们的‘极左’行为,我相信,只要实事求是地说出真相,把我的诗、把我说过的话都一一公布于众,把他们的做法也一一暴露于众,大部分群众还是会看得清他们的做法的!大家也会相信我说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攻击新中国、新社会,其实,我与他们一样热爱着新中国,热爱着党和毛主席,是与他们一样地忠诚的。我与他们也一样怀着满腔热血,响应党和毛主席号召,来到农村,为改变农场面貌付出了辛勤劳动和汗水。可他们误解我,揪住我不放,是搞错了人,搞错了方向。我也为他们感到可惜!列宁说过,真理多跨一步,就是谬误。希望他们不要继续走下去啊!
  “我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一劳永逸地解决此问题。因此,我有时很兴奋,可谓斗志昂扬啊!
  “当然,有时想想,心里还是很痛苦的,为了甩掉他们的纠缠,我不得不检查,实际上就是用侮辱自己方法来换取时间。我已认真读完毛选四巻,并写了近万字的有关认识论的体会和想法。我需要时间和清净!我正在创作《渔人传——云梦湖传说之二》。”
  “这些人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他不过是一个怀着浪漫情调,抒发了一下自己感受、感想啊!”她想。她从信中,又一次看到了他的梦想和希望。当然,信中也透露出了一种无奈与悲凉。
  “他信上写些什么?”她真在苦苦思索时,母亲在她身背后问。
  “妈,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她带着责怪的意味问。由于看信看得太专注,因此,母亲上楼来的脚步声,她一点也没听到。
  “见你在看信,没敢与你说话。”卫母道。
  “妈,莺南、鸿南也有信来吗?”她问,显然想引开母亲的注意力。
  母亲脸上浮出了笑意,显得精神很爽地道:“上星期刚来过,这个月不会再来的。倒是你姨来了封信,莺南的事也有希望了。”
  “我本来以为他们这次要倒霉的。”她道。
  “你与爸一样,”母亲不悦地道,“总是恨他们。”
  “妈,”她感到冤枉地道,“我哪里恨过他们?”她还想,父亲也没有恨过他们,只是认为他们家是搞政治的,觉得保持一些距离为好。因此,反对母亲为了莺南、鸿南,一次次地写信、打电话去找他们去“开后门”。
  “你还不恨他们?”母亲道,“你总希望他们倒霉!”
  “我哪里希望他们倒霉?”她道,“我是为他们担心,不是都这么说‘政治就是站队,站错队要倒霉’吗?”
  “这次他们没有站错队,”母亲道,“他们虽是空军的,但与吴胖子不是一条线上的。”
  “他们家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她道。
  “谁家不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母亲感叹地道。
  “也有不是的。”她想说普通劳动人民家就不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但想到岑玉来眼下的处境,不想说什么了。
  母亲见女儿沉默无言起来,忍不住地问道:“他信上说些什么?”
  “你说岑玉吗?没说什么。”她不想多说什么,又很心神不宁了。
  “他好像很长时间没给你信了。”母亲强调道。
  “也没有很长时间,就两、三个,三、四个星期。”她心里很苦涩地道。
  “唉,”母亲叹了口气道,“他没有说,要‘回来’吗?”
  “春节已近,中间还回来干什么?”她自知这样应敷母亲不好,但也没有其他办法。
  “我不是问这个‘回来’,”母亲有点生气地道,“我听说,又要‘上调’一批人了,你要让他争取一下。”
  “妈,你烦不烦?”她想到了岑玉来目前真实的处境,心里有点烦恼。
  “怎么我烦你了?”母亲更不满地道。
  “怎么不是你烦我?”她有点失控地道,“每次他一来信,你就要来烦我了!”
  “你这是怎么了?要不,他又遇到麻烦了?”母亲猜测地道。
  “没有。”她急切地道,“前一时期,他要忙秋收扫尾(工作),又要忙中央文件的学习,你看他还有什么时间写信?”
  “好吧,下楼吃饭吧。”卫母轻叹了口气后道。
  “你们先吃。”她道,“我现在还不想吃。”
  卫母不放心地看着她道:“我也希望你们好好地成一个家啊!”
