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快刀斩乱麻呀

　　画廊里来了一个小女孩，大约十岁，一到画廊便乱走乱摸，安娜说：“小朋友，不要用手摸画哟，留下汗迹会变色。”
　　不料背后她妈妈跟上来了，对着安娜翻了个白眼，生气地说：“哪里留下汗迹了？你指给我看，我买了……”
　　咽得安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女孩像没事儿一样继续往前走，女子赶紧追上去。看来，小女孩是个弱智，妈妈担心，紧跟其后，满满的溺爱。哪个父母不疼孩子，就算她是个弱智。招弟想起自己的喜真，以后，她会慢慢地动不了，虽然是几十年之后，但是想想就让人揪心地痛。唯有更努力，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来到世间，开开心心，也不枉来世上一糟。
　　招弟试着将自己的荷花拿到其他画廊去，看看有没有老板愿意要她的画。老板挑了其中一张，给五十块钱。招弟欢喜得很，终于可以卖画了。
　　招弟更努力学画，希望可以赚多钱，有一份自由又多金的工作，就是招弟的梦想。
　　又是每月一天的休息，招弟回去看喜真，两个人像化了糖胶在一起。
　　“喜真，快下来与我玩拳击比赛。”老四的女儿花花来找喜真，喜真粘在招弟怀抱里，摇头，不想下去。
　　招弟好奇，问：“怎么样的拳击？喜真，要不要去玩给妈妈看看。”
　　喜真仍然摇头，不愿意去。
　　“就是这样的，你看看，我哥哥给我录下来了。”
　　招弟拿过来看，只见花花与喜真在床上玩拳击，就是两个小家伙两个小拳头袭对方，视屏喜真被花花逼退到床角，蹲了下去，哥哥的声音仍然在喊加油加油……
　　招弟瞬间哽咽了。
　　“喜真再也不玩这种游戏了，找哥哥玩哈。”招弟哄着花花。
　　招弟心痛得无法呼吸，她抱紧喜真，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带着喜真远走高飞。
　　“招弟，你只生了一个女儿，我和你爸都喜欢阳阳，准备将他的户口弄过来我们家。将来这房子，田地都有他的一份。”阳阳是老大的小儿子，一岁便送到红美家，两老疼爱有加。
　　“阿妈，房子，田地都给他吧，我不要。”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放在心上都是累赘。招弟只心痛自己的喜真。她要带着她远走高飞。分别是最最的心痛，招弟淌了一天的泪。与RAY的分别，与喜真的分别，叠加一起，沉重了招弟的身心。
　　招弟唯有更努力。
　　到了自己的小家，已是五点，招弟煮了面条，吃得饱饱的准备画画。
　　拧开颜料，一股臭味儿，招弟没忍住，将刚吃的面条吐了。难道颜料过期了，凑鼻子边闻闻，要死了，这回连肠子都要吐出来了。这是怎么了？要是以前，每每拧出油画颜料，眼前就浮现出花花绿绿的红牛大钞，整个人身心都特有精神干劲。
　　她身子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可能是身心内伤太累了，又或者是最近为了省时间画画，面条好煮快熟，导致吃面条过敏了？那就出去找好吃的，她到了嘉好餐厅，点了香茹鸡腿，可香了。吃完，买单，起身回去画画。刚走出门，突然翻江倒海要吐。这是怎么了？不可能食物中毒吧。是不是胃坏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招弟往最近的诊所去看看。医生三个手指按住她的脉搏。
　　喜脉。医生说要开始吃叶酸和钙片。
　　怀上喜真的时候只是头晕，不吐，反应不一样，招弟不太敢相信。但算算自己的非常时期已经超出一个星期了，大意了。
　　她不知道要跟谁说这种事，一个人静静地与肚子里的小豆豆隔空对话：“你怎么来得那么突然呀？我还没有赚到钱呢，你爸爸也还要三年才退伍，最主要的，我不知还能不能找到他……你来了也好，以后喜真就有最亲的手足了，有个伴，不会寂寞了，也不知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你可一定要保护好姐姐呀，不要让她被人欺负了……”
　　经过水果摊，看到绿色的水果就来口水，好馋，买了一些芒果回去。撕开皮，香香酸酸的，吃得好舒服。
　　一觉睡到天大亮，起床，赶着上班。再不敢煮面条吃。炖了一碗鸡蛋羹和一碗米饭，吃得饱饱的，再吃一个芒果，竟没有再想吐。
　　可惜得很，到了画廊，一闻到油画颜料味儿就难受，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招弟赶紧拿出芒果，掐一下皮，闻着酸酸甜甜的芒果味，止住了想吐的感觉。庆幸，安静下来了。
　　来了两个客人买画，他们要凡高的高仿油画，招弟搬出《向日葵》，《星空》，客人细细察看，满意，打包，付钱。招呼完客人，招弟全身好痒，一点小疙瘩，轻轻一挠，天哪，一大片疙瘩跑出来。招弟吓得要死，招弟让安娜帮忙招呼其他客人，自己赶紧跑诊所。
　　肚子里有了小家伙，可不能大意。医生说是过敏，根据招弟所接触过的东西，有可能是灰尘过敏，有可能是芒果过敏，有可能是油画颜料过敏……
　　不能吃药，不能打针，不能吹到风，弄了艾草熬水洗澡，然后钻到被窝里捂紧，热出一身汗，到晚上，稍微好了一点。关健是，体质太弱，抵抗力不好。招弟泡了红枣阿胶，RAY送的，思念便又密密缠缠地爬上来。RAY,我们的孩子来找我们了，你可一定要来找我们呀……
