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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云梦回忆 —— 回不去的知青时代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0-02-21 20:27:22      字数:4910

  在艳阳高照中,卫燕南踏上了去岑玉来家的路途。
  她记得上一次跟着岑玉来一起去他家时,是在一个花团锦簇的日子里。岑玉来家小园子的篱笆墙上,岑父种的蔷薇花,正迎风怒放,无数朵的红花如火如荼,令人心旌荡漾。
  “这是什么花啊?”当时她问了岑玉来。
  “蔷薇吧!”岑玉来回答得不是太肯定的。对月季花与蔷薇花,他有点分大不清。他虽然也喜欢看父亲种的花,但只是停留在一般的欣赏阶段,从来不会盯着一枝花看很久,甚至一看数小时,会从不同的角度去尽情欣赏花的不同美姿。更没想到自己去种花、养花。“等一会,问问我父亲。他什么花都认识。母亲说他是快变‘花痴’了。”
  “‘花痴’?”她一惊。
  “你不要误会,”岑玉来微微一笑道,“他不过是对花有点痴迷,母亲才这样骂他的。”
  “爱花不好吗?”她不好意思地笑着问。
  “发生矛盾了!”岑玉来感叹地道,“已经上升到‘意识形态’的高度了!”
  “你又要说‘鬼话’了!”她心想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
  “你不相信啊?”岑玉来用夸张的语气问道。
  “你不要用装腔作势来骗我相信!”她也装着冷笑地道。
  “那么,说有矛盾,你也不相信吗?”岑玉来好像很失望地道。
  “会有什么矛盾?”她问道。
  “争地盘啊!”岑玉来对她笑着道。
  她想了想,嘲讽地道:“那还要‘拉山头’?”
  “是呀!”岑玉来一本经起来地道。
  “我不要听你的‘鬼话连篇’。”她讪笑地道。
  “我哪里瞎说了?一个要种花,一个要种菜,地就这么大一块,一个多种,一个就要少种。矛盾就来了啊!”岑玉来顿了一下又道,“我记得小时候,是种了许多花草树木的。有五棵很高大的龙柏,在造新房时,被卖掉了。在粪缸边有一颗桃树,每年开许多花,一次我去采摘时,掉进了粪缸里。”
  “是你掉进了粪缸?”她笑眯眯地问他。
  “这有什么?”岑玉来道,“别的小孩也掉进去过,都是为了摘桃花。”
  “现在这棵挑树呢?”她放眼看了一下园子问。
  “后来不见了。”岑玉来道,“不知什么时候不见的。反正到了三年自然灾害时,都种上了疏菜。好像种过花生、胡萝卜。后来蔬菜不太紧张了,父亲又种起花来,一点一点地蚕食着菜田。母亲开始没有感觉到什么,看看花也觉得蛮顺眼的。后来想想不对了,菜地怎么都渐渐种上花啦?她向父亲下起限止令,不能再多种了。但父亲看到了喜欢的花草树木,还是会弄回来,母亲就骂他了。”
  “我觉得种种花蛮好的。”她道,“骂他干什么?”
  “那你是站在我父亲这‘山头’了!”岑玉来仿佛得意地笑着。
  “不过,我觉得种种菜也蛮好的。”她道,也偷偷暗笑。
  “你想做两面派?”岑玉来用得意的眼光看着她笑道。
  “我是觉得种花、种菜都蛮好!”她装受委曲地道。
  “快进来啊!”这时,岑母出现在门口。一只小花猫紧跟在其脚跟后。
  “妈。”她叫了一声,又凑到岑玉来耳边悄悄道,“我还没有问你‘意识形态’哩!”
  岑玉来看了一眼母亲,压低了声音对她道,“会有证明的。”
  “妈,爸呢?”岑玉来进了屋后问。
  “他现在像‘白脚花狸猫’了。”母亲不满地道,“家里是耽不住的了。叫他不要再把花草弄进家里,他也听不进,一会儿买点花回来,一会拾棵树回来,谁知道他买的拾的?我说他是,‘资产阶级思想’没有改造好!”
  岑玉来转头与卫燕南对视了一眼,然后对母亲道:“妈,不要再说爸了。种花、养花是他过去的职业习惯。”
  “玉来,你让妈说么。”卫燕南道。
  “还是小卫懂事。”岑母道,“不说了,我去准备点吃的。”岑母走进里屋去时,那只在她脚跟边蹭来蹭去的小花猫也跟着进去了。
  “你知道‘意识形态’了吗?”岑玉华估计母进了灶间后,笑着问卫燕南。
  “嘿,”卫燕南想了想道,“你妈是‘革命派’!”
  “嗯?”岑玉来立即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成了彻头彻尾的‘革命派’的。一成了‘革命派’,变得这么满嘴革命的用语。问题是她是瞎用的,多数是硬套、瞎套的。”
  “你父亲是最遭殃的。”卫燕南深表同情地道。
  “还有我,”岑玉来道,“她也会‘批判’我。”
  “她说了你什么?”她笑嘻嘻地问。
  “是紧跟着形势的。”岑玉来仿佛无奈地笑笑道,“社会上批什么,就说我是什么。”
  “这是给你敲敲木鱼。”卫燕南这时乐道。
  “唉!”岑玉来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她怎么会变这样的?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拜菩萨,我还认她落后哩!有时想想,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她也在赶潮流吗?”卫燕南自认为幽默地问道。
  “不像,”岑玉来面色凝重地摇头道,“好像有别的原因。至于什么原因,我也讲不清楚。”
  “你妈不要在掩饰什么吧?”卫燕南这时猜测地道。
  她的猜测几乎是接近了事实真相的,但岑玉华几乎叫起来道:“你是说她在伪装?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是知道母亲出生在一个不是太贫困的家庭,但逃婚出来后,早已沦落到了社会的底层,不会有什么要隐瞒的。至于父亲虽在外国人手里赚到过一些钱,有时也怀念这赚钱的日子,但他毕竟是劳动者,也不会有需要隐瞒什么的。对此,他已想过好久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合理的解释。
  “以后,”他不无担忧地道,“我妈要是说你起来,你千万不要放心里去,但愿不会……”
  “嗯。”她点了点头道,“我有心理准备了。”不过,这一次岑母始终没有对她使用过什么革命语言。
  