  卫燕南心中若有所动地抬头看了一眼母亲。这时传来了吱吱嘎嘎的、有点刺耳的拉琴声,是隔壁人家的一位小男孩在学拉小提琴。社会正悄悄发生着向正常状态的变化。
  卫母默默站了一会,叹了口气,欲转身下楼。
  “妈,”她控制不住掉泪道,“他可能又要倒霉!不过,妈,你别紧张,他还在研究他的认识论,写他的诗。”
  卫母看着女儿痛心的微笑,担忧地道:“这些人为什么总要揪住他不放?”顿了一会,又不解地道,“他做出事来,总叫人担心。他是写诗惹的祸,还写什么诗?”
  “妈,你不用为他担心。”卫燕南装轻松地道,“他正在写《渔人传》。”
  “我不管什么传不传。”卫母道,“什么都不写,最好!”
  “他是个大活人,能什么也不想、不干吗?”卫燕南又道,“妈,你先下去吃饭吧,爸爸一定肚子饿了。”
  “他也是个叫人担心的人!”卫母道,“他早已把扫厕所的日子忘干净了。一早去所里,钻在资料堆里,不知道时间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妈,男人都有野心,总想做出点‘丰功伟绩’来!”卫燕南道。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父亲?”卫母道,“他就是一心想为国家多做些事。”
  她怎么能否认母亲的话,怎么能说父亲有野心呢?她看到母亲流泪,也流起泪。
  
  父亲要不是在56年服从国家需要,从大学调到情报研究所工作,也许早就在学术上硕果累累了。到了情报研究所,他整天地钻在无数的从国外、港奥等地弄来的期刋、书报里,乃至会议记录等大量资料中,筛选出与国家经济、科技发展有关的资料,提供给有关部门和人。他的工作就是“为人作嫁衣”啊!为了及时把最新的科技资料翻译出来,有时没日没夜地干过,但他得到过什么?几乎什么也没有啊,至多到年终评一个先进工作者的称号什么的。有几块钱的奖金、奖品,他也拿出来与组里的同事们分享了,有时还要贴进一些钱去。他有一张照片,是他心目中最珍贵的东西。照片中,他就坐在周总理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在他心目中,这就是国家对他默默无闻工作的最高奖赏和认可。可文革一来,陆所长被批斗,他陪斗;陆所长关进了“牛棚”,他也被关进“牛棚”。
  陆所长一“解放”,他也从“牛棚”出来了。陆所长要他把科技情报收集、整理工作快速恢复起来,他就日以继夜地干起来。
  “五十岁的人啦,不能再白班加夜的干啦!”母亲劝他时,不敢提关“牛棚”中,被打得肾脏也破裂的事。医生早已说过,他不能再太吃力的。
  可他总是道:“陆所长说‘拜托’的事,我怎么能不认真?”有时还笑道,“我什么事(病)也没有了。”确实父亲一工作后,这儿痛、那儿痛的病都没有了。那位31年就参加地下党的陆所长,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党的化身,听他的话,就是听党的活,听毛主席的话。而陆所长对他也尊重有加,上下班时常常让自己的司机绕道来接送他。
  在卫燕南的记忆中,小时候也是很少见到父亲的,父亲每天回家时,她们都已睡着了,有时为了节约时间赶任务,父亲就睡在资料室的一张帆布床,也常常不回家的。父亲也几乎没有休息日的,因此休息日都是母亲一个人带她们姐弟三人去公园、去商店的。
  一次,她见父亲在家躺着,就觉得很奇怪。等母亲买菜回来,才知道父亲是病了。是那位陆所长下命令不让父亲再去所里,父亲才在家里耽了完整的一天。那天下午,父亲觉得自己好了些时,起床后把她叫到面前,问了她好多话,特别是问了她学习情况。父亲对她的学习成绩是满意的。
  “你是带头人,弟弟妹妹都看着你的。”父亲对她道,“要听毛主席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天她感到很高兴,因为父亲完全把她当大人一样地与她说话。
  
  “妈,”她对还在伤心的母亲道,“我是随便说的,绝对不敢说父亲的。”
  “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母亲道,“可她是陆所长眼里是不可缺少的人!”
  她点头道:“我从来没想过他是不称职的。”尽管有过一、二次,母亲不在家时,由她为父亲烧了饭。父亲总很高兴,她也很高兴。当时她还问父亲,烧得好吃不好吃?父亲连连点头,说好吃的。可她自己觉得烧得不够好吃,与母亲的水平还差得远。
  但她心中很得意的是,不仅父亲,还有岑玉来都说她烧得好吃的。
  她也想今后还会听到他们,特别是岑玉来的赞美吗?一种不祥之兆的感觉,在心头更是挥之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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