　　很有可能是油画过敏，招弟已将自己家里的油画颜料全部打包封好，等好了再拿出来用了。接下来的几天，招弟一到画廊便过敏，全身发痒。害得好苦呀。看来，自己不能再去画廊上班了。
　　招弟想着回家，可是，现在两个孩子要养呀，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再找工作吧，自己的肚子很快会显出来，人家不会要一个一上班就要等着产假的员工吧。她想起上一个手表厂的老板说有困难就找他，而且，厂里确实需要招弟上班，是招弟坚决要走。招弟决定试试，看能不能再回去工作。就算被他们知道自己又有了孩子，但毕竟自己那份工作做熟了，得心应手，还是可以的。
　　招弟联系了艾菲，艾菲与老板沟通了一下，叫招弟回去上班。招弟可开心了，老板真是好人，大恩人。
　　老板说，招弟，你接了这么大单就不管了，现在一团粥，客人退回好多不良品。今年可是一点钱都没有赚到。当初应承过你给你百分二的提成，或者加百分二十的工资，看来要泡汤了。
　　招弟表示按原来工资可以了，今后会好好工作。手表厂是中央空调无尘车间，招弟再没有起痒疙瘩，谢天谢地。
　　老板将不良品的资料交给招弟，问她该怎么整，招引看了看，十多箱退回来的不良品，应该是一整年的不良品积攒下来一起退回。什么型号都有，一团乱麻，头大得很，竟不知如何着手。
　　招弟问老板，是不是有决心要把好质量关，并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站在招弟这边，不能手软心软，老板说招弟只要搞定就好，放手去做。招弟心里有了底，便放心不少。
　　招弟将客人退回的不良品交移质检部检查分类，然后按不良性质退回各供应商返修。每个退货箱子里的不良品，招弟都要亲自过目，返修回来的货物，招弟亦亲自过目，凡是不合格的货，都一应重新退回。
　　供应商到生产经理那里抱怨说招弟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退他的货。经理只说招弟是个刺头，老板都要怕她，说得神乎神乎的。
　　尔后，老板找来招弟，要招弟帮忙着核对供应商的发票，就是供应商每个月开了发票过来，要查清楚是否真的与交货数量一致，因为他发现，有一些供应商的货退了，但是却开了发票，仍然照付钱，虽然货物是一定会交回来的，但是不应该先给，应该返修好交回货再给，而且，有些尾数没交齐，开出的发票数量是整数，等等这些叫资金积压。老板说招弟够硬，就交给她了。
　　核对发票就是个烫手山芋，得罪人的工作，招弟不得不做呀，自己需要这份工作。
　　每天与客人的沟通交流需要非常耐心谦恭，还要应付老板经理，再加供应商各种繁琐的核对数量，每天焦头烂额。
　　白天像打仗，招弟操起大刀，像小时候看到阿婆砍竹子，霍霍霍乱砍，快刀斩乱麻呀。
　　暗夜里怀抱喜真的照片一觉到天亮。
　　客人高层来了工厂，说要给工厂上课，谈关于退回不良品的问题。要叫上全厂的管理层。
　　这一天，老板与艾菲没有来。
　　招弟与经理说了，经理召集了各部门主管，大家围在一起上课了。客人带了投影机，将不良品中各种要注意的问题清清楚楚地做成泛灯片标注出来。招弟不得不佩服人家工作的严谨认真。客人说一段，招弟翻译一段。经理和主管们却在讨论他们自己的其它问题。客人停了声，等着安静下来，他们仍然像麻雀儿不能停嘴。在客人眼里，是工厂的管理太乱了。只有招弟明白，经理是在报复招弟，平时招弟不给经理面子，现在经理也要在客人面前不给招弟面子。
　　招弟真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招弟将此情况告与老板，老板摊开手，说自己虽然是老板，但自己与经理是合作生意。最初的时候，这个工厂是另外一个老板，快倒了，经理问现在的老板要不要接手。他便挖了之前上班的公司的几个客户下单过来，接手改注了这间工厂，起死回生。
　　招弟心凉凉的，夹心饼干最难做。而且，这个经理是个二货，自己合作的工厂，与客户搞不好关系，对他有什么好处。何必要拿那点私人心胸去砸了自己的工厂，招弟不解。但招弟明白自己也是个蠢货，别人的工厂，自己那么较真干什么呀，赚了钱也不会多给自己一分，领点死工资，过得去就算了。招弟又一次想起小时候，自己的阿妈红美劝说过阿爸子玉，做人要灵活，死板的人只有死路一条。招弟只有叹气叹气，一叹三衰。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艾菲便问招弟准备请多久的产假，按国家标准只有三个月产假，而且，招弟重新来工厂没有一年时间，产假是没有工资的。
　　尽管招弟心凉如南北极，但也得撑着，最少要生了孩子才有话语权了。
　　招弟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一天劳累之后，躺在床上与肚子里的孩子心里对话。
　　“你说，你爸爸现在做什么呀？”
　　“建设南海呀，他是石油专家，肯定有好多要他亲自去做的事。”
　　“听说南海有好多敌人偷偷安装潜艇，好多的鱼雷。”
　　“危险是当然的，保家卫国，是他的理想。”
　　……
　　一觉天亮，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