  当乘上了去岑玉来家公交车后,卫燕南心里却打起了退堂鼓。她想到,岑玉来父母可能还不知道岑玉来的情况,自己一去,反而会引起他们的不安。那怎么办呢?她反反复复地想着,一直到车到了龙川路站时,她硬着头皮下了车。从这车站走不过几分钟路,就可到岑玉来的家了。
  她到岑玉来家时,岑父正在小园子里弄着他的几盆菊花,但整个小园子显出肃杀的秋气,许多花草已凋零了。
  菊花还是开得很好看的。见她喜欢地看着菊花,岑父大谈起花与过去在外国人家做花匠的故事。他说一次,他把自己的一块手表丢了。不知在路上丢的,还是在花园里做事时丢的。反正有点不高兴地坐在一张长椅里,外国东家看到后问他为什么不开心?他说丢了一块手表。外国东家让他等一会,不久双手捧着一把手表走来,让他随意挑一块。当然放今天,一把手表也不稀奇,许多人家都有十几块、几十块的。但在当时及岑父说故事时,手表还是很稀罕的。因此,她表示有点不相信。岑父强调是真的,一点也不参假的。“那你拿了吗?”她半信半疑地问道。
  岑父晃了晃手腕上的金光闪闪的表道:“就是一只。”
  岑父正说得起劲时,那只小花猫先从屋子里窜出来,在她脚跟前“喵喵喵”地叫着。
  “你又在放什么毒?”岑母责备着岑父从房子里走出来。
  “妈!”她忙叫了一声。
  “小卫来啦!”岑母看到她,显出一副又喜又惊的样子。
  “啊唷!”她又惊叫了一声,原来小花猫把身体擦到了她脚跟上,把她吓了一跳。
  “这断命的猫。”岑母骂了一声猫后,对她道,“快进屋吧,外面冷。”
  “我还不感到冷。”她沐浴在阳光中,确实不感到冷,不过她对岑父道,“我先进去了。”
  “你喜欢,回去时挑两盆带回去。”岑父讨好地对她道。
  “谁要你的。”岑母抢先说道,“只有你自己喜欢。”
  卫燕南感到很为难,说要不好,说不要也不好。只能对岑母笑笑,又对岑父笑笑。
  岑父对她道:“你先进去吧。”
  
  “玉来有什么情况吗?”进了屋刚坐定,岑母很紧张地问起她来。
  “妈,”她当机立断地道,“我是来取一本书的。”她心中已十分失望。
  “喔,”岑母松了口气道,“他的书都放在他床边的架子上,你自己去找,不过等一会找吧。”
  “嗯。”她点头道,“等一会找。”心想找书本来是自己编出来的,等一会随便拿上一本就可以了。
  “他已不给家里写信了!”岑母责怪着儿子道,意思里儿子也是一个有了女朋友,就不要爹妈的那种人。
  她忙道:“是他正忙。”
  岑母一脸不以为然地道:“是吗?”但马上换了口气道,“你在信上多提醒他要多听党的话,要尊重领导,同事之间也要相互尊重。”
  “妈,”她装着平静地道,“你放心,他不会上人的当的,他真的比我懂得多。”
  岑母回想着儿子高大的身影道:“他是长大了!”但马上忧心忡忡地道,“他懂什么?一点也不懂。在家里时,我们给他讲得算多的了,可他还是会弄出那些事出来。”
  “妈,你放心,这是过去的事了。”她安慰着岑母。
  岑母仿佛用不信任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才道:“天天为他担着心,哪一天他真的长大就好了。”
  她心想,看来在母亲的眼中,儿子永远是长不大的,永远需要她的庇护、她的教导。但敷衍道:“他是懂得比我们多。”
  “他哪有你懂事?”岑母叹着气道,“我们又没有要求他像人家那样轰轰轰烈烈,只要他太太平平过日子。一再嘱咐过他,不要什么事情都冲在前头。当初让他去投亲插队,他不肯,去了这么远的农场,要管也管不着他了!”
  “妈,你放心,”她又道,“他真的没有犯什么错,都是人家瞎讲了他。”
  “就是怕底下的人瞎搞!”岑母担心地道。
  她点着头,若有所思。
  “人家要瞎讲也没办法。”岑母道,“但他自己可以做到不让人家瞎讲么!他如果真肯听我的话,挟紧着尾巴做人,人家还能瞎讲他些什么?”
  “妈说的是。”她敷衍着道,“他不注意的时候,是有的。”
  “有些事我也无法与他明说。”岑母无奈地道,“让他挟紧着点尾巴,不要骄傲,骄傲必定失败。”
  “妈说的是,。她又敷衍道,“他骄傲的时候,也是有的。”她这时想,岑母到底还有什么不能对儿子也不能明说的事呢?
  “当初他要是听我话,老老实实地去投亲插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岑母感叹道。
  她心想,如果岑玉来真的去投亲插了队,那末自己也不会认识他了,一切也无从谈起了。她打岔地问岑母:“本来妈想让他到哪里插队的?”
  “哦,”岑母似想到什么,想了想才道,“是他过世祖母方面的一家老亲戚,离家也有点路,不说这了。”
  她见岑母不想多说,就不再问下去。
  岑母这时问她道:“小卫,你们学校也传达过林彪摔死的事了吧?”
  “嗯,”她点头道,“还在学习文件中。”
  岑母感慨地道:“坏人都揪出来了!”顿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问,“听人说,文革也要结束了,是吗?”
  “妈,你听谁说的?”她看着岑母热切的眼神,觉得很难回答,但想了想道,“在学校里倒没听到过。”
  “是吗?那要搞到什么时候?”岑母显出很失望的样子,垂下眼睑道,“反正搞也搞不到我们老百姓身上。”
  她极为诧异,心想她怎么会说这话?不过,她敷衍地点头道:“嗯。”心中又非常不以为然,也很疑惑。心想她内心里到底在怕什么?也想难道她已忘了儿子的遭遇了吗?但她也想到自己内心里又何尝不是矛盾重重的?
  岑母又调了话题道:“你来这里不是太方便吧?我们虽然居民人家不少,但还是个乡下,你将来生活得惯吗?”岑母的话中不仅有一种担心,也似乎有一种明显的自卑感。
  “妈,”她忙道,“我农场也去过,这里毕竟还是城乡结合部。我还挺喜欢外面那个园子。”
  “这种园子人家都造了房子。”岑母又道,“要是都种上花草,是满好看的。”
  她心想,原来岑母内心里也是喜欢花草的,但嘴里却说种花草是资产阶级的思想没有改造好的表现。她不知如何表态的好,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这时,她看了看手表。
  “时间还早。”岑母又道,“吃了晚饭回去,我早一点去煮饭。”
  “晚饭不吃了。”她解释道,“我下午还有事,与一个同学约好的。”她又看了看手表。
  “那今天就不留你了。”岑母又道,“以后你要多来,平时没空,星期天总有空的。下个星期天,你就来,好吗?你说,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准备。”
  “妈,下次与玉来一起回来。”她浅浅一笑道。
  “不要忘了那本书。”岑母提醒道。
  “不会忘的。”她道,心里则想险些忘了,那要露马脚了!
  她在书架上,装着找了找,取了一本《杜诗镜铨》。她挑这本书,主要见里面夹着几页纸,但只有一页上有岑玉来龙飞凤舞地写的字,是一首诗——
  
  不堪回首又一春,
  少年心事曾拿云。
  潮起潮落亦几回,
  一梦再梦未成真。
  
  她默念了两遍,内心深处波动起来。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充满着年轻人的梦想、行进在坎坷道路上的痛苦奋斗的灵魂。他也软弱过,也动摇过;但不会真正软弱,不会彻底动摇,何况他本来就知道自己所选择的路是崎岖艰险的。他不是时时吟唱着屈原的诗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吗?
  “是这本吗?”岑母在边上问。
  她好像被从梦中惊醒似的,顿了片刻道:“应该是这本。”
  当走出门时,岑母却问她道:“你好拿吗?你拣了两盆好看一点的菊花带回去吧。”岑母似乎忘了刚才骂过岑父的那些话了。
  “不拿了,半路上要到一个同学家去的。”她解释道。她此时的心思一点也不在花草上。
  在返回的路上,她心中更焦躁不安了。虽然她对这次探望本来不抱多大的希望,但此行更增添了心中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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